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八方酒樓大堂,雖是夜裏,但酒樓大堂亮如白晝,光亮透過窗子,映照在地上,居然看不清窗棱的具體影子,只有模模糊糊幾道黑影,不知道裏面到底點了多少盞燈,其他地方除了廚房皆是漆黑一片,一絲光亮都沒有,詭異非常。

“把窗子都關上,關嚴實,除了燒熱水的和定時送熱水來的人,其他人都回房間休息。”顧頌讓酒樓夥計都回去,“你們在這兒也幫不上忙,只是給我添亂而已。”

顧頌一邊将許金的上衣剪開,一邊對莫玄和許長善說道:“你們倆也回避,是去我房間等着還是在門外等着,你們自己看着辦。”

見兩人猶猶豫豫,顧頌有些不耐煩了,“你們自己看看自己,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你們要是在我動手的時候一驚一乍,妨礙到我,賠上的是許金的命,給我出去。”兩人一步三回頭,但總算是出去了。

顧頌掃視周圍一圈,只剩下了許銀和莫聆歌,這時才發現蕭夏不在,“小夏呢?”顧頌眉頭皺得很緊,蕭夏如果不在,誰來給他遞器械。

“當時情況比較混亂,誰都沒注意到我哥受傷了,等發現的時候,小夏跟孔虞已經去追那幾個刺客了,到現在還沒回來。”許銀簡潔地解釋完情況,“我聽我娘說過你的醫術,她把你的器具跟方法簡單跟我介紹了一下,雖然比不上小夏,但做輔助工作我還是可以勝任的。”

“好,你待會兒聽我吩咐就可以了。”顧頌同意了許銀的提議,一轉頭,看到莫聆歌,“聆歌,你……”

莫聆歌見顧頌好像要讓他回去,趕忙說道:“我要在這兒幫忙。”

顧頌一是覺得的确還需要人手,二是知道許金這情況得趕緊動手術,于是答應了下來,“可以,但一樣要聽我吩咐。”

算時間麻藥已經生效,手術器具也已消毒殺菌,見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顧頌開始動手,用手術刀将劍的血槽兩側勾着的肉緩緩撥開,剪掉已經變成碎肉的部分,同時還要避開血管和神經。

莫聆歌和許銀皆不敢細看,生怕一不小心發出聲音打擾到顧頌。

半晌,顧頌總算是将血槽勾住的部分剝離開了。顧頌一手握住劍柄,一手按壓住傷口,感受着許金心髒的收縮,深呼吸一口氣,閉眼再一睜眼,趁心室收縮的時候一發力就将劍拔了出來,快速并且沒有一絲晃動,怎麽刺進去的就怎麽□□。

劍□□之後血液并沒有如許銀所想那般噴湧而出,她只以為是顧頌先前點了許金胸前大穴的原因,卻聽顧頌如釋重負地說道:“我就說他會沒事的吧。”

本來顧頌還不能确定許金傷得重不重,因為假如傷的是心髒,許金流的血好像少了些,但假如沒傷到心髒,那血反而顯得有些多了,但只要把劍□□,顧頌就能看到傷的是哪兒了,此時雖有血流出,但并不多,顧頌顯然看出了許金心髒并未受重創。

見許金受創不是很重,顧頌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繼續穩穩當當做手術。許銀在一旁按顧頌吩咐拿東西,閑下來的時候就看兩眼顧頌手底下的動作,越看越心驚,好像顧頌清清楚楚知道許金的每一條血管、每一個器官在哪兒,下手絕對是既精準又平穩。

在莫聆歌站得腳都酸了的時候,顧頌總算将許金的傷口縫合了起來,留下了一條一指長的縫合線,再在傷口上撒了少許白色粉末以防外部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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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銀見顧頌走到一旁去洗手,方才問道:“好了?”

