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今晚一起睡嗎
喬梧把事情簡單地給阚鹿講了一遍,但卻在最後的時候鬼使神差地藏了一句話沒說。
其實。
今天早上的時候,她的酒已經醒了。
算是沒醉。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
快吃完的時候,“轟隆”一聲驚雷落下,餐廳外下起了瓢潑大雨。雨水敲打在玻璃窗上,凝落成一片水簾,嘩嘩淌着。
路上的行人手忙腳亂地撐傘躲雨,還有的人沒反應過來,被淋了個落湯雞。
喬梧和阚鹿面面相觑,兩人誰也沒帶傘。
靜默幾秒後,喬梧“撲哧”笑了起來,往好處想:“待會去樓上商場買把傘吧,正好給我想買新傘找了個借口。”
阚鹿氣得直咬牙,把嘴裏的花椰菜咬得嘎吱響:“本來我下班的時候是拿了把大傘的,結果被陸丞鶴那個王八蛋沒收了。說什麽,我上班不積極,下班第一名,最後把稿子對完了也沒還給我。”
最近陸丞鶴這個名字在阚鹿嘴裏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兩人聊天的時候,十句裏面有七八句都是關于陸丞鶴的。
喬梧唇角微翹,心下有幾分猜測,不過她也沒點破。
喬梧順着阚鹿附和了幾句後,阚鹿總算是消氣了。拿起手機翻看着,又高興地樂呵:“我叫輛車,我晚上還要去我媽那,正好我們能再聊一路。”
喬梧剛要說話,手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着“岑淮舟”的來電提示,喬梧一愣。
阚鹿也被手機鈴聲吸引了,擡起頭見喬梧稍稍失神,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眉頭一挑,意味不明地“噢”了一聲:“接啊,小姑娘不要害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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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梧被她的小表情看得臉一熱,面不改色拿起手機,還不忘給自己辯解一句:“我沒害羞。”
阚鹿極為敷衍地點點頭,“行行行,沒害羞,快接吧,我去下洗手間。”
說完,一溜兒煙地走了。
喬梧臉上的餘熱還未褪下,她深呼吸一口氣後接起電話,莫名地緊張起來。她動唇,“喂”了一聲,垂眼捏着桌布溫聲道:“怎麽了?”
岑淮舟看向窗外的電閃雷鳴,手指微動,指尖在小雞毛金黃的狗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畫着圈,小雞毛惬意舒服得直眯眼打哈欠。
“下雨了。”
電話那邊岑淮舟又低又磁的聲音混雜着嘩啦的雨聲傳入耳畔,喬梧怔了一瞬,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大學的時候,她沒聽岑淮舟的話忘了帶傘,最後在教室裏上課的時候,看着窗外的雨水飄進來。
喬梧很快又恢複自然,溫吞地嗯了聲:“幸虧小雞毛沒出去遛,不然就要淋雨了。”
“.......”
岑淮舟嘴角的笑意漸淡,偏頭睨了眼在他身邊躺着享受着他愛撫的胖狗,冷漠無情地收回手,冷哼了一聲,面無表情開口:“你就沒有別的什麽話想跟我說嗎?”
別的話?
岑淮舟專門打個電話給她,就是為了問她有沒有話要跟他說?這個腦回路,喬梧有點搞不明白。
下雨了,能問什麽呢?
但想着兩人剛開始新的合住關系,喬梧還是好脾氣地配合他,想了幾秒,試探問道:“你....曬在樓頂的被子收了嗎?”
“......”岑淮舟語氣涼涼:“謝謝你的提醒,我沒曬被子。”
喬梧讪讪地笑:“哦,這樣。”
喬梧還要再猜,剛準備開口,就聽電話那端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氣:“阿梧。”
喬梧頓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你打算怎麽回家?”
哎,這個問題她會。
喬梧一下子不茫然了,老實回答:“打車,阚鹿和我一起。”
又是一聲嘆息。
“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經結婚了,還有個丈夫?”岑淮舟的聲音沉沉,語調裏又帶了點恨鐵不成鋼,但是又耐着性子道:“你可以找我去接你。”
如果不是隔着電話,喬梧都要懷疑他是不是要給自己一腦蹦。
丈夫......
