第42章 介意多一個兒子嗎

兩人對視,視線定格幾秒。

岑淮舟的眸色朦朦胧胧,像是烏亮的黑寶石上蒙了一層水色輕紗,綴着別樣的風情。

他緩緩眨了下眼。

喬梧的心跳停滞了幾秒鐘。而後,比之前更加瘋狂地快速跳動着。

寂靜中,喬梧仿佛聽見心髒在胸腔裏“撲通”“撲通”的飛快跳動着,像是有一只小鹿在裏面撒蹄亂蹦。

喬梧有點心虛,總覺得這心跳聲都要被岑淮舟聽到了,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不敢說話,生怕一開口就要聽到什麽驚世駭俗的話。

年紀大了,有點受不了刺激。

岑淮舟的腦袋還搭在她肩膀上,她要是這個時候突然抽走,是個人一瞬間都能清醒過來。按着岑淮舟那個性子,說出什麽話來都不奇怪。

喬梧安靜幾秒,大腦飛快運轉着。

幾秒後,她慢吞吞移開眼,清了清嗓子:“看在你多次免費的份上,我禮尚往來。”

“不跟你計較了。”

說着,假裝自然地站起身,往沙發另一端坐去。

岑淮舟的腦袋突然失去支撐點,晃了一下,但很快他便坐直了身體。視線定格在沙發另一邊,不停喝着水掩飾心虛的喬梧。

察覺到男人投來的視線,喬梧聽到胸腔裏心髒飛快地跳動着,亂了節奏。

腦海中一片漿糊,喬梧狀似無意地偏頭,對上男人意味深長的目光,盡量鎮定地解釋道:“我以為你臉上落了髒東西,所以幫你擦擦。”

說着,喬梧擡手胡亂地指了指自己的臉,欲蓋彌彰的意味卻更加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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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料中的,岑淮舟看起來并不相信,但依舊維持着面上敷衍的信任,男人唇角微勾,沉聲開口道:“那可真是麻煩喬小姐親自動手了。”

“我差點也以為,”岑淮舟刻意停頓了一下,而後一字一頓道:“你這樣是想暗示我,你要答應了。”

岑淮舟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喬梧,像原野上的一頭狼,片刻也不放獵物離開視線。

喬梧恰好就是那只獵物。

還可能是一只會自己稀裏糊塗送入狼口的獵物。

一想到這個比喻,喬梧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倏地站起身,一板一眼否認道:“我沒這個想法,是你那顆痣太不明顯了。”

喬梧随意扯了個理由。電光火石間就想到了那顆綴在眼尾的淚痣。

美人配淚痣,別有風情,和情趣。

一颦一笑,都帶着勾/引。

雖然這樣的比喻不含蓄,但岑淮舟于喬梧而言,着實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

岑淮舟拖腔帶調地“噢”了一聲,慵懶地撩着眼,微微勾起唇角:“這樣說起來,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

喬梧鎮定自如地點了點頭,開口道:“是啊,自然是你的不是。所以,你坐着自個兒反省吧。”

當岑淮舟端着兩碗面放在喬梧和他的面前時,電視機裏的動畫片已經快放到了大結局。

喬梧乖乖地跟在他身後,手上拿着兩雙筷子。

方才就在她說完那句話後,岑淮舟的肚子咕咕的響了。

喬梧的心情突然好了,她笑了下,眉眼彎彎,問道:“吃面嗎?”

兩人都坐下後,岑淮舟拿着筷子大口的吃了起來,動作卻絲毫不顯粗魯。風卷殘雲般一半的面條已經下肚,一舉一動都透露着矜貴的氣質。

喬梧一覺睡醒,一天下來沒什麽運動量,不吃也并不餓。便只給自己盛了一小口。她捧着杯熱牛奶,大腦放空,慢吞吞地輕啜着。

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岑淮舟,放下牛奶,帶着小小的期待問道:“味道還行嗎?”

