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學校這次唯一的單人舞,內容是街舞,這可是陸威自己去校領導面前争取來的。

陳珍妮下半年就中考了,按她的成績,上京大附高肯定沒問題,但陸威自己,就夠嗆。

誰也不知道未來的前途會怎麽樣,陸威覺得,得趁着這個大好時機,讓陳珍妮見識到自己在舞臺上萬人迷的一面。

這樣,就算以後不在一個學校上學了,陳珍妮也會對他念念不忘。

陳珍妮捧着陸威肩上卸下來的書包,找了個靠牆的位置,倒不真把他的書包當坐墊,而是把自己的書包墊在下面,靠牆坐了下來。

光這一個細節,就讓單星回和沈歲進對陳珍妮誇口不停,這可比陸威之前找的一幹女朋友靠譜多了,不是把他當有錢的傻子,亂花他的錢,就覺得他人單純,好欺負。

陸威拍了拍手,掌聲吸引了衆人的注意。

陸威清了清嗓子說:“別開小差,街舞馬上開始。”

沈歲進問:“你這街舞叫什麽名字啊?也給起個名號啊!”

陸威大言不慚地用蹩腳英語說:“《For Jenny》。”

沈歲進聽的,差點被酸掉了牙。

靠,給他矯情的。

撒狗糧都撒到全校的文藝彙演上了。

陳珍妮抿嘴一笑,說:“別貧了,快跳吧。回去晚了,我媽下次開家長會,又得問老師是不是經常拖堂了。”

陸威被催的,脫下外套,甩在邊上的籃球架子上,立馬劈了個半岔,開始熱身。

陸威往耳朵裏塞了個耳機,耳機的線連着口袋裏的MP3,自我陶醉,忘情地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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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歲進倒是很好奇他口袋裏裝的是什麽,怎麽跟孫悟空的緊箍咒一樣,戴上那東西,陸威就開始不自覺的群魔亂舞呢?

陸威一曲跳罷,摘下耳機,熱汗淋漓地跑到陳珍妮面前,興致沖沖地問:“你覺得怎麽樣?”

陳珍妮好笑的說:“好奇怪的舞蹈,像僵屍跳舞。還有,你那個步伐是怎麽做到的?像憑空劃船一樣,好神奇!”

被女友認可舞技,陸威驕傲地說:“那叫太空步,邁克爾傑克遜跳的最有名,我跟着他演唱會的光碟學的。剛學的時候,我在家裏,磨得地板一天到晚咯吱響,我媽都覺得我是不是有病,在家裏穿什麽鞋。”

沈歲進眼尖的盯在他口袋露出來的耳機線上,指着問:“你兜裏的是什麽?”

陸威拿出橡皮擦大小的MP3,說:“這是MP3,跟咱們的錄音機差不多,播放歌曲的。長得和傳呼機差不多,是我舅舅跟着國外一個大公司的實驗室研發的,還沒上市呢,可以聽歌,不過往裏頭倒歌挺複雜的,還得連電腦。”

那是挺複雜的,這年頭有電腦的家庭可不多,就連家屬院裏都是鳳毛麟角。

沈歲進好奇的看了一眼,伸出手說:“借我瞧瞧。”

陸威一面不情不願地掏口袋,一面不放心地說:“別讓我上貢了啊!珍妮還沒玩過呢。”

單星回也想研究研究,蹬了他一屁股,罵道:“見色忘友的東西,對得起這些年我們給你抄的作業嗎?!”

陸威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大呼:“兩個土匪!”