這個詞對于喬梧來說陌生極了,尤其是從當這個名詞對應的人是岑淮舟。
喬梧的心跳快了幾拍,無端地屏住了呼吸。半晌,她才吐了口氣,臉頰漲得緋紅。
差點把自己憋死。
喬梧有些不确定,岑淮舟這是在暗示她可以叫他來接嗎?
但轉念一想到岑淮舟捉摸不透的套路,喬梧還是十分謹慎地點點頭:“那謝謝你了。”
這句話說完,有好一會兒的寂靜。
幾秒後,岑淮舟眉頭緊蹙,随手薅了一把小雞毛,收回手時,指尖還殘留着數根金色的毛。小雞毛似有所感,擡起頭看了看岑淮舟,又盯着他的手。
“.......”
岑淮舟面不改色,移開眼,慵懶地靠在沙發裏:“結束了給我發個消息,我來接你。”
喬梧正欲說話,又聽見電話那端男人語氣有些氣急敗壞地“啧”了聲,聽着聲音有些遠:“你瞅誰呢?”
小雞毛生氣地哼了聲,岑淮舟似乎是跟它杠上了,不知道做了什麽,喬梧聽見小雞毛清脆響亮的吼聲。
“你再看我,那幾根毛也回不來。”
“別掙紮了,你媽不在家。你覺着我會信了你那委屈的小模樣?”
幾聲犬吠。
“......”
喬梧無言,默默挂了電話。
男孩子和男人,都一樣的幼稚。
不過,岑淮舟說要來接她。
喬梧靜坐着。幾秒後,眼眸悄然彎了彎。
阚鹿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喬梧像只小樹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視線飄忽,臉頰上還泛着些許......
紅?
“怎麽了,魂不守舍的?”阚鹿看了眼喬梧手邊的手機,瞬間了然。
喬梧拿過冰鎮的橙汁吸了一大口,牙齒被冰得一顫,她倒吸一口涼氣,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對上阚鹿戲谑的眼神後,岑淮舟那句“丈夫”又浮現在耳邊,臉上又是一熱,故作鎮定道:“岑淮舟說來接我們,不用叫車了。”
聞言,阚鹿的表情更加意味深長,拖着長腔:“哦——”
吃完飯,喬梧和阚鹿等在門邊。
屋外的大雨濺起水珠,潤濕了兩人的頭發,衣服。
南方的城市總是這樣,不下雨時,連空氣裏也會是濕潤的。
岑淮舟來得很快,沒一會兒那輛熟悉的黑色車便停在了餐廳外。和她們站的位置中間隔了一道不長不短的距離,有小樓梯橫着。
喬梧示意阚鹿,“岑淮舟到了。”
阚鹿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半信半疑:“你怎麽知——”
話還沒說完,駕駛室的車門從裏面被推開,一條筆直修長的腿率先落地。
下一刻,岑淮舟那張冷峻精致的面容出現在兩人的視野裏,一柄黑色的大傘在夜幕中悄然綻開。
喬梧定定地看着他,對上了岑淮舟漆黑幽深的眼眸。夜色下,他眼底的神色格外深沉。遙遙一眼,像是漩渦般要将喬梧吞沒。無聲無息地攪亂了她心下的情緒,叫人無端心跳都快了些。
隔着一小段距離,岑淮舟穿着寬松的毛衣,撐着一柄黑色的打傘從雨幕中一步步走來。雨水砸在傘面上,而後又順着弧度綴在傘沿,胡亂地落在了地面上,将小水窪敲出一個個小水花。
喬梧看着岑淮舟一步步走近,面容被紛飛的雨珠模糊,卻又随着男人的走近,逐漸驚豔。
那雨水像是砸在了她的心尖上,漾開一圈圈漣漪。
和記憶裏,那個在雨夜裏走向她的身影重合了起來。
岑淮舟出現在眼前。
眉目清潤,沾染着雨水和泥土的清澀,柔和了他周身淩厲的氣質。
喬梧一怔,眼眶忽然有些酸澀。
下一秒,那柄傘撐在了自己的頭頂,隔絕了外面的雨幕,像是将兩人罩住。
岑淮舟垂下長睫,水眸清明,綴着柔軟,低低地問道:“怎麽眼睛還紅了,我來晚了?”