岑淮舟掀眸看了她一眼,半晌垂下眼睫,輕輕嗯了聲:“挺好吃的。”

說着,又吃了一大口面,看起來吃得很香。

喬梧雙手托着下巴,專注地看着他,忽然間又有了食欲。她拿起筷子,夾了一小簇面放進嘴裏。剛嚼了幾口,漸漸覺得不太對勁。

她忍不住眉心微蹙,不信邪地又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裏,眉頭越皺越緊。

喬梧看向對面神色自然的岑淮舟,有些愧疚懊惱:“我沒給鹽,你怎麽吃得下去的。”

本來發燒的人味覺就差些,吃什麽都沒味,這沒給鹽的面條更是難以下咽,難以想象岑淮舟是怎麽吃下去的。

喬梧抿了抿唇,擡手去拉他的袖口:“你別吃了,都沒味道,一點也不好吃,我去重新弄一份。”

按照岑淮舟那性子,指不定又要說些什麽來調侃她了。喬梧小小地嘆了口氣,耷拉着眼,已經做好了躺平任嘲的準備。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擔心的場景并沒有出現。

“不用了,我挺喜歡的。”岑淮舟把最後一口面吃完,碗裏幹幹淨淨的連湯汁也沒剩下,絲毫沒有要開口嘲諷的意思。

他看向喬梧手邊,那碗沒怎麽動過的一口面,眉間神色溫軟平和,比起平日裏棱角分明的一面,柔和了許多,輕聲問道:“你還吃不吃?”

他這句話,叫喬梧都到了嘴邊的“你不是不喜歡清淡嗎”又咽下,她下意識搖搖頭,小聲說:“不吃了。”

這面一點味道也沒有,即便她平日裏口味清淡,也不太能接受。

岑淮舟似乎很是不舒服,淡淡地嗯了一聲,連眉頭都緊鎖着。

下一秒。

喬梧手邊的面條便被他端了過去。

岑淮舟一筷子下去,面碗便空了。三兩下把碗裏的東西解決後,他把筷子放下,擡眸看向喬梧:“晚上只吃這麽少?”

喬梧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自己的面條怎麽就被岑淮舟吃了。

她條件反射地點點頭,老老實實地回答:“下班後好累,不是很想做飯,時間長了就習慣了少吃。”

岑淮舟聞言,又多看了她一會兒,眼尾稍許上揚,像是在思考着什麽。

半晌後。

她聽見岑淮舟不緊不慢地開口,聲音裏藏着一絲戲谑:“那到時候起風了,還得滿天找你。”

隔天早上。

喬梧出門準備去公司。

電梯門在面前緩緩關上,喬梧正拿着手機和阚鹿聊天。

西華高中通知她後天就可以去報道了,在這兩天她都是難得的空閑時間。阚鹿便定下,明天晚上一起吃頓飯,就當給喬梧慶祝生日。

喬梧不過生日很久了,但阚鹿每次都興致勃勃,說:“你不過生日,那我們就提前幾天吃頓飯,當做慶祝我們認識紀念日了。”

電梯門快要關上的時候,門外有人進來,電梯門又向兩邊打開。

喬梧一頓,擡頭看過去。

只見岑淮舟指間拎着一個袋子,緩步走了進來,然後在她身邊站定。

喬梧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然而下一秒,那紙袋就出現在眼前。

喬梧不明所以地擡頭看着他。

岑淮舟長睫低伏在眼下,眼下一片疲憊,聲線壓着,比起昨晚還要更沙啞些:“不小心做多了,吃不完,你幫忙吃點兒。”

喬梧一怔,抱着那個紙袋子,動了動唇,小聲說:“謝謝。”

岑淮舟低笑,他睜開眼,眉尾輕揚,眼底一片慵懶:“謝我幹什麽,這是多出來的。”

兩人出了電梯後,岑淮舟又說“順路”把喬梧送到了公司。

因着路上堵車,喬梧到公司的時候,恰好踩着點,不少人一路小跑着奔向公司。

喬梧不放心地看向在車裏安穩如山的岑淮舟,開口問道:“你是不是要遲到了?”

