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佛無數星辰倒影,銅鏡旁放着個碧玉的狀似龜甲般的物事,只是中央一點鮮紅,尤其觸目。
他回到鏡子邊上,手指觸上鏡面——他點的位置上,一白一藍兩點光影正在逐漸的暗淡下去,尤其那藍色,幾乎已經要褪成了薄薄的灰白。
“天命麽……”他仍是自語,神色安靜,将食指放在唇邊咬破,将鮮血滴在那碧玉龜甲上的紅心處。
血一滴上那玉,竟不流下,卻慢慢的滲了進去,直染的那紅心處更加鮮紅,翠碧處更加的欲滴般的碧,仿佛要活起來一般。而随着他的血的滴入,鏡面上那兩點星芒也漸漸的亮了起來。
那少年皺了皺眉,眼見着那玉龜甲一點點吸了自己的血去,也不驚訝,只是凝神看着,似癡了一般。
“小秋!”蘭素煙一把扯過他袖子,厲聲道“你瘋了嗎,用天機輪擅改天命是個什麽下場,你難道不知?”
少年擡了眼,對她笑笑道“無非是跟師父一樣的下場罷了。”
蘭素煙指尖明顯顫抖了一下,臉色雪白“你既然知道……連司風……司風他都是那樣的下場,你又何必……你……”
秋莫言仍舊是溫柔的笑,風吹起他的發,顯出一種灰白的色彩來
“這不是素姐的希望麽?”
“我……怎麽可能……你胡說”
“素姐恨天機門……”他轉了身,擡頭看着碧朗的天空,純色的日光在他的眼裏氤氲成一種明玉琉璃般的透徹顏色“因為師父為了改天命而死,所以素姐非常恨天機門,希望天機門消失”
“我沒有……”
“天機門現在只剩下我和‘那個人’”他的聲音安靜,卻不容置疑“素姐每日給我點‘續神香’,那香是可以暫時的讓人清醒救人危急,而卻是要拿壽命來換的——素姐一共給我點了一百六十四枝‘續神香’,小秋的壽命就減少一百六十四天”他看看她,溫柔的笑,面頰柔軟如同稚子“所以素姐那天才會去把展昭從‘矢魂陣’裏帶出來,因為你知道能設這個陣的除了我之外就只有‘那個人’……”他停了停,又道“只是你卻不知,展昭并不是破不了那陣的……他不過是,想引你出來而已”
蘭素煙怔怔呆立當場,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渾身酥軟,連半分力氣也使不出,跌到在地上。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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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散骨香’,三個時辰裏你都不能說話也不能動”他點點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蘭素煙覺得他的發色比剛才越發的灰白了,他走過來,蹲下“我知道,其實素姐是為了小秋好……我現在,去完成素姐的願望,師父的願望,還有……‘那個人’的願望……”他将地上目光裏充滿的哀切的女子抱起來,就像十多年前她曾做過的一般。
他放她在軟塌上,合上被子,輕輕的拍了拍,然後轉身走出門去,一邊走,一邊的哼着一首安靜而憂傷的歌。
蘭素煙記得,那支歌是天機門主越司風在多年前教給他們的,那時慕天崖上開滿了淺粉的花朵,流雲在天空慢慢的蕩向遠方,那個淄衣長發的俊朗男子,有着星夜秋水般的目色,他悠悠的唱着那支歌,眼神幹淨又寂寞。
她忽然想起那時候的秋莫言,他那時候才只有十一歲,會很腼腆的擡起頭來喊她素姐,他的發色純黑,眼睛純澈,總是穿一身雪白的衣服,站在北虞山下,靜靜的看着那朵要開放的白芙蓉花。
她忽然的想要呼喊,想要叫他回來,但是她張了口,卻發不出聲音來。
她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少年漸漸走遠,他灰白的發糾結在風裏,染上一種莫名的憂悒的色彩,越發的映襯着那背影,單薄又決絕。
終于……一切都結束了,她想笑,淚水卻沿着她的面頰不斷的不斷的流下來,止也止不住。
恍惚間似乎又見那人仍坐于山崖瀑前,低低吹一支玉蕭,見了她來,微笑的放下手,輕輕喚她一聲,小素兒。
她走過去執了他的手,潋潋擡了眉笑,司風司風,碧落黃泉,帶我一起走可好?
那人只是微微的笑,不語。
她急了,你若棄了我,颠覆天下,也要與你天機門為難
他只擡了頭,望向浮雲盡處的方向,她也擡了頭看去,卻層層霧障,不顯端明。
再回首卻只見寒荒落日,天地茫茫,紅塵阡陌,人……在何方?
