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你剛剛說什麽?

岑淮舟看了眼手機,微信上列表未讀的消息還有很多,偏偏沒有他想看的那條。

兩人的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他發過去的【想不想吃櫻桃蛋糕?】那裏。

那家賣櫻桃蛋糕的店就在醫院旁邊,又在市區交通方便的地帶,生意很好。附近不少學校的學生老師都喜歡跑到那家蛋糕店去買吃的,喬梧口味清淡,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吃這些沒什麽營養的小零食。

以往,聽到岑淮舟這樣問,她總會很高興地揚起笑臉,而後又十分謹慎地往後退幾步,溫溫吞吞的模樣:“想吃,但是你又要什麽跑腿費?”

上當過幾次,這姑娘就不好騙了。

每次都自以為不動聲色實則非常明顯地往後退了幾步,活像小姑娘見了大灰狼,謹慎又帶着不确定地探究。

正琢磨着喬梧在家幹什麽這麽久不回消息,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急促地敲響。

岑淮舟收了手機,壓下唇角:“進。”

一個值夜班的小護士神色焦急地跑進來:“岑醫生,特殊病房的那個病人又鬧騰起來了,手臂上的石膏全被他自己敲碎了,我們完全進不了身打鎮定。”

岑淮舟皺了皺眉,“行,我知道了,現在就過去。”

小護士聞言,如同找到救星松了口氣。同時,又有些愧疚地小聲透露:“岑醫生得小心點,我聽說那位手上有命案。”

這件事岑淮舟早就聽說過,聽見這話,也沒什麽驚訝,點點頭沒多說。

重新處理完王盼元身上的傷再回到值班室裏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岑淮舟邊走邊點開微信。

還是沒回消息。

岑淮舟微微蹙眉,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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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細細回想,出門前喬梧一切無異常。

多心了?

岑淮舟垂下長睫,指腹漫不經心地摩挲着手機,若有所思。

安靜沒多久,值班室的門又被人敲響了。

這次進來的是路瑩。

岑淮舟臉上的表情很淡,看了她一眼:“哪裏不舒服。”

路瑩被他這個公事公辦的态度冷得有些不滿,但是面對的人是岑淮舟,她那些小脾氣也不好發洩。想到來的目的,她自我振作了幾秒,在岑淮舟對面坐下,捋了捋長發,柔和了嗓音,道:“師兄,你知道那個王盼元嗎?”

岑淮舟見她沒事,沒出聲搭理。

路瑩假裝感覺不到尴尬,語氣頗為惋惜地繼續若無其事道:“他那般惡劣,他妻子大字不識,找不着什麽工作,只能每天收收瓶子。她鄉下老家還有個兒子沒學上,我本來說給她資助點,結果前兩天好不容易碰見她,卻又看見喬學妹不知道為什麽對她推推搡搡的,滿眼憎惡地看着那位可憐人。然後等我過了馬路追過去,他妻子已經一瘸一拐地走遠了。”

岑淮舟翻看值班日記的指尖短暫地頓了一瞬,但很快就恢複自然。

路瑩沒錯過他這點反應,心下暗喜,面上卻依舊蹙着眉一副擔憂的模樣:“聽說師兄是王盼元的主治醫生,你下次要是碰見了他妻子能不能幫我約一下呀?她家畢竟還有個小孩子,我覺得教育還是......”

岑淮舟擡起頭,對上滿眼期待的路瑩目光,慢條斯理地扯起唇笑了下,“你說,阿梧和她有糾紛?”

岑淮舟笑起來的時候眼尾會不自知地往上揚,雙眼皮淺淺的一層延伸開來,叫人的視線下意識會移到他眼尾綴着的那顆淺褐色淚痣上。笑意清冷矜貴,說不出的...

勾人。

路瑩被他的笑晃了眼,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岑淮舟的話。

她眼底擔憂加深,與歡快的語氣十分矛盾,但她沒察覺,欲言又止地點點頭:“哎,算吧。不過....”

岑淮舟靜靜地看着她。

路瑩仿佛得到了他的鼓勵,輕嘆了口氣,“不過可能是我誤會了吧,喬學妹或許是有什麽苦衷才會那樣吧。師兄,你回去可別因為這個跟她吵架啊。”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岑淮舟,視線在掃過他手指上的戒指時,不動聲色地咬了咬牙。

岑淮舟意味不明地輕呵了聲,答非所問:“你的忙我幫不了你。”

“也不想幫你。”岑淮舟不緊不慢地合上日志,補充道。

路瑩怔住了。

這...怎麽和她預想的不太一樣?