顧頌回答得很平靜,“好了。”

“那我哥什麽時候醒過來?”許銀平時雖然總是和許金打打鬧鬧,但那畢竟是她親哥哥,看着他與平時活蹦亂跳的樣子完全迥異,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躺着,許銀心裏其實很不好受。

“不知道。”顧頌看許銀一副受驚的模樣,緩緩解釋道:“如果只有劍傷,我倒是能告訴你他什麽時候會醒過來。可是,別忘了他還中了毒,雖然只是一般的毒,而且也吃過我喂的解藥了,但餘毒未清,在失血如此之多的情況下,他什麽時候能醒過來還真不好說。”

許銀連忙問道:“你的意思是,雖然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醒,但早晚會醒,是嗎?”

“是。”顧頌把手上的水珠擦幹淨,“所以在此期間,你們要定期給他喂流食,別最後不是受傷過重死的,而是餓死的。”

“我知道了。”說這話的不是許銀,而是推門走進來的莫玄,在聽到顧頌說“好了”的時候,他就已經從房裏躍出,守在門口了。

莫玄站在長桌前,看着許金略顯蒼白的臉頰,眼裏既有慶幸,又有責備,但這一切許金都察覺不到,只是安靜地躺着,看起來似乎在笑,莫玄卻知道,這只是因為這人唇角帶着一貫的弧度罷了,平時便是如此模樣,只是此時許金雙眼緊閉,心跳和呼吸都很微弱,看起來不似活人的生氣勃勃。

顧頌讓莫玄和許銀二人将許金擡到莫玄房間,這是莫玄請求的,自願在許金昏迷期間照顧他。許銀和許長善都沒有反對,一是因為許金是為莫玄受傷,莫玄照顧許金是理所應當的,二是因為知道許金在顧頌的手上就算有生命危險也會得到及時的救治,兩人将許金撂在這兒反而更安心。

許金已無性命之危,顧頌總算有空去問這事是怎麽回事了,一問之下,才知道這撥人又是沖莫聆歌來的,莫玄為保護莫聆歌自然會和他們動手,那些人以為自己是志在必得,但沒想到接下來加入戰局的孔虞和蕭夏也都是高手,等許金和許銀趕到的時候,那些人見情勢不妙,便放棄了擄走莫聆歌的想法,盡力一搏以求脫身。

接下來的情況顧頌就都知道了,許金為救莫玄受傷,而那些來歷不明的人逃走,孔虞和蕭夏追上去了。不過有一點顧頌想不通,除了靈玉宮人,沒人知道莫聆歌在這兒,那些人怎麽會來擄?顧頌相信靈玉宮中不會有叛徒,那麽只剩下了一個可能,就是那些人實際上不知道自己打算抓的人是莫憂山莊三少爺,只是因為發現莫聆歌符合他們的條件。

那他們又是怎麽發現的呢?莫聆歌幾乎和自己形影不離,那些人不可能接近的啊。

顧頌冥思苦想好半天,終于靈光一現,想起來了,“幾天前,有人趁亂取了聆歌的血。”當時還奇怪莫聆歌的頸間血點是怎麽回事,現在知道了,那個血點是取完血後留下的。

要說莫聆歌的身體有什麽方面最為特殊,那就是他的經脈完全閉塞,往這方面一聯系,顧頌就抓住了一條線索,問正在皺眉思索的許長善:“大師伯,最近是否有其他同樣是經脈閉塞的孩子失蹤?”

許長善眉頭皺得更緊了,斟酌了一下說道:“記得我跟你講的濟幼堂丢的孩子嗎?”

“難道?”顧頌有些驚訝,事情有那麽巧嗎?

許長善肯定了顧頌的猜想,說道:“是,那孩子也是經脈閉塞,而且和聆歌一樣,是完全閉塞,而不是部分閉塞。”這麽說,顧頌抓住的那條線索又斷了,因為許長善去調查後,線索斷在了太平山脈。

“我一直沒往經脈閉塞的方向上想。”許長善頓了頓,“因為濟幼堂那個被擄走的孩子僅僅三歲。”如果是顧頌想的那種邪門的練功方式的話,為什麽要擄走三歲的孩子,難道養到長大之後再用嗎?不可能,這太不合常理,如果是那種用途,為什麽不在那孩子長大之後再來擄走?

