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三分懇求,七分恨意。
男人見無法将女孩拉過來,兩步走到男孩面前,高高揚起了手掌,狠狠一巴掌打了下去,十分清脆的一聲響。男孩被打得偏過了頭,可是立刻轉了回來,瞪視着男人,半步都沒有退讓。
顧頌仍舊是坐在馬車頂上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只是不再晃蕩自個兒的腿。
男人顯然是怒了,一腳踹向男孩的腹部,像是用上了全力。周圍的人群有怒罵男人的,有輕聲驚呼的,卻還是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畢竟這事與自己無關,事不關己高高挂起麽!
男人這用盡全力的一腳卻是僵在了空中,不是他自己停了下來,而是一個少年站到了男孩的面前,明明自己的腳離少年還有幾寸的距離,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再挪動一分一毫,好像一只無形的手擋住了自己的腳,停留在空中動彈不得,無奈之下,男人只好收回了自己的腳。
聽見人群中傳來異樣的驚呼聲,莫玄和孔虞都覺得很奇怪,之前的驚呼聲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而這次的驚呼聲像是看到了什麽令人驚豔的東西。莫玄立刻仰頭看車頂,只見馬車頂空空蕩蕩,顧頌不知去了哪兒。于是,繼顧頌之後,莫玄跳上了馬車頂,向人群中央一看,站在男孩身前擋住男人的不是顧頌還能是誰!莫玄傻站了兩秒,接着默默蹲了下去,果然這個位置看戲好啊!
男人暴怒,指着顧頌鼻尖罵個不停,顧頌卻理都沒理他,轉身平心靜氣地對男孩和女孩說道:“走吧。”
男人三兩步沖到男孩和女孩面前,擋住了他們,用一雙渾濁泛黃的眼珠瞪着顧頌:“這是老子養大的,你憑什麽帶他們走!”
顧頌一聲不吭地看了男人許久,面無表情且一動不動,直盯得男人渾身發毛。
男人終于忍受不了,率先開了口:“只要你給老子一百兩銀子,這倆小畜生就歸你了,怎麽樣?”
顧頌聞言,從懷裏掏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蹲在馬車頂的莫玄瞪大了眼睛,按照顧小少爺的品性,應該很不屑地看男人一眼,然後嚣張地帶着男孩女孩直接走掉啊!這是怎麽回事?難道真的是要給這男人錢嗎?
見顧頌輕易就從懷中掏出一百兩,圍觀的人群有驚詫的,但同樣也有眼珠轉了幾轉,心中揣起惡意的,顯然是覺得這個半大少年不谙世事,是極其好騙的,想要跟着顧頌,打着主意想要從他身上撈點好處。
只是,顧頌是小孩子麽?顧頌是那麽傻的老好人麽?顯然不是!
只見顧頌将一百兩銀票在男人面前晃了兩晃,“我是有錢,可我憑什麽給你?”
聽到顧頌的話,不僅周圍的人群呆滞了,連用兩只無神的眼珠盯着百兩銀票不放的男人也覺得自己聽錯了,上前揪起顧頌的衣領,“這倆小兔崽子是老子養大的,你以為一分錢不出就能帶走他們?”
顧頌任他揪着衣領,不怒也不惱,唇角居然帶了一絲笑意,“誰說過要帶他們走了?我只說讓他們走,誰說讓他們跟着我了?”見男人愣了一下,顧頌唇角的弧度放大,“還有,你想要錢怎麽不把自己賣了啊?當豬肉稱斤兩賣也能得不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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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一絲聲響也沒了,個個呆在了原地,這樣的發展是怎麽回事?
