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要說玄炎教在顧頌受傷後是一副兵荒馬亂的景象的話,顧頌自己則是處于一個詭異的狀況之中,身體昏迷着,精神卻不是如此,頭先兩天是真睡着的,而後兩天,顧頌明明意識清醒了,卻沒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根本沒法醒過來,只是,顧頌自己并不知道這一點。
看着眼前白蒙蒙一片,顧頌很是茫然,自己在哪兒?猛然間顧頌想起來自己受了傷的事情,低頭看自己左臂,卻見自己左手臂完好無損,竟然一絲傷口都沒留下,擡手握拳再松開,顧頌确定自己手臂沒問題,再活動了一下全身,渾身居然也沒有一點不适。
顧頌更加茫然了,這是怎麽回事?難道自己沒受過傷?再仔細想想,顧頌疑惑了,為什麽自己想不起來為什麽會受傷?顧頌目光空洞地看向前方,為什麽,為什麽記憶是空白的?
緩緩抱頭蹲下,顧頌眉頭緊蹙,為什麽頭這麽疼?為什麽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不要去回想?
顧頌向來不是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的人,在這種他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越是告訴他不要去想,他反而越是努力地去回想。
想起來了!顧頌心中突然一震,擡頭向前看去,只見眼前白茫茫的霧氣漸漸散開,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齊腰長發,發梢卷着大波浪,遠遠便可看出她的身材極好。顧頌眯起眼睛,想要看看清楚,那身影逐漸清晰,露出一個女人的樣貌,那女人面容精致,畫着濃淡正好的妝,打扮很是時髦華貴,竟讓人看不出她的實際年齡。
顧頌一看那女人的樣貌,瞳孔卻是一縮,喃喃地說了聲:“媽。”
一個小孩遠遠跑過來,闖入顧頌的視線,手裏拿着一張看起來像是獎狀的紙,笑得露出了兩個小虎牙,很是可愛,撲到女人腿邊。顧頌看着那孩子,只覺得眼熟,但依舊想不起來是誰。
小孩想把紙遞給女人,歡喜地說道:“媽,我比賽得了第二名。”顧頌恍然大悟,是了,這孩子就是自己小時候啊。
女人看了眼獎狀,卻沒有從顧頌手裏接過獎狀的意思,冷冷問道:“為什麽不是第一?”
小孩愣住了,低下頭,癟着嘴有些委屈。
女人蹲下身子,指尖用力捏住小孩下巴,逼小孩與自己對視,那一雙漂亮的眼睛如同詛咒一般刻在了小孩的瞳孔裏,說話的語氣如剛剛一般冰冷,“你記着,沒人會記得第二名,你爸爸也是一樣。”
小孩疼得眼淚都溢滿了眼眶,卻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直到女人轉身離開,小孩的眼淚才嘩嘩流下,眼睜睜地看着女人笑靥如花地走了,手裏還挽着那個小孩應該稱之為爸爸的男人。小孩看着男人的眼神裏充滿了不解,為什麽爸爸不跟他們住在一起,為什麽爸爸不允許自己在別人面前叫他爸爸,為什麽媽媽對着爸爸就笑得那麽開心……
顧頌面色冰冷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沉默不語,看着面前的小孩哭成了淚人,卻沒有上前安慰,只是将握緊了拳頭,用力得指尖都泛了白。
小孩眨眼就長大了不少,身量也拉長了許多,只是眉目間還是有股稚氣,大約十一二歲的年紀。小孩站在一張書桌後,面無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男女,只有雙眼中露出一絲驕傲。
男人拿着一張成績單,一邊看,一邊啧啧稱奇,女人靠在男人身旁,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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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以後讓他來幫我吧。”男人似是認真地對女人這樣說道。
“這我說了也不算啊,得看咱們的寶貝兒子樂不樂意了。”女人似是溫婉地笑着,語氣裏似乎帶着濃濃的愛意,轉頭看向小孩,眼裏竟露出了一絲急切,一絲兇狠,用眼神逼迫小孩答應。
小孩愣了愣,順從地低頭,答道:“爸爸需要兒子的時候,兒子一定會幫爸爸的。”
男人聞言,眼裏流露出一星半點的欣喜,女人見狀,笑得更是開懷了。兩人和小孩之間看起來和樂融融,小孩低着頭,兩人卻沒有看見小孩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叛逆。
眨眼間,小孩就已經成了一個翩翩少年,昂首站在女人的面前,脊背挺直,表情冰冷,雙眸如同表情一般,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好似成了一具沒有任何情感的軀殼。
“你為什麽選了這個專業!”女人憤憤指着錄取通知書上的專業,不是在詢問,而是在責備,嗓音尖細。
少年語氣冷冷的答道:“我有權利選擇自己将來要做什麽。”
“生命科學?這就是你想要的?以後你打算當一名埋頭做科研,一輩子耗在實驗室的人?”女人冷笑,将錄取通知書扔到了地上,“你吃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我供你的?你不去争取你爸的家業,你将來拿什麽還我?”
“是啊,從小到大,我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給我的。”少年語氣更冷了,“可是,你吃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我那個生理意義上的父親給你的?”
女人臉色鐵青,聲音尖利得仿佛要刺穿少年的耳膜,“他是你爸爸!”