送完阚鹿,回到岑淮舟家時雨愈發的大了,霹靂嘩啦地摔了一地。
喬梧被小雞毛堵在了玄關處,又親又舔。她笑着抱着小煤氣罐罐的額水桶腰,低頭也在小雞毛額頭上輕輕碰了一下:“你怎麽這麽好看吶,媽媽好愛~你在家乖不乖?”
小雞毛聞言咧開了嘴,笑容溫暖,哼唧着往喬梧懷裏拱。一個低估自己的體重,一個又高估了自己的承重能力。
喬梧被小雞毛撲的一個踉跄,往後退了幾步,撞上一堵溫熱的胸膛。
男人清冽的氣息萦繞在鼻尖,喬梧卻忽然覺着有些醉了,不然怎麽臉上溫度又燒了起來。她用手背冰了冰臉頰,赫然冰與火。
岑淮舟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伸手摸了下喬梧的手,觸到一片冰涼後,眉心微蹙:“你先去洗澡,我去煮點姜茶,洗完了我們談談。”
喬梧頓了下,點點頭,打了個噴嚏後心下不禁危機四起:“好,我馬上出來換你。”
快要進浴室的時候,岑淮舟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喬梧。”
喬梧轉身,對上男人漆黑的眼眸。
岑淮舟站在餐桌邊,神色淡淡,擡睫看着她,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對所有人都誇過好看?”
出來的時候,一雙男士拖鞋擺在浴室前。
男士的。
也就是說這裏沒有過女孩子住過?
喬梧盯着那雙拖鞋看了幾秒,而後擦幹水分,把腳伸進了那雙大大的拖鞋裏。
今天中午吃完飯後,她只來得及把自己常用的護膚品和下午出門穿的衣服從對面拿過來,其他的都還在對面。
喬梧嘗試着走了幾步,鞋子一不小心就會掉。
想着洗澡前岑淮舟說的話,她心裏莫名有些緊張。
喬梧趿着拖鞋慢吞吞走到主卧,岑淮舟正背對着她坐在地毯上教育小雞毛——
“你媽說你好看呢?”
小雞毛擡了下眼皮,瞅他一眼後偏開狗頭。
“你不要太得意,畢竟好幾年前,她就這麽誇我的。”岑淮舟恍若沒看見,捧着小雞毛的大腦袋強迫它看着自己,一字一頓強調道:“你聽見沒?我可比你早多了,再在我面前狂就偷偷扣你零食。”
“反正你媽也不知道。”
喬梧:“......”
好的,現在知道了。
幼稚鬼。
喬梧在心底默默回憶着洗澡時打好的腹稿,擡手在門上輕叩。
岑淮舟聞聲轉過身,目光落在她濕噠噠的頭發上,眉頭一蹙。
喬梧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抿了抿唇:“我洗完了。”
“頭發不吹幹容易生病。”岑淮舟從地毯上站起身,出了房間後很快拿回來一個吹風機,順便擡腳輕輕踢了下小雞毛的屁股,“去外邊呆着去。”
小雞毛擡眸瞥了他一眼,嘴巴一癟,蹭蹭蹭到喬梧腿邊,委屈得哼唧不停,小孩子撒嬌般的細細小小,聽得喬梧瞬間心就軟了。
她蹲下身,揉着小雞毛的狗頭,把崽摟進懷裏輕聲安慰:“不委屈不委屈,媽媽抱抱小雞毛,今晚挨媽媽睡好不好?”
小雞毛是喬梧中途回國時在B市撿到的。初見時,剛出生沒幾天的小雞毛蜷縮在蒼蠅亂飛的垃圾桶旁,不遠處幹巴巴的臍帶上沾滿了不少蒼蠅。喬梧守着小家夥等了大半天,都沒能看見狗媽媽,附近的拾荒老人說,這小狗因為身體不好,已經被遺棄了好幾天了。
那一刻,喬梧心軟了,揣着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小雞毛走了。
或許是因為這樣,漸漸長大的小雞毛一點安全感也沒有,格外喜歡黏着她。喬梧也在小雞毛的身上傾注了全部的耐心。
話音落下,小雞毛哼唧的更嬌了。
“.......”