岑淮舟瞥她一眼,語氣淡定,老神在在地說:“不着急,我今天休假。”

喬梧這才松了口氣,“那謝謝你了,我先——”

“小梧?”

話還沒說完,喬梧忽地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她下意識想轉過頭查看,還沒來得及思考這是誰,一旁岑淮舟突然解開了安全帶,表情嚴肅:“等一下。”

喬梧被他少見的嚴肅表情鎮住了,一動也不敢動,小心翼翼維持着彎腰的姿勢,小聲開口:“怎,怎麽了?”

岑淮舟俯身湊近,屈指在她耳朵上輕彈了一下,而後不緊不慢收回手,懶散勾唇:“好了,上班去吧。”

喬梧耳垂微紅,她不明所以地擡手摸了摸耳朵,茫然問道:“剛才是什麽?”

岑淮舟的視線落在她身後,聞言收回眼,慢悠悠哼了聲:“可能是蜜蜂吧,一下子就飛走了。”

“......”

難道不覺得,這個理由真的很敷衍。

喬梧半信半疑,腕表上的指針又向前跳了一格,看在時間緊迫的份上她沒再多糾結,輕輕抿了下唇,開口道:“那我先去上班了,快要遲到了。”

岑淮舟輕描淡寫點點頭,叮囑道:“慢慢走,不要急,領導又不會扣你工資。”

說起扣工資,喬梧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她是來收拾離職物品的,為什麽還要怕遲到?

她像往常一樣來到辦公室,那盆小仙人球依舊青蔥可愛,就是還沒開花。總經理也依舊沒來公司。

确實如剛調來時,陸蔓說的那樣——“離職了都不一定能見到總經理。”

陸蔓很快也進來了,幫着喬梧一起收拾東西。

臨走前,徐青言來了。他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喬梧收拾桌面上的物件。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神色有些複雜,幾次欲言又止。

在喬梧抱着箱子準備走的時候,他叫住了喬梧:“小梧。”

喬梧轉身平靜地看着他,笑意很淡:“師兄。”

徐青言不是沒有察覺到她疏淡的态度,但想起在樓下看見的那兩道親密身影時,他還是沒忍住問道:“剛才好像在樓下看見了你和岑醫生一起來的?”

在喬梧被冤枉的那件事情後,徐青言給她發消息的次數變少了許多,每一次發消息,都是在安撫她。

言語間流露出的意思均是——

雖然你做錯了事情,但是你要是能認錯,還能繼續留下來。我可以幫你抹去這件事情的存在。

喬梧一直很感激徐青言的幫助,但她也明白。在這件事情上,徐青言并不相信她。

說來也是她失敗,不管是當年的喬父喬母,還是現在關系親近的師兄,他們第一反應都是不信任她。

喬梧彎唇笑笑:“順路。”

說完這句話,喬梧的東西也收拾好了,她對徐青言笑了笑:“謝謝師兄的照顧,再見。”

喬梧的東西不多,一次就能帶走,但是還有些業務明天要和新的助理交接完畢。

等她回到家重新歸置好,已經是下午了。

傍晚。

喬梧照常牽着小雞毛去江邊散步,一如既往地很多人,小雞毛左顧右盼,蹦蹦跳跳地跑着,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在草坪上玩了很久後,一人一狗都累了。

喬梧摟着小雞毛坐在大石頭上,小雞毛耐不住寂寞,趴在沙地上挖洞。

喬母的電話打來的時候,喬梧恰好在刷晚間新聞,粗略一眼,說是有一批犯人要出獄了。

她還沒來得及細瞧。

喬母猶豫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參雜着電流的滋滋聲:“小梧,你....你是不是去看阿朝了?”

