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顧頌吞下最後一口藥汁問道,“你是醫仙?”
“是,也不是。”夏玉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江湖中的人總是分不清我和夏語,他們以為我們是同一人,所以夏語和我都是醫仙,只是整個江湖都知道醫仙是靈玉宮的,卻不知道神醫門門主也是醫仙。其實我和夏語還是有區別的好不好!”
顧頌點點頭,的确是有區別的,夏語長得像個天仙,一舉一動也像,整個人都帶着股仙氣,而夏玉雖然長相和夏語幾乎是一模一樣,但從她說的幾句話中就可以看出她性子比夏語活潑,換句話說,更有煙火氣。
“起了啊,小徒弟。”男人跨進門就沖顧頌笑得十分開心,然後又問夏玉:“娘子,他怎麽樣?”
看見這男人,顧頌就有種內心無力的感覺,“你到底是誰啊……”連靈玉宮醫仙都是這人的老婆啊……
“奇才,奇經八脈居然都是暢通的,而且韌性極佳。舊傷幾天後就可以治好了,還有啊,他八歲的年紀,但現在的內力就可以把一個三流高手比下去。”夏玉笑得也很開心。
男人用看見寶的閃閃發亮的眼神看着顧頌,“我就是靈玉宮宮主,蕭崇文,以後你就跟我學武功吧!呃,你叫什麽名字來着?”
內心更無力的顧頌無奈回答道:“顧頌,歌頌的頌。蕭宮主,我沒想學武啊,我是打算聽夏門主的留在神醫門學醫的啊!”
“不會啊,夏語沒說過讓你留在神醫門學醫啊,她說她發現了個絕世僅有的好苗子,準備送到靈玉宮啊!不過你要是想學醫也可以跟我學啊,我的醫術跟夏語不相上下。”夏玉也雙眼發亮看向顧頌。
埋首苦思的顧頌終于想起來當初夏語讓他留下來,真的就只是說了“留下來”,根本沒有說讓他留在神醫門啊!這是早就下好的套啊,偏偏他自個兒被套了以後還沒反應過來!夏語真的是真人不露相啊!
好半天,顧頌才重新擡起了頭,面無表情但眼神可憐地看向蕭崇文:“只學醫,不學武,可以嗎?”腦力活動他可以,但是體力活動還是不适合他啊!
蕭崇文內心沖動了:你個小混蛋!靈玉宮是武林第一門派啊!你知道靈玉宮宮主是什麽概念麽?每一個靈玉宮宮主都是當世的武林第一高手啊!老子這個武林第一讓你當我徒弟啊!你還不要!
于是,內心無比沖動的蕭崇文剎那從顧頌眼前消失,下一瞬間就拎着一個東西回來了,“現在,你再回答我一次,你是自己答應還是到時候被迫答應?”
顧頌盯着蕭崇文手裏拎着的某只野獸眨了眨眼,蕭崇文手裏拎着的野獸尾巴耷拉在身下也向顧頌眨了眨眼。顧頌無力感達到了頂峰:玄帝啊,你怎麽會被拿來當人質,不,獸質了啊?平常被陌生人碰不是挺反感的麽?怎麽在這人手裏你連一下都沒有掙紮!
玄帝很委屈:為什麽我在這個人手裏動不了啊?