少年掃了女人妝容精致的臉一眼,淡淡說道:“他有妻子。”
女人臉色頓時轉為慘白,氣得渾身發抖,兩步走到少年面前,“啪”地一巴掌打在了少年臉頰上。
少年臉頰印上了五個清晰的指印,嘴角卻帶起了一個輕微的弧度,看着女人的雙眼依舊冷漠,說道:“從小到大,他從未允許我在外人面前叫他爸爸,除了給你錢之外,從未履行過一個父親、一個丈夫應盡的責任,你還在奢望成為他的名正言順的妻子嗎?你不過是他的一個情婦,一個玩偶罷了。而我,不過是他風流生涯中的一個意外,于你來說,我不過是你留下他的一個重要工具,不是嗎?”
女人無言以對,只是如打了霜的茄子一般蔫了,幹瞪着少年,氣勢消失殆盡,威脅道:“你要是真的去上這個專業,別想我給你出一分錢。”
少年撿起錄取通知書,頭也不回地向外走,“我自己賺得起學費和生活費,就不勞您費心了。”走出家門的時候,少年的腳步頓了頓,說道:“從小欠你的,我自會還你。等你年老色衰了,我會給你養老。”
眼前又恢複了白茫茫一片,顧頌冷笑着站在原地,漸漸大笑出聲,笑着笑着,眼淚卻順着臉頰流了下來,原來自己是這樣習慣了所有事情獨自承擔的啊,原來自己是這樣忘記所有情感的啊。
突兀的一幕出現在了顧頌面前,他看見自己踩在了電線上,倒在地上的瞬間眼裏沒有恐懼和害怕,只有不可思議,僅僅是看到意料之外的情況出現的不可思議。
面前的景象突然黑了下去,沒了霧氣,只剩虛空的漆黑,顧頌忘記了驚訝,愣愣想着:我死了?那現在我在哪兒?我為什麽還能夠動?為什麽總覺得還有事情想不起來了,為什麽總覺得有什麽重要的人被自己忘了?
“聽着,我等你醒來告訴我那天你親我的理由。”漆黑的虛空之中,突然響起的聲音把顧頌驚得腦中一疼。
顧頌扶着額頭環顧四周,是誰的聲音?可是無論怎麽看,顧頌都看不見一個人影,只得站在原地,絞盡腦汁想着這個熟悉的聲音是誰。
腦中的一片空白讓顧頌有些慌張了,為什麽想不起這個人讓自己如此焦躁?自己怎麽會親了他,又為什麽要親他?難道是自己喜歡他?不可能,顧頌自己否定了自己,自己連親情都忘了,哪來喜歡這種情感,不是嗎?
可這個男孩的聲音如此熟悉,讓顧頌如此無法釋懷,一遍遍地捶自己的腦袋想要想起來。
漆黑的虛空漸漸亮了起來,像電影一般在顧頌面前閃現了無數畫面。
一個身着铠甲的英俊男人抱着一個銀發銀睫的孩子,一大一小臉上都帶着真實的笑容,兩人身旁,一個同孩子一樣銀發銀睫的女人面露微笑。小孩漸漸長大,男人和女人卻一如既往地對待彼此,像是一切都沒有改變,時間似乎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三人的模樣如此幸福,幸福得顧頌都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直到一天,男人歸來後神色有些慌張,女人寬慰着男人,神色卻透着一絲緊張,兩人将哭鬧掙紮不休的孩子交到了護衛長手裏,護衛長身邊還站着一個男人,柔聲安慰着,緊接着就帶着孩子和一隊侍衛模樣的人離開了。
哄了半路,孩子總算是安分下來了,只是,半路殺出來一隊黑衣人,沖進侍衛隊裏就一陣砍殺,侍衛忙護着孩子逃,護衛長剛想叫上身旁那個男人,卻見他緩緩抽出了劍。
事情的發展可想而知,侍衛拼盡性命,最後只剩護衛長一人,帶着孩子躲進了一座山脈,卻不幸被追上。
顧頌站在一旁看着,從第三者的角度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心中沒有多少感慨。直到孩子的後腦勺無意中撞到了樹上,顧頌才突然覺得後腦一疼,再一睜眼,就看見一枝箭穿透了男人的胸膛。
顧頌一怔,只覺得後腦疼得鑽心,似乎連思考都沒了力氣。面前的景象又轉成了漆黑一片,顧頌抱着腦袋,蜷縮在地上,雙眼緊閉,一幕一幕卻在眼前閃過,每一個人的音容笑貌都出現在顧頌的腦海中。
過了不知多久,顧頌的臉上終于有了血色,雙眼雖依舊緊閉,唇角帶着笑,喃喃說道:“做了那麽久的夢,該醒了吧。”
此時,顧頌房裏已經站滿了人,每一個都瞪大了眼看着顧頌,眼含擔憂,蕭夏面色緊張地抓着顧頌的手腕。
“他為什麽會這樣?”莫聆歌雙手按在床沿上,看着顧頌蜷曲着身體流着冷汗的模樣,明明沒有內力,卻把床沿按得微微凹陷了。
“我……我不知道!”蕭夏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就在衆人手足無措的時候,一個熟悉得讓他們都要流淚的聲音出現了:“你們……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