“現在就等小夏回來,看能不能帶回來一些線索了。”許長善長嘆一聲,最近江湖好像開始不太平了啊。

沒過多久,蕭夏就和孔虞一起回來了,兩手空空。

孔虞肩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見到顧頌只是叫了聲主子就退到了一邊,而蕭夏身上只有一兩道細微的傷口。在顧頌看來,這兩人都沒什麽大礙,于是顧頌直接問二人可有什麽線索。

聽顧頌問,蕭夏答道:“總共有八個人,其中有兩個在酒樓的時候就受了重傷,交手的時候被殺,原來被我們生擒了三個,但還沒來得及點穴就吞毒藥自殺了,沒能救回來。剩下三個的身上被我下了異香,長時間有效,用我養的追蹤蠱可以找到他們。”

許長善直接向蕭夏伸出手,“把蠱給我,我讓人去追蹤。”

蕭夏也不磨蹭,帶着許長善即回房間取了蠱,把蠱交給許長善以後,就不管許長善了,翻箱倒櫃找傷藥和紗布。

許長善取了蠱就轉身回銷金窟,逼音成線對顧頌說道:“等我有了消息會來找你。”許長善決定一直往下查,他就不信這些人還能消失得無影無蹤,早晚會被他揪住的。

“主子。”孔虞難得一臉糾結,顧頌一看就知道孔虞追上去的時候八成是看到了許金受創的模樣,現在正在猶豫要不要開口問許金的情況,開口了又是怎麽個問法,總不能直接問許金死了沒吧。

“許金救回來了,但這幾天會一直處于昏迷狀态,莫玄會照顧他,你只要記得每天三餐給莫玄送過去。”顧頌向孔虞揮了揮手,“你去找小夏,她會幫你處理包紮傷口。”

孔虞聞言,整顆心都放了下來,許金沒事就好,轉身退下。

“聆歌。”顧頌突然叫莫聆歌,卻背對着他,“自責是最沒用的情緒,記住自己的無力感,争取變得強大,在下次面臨同樣的狀況時,就能夠一雪前恥。”

莫聆歌有些愣怔,回想起了被莫玄擋在身後的無措,見許金鮮血流出的驚慌。莫聆歌臉上的血色漸漸褪下,他自責,因為一切因他而起,他憤恨,因為自己經脈閉塞,一切武功都沒法學習,他沒法保護自己,只有依靠別人來保護,他知道這些情緒無用,可是他克制不住,心裏一遍遍怨着自己:這一切,都是你的無用造成的!

“你拜逸師叔和洱師叔為師父,學習陣法,可是你并沒有盡你的全力,因為你覺得你學了也無用,依舊還是需要別人來保護,我說的對嗎?”顧頌仍是沒有回頭,背對着莫聆歌繼續說,“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保護你,是在敵人到了面前的時候,而你如果将這些陣法融會貫通,就可以将威脅隔絕在你的陣法之中,我們不必再直面敵人,敵人無論武功高低都無法接近我們。”

聽了顧頌的一席話,莫聆歌恍若新生,他只顧着責備自己,卻忘了自己還能做的事。

就在莫聆歌眼底漸漸恢複澄澈的時候,顧頌轉過身,眸色昏暗,目光深得看不見底,“可是,我們都是人,雖然知道自責後悔無用,但還是忍不住拿過去的事折磨自己,就像小時候你發高燒昏迷不醒的時候,就像在莫憂山莊見到你被人抓住的時候,就像……剛剛你說一切都是你的錯的時候,每次我都希望那時候自己在你身邊……”顧頌收了聲,目光凝視着莫聆歌。

莫聆歌看見顧頌眼裏自己那個小小的倒影,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雖然知道顧頌僅僅是想什麽就說了什麽,但就算是他誤會了也好,就讓他以為顧頌是把他當做最重要的人去看待的吧。半晌,莫聆歌才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了,總有一天,會是我來保護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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