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離婚麻煩嗎
“我反悔了。”喬梧發狠地咬了下唇,可能是咬破了,淡淡的鐵鏽味一點點蔓延開來,沒什麽感覺,不知道疼不疼。她強迫着自己把話說完,“我想問你一下,你那句只要我同意就......”
喬梧停頓了一秒,憋着一口氣說:“就結婚的話還作數嗎?要是不作數的話,我邀請你,你能再考慮一下嗎?”
說這話的時候,喬梧連聲音都是顫抖的,心跳撲通撲通地瘋狂跳着。
話音落下後,電話那端安靜了。一瞬間,汽笛聲,人群嬉笑打鬧的聲音都減弱了,像是被漸漸推遠,蒙上了一層朦胧的紗。忽遠忽近。
明明才過了幾秒,喬梧卻覺得像是走過了一個世紀。
每一秒都讓她覺得煎熬。
恐懼。
害怕。
期待。
緊張。
岑淮舟會答應嗎?
那麽驕傲,耀眼,那麽好,卻又被她數次傷害的岑淮舟。那句話或許不過是他情緒激動之下的一句戲言。
喬梧的腦海亂成一團,紛雜着,無數的思緒,畫面,一股腦地湧上來。
笑聲,哭聲,尖叫聲,像是童話故事裏,傑克的那些魔豆。崩潰,發了瘋似的生長蔓延着。
喬梧幾近失聲,極度張嘴都發不出聲音。她就像是,被關在玻璃罩裏,然後有一個看不見的真空機悄悄抽走了所有的空氣,周圍的一切的聲音都聽不見了,賴以生存的氧氣也在無聲之中消失。
好像不能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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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受極了。
這種心跳狂跳的窒息感。
要,瘋掉了。
喬梧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江邊森涼的江風伴随着新鮮空氣一點點重新回到肺裏時,她才覺得自己好像又一點點活了過來。
“你說,你被催婚了。”喬梧握着手機的手指不自覺用力,“那...既然我們都被催婚了,不如先結個婚應付一下。等哪天你找到了喜歡的,我再騰位置,行嗎?”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但擡眼,不遠處那個拿着煙花的小女孩,她手中的仙女棒才剛剛剛點燃。
不過幾秒罷了。
岑淮舟沒有回答她。他是不是在想怎麽拒絕她會比較合适?
不過他拒絕也正常,畢竟她這麽惡劣,這麽不堪。換做任何人,都不會喜歡這麽糟糕的她吧。連她的父母親人都不喜歡她,覺得她不正常,是個怪物。還是個故意中傷了岑淮舟數次的怪物。
誰會喜歡一個麻煩的怪物呢?
她早該想到的。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但是在真正直面時,喬梧的心髒還是重重地落下。
她咽了咽口水,緊張的情緒絲毫沒有得到緩解,身體依舊在顫抖。她動了動唇,小聲說:“我知道了。很抱歉這個時間點打擾你,希望不會影響到你吃晚餐——”
“你現在在哪?”電話那端男人聲音沉沉,還有些啞。
喬梧忍不住地想,他喝藥了嗎?
好一會兒,她忽然意識到岑淮舟那句話裏的意思,有些不确定:“你...是要來找我嗎?可是......”
都拒絕了,還有什麽好面談的呢?多尴尬啊。
喬梧下意識搖搖頭,然後才想起來隔着手機岑淮舟是看不見的。她張了張嘴剛要拒絕,岑淮舟的聲音又傳入耳畔:“我已經到車庫了,你在哪?我來找你。”
除了男人的說話聲,喬梧隐約還聽見一些說話聲,聽着像是保安在跟岑淮舟打招呼。
這麽快就到了小區門口。
喬梧呆住了,在岑淮舟的再次催促下,她溫吞回答:“在江邊。”
頓了下,她擡眸看了眼沙灘上欣賞着煙花的人群,補充道:“這邊還有人放煙花,你別走錯了。”
江邊很大,要是不知道具體位置,得找好久。
話音剛落,喬梧就聽見岑淮舟深深地吸了口氣,似乎是壓抑着情緒,一字一頓:“你在江邊幹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喬梧聽出了一絲怒意。
她一怔,有些茫然:“不行嗎?”
不就是,遛狗坐了會兒嗎?
