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沈歲進和薛岑跑的連鞋都快掉了,氣喘籲籲地停在他們幾個男的面前。
單星回正從汽艇上卸行李,見沈歲進跑的面紅耳赤,問:“怎麽了你們?”
薛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媽啊,吓死我了。我們倆在那塊大岩石那裏吐,那岩石背後長了鬼啊?跟嫌棄我們吐在它身上似的,一直铛铛铛的發出鑿壁似的抗議聲響,把我們倆吓的夠嗆。”
船長單腳踩在船頭,從汽艇上揀行李遞給陸地上的單星回,嘴裏叼着的煙快燃盡了,随意彈在了沙灘上。
船長笑得面上風吹日曬的褶子都泛起了漣漪:“那是老許在鑿生蚝,不是岩石上長鬼了。”
“老許?”衆人面面厮觑。
“就是老許啊。這島上除了他,還能有誰?”船長拉開嗓子朝着巨岩那個方向喊:“老許,出來,我給你送了幾個孩子過來。”
名叫老許的男人,早就聽見他們一行人在岸邊說話了,悠閑地從岩石背後露出了半張臉。
老許沖船長揚了揚手裏撬生蚝的螺絲刀,并沒有開口說話。
沈歲進躲在單星回身後,悄悄地跟他嘀咕:“這人看着是真有點邋遢。他穿的是白背心吧?幾百年沒洗似的,都黑成了這樣。還有,他怎麽不剃胡子呢?居然還給胡子在下巴下面綁了一個小辮兒。他是不是這麽多年沒剪過頭發啊?”
沈歲進從來沒見過一個男的把頭發留的比女的還長,那長度都快到腰了吧?
船長重新掏出了一包新煙,是他們剛剛上汽艇的時候塞給他的。
船長說:“你們把這煙送給老許,讓他晚上照顧着你們一點。”
沈歲進:“不行,這煙是給您買的,您得收。”
其實肚子裏想起的是漁具店老板的那句:在海上,不會開船的人,生死可全由船長說了算。
船長不要煙哪兒成呢?這包煙,就是他們五個人的生命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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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長讓她別客氣:“老沈平時對我們都挺客氣的,有時候釣的魚吃不完,他還在碼頭給我們分了。他釣的鲷魚總是特別大,不賣給酒店,就興送我們這些碼頭上找活兒的閑人。”
沈歲進聽了,這才放心地把煙收回來,還甜甜地說了句:“您明天來接我,我們要是釣上大鲷魚,我們也送您!”
那個老許看着不太好接近的樣子,沈歲進捅了捅單星回的腰窩,給他使了使眼色,低聲說:“你去送給那個許叔叔吧,我有點怵他的模樣。”
剛剛他可是把薛岑和她吓得不輕,到現在腳底都有些發虛。
船長笑得前仰後翻,撐腰說:“你們還得感謝老許,你瞧瞧,沒他這一出,你們還吐的雲裏霧裏呢!這會兒是不是不吐了?”
這麽一說,還真是!
沈歲進和薛岑互看一眼,發現此時胃裏居然太平極了。
船長幫忙把他們的行李全部卸了下來,稍稍囑咐了幾句,就開着汽艇返程了。
單星回拿着一包煙,換回來小半鐵桶的生蚝。
薛岑伸脖子往鐵桶裏看了一眼,說:“就是這玩意兒剛剛吓的我們啊?老許送我們這個,我們也不會做啊,生蚝該怎麽吃?”
沈歲進伸手捏起鐵桶裏的一片生蚝肉,啧啧說:“真大真肥,快趕上我在法國吃的生蚝了!法國人吃生蚝,在上頭擠點檸檬汁,一口一個。”
薛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上上下下地摩挲着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說:“這玩意生吃,不會鬧肚子吧?我媽從來不讓我吃生的海鮮,說是有寄生蟲。有一年我和我爸媽去潮汕旅游,當地人有一道菜是魚生,就是淡水魚切薄片蘸醬料生吃,可把我們仨吓得夠嗆。”
陸威:“這世界還有廣東人不敢吃的東西嗎?不過生蚝我也不敢吃,一吃我就鬧肚子,保準拉個兩天兩夜沒跑。”
他們都有點拒絕吃生蚝,沈歲進把目光抛向單星回,“你拎回來的,你得吃啊!”
單星回:“你們這群慫貨,就不能烤着吃嗎?香港很多燒烤攤和酒吧裏都有烤蒜蓉生蚝這道菜,賣的特別俏。香港人太喜歡吃生蚝了,配啤酒,一次能吃一打的生蚝。要是有點名氣的燒烤攤,稍微去晚點,都吃不上生蚝,早就賣光了。”
沈歲進:“荒郊野島,哪兒來的蒜蓉啊?”