男人被顧頌嗆聲,愣了一晌後,更怒了,右手握拳就要往顧頌臉上揍下去。
蹲在馬車頂上的莫玄見顧頌完全不像是要動手,心下覺得奇怪,但還是無奈地躍到了顧頌面前,攔住了男人的手,随意一推,男人跌倒在地,莫玄緊接着抽出了劍,帶着淩厲的劍意向男人揮去。
人群見從天而降一個人,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見那人拔劍向男人揮去,立刻各種驚叫聲響起,人們四向逃開,很快顧頌的視線範圍內就一個人都不剩下了。
變故發生得太快,孔虞一回神就發現原本堵住了整條官道的人群已經消失得幹幹淨淨了。
莫玄以一個極其潇灑的姿勢握着劍,劍尖指着男人的咽喉,面色冰冷地說道:“滾!”
躲在顧頌身後的男孩看着莫玄俊逸的背影,眼裏閃過了一絲驚豔,明明臉上看起來只有驚慌,但好像給人帶上了笑意的感覺。女孩怯生生地拉着男孩的衣角,卻偷偷用眼角打量着停在一旁的馬車。
莫聆歌把呆愣的孔虞推開,從馬車內探出腦袋看向顧頌,疑惑地喚了一聲:“師兄?”
顧頌向莫聆歌笑了笑,繞過莫玄,走到驚慌害怕的男人面前,淡定地看着男人的眼睛,說道:“起來吧,別演了,你是誰?”
男人表情凝固了,幾秒後,嘆了口氣,幹脆地撕開了自己帶着的面具,輕易地推開了莫玄的劍尖,站了起來,“呵,你小子是怎麽發現的啊?”男孩和女孩也撕下自己臉上的面具,走到了男人身旁,好奇地附和:“是啊,我們覺得我們演得挺好的啊。”
莫玄還握着劍,僵硬地看向顧頌,你不會早就知道了吧?所以你才會坐在馬車頂上看戲嗎?也不對啊,後來顧頌不是上前幫忙了嗎?帶着萬千思緒,莫玄問道:“那你為什麽要……”
沒等莫玄想出合适的話,顧頌就答道:“看他們演獨角戲多沒勁啊,所以我陪他們演戲玩啊。”顧頌的表情還很是理所應當,莫玄的額角不禁抽了兩下。
“至于怎麽看出來的……”顧頌看向一個大人,兩個半大孩子,“很簡單啊!按你們演出來的內容看,是一個嗜賭成性的父親想要賣了女兒,而這是在城外,沒什麽居住地,更別說賭坊了,你們選的地方不對。還有,比起女孩,男孩能賣的錢更多吧,可是你寧願打殘男孩,也不賣了,不符合已經不顧親情的賭徒角色。”幾人臉色都不好了,原來是敗在了這些小地方麽!
顧頌還沒打擊完,繼續說道:“本來我還不确定,可是在擋住你那一腳的時候,我發現你并沒有很用力,明顯腳下留情了,另外,一百兩面額太大,先不說一般情況下欠不了這麽多錢,如果你真的缺那麽多錢,賣了那女孩你也湊不齊,與其回城裏賣了女孩,你還不如帶着兒女到別的城池,那時再賣比較合理。”
顧頌說完,看向那男人,卻不見男人有一點抑郁之色,反而很是開心地湊到顧頌面前,突然伸出手将顧頌的四肢捏了一遍,邊捏邊說道:“骨骼筋脈都是極品啊……崇文真的是撿到寶了!”顧頌本想掙紮,但就像是在蕭崇文手底下一樣,顧頌的反抗被這人制住了,只能乖乖地充當砧板上的魚肉。
既然不能掙紮,顧頌也懶得掙紮了,仔仔細細地端詳面前的男人。一看之下,顧頌愣神了,沒見過長得這麽奇葩的啊!但也不是長得很奇怪,而是他長得太平凡了,平凡到一點特色都沒有,帶着這麽一張臉走到人群裏,顧頌深深覺得自己沒法認出他,而且即使自己再怎麽認真看,一閉眼就不記得他長什麽樣了。
顧頌受到的沖擊很大,一旁的莫玄和孔虞也沒好到哪兒去。
男孩和女孩雙雙走到了孔虞面前,兩人均忽略了馬車上的人,探着腦袋向馬車裏看去,兩人看見了玄帝,雙眼一亮,男孩甚至伸出手去摸了一把玄帝的耳朵。可是,玄帝的腦袋是那麽好摸的嗎?答案是否定的。玄帝當即睜開了眼,瞪着兩人從車裏竄了出來,一聲怒吼,一掌向兩人拍去。