天人交戰了好一會兒,顧頌最終還是妥協了:“師父,放下玄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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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崇文把手裏的野獸一丢,笑眯眯上前摸了摸顧頌的腦袋:“乖,小徒弟。”
“不能光學武,以後還要跟我學醫。”夏玉也摸摸顧頌的小腦袋,“乖,叫句師娘聽聽。”
“師娘……”顧頌被摸毛摸得很是無語。
“那他該叫我什麽?”蹦跶進來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看着顧頌問蕭崇文。
“你才七歲,他八歲,你是我女兒,他是我親傳徒弟,你們倆就以兄妹相稱吧。”蕭崇文在這一點上顯得很随便。
“小哥哥,我叫蕭夏,你跟爹娘一樣叫我小夏就可以了,你叫什麽啊?”小女孩趴到顧頌的床沿上,眉眼彎彎地笑着問道。
“顧頌。”簡潔地說完,顧頌就不打算再開口了,腦子裏想着其他事情,比如莫聆歌怎麽樣了。
看着面部表情和眼裏情緒反差極大的小孩,蕭崇文笑得很愉悅,心裏暗嘆:這樣的小孩真不可愛!小孩子麽,就要像自己的寶貝女兒一樣,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童言無忌才對啊!一定要把他的本性給逼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初學
連續幾天顧頌除了休息就沒有做其他事,唯一算得上收獲的就是熟悉了靈玉宮的一堆活寶。
到了第五天,一大清早,夏玉如往常一般又來幫顧頌診脈了。摸着脈一會兒後,夏玉面色變得很是愉悅,樂不可支地喊人把蕭崇文叫了過來,抱着蕭崇文一條胳膊笑眯眯地說道:“相公,小頌的淤血已經消了,可以開始習武了。”
于是,蕭崇文把顧頌一把拎起,然後大步向門外走去,順便在門口一個角落用另一只手拎起玄帝,往山下奔去。
蕭崇文拎着一人一獸很快就到了山下,把手裏兩只眼冒金星的生物放在了地上,對着顧頌開始教育:“一般的高手被封住或廢了內力以後比普通人還不如,就是因為他們太過依賴內力而忽視了體力,所以,鍛煉內力同時,你要鍛煉體力,今天,你的任務就是在午飯前回到靈玉宮。”
一人一獸仍是有種腳踩在雲端的感覺,好半晌才回過了神。顧頌仰頭看了看看不到頂的靈玉峰,不禁咽了口唾沫,然後,低頭再看了看傻瞪着兩眼的玄帝,問道:“那它來幹嘛的?”
“也是來鍛煉體力啊。”蕭崇文回答得很是理所當然,“作為一只虎,玄帝雖然有體力,但并不能維持很久,所以它也要來練持久力。”
“它聽你的麽?”顧頌很懷疑蕭崇文所說事情的可行性。
蕭崇文一臉神神秘秘地說道:“等下午你和你師娘學醫的時候問你師娘去。”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喂了玄帝一粒小藥丸,往顧頌身上點了一手指,然後唰地一下跑沒影了。
顧頌啞然看着遠處的一個小黑點,試探性地提了提氣,發現內力果然被封住,沒法用了,只好認命地往山上走。
最為奇怪的是玄帝,它本來是繞着顧頌歡快地蹦跶,但是突然就停了下來,目光定定地看着山上靈玉宮所在處,片刻之後開始用最快速度往山上跑。
顧頌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自身都顧不上了,哪兒還有精力去管它,繼續氣喘籲籲往上走。還沒有走到半山腰,這大冬天的,顧頌居然出了一身汗,連裏衣都濕了。
總算過了一半時,顧頌眼前都開始發花,看着已經升起了一大半的太陽,覺得有些無望,這速度,能趕在午飯前回去麽?
在大約路程的四分之三處,顧頌看見了不遠處在慢慢往山上爬的玄帝。然而,現在恨不得手腳并用的顧頌也好不到哪兒去,速度已經很慢了,但比起玄帝還是快了那麽一點,最後總算是超了過去。
剛走過去沒幾步,顧頌就聽到身後“撲通”一聲,回頭一看,玄帝仰躺在了地上,肚皮朝天“呼哧呼哧”直喘粗氣。這一回頭,顧頌也沒了繼續往上爬的力氣,緩緩躺到了地上,陪着玄帝一起休息。
休息了好一會兒後,一人一獸才重新出發,繼續着漫漫征途。
就在顧頌和玄帝艱辛地爬向靈玉宮的同時,遠在莫憂山莊的莫睿和林樂舞迎回了行屍走肉般的莫地,無論莫睿問什麽都沒有反應。一急之下,莫天使勁搖晃莫地,沒有晃醒莫地,倒是晃出了顧頌給的信,莫天從地上撿起信遞給了莫睿。
慢慢看完信,莫睿和林樂舞臉色都不怎麽好,雖然看信是沒有什麽事,但真實情況怎樣,自己不親眼見到怎麽會放心,況且自己的兒子被人帶走了,偏偏還是為了自己好,無論是誰都會有點膈應的吧。
沒看到信的莫天有些着急了,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顧小少爺呢?”