“你就坐在那等我。”岑淮舟拉開車門的動作頓了下,語氣柔軟了下來,“我很快就來了,你不要到處亂跑。”
他要來找她了。
喬梧無意識地松開緊攥的手指,空氣接觸到掌心時,涼得喬梧手指驀地一縮。
她低下頭,看了眼被指甲掐出幾個深深的月牙坑,抿了抿唇瓣。手心裏都是黏濕的汗,被江風拂過,變成了冷汗。挂了電話她才發現,自己的後背上都是冷汗,沾濕了衣服,貼在身上,冷冰冰的。
被風一吹,冷得刺骨。
岑淮舟要來當面拒絕她了,就像她當初做的那樣。
“噢。”喬梧低低地應了聲。
電話挂斷後,喬梧收起手機。随着天色漸暗,江邊的人越來越多,也愈發地熱鬧起來。
喬梧坐了一會兒後,站起身,朝四周張望了片刻後牽着小雞毛向着一家便利店走去。
.......
岑淮舟找到喬梧的時候,隐約瞧見她腳邊放着一個易拉罐,小雞毛正蹲在喬梧身邊對着那個易拉罐聳動着鼻尖。偶爾還會擡起頭看一眼喬梧,眼珠子提溜的轉。
看着就不是什麽正經煤氣罐。
一人一狗坐在離人群不遠的大石頭上,背影安靜孤獨,身後也是人群。明明身處人群之中,卻給人一種至始至終都游離在熱鬧之外的感覺。
岑淮舟好像很久都沒見過這樣的喬梧了。
他定定地看了幾秒,眸色微深,擡腳走過去。
察覺到有人靠近,喬梧本能地往後退了一下,仰頭看去,神色一怔。
茫茫暮色下,周遭的一切人,事都仿佛消失,目光所及之處僅剩岑淮舟,占據着她的視線。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風衣,裏面卻是一件睡衣模樣的衣服,看起來不倫不類的。
即便如此,也掩不住岑淮舟身上那股子傲氣和出衆的矜貴氣質。在一衆人群裏,岑淮舟清俊的五官精致得都有些不真實了。
喬梧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這人怎麽亂搭也這麽好看。好看的人果然披麻袋也好看。
等喬梧回神,才發覺岑淮舟也看着她。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喬梧抿了下唇,剛要站起身,卻見男人在她眼前蹲下身。
她一怔,垂眼。
一只鞋子的鞋帶松開了。
岑淮舟把車鑰匙放在她手心,指尖無意間觸碰,癢癢酥酥的,像是微弱電流經過。
喬梧愣愣地看着岑淮舟低着頭,指骨分明的手指靈活地穿梭着,很快便系好了一個精致的蝴蝶結。
岑淮舟收回手,眉眼輕擡,平視着她:“好了。”
小雞毛見到岑淮舟,哼哼唧唧地圍着他不停打轉兒。岑淮舟擡手剛要揉揉它,手伸到一半卻又頓住。
喬梧不解地眨了眨眼,看着小雞毛期待地望着岑淮舟。
下一秒,卻見岑淮舟看過來,對上她的視線。
男人溫熱的手輕揉了揉她的腦袋。
岑淮舟收回手,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小雞毛,不緊不慢說:“你得排在你媽後面。”
聞言,小雞毛歪着腦袋看了看面前這兩個加起來年近半百的成年人,似懂非懂。
自己的家庭地位似乎不那麽高。
哭唧唧。
喬梧腦子暈乎乎的,坐在石頭上好一會兒不知道要幹什麽。
岑淮舟朝她伸出手,盯着她的呆呆愣愣的模樣,屈指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走了。”
喬梧慢了一拍地摸了摸腦門,慢吞吞看向岑淮舟:“去哪兒?”
“你拒絕我就算了,怎麽能還打我呢?”喬梧委屈地撇了撇嘴,拉着小雞毛的牽引繩輕輕搖晃,小雞毛立馬也跟着兇巴巴地“汪汪汪”。
“......”
岑淮舟忽地瞥見喬梧腳邊的雞尾酒易拉罐,眉心一跳,凝着喬梧:“你喝酒了?”
喬梧點頭,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塊兒,給他比劃着:“就一點點。”
岑淮舟瞥她,觀察了幾秒後心下得出定論。扶着喬梧的肩膀往停車位走去,輕哼道:“是,就億點點。”
喬梧走得很穩當,看不出喝醉了。
聞言,她認真地說:“對。”
岑淮舟不想跟這個把自己招惹出來的醉鬼說話,摟着她坐到副駕駛上,又把小雞毛放在後座。但是喬梧還在喋喋不休,岑淮舟湊過去幫她系安全帶時剛好聽到她說:“我好可憐啊。”
岑淮舟笑了:“你怎麽可憐了?”