男孩和女孩快速向後一仰,輕松避開了玄帝的一掌。孔虞見玄帝又要上前攻擊,因為知道玄帝不會傷了自己,只好擋住兩人,雖然知道玄帝不會傷了自己,但面對它的攻擊還是很可怕的,只好閉上眼,一副壯士赴死的模樣。見面前站着那個偶爾給自己買肉吃的人,玄帝很是不情願地收了爪,慢悠悠走回了馬車裏。
男孩拍拍孔虞的肩,“你不擋住我們,我們也不會有事的,不過還是謝謝啊。”孔虞默默翻了個白眼,聽你這麽說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咦,你怎麽這麽高?”男孩像是在對孔虞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一直沉默的女孩終于說話了,“你忘了把骨頭掰回來了。”孔虞和莫玄瞪大了眼睛,要不要說那麽驚悚的東西!而莫聆歌的注意力完全在不遠處的顧頌身上,完全沒有聽到他們說的話。
更驚悚的在後頭,男孩聞言,恍然大悟一般地“哦”了一聲,雙手捏住自己的膝關節使勁一扭。孔虞和莫玄不禁扭過了頭,這場面太兇殘了,不敢看啊!耳邊連續響了幾聲,孔虞和莫玄聽到響聲終止了,才睜眼看去。男孩居然在短短時間內長高了許多,身高甚至超過了孔虞和莫玄。
男孩一邊活動四肢,一邊說道:“怪不得剛剛我覺得你們都那麽高呢!”
孔虞和莫玄再次默默扭過頭,這貨是個缺心眼吧!肯定是吧!
顧頌聽到了骨骼的響聲,轉頭向聲源處看去,親眼看到了男孩“長高”的過程,震驚了,自己沒眼花吧?一伸手将還捏着自己骨架的男人推開,後撤一步,帶着防備看着那人,問道:“回答我,你們是誰?是你們引我們來京城的嗎?”
男人聳聳肩,很無所謂地答道:“崇文讓你們來找的人就是我,許長善,那倆是我兒子和女兒。”
顧頌皺了皺眉,這三人稀奇古怪更甚于靈玉宮人,不知道這次的任務會不會很難。
“你們叫什麽名字?”莫聆歌注意到了馬車前的人,問得很直接。
大男孩還在揉自己的關節,聽到莫聆歌問,也很直接地答道:“許金,我嗚……”
他還沒說完,女孩就一腳踹在了他的膝彎處,猝不及防之下,男孩被踹得跪了下去,女孩立刻上前惡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別人問你你就答啊!你缺心眼啊!”孔虞和莫玄石化了,姑娘,這是你哥吧?下手太狠了吧!
“怎麽了?”莫聆歌看着眼前的情況,眨着清澈的眸子看着女孩,很是不解,這倆人不是兄妹麽,怎麽打起來了?
被那麽一雙幹淨澄澈的眼睛盯着,女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松開了捂着許金的嘴的那只手,有些恨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卻帶着純良溫婉的微笑,對莫聆歌說道:“沒事,沒事,我一時激動而已,別放在心上。”莫玄和孔虞又齊齊抖了一下,只是“一時激動”?
許金有些委屈地揉着自己被踹的地方,說道:“小銀,你下腳太狠了吧!我又說錯什麽了?”別說莫玄和孔虞了,聽見許金說的話,連莫聆歌都知道女孩的名字是許銀了。
許銀的臉瞬間黑了,再次狠狠一腳踹了過去。許金就地一滾,有些狼狽地躲開了,見許銀有追上來揍自己的趨勢,忙不疊向許長善跑過去,躲到了許長善後頭,指着許銀告狀:“爹,小銀又要揍我!”