向莫天揮揮手裏的信,莫睿回答道:“小頌說他暫時不回來了,在安全的地方學習,而且跟我們定了個八年之約,說八年之後,他會安然無恙地回來。”
莫聆歌病床前,林樂舞雖然用最委婉的方式把這消息告訴了身子剛剛好了小半的莫聆歌,但莫聆歌本來就蒼白的臉色還是登時變得慘白,然後眼前一黑,暈了過去,頓時山莊一片混亂。
靈玉峰上,顧頌繼續往上艱辛地爬,這回是真用爬的,四肢齊上,連手也用上了。而顧頌身後幾步就是玄帝,正在一步一步往上蹭。實在沒力氣的時候,顧頌和玄帝就休息一段時間,過一會兒再往上爬。
站在靈玉宮的臺階下,蕭崇文逐漸遠遠看到了一人一獸的身影,一個用爬的,一個用蹭的,正在慢慢向靈玉宮挪動。等了半天都沒見這倆生物挪到面前來,蕭崇文只好溜達上前,拎起一人一獸就走向靈玉宮顧頌的房間,把玄帝往房間地上随手一扔,把睜着眼睛卻完全無神的顧頌扒了衣服扔進房間裏的彌漫着一股清香的浴桶。
泡了好一會兒後,顧頌才找回了身體的感覺,比如饑餓,但手腳無比酸軟,幾乎都沒力氣從浴桶裏爬出來去找吃的,當他掙紮着要爬起的時候,蕭崇文的師弟也就是顧頌的師叔——蕭逸捧着一個托盤走進了門。
蕭逸把托盤放在顧頌的浴桶裏,顧頌正想去接,卻發現托盤自己浮在了水面上,并沒有沉下去,于是就安心地抓起托盤上的食物開吃。
解開顧頌的穴道,再往浴桶底下加了一把柴火,蕭逸看着在這種情況下還吃的慢條斯理的顧頌,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宮主說要泡半個時辰,這藥效才能出來,你慢慢吃,不夠對我說,我在這兒陪着你。”
點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顧頌繼續進食。
沒到一刻鐘就吃完了,離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還很遠。趴在浴桶邊沿,顧頌覺得有點無聊,就開始沒話找話講:“師父怎麽能叫崇文呢!明明應該叫尚武!”
蕭逸還是笑得很溫和,回答道:“上一任宮主取名水平的确不怎麽高。”
甩了甩挂在睫毛上的水珠,顧頌說道:“你們幾個的名字不是挺好的嗎?蕭逸,蕭洱,蕭舞,蕭思,還有蕭流。”
蕭逸臉上的笑容好像僵了一下,慢悠悠地說道:“還有個蕭散最近下山去辦事了,你把我們幾個的名用諧音讀一下,再重新排個序就知道了。”
顧頌乖乖按着蕭逸的建議試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嘴角微微揚起,問道:“逸洱散思舞流,一二三四五六,是不是?”