喬梧想了想:“沒人喜歡我。”
她掰着手指數落,“我不想和他們找的人結婚,也不喜歡他們。”
岑淮舟的身體一頓,偏頭看向她,眸色如濃墨深沉翻湧,安靜地聽着喬梧嘟囔。
“只能想到你了。”
“而且,你比他們好多了。”
岑淮舟眉尾輕揚,唇角笑意難掩,哼笑了一聲:“那你倒是說說,比他們好在哪?”
喬梧有問有答:“好看。”
“.......”倒也說得沒錯。
半晌,喬梧嘆了口氣:“師傅,麻煩你送我去嘉苑,我得回家了。”
岑淮舟沉默。
看着她:“你知道我是誰嗎?”
“讓我看看啊。”喬梧聞言,湊近看了看,男人的鼻梁高挺,皮膚冷白,五官精致好看。她頓了下,立馬說道:“岑淮舟。”
岑淮舟眉頭剛舒展開,又聽身旁醉鬼小聲嘀咕:“哎,你說,你都拒絕了還要當面羞辱我,也太欺負人了吧......”
“.......”
岑淮舟面無表情地打着方向盤,沒理她。
被冷落了的喬梧搓了搓手臂:“你好冷漠啊。”
岑淮舟瞥了眼,伸手調高了暖氣的溫度,“你話還挺多。”
喬梧用力地點點頭:“一般般啦。不過,你現在要去幹嘛?”
“...”岑淮舟看了眼倒車鏡,把車停下,“帶你回去拿戶口本。”
“結婚。”岑淮舟解開安全帶,眼底柔軟了幾分,又探身過去幫她解開安全帶,理了理喬梧臉頰上淩亂的發絲:“誰說沒人喜歡你的,我同意了。”
結婚。
喬梧有點憂傷地想,岑淮舟果然不是好人,不跟她結婚,還要給她喂狗糧。告訴她要結婚了,是不是想讓她随份子錢啊?
她都要窮死了,哪來的份子錢呢?
她想了想,打開手機,盯着餘額沉默了一會兒。而後,神色凝重地看着下車幫她打開車門的岑淮舟,說:“一千,不能再多了。”
喬梧被自己感動到了。她真的是國民好前任。
歷經曲折後總算弄清楚喬梧心理活動的岑淮舟冷笑一聲:“那可真是難為你了。”
回去拿戶口本時,岑淮舟去廚房給喬梧倒水。小雞毛和喬梧呆在客廳,電視裏放着喬梧最喜歡的那些個什麽長相奇怪的娃娃。
等他端着水杯回去,喬梧跑到小雞毛面前,目不轉睛地盯着它看。
岑淮舟把蜂蜜柚子茶放在茶幾上,唇角勾着,懶散道:“看什麽,你又不是不認識。”
喬梧沒理他,伸手抱住小雞毛,伏在它耳邊自以為小聲唱道:“每個人的身上都有毛毛,讓我為你唱毛毛。到底我們身上有些什麽毛,讓我唱給你們知道~”
“......”
喬梧醒來的時候,房間裏光線昏暗,她慢吞吞睜開眼。
朦胧地看了眼,眉頭微蹙。
這好像不是她的房間。
又做夢了。
喬梧閉上眼,習以為常地往下挪了挪,把自己埋在黑色松軟的被子裏,惬意地蹭了蹭枕頭。
等等。
她哪來的黑色被子?
半晌後,喬梧倏地睜開眼。
看向床頭櫃上,兩本大紅色的本子。腦海裏混亂的片段畫面逐漸浮現,拼圖碎片般一點點走向完整。
昨天晚上,她帶着小雞毛去江邊溜達。
然後岑淮舟來了。
再然後......
喬梧的瞳孔放大,盯着那兩個小紅本有些難以置信。
她飛快地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拿過其中一個小紅本。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打開——
照片上眼熟的一男一女并肩直視前方,唇角彎彎。
岑淮舟唇角微彎,眉眼柔軟,雙眼皮淺淺一層延伸開來,那顆小淚痣綴在眼尾,沾染了男人缱绻的笑意,又暖又輕。
想起來了。
她和岑淮舟,結了個婚。
想起昨夜荒唐又膽大的自己,喬梧用力閉了閉眼。然而再睜開眼時,那兩個結婚證照片上的人還是她和岑淮舟。
喬梧呆滞地躺在被子裏。
過了幾秒,她摸索到手機,把自己裹在被子裏。沒有察覺到身後房門被推開,男人微頓的腳步。
喬梧抱着一絲絲僥幸,點開搜索框。
岑淮舟端着水杯走過去,視線瞥見搜索框裏赫然寫到:
【剛結婚能離婚嗎?】
過了兩秒,那根如削根蔥般的手指又按着删除鍵,删去了這句話。
改到——
【離婚麻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