站在許長善對面的顧頌很是無語,“你幾歲了?”潛臺詞是這麽大的人了,還跟自己老爹告狀?
一般人可以理解顧頌說的話,可是許金是個缺心眼啊,以為顧頌真的在問自己的年齡,答道:“我十八。”見許銀氣勢洶洶向自己走來,許金縮到自家老爹身後,同時對顧頌說道:“小銀十七。”
“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名字,你當耳旁風啊?”許銀身上殺氣暴漲,柔美的容顏帶上了淩厲,咬牙對許金說道:“你給我過來!”
許金躲在許長善背後猛搖頭,“我是缺心眼,但我又不傻!”顧頌等人更是無語了,原來這人有自知之明啊!
許金剛說完,就被許長善揪着腰帶淩空扔了出去。許金剛落地就開始逃命般的跑,許長善笑得很是欣慰,“金子,銀子,好好切磋啊!”
許金忙着逃跑,還不忘坑自己老爹,“爹還叫你銀子呢!你怎麽不找他?”
“廢話!”許銀緊緊跟在許金身後,“誰讓他是我們的爹啊!”
顧頌眉梢一挑,許金?許銀?這許長善取名字的水平居然比靈玉宮的平均水平還低……等等,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這許長善武功很高,剛剛他将許金扔出去的姿勢,怎麽看怎麽熟悉,為什麽?
許長善笑眯眯地拍拍顧頌的肩膀,說道:“走吧,我們進城吧。”
被許長善一拍,顧頌腦中靈光一現,這人剛剛的姿勢像蕭崇文!而據蕭逸等人所說,有一個人和蕭崇文一同長大,一同訓練,下山都在一起。顧頌霎時打了一個激靈,“你是逸師叔他們的大師兄!”
許長善仍舊是笑眯眯的,微微點了點頭。
顧頌覺得自己的頭開始隐隐作痛,聽這麽多年中蕭逸蕭洱他們的描述,他們的大師兄是朵不亞于蕭崇文的大奇葩啊!
莫玄和孔虞駕車到了顧頌身側,莫聆歌見顧頌面色有異,将手探到顧頌額前,問道:“師兄,你怎麽了?”
顧頌看了一眼莫聆歌,爬上了馬車,一把抱住莫聆歌,将自己的腦袋擱在莫聆歌肩上,閉上眼蹭了兩蹭,“我沒事,跟着他走吧……”顧頌內心哀嚎:頭好疼啊……
作者有話要說:
☆、銷金窟
許長善指着一間裝修大氣典雅的客棧,對顧頌一行人說道:“你們住這兒吧。”
顧頌将馬車的簾子掀開一條小縫,問道:“玄帝怎麽辦?”
許長善随手将莫玄和孔虞拎下馬車,對顧頌和莫聆歌說道:“馬車留給我,我會安排好它的,你們只管住客棧去。”
顧頌幫玄帝順了順背上的毛,“別讓行人看見你啊。”說完就拎起自己和莫聆歌的行李,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玄帝眨巴着金色的眸子看着簾外顧頌的身影,很是可憐。莫聆歌有些不忍,默默摸着玄帝的腦袋。簾子被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掀開了一角,莫聆歌聽到了簾外顧頌的聲音,“小聆歌,下來吧,它會被照顧好的。”莫聆歌只好起身,扭頭看了看趴在馬車裏的玄帝,還是跟顧頌下了馬車。
顧頌牽着莫聆歌的手,輕柔地将他帶下了馬車。許長善看着兩人眯了眯眼,沒說什麽,坐上了車轅,駕車離去。
因顧頌要幫莫聆歌醫治寒氣,便只要了三間房,顧頌和莫聆歌住一間,莫玄和孔虞一人一間。
入夜,莫聆歌剛洗完澡從屏風後出來,就看到顧頌端着一碗藥,用勺子輕輕攪着,眼眸專注地看着藥汁,容貌一如以往的精致,銀色的發如上好蠶絲披散在肩背上,一身墨色滾紅邊的袍子松散地披着,雪白的中衣映襯着白皙光滑的皮膚,畫面安靜而美好,少了幾分妖冶,襯得顧頌如谪仙一般,令人屏息駐足,只想遠遠欣賞。
那像畫中仙一般的人卻突然擡起了頭,看着莫聆歌,眉眼帶笑,雙唇微啓:“傻站在那兒看什麽?過來喝藥。”
莫聆歌一時沒有從這驚鴻一瞥中回過神,愣愣走了過去,接過顧頌手裏的藥碗,坐在凳子上拿着勺子一口口喝着。顧頌站在莫聆歌身後,從一旁拿過一條布巾,輕輕将布巾覆到莫聆歌的頭發上,仔細地擦拭着。
“苦嗎?”莫聆歌聽到顧頌問的話,瞬間回了神,突然發覺顧頌很是自然地在幫自己擦頭發,有些局促,沒有聽清顧頌說的話,微微揚起頭看顧頌,傻傻問道:“嗯?”