岑淮舟向後仰,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笑意未達眼底,“你都說了,她和阿梧有矛盾,我還幫你這個忙,豈不是要我家庭不和諧。更何況——”

他話音一轉,眉眼徹底冷了下來:“我了解喬梧,無關緊要的人或事她不會計較的。這個忙,你請旁人吧。”

路瑩難以置信地站起身看着岑淮舟:“師兄,你就那麽相信她嗎?她根本不——”

“不配”還沒說完,岑淮舟的神情已經沉了下去,眼眸漆黑得如同黑曜石,整個人渾身都散發着壓抑的氣息。他微側頭看向路瑩,眉眼森冷。路瑩被他這一眼看得心頭一顫,瞬間噤了聲。

半晌後。

路瑩咬了咬唇肉,“師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的原則.....”

岑淮舟是看在她提到了喬梧的份上,才聽她叭叭了一堆廢話,眼下耐心徹底不存在,擡睫盯着她,一字一句:“我就偏心她了。”

路瑩的鼻尖一酸,緊接着又聽見男人冷淡地下着逐客令:“我給路澤峥發了消息,他在樓下接你。”

最後,路瑩是紅着眼睛的離開的。

路瑩走後,值班室又恢複了安靜。

岑淮舟垂着眼,腦海裏又浮現出路瑩說的:

“喬學妹不知道為什麽和她推推搡搡的.......”

他不只負責王盼元,這幾天下來竟巧合的一次也沒見過路瑩口中王盼元的妻子,但也從小護士們零碎的議論聲中聽說是個刻薄無理的村婦。

喬梧...怎麽會和她有糾紛?

又為何,一次也未曾和他提起過。

寂靜中,放在桌面上的手機有電話打進來——

是喬母。

岑淮舟坐直了身體,接起電話。

“淮舟啊,你現在在忙嗎?”喬母的聲音很溫和。

岑淮舟禮貌地說了句不忙後,喬母似乎松了口氣,關心了他幾句,終于說到正題上:“小梧小時候被我們有些寵壞了,性子有時不大好,我們說得她不怎麽聽。你們要結婚的時候,我感覺她對你很在意,想來你說得她也會多少聽些。”

岑淮舟眼眸微眯,語氣淡了些:“這...您先說是什麽事情吧。”

喬母沒注意到他的細微轉變,想起今日餐廳裏的種種,不由得心痛。

她緩了緩,溫和說:“今天我和她爸爸來了趟W市,讓她晚上帶着你一起吃頓飯,她說你沒時間。我們今晚吃了飯就得趕高鐵回去了,這也沒機會看看你。”

今晚,吃飯。

岑淮舟敏銳地抓住了這兩個字眼,聯想到出門時喬梧的魂不守舍,眼眸裏的光彩瞬時黯了黯。

“阿朝去世後,她和我們的關系就疏遠了許多,性子也愈發清冷起來,一年下來也見不着幾面。今天吃飯的時候,可能是我們說什麽刺激到她了,總之......我們都不太理智,我打了她。”

岑淮舟驟然擡眸,對上玻璃窗上倒映出面色森冷的自己:“什麽?”

喬母被他冷不丁的一句驚了一瞬,竟有些心悸,不由得想起那時喬梧紅腫着臉頰滿眼失望地看着她的模樣,聲音也弱了些:“今天之後,她肯定特別生氣,估計很長時間都不會再願意見我們了。淮舟,我想請你回去幫忙勸勸她,畢竟你們感情好,你說的她多少都會聽些的。”

岑淮舟聽着喬母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沒出聲打斷,直到他聽見最後的請求,扯唇笑了下。

“媽,很抱歉,您向我提的這個事情我做不到。”

喬母很少能和喬梧聯系得上,更別說和岑淮舟這個新女婿了,乍一聽到他這麽喊自己,還愣了好幾秒。

又幾秒,才反應過來,他拒絕了。

岑淮舟動了動手指,漫不經心地撥弄着仙人球上僅存的一根刺:“阿梧是您的女兒,您打了她,我縱然心疼,也無權指責您。但是——她生氣了,我只會順着她的想法行事。”

“我心疼都來不及,更何況是勸她放下,又或者是和解這種事,”岑淮舟撚着小刺的尖端,稍稍發力,讓仙人球徹底淪為了“禿頭”,他随手把刺扔進了垃圾桶裏:“我斷然不會去做。”

“不論何時,我都會站在她那邊。”

喬母沒想到岑淮舟竟是這種反應,溫柔的面容上滿是錯愕,有些無措地想要解釋:“淮舟,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嚴重。我們、我們只是.....阿朝的死是,是.....”