單星回指了指遠處依舊在岩石縫裏撬生蚝的老許:“一會我去問問他。不過咱們還是得快點選個地方紮營,要往地勢高的地方走,再去老許那兒借點淡水。”
薛岑覺得自己臉上的妝這會兒一定糊的特別狼狽,自告奮勇地要去跟老許借大蒜,“我去吧,我跟着去老許家,順便去他那兒洗把臉。臉上妝跟油畫似的,熱化了,一點兒不透氣。”
游一鳴自然跟在薛大小姐後面做小尾巴,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薛岑踩着尖銳的岩石塊蹦來蹦去,別看老許站的地方不太遠,要想在亂石中間穿行,還真得注意點腳下的功夫。
薛岑和游一鳴費了老大的勁,才到了老許的身邊。
老許依舊自顧自地砸生蚝,眼睛突然落在薛岑的腳邊,喊她讓一讓。
薛岑小心翼翼地從腳底的這塊岩石上跳開。
老許彎腰撿起一個大海螺說:“你的運氣真好,這是我撿過個頭最大的貓眼螺,就吸在剛剛你腳下的岩石上。”
老許讓她把貓眼螺也帶回去,水煮一下就很鮮。
薛岑:“許叔叔,您家裏頭有大蒜嗎?我們晚上想做蒜蓉生蚝,鹽和油我們帶了,但是大蒜我們忘帶了。”
老許把自己的長發辮子甩到身後,說:“不遠,就在坡上。大蒜我房子前面種了挺多,不過我才剛出來,剛剛撬的生蚝送給你們了,我得再撬半桶回去,不然我的晚飯沒着落。”
薛岑點點頭,累的拉着游一鳴就地坐了下來,就這麽靜靜地看着老許不停變化着位置,到處找生蚝、撬生蚝。
海邊的岩石上有許許多多的小爬蟲,很奇異,居然沒有讨厭的蚊子。不是說海邊的花腿蚊子最毒嗎?
可能是這會兒被太陽曝曬的日光乾乾,蚊子這東西見不得光,它們就不出來作怪了。
岩石上,螞蟻搬家一樣不停行走的爬蟲,讓薛岑屁股剛坐了下去就彈了起來。她最怕這些蟲子了,雖然對人類沒有什麽殺傷力,但是多腿的昆蟲總是讓她從心底裏感到惡心,于是她幹脆坐到游一鳴的人肉坐墊上。
老許撬生蚝撬的很專心,大約這海島上的物産資源,平時全部只供應他一人,便供大于求。才十來分鐘,老許就撬到了大半桶的生蚝肉。
在老許撬生蚝的時候,薛岑的腦子裏不由回蕩着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還是最慷慨激昂的那段,铿锵有力十分激進。
是什麽讓一個精瘦的男人,獨自在這孤島上,伴海為生了半生?
老許因為常年暴曬在海邊強烈的紫外線下,使他看起來,比他真正的年紀蒼老了許多。據說老許才四十五六歲,他從二十歲的時候,就搬到這島上住了。二十幾年來,除了每隔半月去島外采買點生活必需品之外,老許就從來沒離開過這座島嶼。
可能因為這輩子沒有結過婚,他整個人就十分邋遢,不太注重自己的個人形象。
雖然他很邋遢,但薛岑從他的骨相上看的出來,年輕的時候,老許應該是個濃眉大眼系的大帥哥。
老許撬好了今天的晚餐,直起腰,用手指卷了卷下巴上的胡子辮子,朝兩個人疊坐在一起的年輕呼喊:“跟上,現在回去了。”
薛岑想起來,要不晚上就把帳篷搭在老許家邊上吧?剛剛坐船,每個人都被海水淋濕了,他們需要借用淡水沖洗一下身上的鹹腥味兒,不然會睡不着的。
薛岑從游一鳴的身上跳了下來,對老許喊:“許叔叔,你等等我,我去喊我的夥伴們一起過來。”
老許指了指遠處的高坡,給她指明方向:“就在那個坡,你們一會兒過來就好。”
薛岑拽着游一鳴要往回走,“好嘞,我們一會兒去找您。”
老許:“你們一會兒別從岩石堆這裏走,這裏雖然近但路實在不好走。你們往東面,穿過一片紅樹林,一樣能到我的坡。”
薛岑:“知道了。”
*****
一行人穿過紅樹林,視野豁然開朗,那是島上地勢平坦開闊的一片高坡。
整齊平坦的高坡,在海上遺世獨立,像極了海上草原。
他們遠遠的看見,高坡的中央,有一座石頭堆成的黑房子,現在它看起來只有一只甲殼蟲那麽大。
這就是老許說的他家不遠?可真要了這群年輕人的老命。
沈歲進自诩每天晨跑鍛煉,都有點吃不消這種爬坡。
衆人爬一會兒坡,就原地歇一歇,喘口氣。
單星回把手裏的帳篷包丢給陸威,陸威喘成狗似的大叫:“幹嘛呀?這是把包丢給我,讓我雪上加霜啊?”