顧頌看莫聆歌如同小動物一般瞧着自己,心下一片柔軟,“這藥苦嗎?要吃點蜜餞嗎?”
莫聆歌先前邊發呆邊喝,完全不知道喝的藥是什麽味兒,現在藥已經喝完了,只好輕輕地吧唧了下嘴,回味了一下,搖了搖頭,“不苦。”
顧頌失笑,這樣更像是小動物了。
這邊兩人間的氣氛溫馨融洽,而孔虞那邊是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喝了。”許銀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孔虞的房間裏,将一碗看起來很正常的茶水推到孔虞面前,臉上帶着溫婉柔和的笑容。
孔虞那一張妖媚的臉僵住了,你這麽直接,是個人都不會想喝你給的東西啊!努力地揚起嘴角,孔虞想和許銀打個商量,“姐啊,能不喝嗎?你要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可以不?”
許銀笑得很是燦爛,這人挺上道的,知道自己不喜歡別人叫自己名字,就改稱姐,于是許銀笑得更是燦爛,“弟啊,喝了吧,你要是不喝我就要打暈你啊,二選一,沒有第三個選項唉。”
孔虞欲哭無淚,武力值拼不過啊,還掙紮什麽,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孔虞顫顫巍巍端起碗,一仰脖将一碗茶水灌了下去,不就是蒙汗藥麽!喝就喝,明天還是能活蹦亂跳地見到主子!
無獨有偶,莫玄那邊實際上也沒好到哪兒去。
“今天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情況有點亂,我都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許金纏着莫玄,“你叫莫玄,小時候碰上饑荒,父母雙亡,被莫憂山莊老莊主撿回莊裏,當成影衛訓練,今年二十四,對吧?”
莫玄眼皮跳得很厲害,雖然什麽都沒說,但內心很複雜:這人怎麽把自己查了個底兒掉,到底是何方神聖啊?纏着自己又是想要做什麽?想說的話太多,不知從何說起,莫玄只好冷冷說了句:“有何貴幹?”
哪知許金完全沒被莫玄的冷意吓退,反而猝然伸出手在莫玄的臉上摸了一把,那張很是陽光帥氣的臉上帶着欣賞的意味,卻笑得活像個流氓,還啧了一下,嘆道:“你這樣更帥了唉!”
莫玄在呆滞中淩亂了,這種自己像良家婦女一樣被調戲的感覺到底是怎麽回事?這缺心眼到底想要做什麽!
像是知道莫玄在想什麽,許金托着下巴,看着莫玄說道:“我沒想要做什麽,就是跟你來說聲晚安。”
莫玄疑惑地看向許金,卻發現困意兇猛襲來,盡管盡力睜開雙眼,但上眼皮像沉重的巨石,完全無力撐起,最終還是緩緩合上了,留在記憶中的最後一幕便是許金攔腰抱起自己,将自己放到床上蓋上了被子,這缺心眼還意猶未盡地伸出爪子捏自己的臉,自己卻困得無力反抗。
“晚安。”見莫玄昏睡了過去,許金收回自己貼在莫玄臉側的魔爪,吹了吹指縫間的白色粉末,“這只是迷藥而已,祝你一夜好夢啊。”
走出莫玄的房間,轉身合上房門,許金正好看到隔壁房間出來的許銀,湊上前問道:“搞定了嗎?”