陳珍妮笑着說:“別搭理他,他這人就是愛開玩笑,我不玩,你們玩吧。”

沈歲進扭頭對陳珍妮露出一個笑:“學姐見笑了啊!我們就看看,馬上還給陸威。”

陳珍妮擡手看了眼腕表,說:“陸威,我真得回家了。”

沈歲進也催促道:“陸威,珍妮姐快中考了,家裏肯定看得嚴,你先送珍妮姐回家吧。”

陸威抓狂的撓頭說:“還想再磨一會洋工呢,那我們倆先回去了啊,你和星回再利用利用籃球室,好歹把煙錢給用回本。”

沈歲進研究了一會MP3,果真這東西除了會放歌之外,和傳呼機還挺像的。有屏幕,會滾動字幕,耳機往上面一插,就能有音樂播放出來,是比錄音機和随身聽小巧許多。

“還你,等上市了,幫我買一個。”沈歲進把MP3塞到陸威手裏。

“我舅說要上市沒那麽快,你真要玩兒,回頭我再問問他,還有沒有多的樣機。”

“行了,不和你扯了,你先回去吧,我和星回再練會歌。”

陸威抓起書包,跟着在陳珍妮的後頭,低着頭小媳婦似的,讓單星回和沈歲進瞧了,覺得真是一物降一物。

“陸威還沒和陳珍妮說呢,他這人,有時候就是憋着一股勁兒,讓旁人看了替他愁。”單星回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嘆氣說。

沈歲進問道:“說什麽?他難道做了什麽對不起陳珍妮的事兒?別吧,那也忒不厚道了,咱們威威也不像個垃圾桶待回收的渣男啊?”

單星回看了她一眼,幽幽地說:“陸威準備等陳珍妮畢業了,就準備去上語言學校,高中估計就去國外讀了。”

沈歲進聽了,大為震驚。

震驚的點不是陸威要去國外讀高中,而是這麽大的事,作為初二八班的鐵三角,她居然是從單星回裏聽到這件事,而不是陸威親口告訴她。

沈歲進失落了一會,才說:“白借他抄作業了,心裏的小九九也不和我說。他要是跟我說了,我就知道他這回這麽努力地練舞,是為了給陳珍妮一個美好的回憶,肯定幫他多琢磨琢磨該怎麽練,而不是光顧着練自己準備的兩首歌了。”

單星回一個推手打住的動作,趕緊說:“別,人都還沒走呢,你就來這一套。就是怕你們女生多愁善感,才不提前告訴你們。再說,陸威這成績上附高确實沒戲,他爸他媽給他弄了個非洲戶口,塞到國外學個幾年,照樣回來參加國內的高考。路子都鋪好了,到時候還和咱們到京大彙合。他沒跟你說,是他也沒想好要不要走這條路子,萬一他在國外吃不了苦,半道認慫了,到時候可沒臉來見你。”

沈歲進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陸威這人平時看着不着調,情感倒是豐富的像個戲精。

“他傻啊,他爹媽這麽操心他的學業,什麽都規劃好了,還琢磨個什麽勁兒?別到時候你考上了京大,我考上了北大,他考上了地瓜,鬧着玩兒呢?咱們仨規劃着一塊進京大,不挺好嗎?不過那會我爺爺多半也退休了……沒事,到時候你爸和我爸還可以罩着咱們。”

單星回斜目看着沈歲進,她把上京大說的跟切棵白菜一樣容易,整的京大好像是她家。

全國那麽多號學生,一年才幾個上京大啊?

單星回轉念一想,哦,不對,京大确實是她家。

京大的大當家,還是她爺爺,她是當真無愧的京大小公主。

“得了,你還練歌嗎?”單星回倚靠着籃球框,把腿疊搭在一起站着。

“不練了,左右後天就元旦彙演了,也練不出什麽花來,就這樣吧。”沈歲進抓起書包往肩上一搭,準備走人。

想起陸威即将遠渡重洋,單星回突然問:“你還想回美國嗎?”

沈歲進的往門邊走的步伐滞了滞,回頭盯着他那張吊兒郎當的臉,不明白為什麽他會這麽問。

“回去幹什麽?”

“你不是在美國長大的嗎,問問而已。”

“難道你想回興州?”沈歲進覺得不會吧……沒聽說過誰在北京城站穩了腳跟,還願意回小縣城啊?

“那不就得了!”

單星回頭疼的說:“紐約能和興州一樣嗎?”

