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真的是她

夜色中彌漫着深秋的涼意,梁時不知自己從何而來的“善心”,他竟然沒有繼續對那個小婦人試探下去,他已經不忍心了。看着她熟睡嬌憨的模樣,他有些貪戀現下的感受,最起碼……還有那麽一線希望,他的懷疑有可能是真的。

她那樣傻裏傻氣的人,不露餡才叫奇怪。

不多時,梁時将鳥籠子提給了如影,随意吩咐了一聲,“楚家四處皆有重兵把守,不可掉以輕心,若是打草驚蛇,下次再想将這小畜生借過來就難了。”

如影一張緊繃的俊臉氤氲在了浮光月影下,心情很滂湃,“……”還有下回呢?!

梁時又折返回了聽雨軒的寝房,屋內的幽香萦繞,絲絲縷縷纏繞心扉,還有一個多時辰就要天明了,梁時躺在地鋪上,他側目看着垂挂下的幔帳,還有裏面微微隆起的人形,他閉上了眼,似乎已經太久沒有如此心安了。

她果然是他的救贖,哪怕只有一絲絲的希望,也能讓他如獲新生。

楚翹啊楚翹,你到底給我喂了什麽藥?竟讓我梁時這輩子都載在了你手上!

梁時內心十分清楚,楚翹不是一個運籌帷幄的女子,也沒有通天的智慧。她的确是生的好看,但這世上根本不缺美人,可偏生就是她入了他的心了,如毒瘤深埋,無藥可醫。

梁時認栽了。

次日一早,梁時依舊雞鳴時分起榻,阿福進來伺候時,卻見他已穿戴整齊,眼神似有若無的看了一眼床榻的方向,臨走之前淡淡交代了一句,“夫人醒了,速來通報!”

阿福着實想不通了。

二爺明明對夫人似有情義,可平常時候又似乎很冷落夫人,二爺莫不是在苗疆待了兩載,以至于人都不正常了?

阿福應下,二爺既然關心夫人,那麽這也是一樁好事。

好歹,二爺昨個兒夜裏依舊陪着夫人過了一宿。

楚翹醒來時已經是次日傍晚。

她腦殼脹痛的厲害,這感覺像是醉酒之後初醒時,滋味很不好受。上輩子楚翹甚是調皮,梅子酒出窖後,有一次偷偷喝多了,在府上耍酒瘋,那日梁時與諸多世家公子也在府上做客,二爺為了保住她的清譽,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抱回了閨院。

二哥雖然極為疼她,但後來再也不準她碰酒。

可是昨個兒,她根本就沒有喝酒。

“幾時了?”楚翹揉着太陽穴,嗓音沙啞的問了一句,這聲音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怎的虛弱成這樣了?

阿福道:“夫人,您可算是醒了,您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她思及一事,突然念頭又是一轉,喜滋滋的告訴了楚翹一件事,“您昨個兒起熱了,昏睡不醒。二爺可當真是着急,當即請了周老先生過來給您看診,要知道周老先生可是二爺敬重之人吶,尋常時候,二爺根本不會驚動了他。還有啊,二爺還陪了您一晚上呢。”

阿福為了府上的子嗣大事,又繪聲繪色的添油加醋的一番,務必要将自己二爺誇成一位疼惜妻子的好男兒,好丈夫。

阿福正說的花枝亂串時,楚翹整個人都懵了,她忙摸了摸自己,吓的如被雷劈。

她雖活了兩輩子,但從未經歷過人事。不過,好在她嫁入皇宮之前,太皇太後身邊的老嬷嬷教過她一些事。

楚翹渾身酸痛,她忙掀開被褥瞧了瞧,沒有發現可疑的痕跡,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按着阿福所言,她昨天從外面回來之後一直在昏睡,梁時不會那般……饑不擇食吧!

肯定不會的!他那樣挑剔又矯情的人,絕對不會對她下手!

自我安慰了一番,楚翹腹中有些餓了,遂讓丫鬟伺候她洗漱更衣,“母親今個兒怎麽樣了?

兩個哥兒可有闖禍?隔壁楚家有沒有什麽大事發生?”