許銀瞥了一眼許金,什麽都沒說,但是眼裏傳達出的意思很是明顯:廢話,當然已經搞定了。
兩人走到顧頌和莫聆歌房前,擡手正要敲門,門卻從裏打開了,顧頌和莫聆歌已穿戴整齊站在門內。
許金和許銀都有些訝異,但并不吃驚,按顧頌的武學造詣,聽到隔壁房間的動靜很正常。二人淡定轉身,一齊使出輕功,向客棧外竄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跟上來。”
見二人的身影眨眼已看不到,莫聆歌有些手足無措,小臉上有些慌張。顧頌卻不急不忙,伸手摟住莫聆歌的腰,帶着他以不亞于二人的速度追了上去,躍出去的同時說道:“抓住我。”莫聆歌忙不疊用雙臂環住顧頌,任他帶着自己在街道屋頂上騰躍。
莫聆歌沒敢睜眼看,顧頌卻清清楚楚看到二人将自己帶出了城,向京城東側奔去,一路過去,越來越荒涼,樹木卻是漸漸變密。沒過多久,顧頌眼前豁然開朗,月光下,一個湖在清風吹拂下閃爍着粼粼波光,湖心有座樹木茂密的小島,沒有通向小島的橋,湖上也沒有船,隔得遠了,看不清島上到底是什麽狀況。
許金許銀二人并未停下,踏着湖面向湖心而去。顧頌停了下來,看着二人若有所思,水的浮力不足以支撐人在上面通過,若是水面不寬,憑借速度和輕功,通過是沒問題的,但湖邊到湖心的距離不短,恐怕自己帶着莫聆歌未到湖心就沉了下去。
顧頌看了眼在水上如履平地的二人,在湖邊踱了幾步,突然笑了出來,跟在二人後面向湖心而去。
很快,四人就到了湖心島上,一個人背着手正等着他們。見顧頌帶着莫聆歌到了自己面前,那人面帶笑意,說道:“聰明,果然發現了水面下的鎖鏈了嗎?”
顧頌和莫聆歌一眼就認出這是許長善了,沒辦法,長得太容易被人忘記也是一種特色啊。
顧頌松開了摟着莫聆歌的手,轉而牽着莫聆歌,對許長善點了點頭,“是,他們看起來是踏着湖面,但兩人走的是同一條直線,只要有心觀察,發現湖面下的鎖鏈并不是很難。”
許長善面上很是贊許,轉身帶着二人向島中央走去,“這是靈玉宮中的人才能來的地方,跟靈玉宮一樣,外人不許進入。”這就解釋了為什麽要讓莫玄和孔虞二人喝蒙汗藥。
不多會兒,五人就走到了島中央,一個亭子出現在他們面前,玄帝趴在亭子邊睡着了,輕輕地打着呼嚕。
顧頌看着亭子,面無表情,這地方四面漏風,就一破亭子,這兒能做什麽?彈琴舞劍?還是賞花品茗?這能跟靈玉宮比嗎?
顧頌腹诽,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見許長善讓四人守在亭外,自己走到廳中,像跳舞一樣在地面上踏了幾步,停下後重又跳到了亭外。許長善剛落地,亭中就傳來一陣機括彈簧之聲。
顧頌和莫聆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亭子,只見亭子地上鋪的大理石緩緩向兩側打開,最後“咔”一聲停住,像門一般向上打開了,整個地面露出了一個空洞,洞內有光傾瀉而出。
顧頌走上前,向洞內看去,一段臺階連接着地下,地下卻一點都不黑,兩側的石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嵌着一顆夜明珠,光線柔和而明亮,将整片地下照得如同白晝。
将擋到視線的銀發撩到耳後挂着,顧頌震驚了:照明居然用夜明珠啊!太有錢了啊!還有,這是什麽?地下基地嗎?