沈歲進斬釘截鐵的說:“都一樣,在哪不是生活。”

單星回:“……”

想起來上回徐慧蘭說給段汁桃介紹工作的事,沈歲進問道:“今天好像是你媽去新華書店上班的第一天吧?”

單星回拎起書包準備和她一起回去,“徐阿姨的效率也太高了,上個星期剛說起這事,我媽的畢業證剛拿到手,就拿着徐阿姨的介紹信去新單位報道了。”

沈歲進嘿嘿笑着說:“我徐阿姨不僅盤靓條順,人還特利落,我都欣賞她那股利落勁兒!”

單星回跟上她的步伐,把籃球室的大鐵門落好鎖,夕陽烙得鐵鏽斑駁的鎖柄都不那麽磕碜了,像是鍍了一層金箔。

在籃球室裏耽擱了一會,校園裏的學生們已經走了大半,明明場地還是那麽大,但因為走動的人少了,整個校園顯得空曠下來。

沈歲進想去校門口買根糖葫蘆,再買一袋驢打滾,不知道這會賣光了沒有,心急走路就快。

單星回跟在她邊上從容的亦步亦趨,勸道:“該你的跑不了,最近流動攤販整治得嚴,小販們還不一定出得了攤兒。”

沈歲進回道:“徐阿姨晚上領我爸上她娘家去。我那個新姥姥,家裏剛裝了電話,一天三催四催的打電話喊我爸‘姑爺,上家裏來吃飯’,我不想去,就說晚上在學校參加元旦彙演的排練。”

“那你就吃糖葫蘆和驢打滾當晚飯?”單星回突然想到,這要是梅姨在,那指定要摟着沈歲進嚎啕大哭,覺得是徐慧蘭這個後媽虐待沈歲進了。

“我在外面随便吃點吧,也不去食堂了,省的碰上院裏的熟人,回頭徐阿姨知道我沒在學校排練,就該多心了。”

“那你上我家吃呗。”多簡單,又不是頭一回。

“你覺得你回家能有飯吃?”沈歲進流露出算無遺策的神秘笑容。

單星回:“?”

“以我對你媽的了解,那股做事認真較勁的性子,段阿姨上班頭一天,肯定在單位加班。你姥姥不是回興州了,家裏也沒人做飯了吧……”

還有功夫請她上他家搭夥吃飯,看來小單同志還是沒認清局勢啊!

雙職工家庭,孩子放學回家還想定時定點吃上飯,那簡直三頭六臂都整不出這樣的場面,光是趕回家能陪孩子唠會嗑,都是緊趕慢趕兵荒馬亂的場面。

自從梅姨從她家下崗,徐慧蘭有時候又在單位加班,沈歲進晚飯這頓經常就是在京大食堂度過了。有時候在食堂實在吃得膩味了,就四處鑽巷子晃大街找好吃的飯館。

沈歲進同情的搭了搭他的肩:“歡迎加入放學後四處打野的隊伍啊。”

*****

十二月末端的太陽,像個昏沉無力的年邁老人,才剛過了四點,夕陽就墜得只剩半個圓盤。

附中的舞臺,在最後一抹夕陽餘晖被吞盡後,徹底大放光彩,亮起的燈光閃爍着精妙絕倫的霓虹。

聽說這次負責舞美的團隊,還是請外頭風頭正盛的新銳團隊做的。據說團隊老板有留學背景,做過幾次國外中大型演唱會的案子;也有人說,這個團隊的老板,是校長的親侄子。

總之這些流言傳來傳去,等沈歲進見到舞臺廬山真面目的時候,覺得效果倒還真挺朋克的。整個舞臺的燈光偏冷,底子裏的膩子味兒都是重金屬的冷冰冰味道。

一點也不像元旦跨年,倒像是大型迪廳現場。

團隊老板有留學背景,審美偏西式,這點沈歲進信了;老板是校長的親侄子,大約也是真的,擱中國這麽喜慶的一個節日,能整成大型露天蹦迪聚衆場所,方案還沒被否決,說舞美團隊老板是附中校長的親兒子,沈歲進都信。