阿福跟着自家夫人兩年了,知道夫人很是關心老太太,少爺們,還有隔壁楚家,所以阿福聞言,沒有覺得那裏不妥,如實答道:“夫人,奴婢方才派人去通知了二爺,說您已經醒了。二爺那邊的意思,是讓您現在就去老太太那邊用飯。”

“老太太還是老樣子,少爺們早晨進學之前來看過您了,隔壁楚家也沒甚大事。不過,奴婢倒是聽說楚二公子養的那只鳥兒昨日受了驚吓,今天不肯吃食,楚二公子急的大發雷霆。”

楚翹:“……”

聽上去好像一切都還算正常,楚翹這便放了心了。

梁老太太的秋華居也種滿了梧桐,這個時節走在小徑上也是別樣的享受,楚翹不喜權勢,卻很喜歡享受這種細微的美好。

她身子還有些虛弱,今日就由阿福攙扶着婷婷袅袅的走入了堂屋。

梁溫等人看到她氣色尚佳,皆噓寒問暖。就連花木暖也勉為其難的關心了一句,“夫人,你可好些了?我這裏倒是有一些補身子的方子,明日給你送過去。”

楚翹莞爾一笑,她明白花木暖的心思,花木暖真要是關切她,早就将方子給她了,卻等到了此刻,還是當着梁時的面說出來。

她真的是很想贏得梁時的心啊。

幹得好!花姑娘,你可一定要繼續加油,哀家盼着你早日虜獲了梁時!

楚翹給梁老太太請了安,之後才緩緩落座,她從頭至尾都沒有看梁時一眼,但這人的存在感太過強大,即便她沒有看他,眼角的餘光也總能瞥見那抹墨綠色錦袍,還有他那張雖然俊美卻也十分可惡的臉。

哼!以為她不知道昨天她又中計了?

肯定是梁時做了手腳,否則她豈會莫名其妙的昏睡了如此之久?梁時究竟要幹啥子嘛?還能不能讓人好好過日子了?

梁老太太雖然今日依舊不清醒,但對楚翹格外關心,給她夾了不少的大補之物,其中就包括了幾日前炎帝賞賜的鹿肉。

這種燥熱之物,楚翹肯定是不敢多吃的,她現在正當年華正好時,其實……不宜大補的。

楚翹乖巧一笑,接受了梁老太太的好意,但并沒有吃一口鹿肉。

她剛從昏睡中醒來,此刻的面頰白裏潤紅,整個人仿佛籠上了一層不太真實的容光。

此前,梁時沉浸在大悲之中不可自拔,以至于他忽略了諸多細節,今日一看這小婦人,竟察覺到她與自己的心上人有着諸多相似的地方,最終他又看着她眼角的那顆小紅痣,神色已經在無意識中露出一股癡迷。

梁時從來都不會輕易表露他的情緒,自然了,除了憤怒之外。

他這個眼神,讓在座的幾人都開始在私底下蠢蠢欲動的浮想聯翩。

梁溫:如玉莫名其妙的昏睡已經很不正常,眼下梁時的态度更不尋常,他二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我聽說梁時昨夜也是在如玉房裏睡的?

梁雲翼:父親好像很在意母親啊,也難怪了,母親生的好看,父親也是個正常的男人!

梁雲奇:氣氛不太對勁,我又想作畫了,待晚上回去之後,我得琢磨一番。

梁雲玥:今天家中的人都好生怪異,我還是吃我的飯吧。

花木暖:好一個顏如玉!表面一套,背地裏又是一套,她昨日也不過是與大人出去了一趟,如何就昏睡不起了?此前的喬模喬樣都是在欲擒故縱吧?高門大戶的內宅果然不可小觑了,大人他……他會中了顏如玉的圈套麽?當真是可氣!可氣!

這時,楚翹自是也感覺到了衆人眼神的怪異,不過她更想知道的是梁時是什麽意思,他因何偷窺她?

正當楚翹感覺到一道視線射過來時,她猛然之前擡眸與梁時對視。

這個狀況發生的太突然,梁時被嗆着了,他也不知道心虛什麽,悶咳了兩聲之後,梁時清了嗓子,道:“食不言寝不語,都給我吃飯!”

衆人:“……”方才明明沒有人在說話呀,誰開口了?