喬梧垂下眼,她盯着腳下的沙礫。幾只小螞蟻慢慢吞吞地扛着一小塊糖粒,兢兢業業地往不遠處的一個小黑洞裏運去。

“嗯。”喬梧輕笑了下,唇角微彎,眼底的笑意極淡,聲音飄渺極了:“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我怕再不去,他就又要生氣了。”

話音落下後,喬母沉默了很久。久到喬梧以為她又像從前一樣,因為其他的事情遺忘了自己。

剛準備把手機放下,喬母突然小聲地啜泣起來。

喬梧一頓,動了動唇,卻也沒說話。

她嘆了口氣。

好煩啊,怎麽都喜歡哭。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她确實無法理解喬母現在有什麽難過的。

據說,喬昭乖巧聽話,和當初的喬朝一樣成績優異,甚至更甚于喬朝,是老師長輩口中的別人家孩子,完美的彌補了撫養喬梧時沒能讓她為家長争光的遺憾。

她不明白,喬母還有什麽可以難過的呢?

可是喬母哭了很久很久,哭到不能自己,最後被喬父拿走了手機。

喬父的聲音沉沉的,和從前一樣嚴肅。

他說:“媽媽生病了,奶奶和爺爺的身體也不好。喬梧,我們大家都很累很累了,我們現在就想有個正常的家庭生活。”

“你可不可以懂事點,做一個正常孩子?”喬父的聲音聽上去很是疲憊,沒了十幾年前的意氣風發。

“按部就班的生活可以嗎?你不想回來定居沒關系,我們以後給你篩選相親對象的時候,條件是定居在W市都行。

逝者已逝,當初的事情真相我們不想再追究了,你媽媽每天也很難過,你不要再刺激她了。你不想結婚,可是在這個社會上,哪有正常人不結婚?我們不想你不開心,但我們也并不想被其他的鄰居、親戚用異樣的目光看待。”

現在的喬父就和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沒什麽區別,他用那麽懇求的語氣說:

“小梧,算是我們做父母的拜托你了。”

“別給我們徒增煩惱了,可以嗎?我們真的,很累。”

電話挂斷後,喬梧還握着手機。她定定地盯着沙面,那幾只小螞蟻不知道在什麽時候不見了,可能是已經到家了。

螞蟻都有家,但是她沒有了。

不遠處是在江灘邊互相追逐打鬧的熱鬧人群們,還有人點燃了仙女棒,在夜色下搖晃,綻出一朵朵絢麗多彩卻又轉瞬即逝的煙花。然而,每當上一朵的煙花消失後,緊接着就又會有新的花綻放,用它們明豔的模樣取代了人們對上一朵煙花的記憶。

喬梧想起了喬朝。

有的時候真的覺得人是太可笑,太複雜了。

曾經信誓旦旦說是不可替代的寶貝,在他離開的那天,他們就找好了替代品。

此後幾年,喬朝這個名字再也沒出現在這個家庭裏,就像不曾來過這人世間。

來也出乎意料,離開時也突然。

喬梧靜坐着,任由着江風撩着長發飄散。

不知道什麽時候,沙面上多了幾個被水珠砸出的深色小淺坑。

為什麽她就要一直懂事乖巧啊,明明,她已經很努力學着懂事安靜了,可最後還是一無所有啊。

良久。

她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機,撥出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才響了一聲。

那邊就接了起來。

喬梧吸了吸鼻子,擡手抹了把眼淚,聲音裏有重重的鼻音:“岑淮舟,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岑淮舟察覺到她聲音裏的異樣,安靜了兩秒,也沒插科打诨,聲音柔和了許多,嗯了聲:“你說。”

聽見岑淮舟的聲音後,喬梧的心跳又快又亂。

周圍的一切聲音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層玻璃罩,喬梧聽着自己狂跳如雷的心跳,輕聲道:“你上次說,只要我同意,随時生效的話還作數嗎?”

喬梧停頓了下,纖細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但她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

喬梧深深地吸了口氣,小聲顫道:“如果作數的話,你介意多個兒子嗎?四條腿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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