單星回沒搭理他,半蹲了下來,拍了拍自己的後背,讓沈歲進跳上來。
“我艹!”陸威大罵,“你夠狠!”
這他媽是英雄救美的戲碼啊?得,他這--------------麗嘉跟班小弟,真還只有拎行李的命。為了兄弟,刀山火海,他也認了。
沈歲進剛剛吐過,本來身體就發虛,這會兒是真有點體力不濟了,也不跟單星回客氣,一下跳上他的背,用兩只手臂圈住他的脖子,環在他的胸前。
薛岑默默看了菜雞似的游一鳴一眼,再看看單星回身上發達結實的肌肉群,哀嘆一聲,抱怨:“游兒,你能讓你媽平時多給你做點肉吃嗎?”
游一鳴也蹲了下來,“你上來,我也試試。”
薛岑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背:“得了吧,平時你又不健身,一會兒把我背的栽下坡,咱倆爬了這老半天的坡,還得重頭來過。”
心疼着她家小游呢。
游一鳴不肯,非得讓她上來。薛岑拗不過他,只好攀上他的背。
才邁開步子走了十來步,薛岑的屁股都快墜落的和大地來個親密接吻了,趕緊在他後背上使勁蹬腿:“快放我下來,不行,咱別強撐!”
游一鳴滿頭汗,尴尬地把薛岑撂了下來,給她保證:“我回去一定多吃肉,還一定注意健身!”
單星回背着沈歲進在前頭輕松地笑:“哈哈,練吧,練到薛大小姐滿意為止。”
薛岑用眼睛毒他,“沈歲進,管好你家驸馬爺,他是真不怕你的小姐妹給他穿小鞋,撺掇你休了他啊?”
沈歲進咬了一口單星回的肩膀:“不許幸災樂禍,欺負我們岑岑!”
陸威:汪汪汪,我是單身狗,我只配汪汪汪。
沈歲進趴在單星回的背上,想起來他們剛剛穿梭在紅樹林裏的場景,濕熱的氣候,讓人仿佛置身于熱帶雨林。
想起來她和單星回初中的時候,在那個盜版光碟的小放映室裏看的《侏羅紀公園》,那是他們在一起看的第一部 電影。電影裏的場景,和剛剛那片紅樹林特別像。
她考單星回:“你還記咱們一起看的第一部 電影是什麽嗎?”
單星回背着她,每一步都踩的特別穩,“答對了有獎嗎?”
沈歲進想了想,這沒準是樁賠本的買賣。他的記性向來都無敵好,就跟他記仇一樣,百八十年前的仇,能先君子後小人,十八年後再報不晚。
“沒獎。”沈歲進說,“但是如果你答對的話,我會感動一下。”
單星回:“你的感動還真值錢啊……”
沈歲進在他背上不安分,空出一只手來掐他的臉頰,“怎麽,不值錢嗎?”
單星回低笑了一下:“嗯,無價。《侏羅紀公園》。”
跟她玩文字游戲呢,無價,可以一文不值,也可以價值無可比拟。不過看在他沒多想就回答正确的份上,沈歲進偷偷親了一下他脖子。
單星回:“原來有獎啊。”笑得眉眼燦燦。
直到爬上坡頂,入眼一片平原,沈歲進的腳才沾了地。
沈歲進指着老許的石頭房子說:“快到了!剛剛黃豆那麽大,現在有一張床那麽大了。”
陸威累成狗:“尼瑪,終于快到了,老子身上挂滿了行李。”
見沈歲進從單星回的身上下來了,趕緊把裝帳篷的那個包,連帶着一袋零食,馬上丢給單星回:“不管了,老子要歇歇,受不了了。”
原地躺在草坪上,整個人呈大字狀。
單星回踢了他一腳,“把你剛剛身上的行李都給我,你空手上陣,接着走。”
陸威眼睛一下亮了起來,嘿嘿,還有這種好事兒?
沈歲進癟着嘴說:“威威,你不是一直打籃球嗎?你這體力,可怎麽跟小姑娘好啊?”
不聽不聽我不聽,沈公主就是偏心。剛剛他手上脖子上挂了那麽多的行李,她問候一下都沒有,現在把這些東西全丢給單星回,她就開始叨叨了。
陸威一下從草地上滾跳了起來,像只放出籠的哈士奇,沒命地在草原上奔跑。
氣得沈歲進呀,叉腰瞪眼地沖着他的背影罵:“沒出息!看我回北京還幫不幫你找對象!”
衆人又走了一陣兒,來到老許的石頭房前,大家都徹底驚呆了。
這是大石塊堆砌起來的房子沒錯,但眼前這座房子好詭異,石頭牆體上,密密麻麻畫滿了羅馬文的數字:I,II,III,IV,V,VI,VII,VIII,IX……
看樣子是用小石頭片,一道一道劃出來的。
老許的房子,這是寫滿了天書啊?
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密集恐懼都要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