黯然點頭,蕭逸說道:“靈玉宮師祖也是一樣啊,就因為我們宮建在靈玉峰上,就取了靈玉為我們的宮名。其實咱們宮主的取名水平也不怎麽樣,小夏就是宮主不知道取什麽名字,直接取了夫人的姓作為女兒的名。但說起來,我們大師兄取名水平那才叫……唉,你以後碰見他就知道了。”
就這麽唠唠嗑,時間倒是很快就過去了。等從浴桶裏出來的時候,顧頌已經感覺不到身上有什麽太過酸痛的地方了,再運着內力循環了一個周天,全身都有一股無比舒爽的感覺。但反觀玄帝,在顧頌泡藥浴泡到一半的時候,它就歡快地跑出去了,顧頌暗嘆:果然野獸的身體素質好啊!
剛剛出門深呼吸了一口,顧頌就看到夏玉緩步向自己走來,但空着手什麽都沒帶。顧頌疑惑地看着夏玉,問道:“師娘,不是要教我醫術嗎?”
“是啊!”夏玉微微一笑,帶顧頌回房坐下,說道:“但在那之前,你需要明白一些事情,你可以把這堂課理解為啓蒙課。你說說,什麽是醫?”
“治病養生?”顧頌回答得很快,幾乎是不假思索。
“對,但是不全對。”夏玉說道,“醫,可以救人,但同樣也可以害人,只需要改一下藥方裏幾味藥的分量,只需要拿銀針紮錯幾個穴位、紮深三四分,方法可多了去了。你再說說,什麽是毒?”
學乖了的顧頌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思考了一會兒,“毒一般被人用來害人,但是在某些條件下可以救人,比如說以毒攻毒,讓兩種毒相互抵消或是相互壓制。對嗎?”
夏玉有些驚喜,“你資質不錯,挺适合學醫的。說白了,醫毒不分家,醫可以害人,毒也可以救人,不在于它的本質是什麽,而在于,你怎麽去用它。況且,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你只有了解毒,你才知道怎麽去解毒救人。所以,作為我的徒弟,你不僅要精通醫術,還要精通毒術。那你再說說,什麽人該救,什麽人不該救?”
顧頌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答道:“沒有一定标準吧,得看客觀事實到底是怎樣,再去決定救不救。”
“說得很對。有些人不如畜生,救了也是禍害蒼生,髒了自己的手,不如不救。就比如說,你來神醫門的時候,跟你同在入谷石那兒的那個女人,是來為她的丈夫求醫的,她很想救她丈夫,但神醫門卻沒有答應,表面看來,是神醫門冷血無情,但事實卻不是如此。”夏玉頓了一下,才繼續往下說。
“那男人家裏幾代經商,十分富有,他是家主,但有一毛病,好色,看中了誰就算是用坑蒙拐騙的手段也會把人搶回來,他病入膏肓簡直是蒼天給的報應。那女人是男人的續弦,平時不勸阻男人也就罷了,還裝出賢良淑德的模樣為虎作伥,想救男人也只是因為她在那個家沒有子嗣作為依仗,男人死了她一分錢也拿不到。這樣的兩個人,只是進了谷,神醫門的人都嫌他們髒了自己的地方。”
贊成地點點頭,顧頌說道:“就是,好多動物比人類單純多了,你對它好,它就對你好,哪像人類,當面說你好,心裏卻不知道在想什麽,背後不知道給你下多少絆子……”
夏玉看着顧頌的眼神本來是很贊賞的,但逐漸轉為了若有所思。顧頌也察覺了這一點,把嘴一抿,話語戛然而止。眨巴着眼睛看着夏玉裝傻,顧頌暗恨自己變得不像以前那麽冷清,反而快變成真正的小孩了,話這麽多做什麽。
“上午玄帝怎麽會聽師父的,乖乖往靈玉宮跑啊?”顧頌忙不疊轉移話題。
“那個啊,是一種蠱。在一定範圍內,種了子蠱的人或是動物會不由自主靠近母蠱,母蠱在靈玉宮,玄帝當然往這兒跑了。你要是想學,我以後也可以教你蠱術,不過我只是粗通,不會太深奧的。”
看着笑得一臉單純善良的夏玉,顧頌的眼神開始飄忽了,蠱術?好玄幻的東西啊……
作者有話要說:
☆、坦白
上午鍛煉體力,下午學醫,晚上練內功。就這樣,顧頌在靈玉宮的又一個五天就這麽簡單無聊但并不輕松地過去了。在靈玉宮的時候,顧頌雖然表現得和在莫憂山莊的時候差不多,但是莫睿夫婦把顧頌當親兒子對待,兒子表現得聰慧一點他們只會高興,而不會去多想。但在靈玉宮,一堆大人都精得跟狐貍似的,這短短五天裏在顧頌身上發現了很多值得懷疑的地方……
第六天大早上,還沒睜開眼,顧頌就感到全身涼飕飕的,渾身好像被綁住了,但還有種沒着沒落的感覺。艱難地撐開了眼皮,往周圍一瞟,顧頌一瞬間就驚得完全清醒了,額上開始慢慢往外冒冷汗。
為什麽自己不在床上?腳下空空蕩蕩只有飄渺的霧氣,而且手被縛在身後不能動,自己到底是為什麽被吊在一棵長在懸崖崖壁上的樹上啊?