許長善率先走下階梯,示意顧頌和莫聆歌跟上,許金和許銀留在了亭外。
“靈玉宮是江湖人眼中的武學聖地,可靈玉宮并不以收徒賺取錢財,只取有緣之人。”許長善回頭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後的顧頌,“你所知道的和靈玉宮有關的機構只有神醫門,可神醫門人雖擅長岐黃之術,但并不以治病謀生。”
顧頌聞言,心中已有猜測,許長善所說的應該是表明靈玉宮和神醫門龐大的開銷都是由其他門派或是機構來提供的。
借巧勁推開一道石門,許長善将門內景象展示給顧頌和莫聆歌看,“這是銷金窟。”
門內,是無數個幾案,上面擺放着一摞摞堆疊起來的賬冊,有幾個掌櫃模樣的人拿着算盤翻着賬冊對賬,見許長善進來,微微彎下腰,恭敬地打招呼:“老板。”
許長善回禮,“你們繼續做你們的事吧。”
顧頌随手翻了幾本賬冊,發覺銷金窟的産業極廣,從茶館酒樓到客棧賭坊,幾乎無所不包。顧頌掃視周圍的幾案一眼,頓時覺得銷金窟簡直是個商業帝國,而靈玉宮和神醫門好有錢……
在顧頌被賬冊驚呆的時候,莫聆歌發現了什麽不對的地方,扯了扯顧頌的衣角,顧頌看向了莫聆歌手指所指的方向。
一眼看去,顧頌不覺得這扇門有什麽不同的地方,仔細一看卻發現這扇石門與其他的不同,其他的石門門環上都刻着元寶的形狀,配着黃銅的材質,顯得有點,呃,惡俗,而這扇石門的門環上卻什麽都沒有刻,于是問許長善:“這兒有什麽?”
許長善負手站着,動也不動,斜睨了一眼石門,說道:“你可以自己去看。”
顧頌走到石門前,伸手便推,石門竟紋絲不動。顧頌皺眉,加上幾分力氣,用力再推,石門宛若有千斤重,仍舊連條縫都沒有打開,顧頌不信邪地加上內力,手剛覆上門準備用勁,卻被莫聆歌攔住了。
“讓我試試吧。”莫聆歌并沒有看着顧頌,而是看着門環,看樣子已經知道該如何開門了。顧頌擡眼望了一下莫聆歌,幹脆地放下了手,退到一邊,頗有興味地準備旁觀。
許長善心裏泛着嘀咕,本來以為顧頌沒學過周易八卦,是打不開這扇門的,卻忘了他身邊還有個莫聆歌,雖然才進靈玉宮沒多久,但聽蕭洱說這孩子很聰明,不會就這麽把門給開了吧?本來還打算瞞一陣子的啊!
莫聆歌忙着轉門環的角度,顧頌就在一邊默默看着。許長善二人後頭看着他們,面色突然變得有點詭異,居然真的打開了!
見莫聆歌停下了手,顧頌問道:“好了?”
莫聆歌點點頭,伸手欲推門,顧頌也伸出手,兩人輕輕一推,門便悄無聲息地開了。
石門裏面照明使用的仍舊是夜明珠,但比外面使用的夜明珠高了一個檔次,不僅大,光亮也強了許多。顧頌環視周圍一眼,默默吐槽:從十幾瓦小燈泡升級到了一百瓦節能燈了喂!
在夜明珠柔和明亮的光芒下,一排排接天踵地的書架顯得很是壯觀。顧頌随手抽出一卷裝在綢布袋子裏的卷軸,打開一看,眼角抽搐了一下,像看到什麽髒東西似的忙不疊把卷軸塞了回去,放回原地。
莫聆歌見顧頌有些慌張,問道:“怎麽了?”