說起喬朝,喬母的聲音已經哽咽起來了,但礙于在晚輩面前維持的形象,她不得不擦幹眼淚,努力心平氣和:“小梧沒和你說過關于阿朝的事情吧,如果你知道的話,一定不會——”

像是想到什麽,喬母驀地止住了話音,話鋒一轉,溫聲道:

“每次和阿朝有關,我們就很難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聊天。我只是覺着母女沒有隔夜仇,畢竟她是我的女兒,淮舟你也不希望看着我們關系惡劣吧?”

......

結束這通電話後,岑淮舟在椅子裏坐了很久。

末了,他站起了身。

這個時間正是W市夜市熱鬧的點,醫院裏卻因為病人們需要良好的休息環境,安靜得格格不入。

考慮到王盼元的社會危險系數,醫院特地把他單獨安排在了特殊病房。

特殊的地理位置。

特殊的看守。

岑淮舟站在他的病房外,腦海裏浮現出路瑩說得那些話。

——“喬學妹和王盼元的妻子推推搡搡的。”

——“喬學妹看起來很厭惡他妻子。”

半晌。

岑淮舟走近窗戶。王盼元那張猙獰兇惡的面貌映入眼簾,此刻他的鎮定劑藥效發作,雙手雙腳被特殊的工具束縛在病床上,處于昏睡中。

這是岑淮舟正眼打量王盼元,不知為何,這一瞬間,他覺得王盼元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

然而他若是見過這般惡劣的人,必定有印象,眼下卻不過是他的一份直覺。

有路過的值班小護士看見他,上前打招呼:“岑醫生晚上好,王盼元藥效發作了,已經睡了。”

聽見聲音,岑淮舟輕微颔首:“我知道了。”

小護士走後,岑淮舟的視線冷漠掃過王盼元身上的多處包紮。

神情不明。

即便離立春也不過幾天的時間,但氣溫依舊很低,呼出一口氣都能看見團團熱氣。

這樣的溫度下,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凍得冰涼,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便不那麽明顯了。

喬梧皮膚又白又嫩,稍微用點力就能留下印記。正是晚上逛街人多的時候,喬梧臉上的紅腫引得不少路人暗暗投來打量的目光。

喬梧不在意地往前走,随意擡眼卻瞥見不遠處的高樓,第一人民醫院的牌子亮閃閃的挂在醫院白色的牆體上。

她停下了腳步,視線卻一瞬不瞬地盯着某一片亮起的窗戶。

六層。

從左往右數,第五間。

那是岑淮舟的辦公室。

但是他今天要值班,也會是那個房間嗎?

喬梧安靜地看了幾秒,忽然對着那片窗戶彎了彎唇。

美人輕啓朱唇,水眸含笑。路過的人沒忍住,多看了幾眼,目光劃過喬梧頰側的紅腫時,暗暗遺憾。更有心思不明的人,和着身邊的同伴猜測起那巴掌來源。

喬梧眨了眨眼,唇角的笑意更深。臉頰上的紅腫也因着這一下被牽扯到了,僵硬的刺痛刺激着神經。

喬梧卻仿若沒有知覺,仍怔怔地看着亮燈。

一種極致的不安、慌恐的情緒順着她的血液一點點蔓延至四肢百骸,蜂擁在腦海,這種恐懼感使得她整個人僵在了原地,一步也挪不動。

明明站在這繁華熱鬧的大街上,歡聲笑語,她卻格外的茫然,仿佛被隔絕了開來。

她突然特別,特別想岑淮舟。

哪怕只是聽聽聲音都好。

點開手機的指尖在輕顫,她的呼吸很輕,合着強有力的心跳。

一輕一重。

電話被接起的瞬間,喬梧呼吸都陡然停滞了數秒。

下一秒,她聽見岑淮舟低啞清冷的聲音真真切切傳入耳畔。

“阿梧?”

濃烈的委屈湧上心頭,喉嚨裏也像是卡住了。

喬梧含糊地“嗯”了聲,“是我。”

岑淮舟靜默一秒,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他輕輕笑起來,語氣散漫:“想我了?”

喬梧老實地點點頭,而後想起他看不見,溫吞地應聲。想了幾秒,她補充道:“想要你。”

“.....?”

岑淮舟有點不大相信自己聽到的了:“你剛剛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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