晚會從四點半準時開始,大約八點左右結束。

附中食堂為了讓學生們不餓着肚子參加晚會,下午第二節 課後——三點四十就開放了食堂。

沈歲進要開嗓,就不吃晚飯了。

陸威要跳街舞,怕吃了飯再劇烈運動會鬧肚子疼,于是也不吃晚飯。

單星回就給他們去小賣部買了幾塊巧克力還有幾瓶水,等他到操場大草坪上,想找他們會合的時候,大多數學生還在食堂吃晚飯,操場舞臺下的座位席還空着老大半。

座位是按照班級排的,跟平時早操拉練的隊形差不多,單星回很快就熟門熟路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眼下陸威和沈歲進應該是去後臺對節目單了,單星回把一袋子的水和巧克力放座位上,想着時間差不多快四點,就去校門口接徐慧蘭給沈歲進訂的花。

許多家長都給今天參加演出的孩子訂了鮮花,單星回在傳達室長桌上羅列擺放的一衆捧花中,鎖定了一束巨大粉玫瑰,目測起碼99朵往上。

直覺告訴他,這麽大捧且誇張的花束,符合狗腿下屬為領導辦事的手筆。

果不其然,單星回捏起鮮花上的卡片,落款是“徐慧蘭”三個字。

據沈歲進說,徐慧蘭身邊有一位極其狗腿的下屬,但凡徐慧蘭發話,就沒有這個下屬辦不成的事。甚至有一回下暴雨,徐慧蘭因為要加班走不開,又擔心沈歲進放學沒傘,都是這位下屬自告奮勇地從東二環送到了西三環。

那次送傘真是吓到沈歲進了。

二十來歲一個大小夥,畢恭畢敬地等在校門口,渾身被暴雨澆透,看見從學校大門出來的沈歲進,小夥殷勤至極地擁到跟前喊了一聲:“沈小姐。”

要不是他精準無誤地喊出沈歲進的姓,沈歲進還以為是人販子到附中門前拐孩子來了。

“沈小姐,這是我們徐處長吩咐我給您送的傘。”小夥實在不容易,厚厚的鏡片被雨淋的霧蒙蒙水淋淋的,這麽大的雨,他撐的傘幾乎無濟于事。

雨聲很大且嘈雜,沈歲進和單星回擠在一把傘下,拔高了聲調和他說話:“你怎麽認出我的?”

小夥笑着恭敬道:“我們徐處辦公桌上就是你們的全家福。”

沈歲進愣了,沒想到徐慧蘭對這個家還挺重視。沈歲進不記得有和徐慧蘭以及父親拍過什麽正經的全家福,小夥說的那張“全家福”,如果沒錯的話,應該是在父親和徐慧蘭的婚禮上,一家三口忙忙湊湊在酒店拍的一張紀念照。

小夥自然是知道了徐慧蘭所嫁的門第絕非一般,人往高處走,有時候全仗着人前伏低做小。

有個口號是:人在體制走,低頭馬屁第一流;大腿抱得緊,日後一定行。

原本徐慧蘭在單位的行事作風就讓下屬聞風喪膽,本來單位裏的大媽大嬸愛在背後嚼舌根,酸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沒想到徐慧蘭的命還出奇的好,居然在大齡未婚的情況下,能撿着一個身世顯赫的金龜婿。

人麽,總是吃不到葡萄愛說葡萄酸,那些原本在背後臊徐慧蘭是老姑娘的大媽們,這下又改口說徐慧蘭年紀輕輕給人上趕着當填房、做後媽了。總之,業務能力沒徐慧蘭能打,便一定要挑點徐慧蘭身上的刺兒,她們才能在心理上平衡一些。

但沈家可不是一般的名門望族,裏頭的水有多深,只消在北京城稍微一打聽,就知道沈家枝節的厲害。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要想人前顯貴,必得人後受罪。