岑淮舟面無表情地無聲冷哼,語氣涼涼:“男孩子,應該獨立。”
喬梧看了眼委屈叽叽的小雞毛,剛要說話,就見岑淮舟揮了揮手,懶散地插上電吹風:“罷了,先把頭發吹幹了。”
喬梧眼睜睜地瞧着他一副要幫自己吹頭發的架勢,忙不疊地接過吹風機,誠懇道:“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岑淮舟聞言,定定地瞧了她幾秒後,還是遂了喬梧的意願。
被兩道灼熱的目光目不轉睛地看了十幾分鐘後,喬梧終于放下了吹風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感。她看向靠在床邊姿态慵懶的岑淮舟,咽了咽口水:“你說吧。”
岑淮舟走到床頭櫃旁,彎下腰從抽屜裏拿出一摞銀行卡來,又重新回到喬梧身旁。
喬梧不明所以地看着。
緊接着,她的手腕便被岑淮舟握住。
喬梧一怔。
岑淮舟把那幾張銀行卡放進喬梧的手心,看着她的眼睛不緊不慢說:“我在醫院工作,每個月的工資還算過得去。不過不算多,我大部分的收入都在這裏,是和大哥名下的公司的收益,這裏面除了這些,還有岑家總公司打進來的分紅。零零星星的,加起來我沒太算過,但是養我們倆肯定夠了。平常時要買什麽,直接從這裏面刷就好了。”
“等了二十多年,它們終于有個女主人了。”
他噙着唇角,低低地輕笑,指尖落在最後一張卡上,看着喬梧的眼底一片柔軟:“這是醫院的工資卡,我留着當零花錢行不行?”
喬梧怔住了。
她低頭看着手心裏那摞銀行卡,腦袋裏像是裝了滿滿的漿糊,有些沒想明白現狀。半夢半醒的,各種思緒在腦海裏橫亂交錯着,叫她不能定下心來。
客廳裏忽然陷入了安靜,只有角落裏小雞毛悶悶不樂卻又津津有味地啃着大骨頭。
凝着喬梧低下頭時,露出的白皙脖頸,岑淮舟的喉結上下滾了滾,移開視線。輕輕地“嘶”了聲,聲音又多了幾分缱绻,唇角微不可察地翹了翹,而後憂愁地嘆氣:“我好可憐啊。”
喬梧回過神來時恰好聽到這句話,總覺得有些耳熟。
幾秒後,她驀地擡起頭。
對上岑淮舟噙着淺淺笑意的眼眸。
昨天晚上,她好像就是這麽苦巴巴地嘆氣,和岑淮舟控訴:“我好可憐啊。”
“......”
喬梧讪讪地閉嘴。
這麽富有,還說自己可憐,她這個社畜說什麽了嗎?又是被凡爾賽的一天。
半晌後,喬梧組織了下語言,準備婉拒這疊銀行卡。
岑淮舟觀察她的表情,大概看出了她的意圖,眉梢輕揚,“既然結婚了,我出錢用作家庭和新婚妻子的開支不過分吧?”
這是岑淮舟今天第很多次提起“妻子丈夫”了。
喬梧的臉頰微熱,選擇性忽略這個詞。
她想了想,确實也正常,但不能全讓岑淮舟承包,這對他不太公平。
于是,她認真提出:“那我也出一部分錢,我們一起分擔。但是用不了這麽多,你可以收回去一部分。”說着,喬梧又把那些銀行卡遞到岑淮舟眼下,“你挑挑。”
岑淮舟懶散地嗯了聲,眼眸微勾:“就放在你那,我哪天需要了再來找你拿。”
話已至此,岑淮舟一副“我不聽不聽”的模樣,喬梧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好把那些銀行卡放進床頭櫃裏,不放心地囑咐道:“那你別忘了。”
喬梧要去護膚,臨出門前。
“阿梧。”岑淮舟突然喊她。
喬梧不解地回望着他。
岑淮舟視線落在趴在雙人床旁的小雞毛身上,心下微動,喉結上下滾了滾,道:“今晚......一起睡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