恍然如同生死百年,嘆息之間紅顏蒼冷,她忽然的覺得心灰如死,耳畔卻只響着方才的那一支歌——憂傷又寂寞——那竟是一首,思念的歌。
終于終于,一切再不回來。
七、血玉殇
展昭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一灣水道,曲曲折折,迂回蜿蜒,薄霧冗冗,仿佛沒有盡頭。
兩岸蒼茫不辨方向,卻有淡淡的花香飄過來,冷色的天,茫茫的水,他站在一葉小舟上,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然而卻很輕松,袖裏盈了風,似可飄渺雲裏天上,不再染半點人間羁絆
那種安谧是那樣的誘人,近一點,他想着,幾乎要伸出手去,再近一點就可以觸到了——
不行,心裏有個聲音忽然的響起,不行,不能去
為什麽不能去呢,他恍惚的想,我明明那麽的想要那種安靜和自由——它們從來沒有離我這麽近過,觸手可及。
“展昭……”
誰……誰在叫我?”
“貓兒……”
好熟悉的聲音……那個人是……
“白……玉堂”他驀的轉醒,冷不妨一身的痛楚瞬時襲上來,不覺輕輕呻吟一聲。
“別動”按住懷裏的人企圖掙紮的身體,白玉堂冷冷道“好不容易才醒過來,又想再死過去?”
“你……你受傷了?”暗淡的空氣裏帶着淡淡的血腥味,他不由皺了眉問。
“受傷的是你”白玉堂口氣仍是那樣淡淡的,展昭卻感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手腕微微的一抖——他是怕我死了麽,他想,唇上不免帶了笑。
“我說,白兄”他仍是虛弱的緊,這幾句話似乎已經耗盡他體力一般“若是展某有什麽三長兩短……”
“那我就立刻回陷空島去”他冷冷看他一眼,道“你若死了,我便當沒認識過你這個人,別妄想我會替你照顧開封府那窩子人。”
“哦?”他微的揚了唇“真的?”
“自然”
“如此……甚好”他靠了那人肩膀再次昏睡過去,臉上似乎還帶着一點心滿意足的笑。
白玉堂握緊了拳,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那一刻他有種沖動想把懷裏人的搖醒過來——為什麽每次事情到了最後總是依了你的心。
然而他慢慢的放開了手,将展昭的肩膀往懷裏帶了帶,讓他靠的更舒服些,之後注視着他的安靜睡去的面容,長長的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只要你高興,便都随你如何
展昭再次轉醒的時候已不知道過了幾個時辰了,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白玉堂背靠着牆壁,似已疲倦的睡去。
他輕輕掙紮起來,胸口帶左肩都痛的厲害,尤其左肩往下,幾乎不能擡起,想是傷到了筋骨。丹田裏空空蕩蕩,一提氣就如刀絞。
正要站起,不小心碰到了白玉堂左肘,“貓兒”他一驚即醒,看到展昭,随即放下心來“醒了?”
“嗯”他整了整衣杉,向上看了看“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看樣子,天已經黑了。”
“快到子夜了吧”白玉堂也站起來“幸好今天是十五滿月,就算是這裏,也不會伸手不見五指。”
“子夜……滿月?”忽然一種不好的感覺襲上心來,展昭猛然想起秋莫言當初的話來“糟了”
兩人合力将最上方的石塊推開,只見漆黑夜空中一輪滿月當中,幾乎明豔的有些妖媚。
眼見那幢大宅平白的塌陷了一塊,斷瓦殘骸随意的淩亂着,在這樣的夜裏,平白的顯出一種詭異來。
展昭正邁步要走,卻見白玉堂站立一邊伫足不前,不免愣了愣“白兄?”
“展昭”他忽然道“我有話說。”
展昭轉過身去面對着他,月色在他身上鋪了一層清冷的銀灰色的光芒,使那人看起來清高宛如仙祉。
“我知道你有你的責任有你的義務”他站在那裏,一雙眸子望過來,寒星也似“為了那一方青天你可以斷頭顱灑熱血,為了保護別人你可以不惜死”
“但我是白玉堂”他語氣淡然,卻帶一分說不出的堅毅“我不是別人,我是白玉堂,我不用你保護不需要你為我拼命,你展昭能做到的事情我白玉堂都一樣能夠做到—— 我說要與你一起對敵,那麽就算有一萬把刀刃對着你你也可以放心把身後的五千把交給我——所以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只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