“你到底是什麽人?”這是蕭崇文的聲音,顧頌這才發現有個人盤腿坐在樹根處。
“啊?什麽意思?”顧頌半喜半驚,喜的是有個人陪着自己,驚的是這棵看起來一點都不結實的樹居然承擔了兩個人的重量,而且另一個人好像在審訊自己。
“作為一個小孩,你知道的好像太多了。而且,據我們得到的消息,顧晨風是有對妻兒沒錯,可是他保護他們保護得太好,妻兒從未出過将軍府,外人只知道顧晨風的兒子叫顧頌,天生一頭銀發,對他的妻子幾乎是一無所知。就憑你一人言辭,我們憑什麽相信你是真的顧頌?”蕭崇文頭一次用嚴肅的表情和口吻對顧頌說話。
“那你憑什麽因為這個莫須有的理由認為我不是顧頌?”顧頌幾乎是條件反射進行辯論,說完了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吊在幾百米高空,處于被動地位,霎時冷汗好像有決堤的預兆。
“一個從未與外界接觸過的小孩怎麽可能知道那麽多東西,怎麽可能會察覺到人性險惡?我聽娘子說過,這世上有一種藥,可以打斷人的自然生長,到死都保持着服藥時的容貌,但有很多副作用,其中一項就是毛發皆白。我們雖沒見過服了那種藥的人,但我們怎麽知道你不是活了幾十年的老怪物?”蕭崇文仿佛漫不經心地看了眼顧頌,才繼續說下去。
“我們靈玉宮作為武林第一門派,自然是被很多心術不正的人觊觎着的。而你身邊帶着的白虎,我們只聽說過一個地方有,那就是太平山脈,也就是玄炎教,江湖人稱魔教的所在地。我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玄炎教派出來在靈玉宮當內奸的?”
原本走神想着怎麽有那麽神奇的藥,但此時的顧頌已經完全回神了,有種啞口無言的感覺,對方懷疑有理有據,而自己本就不是真正的顧頌,能拿出什麽證據證明自己是顧晨風的兒子?
就在顧頌被吊在靈玉宮附近的懸崖上接受審訊時,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的消息理所當然也傳到了莫憂山莊。
“相公,江湖上傳言說小頌死了,這……”林樂舞面色蒼白,嘴唇哆嗦着問莫睿。
心裏雖然也有些擔憂,但為了讓自家夫人放寬心,面上卻表現得十分輕松的莫睿說道:“不會的,小頌給我們的信裏讓我們不要相信江湖上的傳言,放心等他八年後回來。”
莫睿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家裏的孩子們,“莫天、莫地,你們兩個通知下去,不要讓這種傳言被孩子們聽到。”
“是。”莫天和莫地像是憑空出現,回答後又立刻消失。
懸崖上,顧頌內心複雜,這該怎麽解釋啊?說謊圓過去麽?圓不過去的吧!還是實話實說?就算自己說出來,會有人信麽?