顧頌僵硬地搖搖頭,什麽都沒說。這上面寫的是一個什麽門派的什麽長老喜歡的美女的三圍尺寸,這怎麽說?說了不是教壞小孩子麽!況且精神上作為一個看重隐私權的現代人,看見別人隐私的時候會自動有一種犯罪感的好麽!
顧頌回頭陰測測地看着許長善,又是一個情報頭子,怪不得來京城的一路上都有紙條送來,這貨開了一堆商鋪客棧什麽的,賺錢是正業,找消息就是副業對吧?
許長善盯着一顆夜明珠裝傻,這顆夜明珠長得真不錯哈,卻聽顧頌說道:“有靈玉宮的嗎?”
“嗯?”許長善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個啊,沒有,靈玉宮的事情你直接問我就好了,可以告訴你的事情我絕對不會瞞你。”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好奇。”顧頌眯起眼看許長善,“你的妻子是誰?”
“這個啊……”許長善支支吾吾,臉上泛起淡淡的薄紅。
顧頌覺得自己的手有點癢了,你有什麽好害羞的!一把年紀了,還裝什麽純情青澀小少年!扭過頭去懶得看他,顧頌問道:“是不是神醫門門主夏語?”
許長善微微點頭,顧頌撫額,就覺得許銀氣質長相和一個人特別像,想了很久才覺得是夏語,但又覺得許長善這個長相實在是和夏語太不登對,便權當是自己想錯了,這兩個人怎麽可能是夫妻?
現在知道看了真相,打擊太大了好麽!夏語居然會看上這麽一個長相奇葩,性格也奇葩,全身寫着“我是奇葩”四個字的人,顧頌默默在心底向夏語道歉:阿姨,對不起,沒有正常的審美觀,你的人生已經夠悲慘了,我當初不該放兔子啃你養的花……
作者有話要說:
☆、酒樓
“轟——”一聲悶響,能把人吓一跳,天空中再次劃過一道藍中泛紫的閃電,照亮了半邊昏暗的天空。盛夏的空氣裏都有着黏膩燥熱的感覺,如此悶熱卻沒有一滴雨落下來。走在京城街上的人幾乎都是汗流浃背,卻腳步匆忙,趕着在下雨前回到家中。
有人卻是渾身清涼,悠閑地站在街上,似是絲毫不懼接下來的暴風雨,那叫一個玉樹臨風,這樣的人還不止一個,整整有四個,長得還都挺賞心悅目,引得路人匆匆跑過的同時還忍不住回頭瞄兩眼。
被偷瞄的四人把行人的視線忽視得很徹底,只管自己發呆。京城不愧是京城,建築都比別的城市好看得多。這邊是飛檐翹脊,那邊是雕梁畫棟,那叫一個美輪美奂……只除了面前的這個,和周圍的景物完全不搭調,一扇腐朽了一半的門半開半掩,挂在門框上搖搖欲墜,門框上挂着的牌匾歪歪斜斜,上面積了極厚一層灰,根本看不清上面原來寫着什麽字,偶爾炸開的閃電照亮這棟勉強能夠稱為建築的東西,一瞬即逝。
顧頌面無表情,內心怒吼:這是酒樓麽!要是擱到現代可以直接架上機器拍鬼片了好麽!許長善你丫坑我!
站在顧頌身後的莫聆歌同樣沒什麽表情,想起的是一個時辰前許長善将一間酒樓的地契房契交給顧頌,讓顧頌把酒樓的營業額提到京城十大酒樓排名中……莫聆歌看了眼顧頌的後腦勺,接着雙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這個疑似義莊的酒樓,許長善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孔虞好不容易把下巴合上,從懷裏掏出地契房契,将房契地契和面前的酒樓核對了一遍又一遍,只覺得難以置信。
四人中唯一沒被面前這間酒樓的造型驚呆的應該只有莫玄了,他之所以發呆是因為一大早出現在他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爪子摸了他的臉頰一把就跑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