因此對着一個十來歲的少女低頭哈腰,小夥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光彩之處,反而鞍前馬後,替這位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小姐,殷勤地打起了傘,甚至像接待領導一般,細心地用手擋着傘骨,不讓傘骨碰着沈歲進的一根頭發絲。

看着小夥歪着腦袋把他自己的傘夾在肩膀上自顧不暇,卻還要殷勤地為沈歲進打傘,單星回實在看不下去,接過他手中的傘,催促說:“您忙去吧,我和沈歲進是鄰居,平時我們都一起放學回家。”

小夥感激地點點頭,卻仍舊呆呆的杵在原地,飽含熱情地目送着單星回和沈歲進遠去。

沈歲進和單星回走開了好遠一段路,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說:“啊,他應該就是徐阿姨單位的那個小馬,上回的手抄報作業,還是徐阿姨讓他他幫我畫的!”

單星回哂笑一聲,“那他一定很愛放屁。”

沈歲進維護道:“人家愛不愛放屁,也不礙着你什麽啊?這人不錯,大老遠的還給我送傘。”

單星回翻了個白眼,無情的嘲弄:“姓馬,愛放屁,且成精,馬屁精!”

“……”

沈歲進啞口無言。

*****

單星回捧着一大束粉玫瑰,笨重的像一個抱蛋的老母雞,漆黑的兩個眼珠子從粉色的重重疊影後面露出來,回到操場上的座位,班級裏有人打趣他——

“這是給咱們沈公主送的吧?”

單星回飛斜過去一個冷峭的眼神:“別誤會,沈歲進家裏人給她訂的。”

大家笑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單星回你就嘴硬吧!”

單星回聳聳肩:“愛信不信。”

陸威這時候從主席臺的地下室鑽了出來,看見單星回大老遠就喊他:“星回、星回,你過來!”

單星回屁股還沒在椅子上坐熱,又被喊起來:“你們倆祖宗,就不能讓我歇口氣嗎?”

陸威急眼說:“沈歲進說不唱了!”

單星回愣了一下,怪道:“她又鬧哪門子的大小姐脾氣?臺子都搭好了,她這是臨陣脫逃撂挑子啊?!”

單星回從座位上起來,不忘給陸威捎帶過去一瓶礦泉水,大步流星地邁步向陸威走去,淩空把礦泉水往他懷裏一丢。

陸威單手在半空抓住礦泉水,擰開瓶蓋,大口大口地仰脖子灌下去,喉嚨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誰知道她又哪根筋搭錯了,我幫她拿外套,她去女廁所上個了廁所回來,臉色就很陰沉,水泥灰都比她的臉要好看。”

單星回覺得陸威神經大條,女廁所裏是非多,這不是從古貫今的真理嗎。

定睛一看,陸威的手上果然搭着沈歲進的白色羽絨服。

“人呢?”單星回問。

“還在地下室的化妝間裏。”陸威指了指遠處的主席臺。

單星回示意他把沈歲進的外套遞過來,“你先去排練吧,我去哄哄沈歲進,哄得回來接着唱,哄不回來,今晚就全靠你的街舞給我們争口氣。”

陸威把羽絨服塞到他手上,擠眉弄眼的說:“你可悠着點啊,這是往火山口怼炸藥,一點就着,別怪我沒提醒你。”

單星回啐他:“心機婊,你不怼喊我去怼,把我往火坑裏推。得了,你趕緊去吧,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陸威大有目送壯士英勇就義的悲壯之情,目含熱淚的喚他:“誰叫你是大‘單’人呢!”

*****

找到沈歲進的時候,沈歲進正窩在化妝間的舊沙發上,雙手抱膝把臉埋在膝蓋裏。

單星回的心咯噔了一下,從來沒見過沈歲進這副委屈落寞的模樣,心裏一時不是滋味。平時大院裏驕傲不可一世的公主,從來都只在雲端被衆星捧月地笑着,他下意識的不願意看見她難過的時刻。

好像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犯起了別扭,似乎在抗議:沈歲進怎麽能低落呢?她天生就該被寵着,天生就該一直沒心沒肺地笑!