雖然說內心很複雜,顧頌依舊沒有在面上表現出來一分,還是一張冷冷清清、雲淡風輕的臉。蕭崇文看着眼前小孩表情和眼裏傳遞出來的情緒完全不同,心下得意地笑了:看老子這回不把你本性逼出來!
擺着一張冷冷的臉,蕭崇文冷酷地說道:“不說麽?那麽你就在這兒看日出日落到死吧。”說完,他就蹬着崖壁上突起的部分向懸崖上飄然而去。
顧頌艱難轉頭,用眼角瞟到了蕭崇文逐漸遠去的身影,淡定的表情開始一寸寸皴裂,難不成蕭崇文真要讓自己在這兒風幹?在蕭崇文離他有幾十米遠的時候,顧頌的臉上完全變成了破罐破摔的表情,吼道:“我說,我說還不成麽!”
一眨眼,蕭崇文就回到了樹根處,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我身體是顧頌,但靈魂是來自另一個世界……這麽說吧,我是借屍還魂,但我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剛過來的時候,将軍府護衛長帶着我,也就是顧頌在逃命,但被追上了,他豁出性命擋住追殺者讓我跑了。接下來我就遇上了玄帝的娘,後來玄帝它娘為了救我死了,那時候玄帝才跟貓一樣大,于是我就一直帶着它,教會它捕獵。再後來就被莫睿他們找到了,接下來的事情你們應該都知道了。”顧頌簡要說完,滿臉真誠地看向蕭崇文。
看着眼前表情終于和眼裏的情緒高度統一的小孩,蕭崇文冷冷甩出兩個字:“證據。”雖然看不出來,但此時蕭崇文腦海裏洶湧澎湃,這……也太難以置信了吧,這小孩不會是在唬人呢吧!
被挂在幾百米高空,顧頌腦中的弦本來就繃得很緊了,可蕭崇文還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勁彈那根弦,終于,那根弦……崩斷了。
“爺會做降落傘,你們會嗎?爺知道萬有引力,還會計算物體下落速度,你們會嗎?爺會寫你們不認識的字!還會好幾種!爺知道地球是圓的,還有熱帶溫帶寒帶,你們這些封建時代的人知道嗎?爺知道生物是由細胞構成的,你們知道嗎?爺以前天天用手機電腦多媒體,你們聽過嗎?……”
“……”看着眼前暴走到本性暴露無遺的小孩,聽着一堆聽都沒聽過的名詞,蕭崇文終于相信了顧頌說的他是借屍還魂的話,然後默默伸出一根手指,以疾風掠過的速度點了顧頌的睡穴。
半晌後悠悠醒轉,顧頌平躺在床上,側頭看着眼前的夏玉,幽幽問道:“要是我不坦白,你們真會把我吊在懸崖上到死啊?”
“不會。”夏玉回答得很幹脆,“我們都知道你不是什麽壞人。”
“那幹嘛把我吊上去?”顧頌語氣依舊幽幽。
“相公覺得一個小孩子總是口是心非太不可愛了,想把你本性逼出來而已,沒想到知道了那麽驚人的消息!”夏玉臉上居然帶上了開心的表情。
“那幹嘛還要說我可能是活了幾十年的老怪物?”顧頌語氣變成了幽怨。
“騙你的啊!你的頭發是銀色,又不是白色!”夏玉語氣和表情都很活潑。
怨氣頗重的顧頌把自己整個人都埋回了被子裏,居然還玩文字游戲!這樣就算了,自己居然還被封建時代的古人類給坑了!坑了也就算了,自己居然還沒能力報複回去!本着尊師重道的原則,以後有了報複能力自己也不可以報複回去!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被子被一把掀開,蜷縮着散發怨氣的顧頌暴露在了空氣之中。蕭崇文眼角一抽,看來這孩子被打擊得不輕,一拍小孩軟軟的臀部,說道:“起來練內功了,別裝死。”
顧頌悠悠爬起,銀發散亂,從發絲間幽幽看着蕭崇文,咬牙切齒地說道:“爺是外表的小屁孩,精神的成年人,以後別拍爺屁股!”
蕭崇文一樂,這小孩本性暴露得夠徹底的啊!問道:“小徒弟啊,說說你以前的事呗!”
顧頌扒拉頭發的動作一頓,緊抿着唇繼續動作,就當沒聽到蕭崇文的話。
見狀,蕭崇文一指點在顧頌腰間,顧頌整個人頓時都沒了力氣,軟倒在了床上。蕭崇文把小孩橫放到自己腿上,笑眯眯說道:“說說你爹娘吧,不說就打屁股喽!”
無力掙紮的顧頌大睜着眼,瞪着蕭崇文控訴道:“你太無恥了,欺負我外表是小孩是吧……”
“啪”,很是清脆的一聲,顧頌的臉黑了,雖然不重,但對一個成年人的心靈來說是多麽大的傷害啊!
于是,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原則,顧頌無奈地開了口:“師父我錯了,我說……我是私生子,我那兒是一夫一妻制,男的同時有兩個妻子是犯法。我父親是個有家室的有錢人,我母親就為了錢當了他情婦,然後又為了錢逼我做很多我不想做的事,比如說争家産。我懶得争,就跟他們決裂了,然後在某一天,我死了,魂來了這兒。就這樣,沒了。”
此時的蕭崇文和在顧頌房外的靈玉宮一幹人等倒是都沒覺得看不起顧頌,而是都想着:怪不得顧頌這小孩外表一向都這麽冷清,沒什麽情緒外露呢!原來是那麽扭曲的家庭境況造成的啊!不信任別人是沒安全感啊!可憐的娃啊!
由于知道了顧頌身世的來龍去脈,相對于從前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靈玉宮衆人這才把顧頌真正當做自己人,把他當自己人護着,當自己人打鬧。顧頌在他們面前,也就懶得去掩飾本性了。當然,還有蕭崇文,把顧頌當自己兒子折騰……
作者有話要說:
☆、初次下山
就在顧頌坦白一周後的中午,蕭崇文和夏玉并肩坐在靈玉宮臺階上曬太陽。夏玉将頭枕在蕭崇文肩膀上,悠閑地看着靈玉峰下遠處一人一獸的身影,問他:“怎麽都快兩周了,小頌的體力一點都沒進步啊?玄帝進步都比他快,現在都趕在他前頭回來了。”
蕭崇文眯着狹長的眼眸看着遠處的顧頌,說道:“當初他不是主動學武的,現在估計也沒有學武的動力,自己沒想去進步,走走歇歇,當然不會有進步。”
夏玉秀眉微皺,問道:“那怎麽辦啊?”
蕭崇文沒有吭聲,夏玉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主意,也就不去打擾,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享受陽光。
等到顧頌終于到達靈玉宮臺階下的時候,蕭夏蹦蹦跳跳從靈玉宮裏出來,蹲到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的顧頌面前,戳戳他臉頰:“小哥哥,還好吧?要不要我扶你回房間?”
身子一抽,顧頌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開什麽玩笑,自己是成年人啊,雖然只是精神上的,到時候回房間自己是去泡藥浴的啊,難不成讓小夏一個小女孩看自己寬衣解帶?顧頌扪心自問,自己的臉皮還沒有這麽厚。
看着晃晃悠悠往臺階上走的顧頌,蕭崇文眼睛一亮,猛地抓住身旁夏玉的雙肩,“我有辦法了!”
當晚,吃晚飯時,蕭崇文帶着一臉長輩般和藹的笑容對顧頌說道:“小頌啊,來了這兒你還沒去外面看過吧?就快過年了,你後天和蕭逸蕭洱兩個下山去置辦點年貨,好不?”