單星回壓制住內心的心疼,裝作嘴賤的說:“喲,咱們大小姐真是可以,外頭人都擠瘋了,您還有專屬的化妝間呢?”

沈歲進的身形明顯頓顫了一下,卻沒有擡起頭,反而把臉埋得更深了。

單星回無奈的走到她邊上坐了下來。

這沙發估計是某個校領導辦公室退休下來的幾十年老古董,原本醬紅色的皮,掉的跟得了牛皮癬似的,禿一塊紅一塊,裏頭的彈簧也得了骨質疏松壞的不輕,單星回的重量壓下來,沙發的一角一下就軟塌下去。

沈歲進的重心一下被陷下去的沙發帶歪了,不得不擡起頭來,手掌撐着單星回的肩膀,勉強維持住剛剛的姿勢。

剛穩住重心,眼見着她又要把頭埋下去,單星回眼疾手快的把她的下巴抄了起來,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臉端詳。

沈歲進倔強地把頭別到一邊不和他對視。

注意到她眼下兩道淺淺半幹的淚痕,明顯是哭過了,單星回擰起了眉毛,也沒心思和她開玩笑了,嚴肅的問:“怎麽了?”

沈歲進還是不說話。

單星回煩躁的說:“說話,你再不說話,我沖女廁所問了啊!”

沈歲進賞了他一個白眼,咬着下唇欲言又止,喉嚨滾了兩下,才開口:“也沒什麽。”

沒什麽你能哭?

單星回認識她這麽久,可從沒見她這樣委屈哭過,就連剛認識她,她媽剛沒了的那會,沈歲進都沒把眼淚流得這麽憋屈。

“你在這等着。”單星回捏起拳頭,起身就要去女廁所,看看到底是哪個長舌婦在沈歲進面前嚼舌根了。

“你瘋了!”沈歲進趕緊扯住他的袖子,把他重新拉回沙發上。

“什麽破沙發!”單星回低罵一聲。

經過被沈歲進這麽猛一拉坐上去,沙發徹底歇菜了,彈簧從破掉的一層布裏徹底捅了出來,紮到了單星回的大腿。

沈歲進沒想到會傷到他,愣了一下,不過看着單星回莫名其妙被紮了一下,覺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破涕為笑。

單星回被彈簧彈紮了一下,痛得倒吸一口涼氣,回頭仰起脖子,沖沈歲進龇牙咧嘴:“笑了就行。”

氣氛總算舒展了一點,不那麽憋着股勁兒了。

沈歲進故意繃下臉,嗔他:“別鬧我了,一會我真不去唱了,沒勁兒。”

單星回見她情緒緩和了,柔聲道:“怎麽沒勁兒了,你這天天擱家裏練,早六晚八,我可是聽得很帶勁兒!再說了,木師太把鋼琴都大招人馬的給你擺上臺了,你好歹你瞧瞧班主任的面子,別抹了她的臉,回頭她還得讓男同學們搬回音樂教室,別讓一群人在你後面做了無用功。”

沈歲進卻心意已定地說:“我不去,回頭頒獎的時候,別人說我暗箱操作。”

她這麽一說,單星回心裏總算有了本譜兒。

剛才聽陸威突然說她不願意上臺唱了,單星回就猜測到一二分,可能是學校的女生說閑話,覺得沈歲進又在學校裏開小竈了。

主席臺的地下室有好幾間化妝室,其他幾間化妝室被堵得水洩不通。裏頭化妝的化妝,對臺詞的對臺詞,人頭攢動,比菜市場還熱鬧。

偏偏沈歲進待的這間,只有沈歲進自己。

“又有人故意針對你了吧,這化妝間也是?”單星回試探性的問。

沈歲進閃爍的瞳孔簡直可以用地震來形容,單星回居然一下就捕捉到了她今晚最委屈的點。

見她這麽一副被猜中答案不可置信的模樣,單星回冷笑着說:“認識你這麽久,沒見你在學校搞過什麽特殊,倒是經常有人故意往你頭上扣屎盆子,給你制造‘特殊’。是不是誰故意攔在門口,放出風聲說這間是你的專屬化妝室,想激起群憤,讓大家一起針對你?”