拿着筷子的顧頌手上夾菜的動作一頓,怎麽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是,自從來了這兒,還沒有真正見識過外面的世界,真的好想去外面看看啊!
沒等正在糾結中的顧頌給出回答,夏玉就飛快地說道:“就這樣定了啊!”好像怕顧頌出言回絕似的。
蕭夏剛說出“我”這個字,就被蕭洱打斷了:“小夏啊,我們大人出去辦事,帶着你做什麽?雖然你聰明,不會被人販子拐了,但是萬一我們沒注意,人販子看你粉粉嫩嫩的,直接搶了就跑。到時候我們到處找,萬一都找不到你。最後,我們好不容易幾年以後在山溝溝裏找到你,你已經成了人家童養媳怎麽辦?”
小夏聞言,什麽都不說了,悶悶低頭扒飯。
看着這場景,顧頌突然有種此次下山十分兇險的感覺,但仔細想想能有什麽危險,他身邊可是有靈玉宮的人!雖然別人不一定知道,可是畢竟靈玉宮中沒一個人是省油的燈,哪個瞎了眼的敢上來惹?能出什麽事?
于是,後天一大早,顧頌就被夏玉從被子裏拖了出來。
拿着沾了黑黑的膏狀物的木梳幫顧頌梳頭發,夏玉說道:“這種藥膏能夠滋養頭發,還能把你的頭發染成黑色,溫水一洗顏色就掉了。明天下午我就把方子給你,以後你自己配,到時候你不用擋臉就能出門了。”
忙活着的夏玉一看顧頌閉着眼昏昏欲睡,猛地一推顧頌的腦袋,“聽到了沒?還剩眉毛和眼睫毛你自己塗。”
顧頌一臉無奈地挑起一點藥膏,在指尖撚開,一邊往自己眉毛上抹,一邊叨叨:“為什麽我一個純爺們要幹這種事情啊……”
片刻之後,全新的顧頌就邁出了房門,黑發黑睫,雖然減了原來妖異的美感,但五官和輪廓依舊是不減風采,精致細膩,還是一個漂亮到讓人難以置信的小孩。吃完早飯,依舊是昏昏欲睡的顧頌被蕭逸背下了山。
清晖鎮上,雖然現在還是大早上,但因為即将要過年,集市上人山人海采購年貨,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顯得特別熱鬧。
剛進城,趴在蕭逸背上補眠的顧頌就被吵醒了,擡頭一看,霎時精神振奮了起來。在現代,春節這種傳統節日雖然被還沒有淡忘,但顯然重視程度已經大不如從前了,更何況是家庭殘缺的顧頌,他壓根就不記得家裏人有一起吃過一頓團圓飯,坦白來說,他對春節唯一的記憶就是放寒假。
于是,清醒了的顧頌趴在蕭逸背上向四周興致勃勃地觀望,沒打算下去。畢竟蕭逸一個成年人有身高優勢,顧頌趴在上頭可以看清周圍,如果自己走在地上,估計只能看到別人的大腿。
顧頌興高采烈,蕭洱就高興不起來了。眼珠一轉,蕭洱拍拍顧頌的背,對顧頌說道:“小頌啊,蕭逸背着你不方便去辦年貨啊!你自己下來走好不好?”
想想倒也是,顧頌對蕭逸說道:“逸師叔,放我下來吧。”
蕭逸回頭看了眼顧頌,眼裏露出一絲不忍,最終還是在蕭洱的眼神逼迫下把顧頌放了下來。
年畫、炮仗、對聯……一切都帶着喜慶的紅色,顧頌看得目不暇接,但所幸他不是一個真正的孩子,沒有因為被周圍的事物吸引而到處亂跑,而是乖乖跟在了兩人身後,但也正是因為跟在兩人身後,顧頌沒有看到蕭洱沖着蕭逸擠眉弄眼的模樣。
日頭漸漸升高,人群也越來越密集,顧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跟上兩人漸漸變得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