沈歲進的性格單星回再了解不過,平時戲稱她為公主,那是玩伴之間的玩笑話,其實沈歲進是再接地氣不過的一個女孩了,甚至很多方面都可以用傻氣單純的北京大妞來形容。

有句話是小姐身子丫鬟命,到了沈歲進這,就是有公主命卻沒公主病。

多讓人稀罕的一個姑娘啊,三觀正,不嬌氣,除了有點挑嘴,再和和氣氣不過的一個人了。

“我去廁所換演出服的襯裙,聽見別人說我耍大牌,整的自己跟大明星似的還單獨霸着一間化妝間,本來我就奇怪我這間怎麽一直沒人進來,原來是薛岑一直在門口把着不讓別人進,她還跟別人說這是學校這次元旦彙演特地單獨給我批的。她這麽編排我,肯定是背後早就恨透我了!”

沈歲進一想到平時班級裏關系還不錯的女生這麽陷害她,就覺得什麽同窗之誼,這也太塑料了。

單星回聽她把心事劃開了口子,便開始準備給她的傷口進行縫補手術。

“薛岑啊,那不得謝謝她嗎,沒她這條看門狗,咱們還落不着這麽清靜的VIP化妝室。來,你還有哪沒整好的,口紅擦了嗎,沒擦我幫你擦,咱們得物盡其用啊!”單星回吊兒郎當的把手搭在沙發靠上,被班上嫉妒心重的女生弄得沒脾氣了。

沈歲進犟嘴說:“不唱了,我去把演出服換下來。”

她起了身,單星回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條華美異常的裙子。

大約唱的是《飄雪》,便也揀了一條雪白的長裙,綢緞一樣的面料,在化妝間暖色的燈光下泛着柔和又溫暖的光澤。裙子的裁剪非常利落,修飾得身形沒有一絲累贅,裙擺和喇叭袖口上面有許多星星點點的碎鑽,像是點綴在銀河上的顆顆繁星一樣璀璨。

單星回賞心悅目的注視着她說:“你這還沒開唱就背了暗箱操作的黑鍋,咱們換一個思路來,左右黑鍋已經背了,沒撈着獎可就不上算了。歌手大賽的一等獎可有一百塊的獎金,二等獎五十,三等獎三十,咱們要求低點,三等獎,三十塊,也有三十串羊肉串……”

沈歲進打斷他:“你就不能想點別的,三十串羊肉串,出息!”

單星回試探着說:“那一百串……?”

沈歲進癟嘴瞪他:“不唱!”

“祖宗!”

“叫□□都沒用!”

大概是兩人在化妝間磨蹭了太久,陸威已經在外面把街舞順了一遍,這時“砰”的踹了門進來,咋咋呼呼地瞪着沈歲進和單星回說:“你倆可真夠磨叽的,外頭主持人都已經上臺念開場詞兒了。”

單星回先發制人道:“沈歲進說今晚請咱倆吃一百串羊肉串。”

陸威睜大眼:“還有這種好事兒?”

沈歲進搶白:“聽他胡謅。我請客,他買單。”

陸威又把視線怼到單星回身上:“你倆究竟誰買單?咱們仨一百串怎麽勻都不平均,嘿嘿,要不我把珍妮叫上,咱們四個,一人25串,誰也不占誰的便宜。”

單星回蹬他一腳:“你們兩口子好算盤,一下就吃走50串。行,一會晚會結束了,你把陳珍妮喊上,咱們一起去芝麻巷吃烤串。”

陸威得了便宜賣乖說:“你倆也湊一對得了,這樣咱們誰也不虧,哈哈。”

沈歲進戳着陸威的腦門,“美得你!大老爺們還真讓我買單啊?”

陸威和單星回互相心領意會一笑,不約而同道:“你贏了,就學校買單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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