一桌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後用了眼神達成共識,只吃飯不說話。

從梁老太太的秋華居出來,楚翹發現梁時去了上房,她暗暗松了口氣,不知道梁時今晚是不是還要去她屋裏,他和她究竟要在同一個屋子裏睡到幾時?

自從梁時回京之後,日子當真好生折磨人。

楚翹回了屋,當即沐浴更衣,她知道梁時晚上可能會處理公務,故此會晚些才來,若是他來時,她正好在淨房,那就太過尴尬了。想她堂堂皇太後,如何能被人瞧見芙蓉出水的場景?

那是萬萬不可的!

楚翹以為自己盤算的十分周密,可她到底還是小看了梁時的決心,她更是不知道如今的梁時已經恨不能将她拴在褲腰上盯着了。

楚翹正泡着花瓣澡,就聽到淨房外傳來了動靜,還有小丫鬟的聲音,“二爺,您稍坐,夫人還在沐浴。”

楚翹僵在了梨花木的浴桶中,可謂花容失色,泡澡的心情消失殆盡,她蹑手蹑腳的從浴桶出來,又迅速穿好衣裳。

待她步入內室時,當真見到梁時正端坐在圓桌前喝着花茶,他沒有看楚翹一眼,但楚翹能感覺到無所不在的威嚴和逼視。

楚翹沒說話,她上了榻之後,就窩在了幔帳內不出來。

梁時終于側目看了一眼千工床,一想到這小婦人曾抱着他的牌位睡了兩載,他的心情微妙的變化着,如果小婦人真的是她……梁時的心情已經難以平複,他也無聲的躺在了地鋪上,一直不曾說一句話。

楚翹一開始還很煎熬,到了後半夜卻是又沒出息的睡着了。

次日醒來後,梁時已經不在屋內,地鋪也收拾好了。

阿福上前道:“夫人,隔壁楚家今日擺了戲臺子,楚夫人請您過去聽戲呢,二爺也在。”

楚翹的确很想回到母親身邊,令她不高興的是,梁時竟然也在。

這幾日下來,楚翹已經明顯的感覺到了某種威脅。

阿福又道:“夫人,楚家今日可熱鬧了,不少世家子弟都帶着自家夫人登門拜訪了。奴婢聽說蕭王爺也在場,楚家這次是想讓楚四姑娘和蕭王爺相看呢。”

楚翹每次聽到楚四姑娘就不太高興。

楚蓮是母親兩年前收養的義女,她死後沒多久,母親就精神奔潰了,二哥為了安撫她,就從母親娘家那頭的宗族裏挑選了一個姑娘過繼到了楚家,據楚翹所知,母親并不怎的喜歡她。

楚翹雖然死了,可是她一點都不想被人代替。

這一點,二哥做的很不地道!

母親現在根本不插手家中事,她只一心禮佛,讓楚蓮與蕭湛相看一事,肯定又是二哥的主意。

楚翹稍稍捯饬了一番,就去了隔壁的楚家,她的容色上佳,稍作修飾之後,很輕易引來旁人的視線。

楚夫人瞧見楚翹就覺得喜歡,她拉着楚翹在身邊坐下。

楚翹也看到了楚蓮,她今日華衣錦服,妝容精致,發髻上插的是十分金貴的首飾,加之正當二八芳齡,看上去當真是嬌寵一身的楚四姑娘。

楚翹吃醋了,這一點她無法避免,想當初她才是家中的嬌嬌女。大哥,二哥,還有父親都不敢說她一句不好。

她此刻心中暗想,楚蓮早點嫁出去也好!

楚夫人很拉着楚翹的小手,放在掌心捏了捏,“如玉啊,今個兒府上請的是金陵來的戲班子,你要聽什麽戲你自己點。”

楚翹很喜歡被母親關心着,要知道今日來楚家的貴婦都是身份不尋常的,即便在這樣的場合下,即便母親根本不知道她是誰,母親依舊偏疼她多一些。

楚翹也曉得母親喜歡聽哪出戲,就翻開了戲折子,道:“不若就選《荊釵記》吧。”

這時,坐在楚夫人身邊的楚家大奶奶周氏笑道:“梁夫人當真好眼力,這出戲可是母親最喜好的呢。”

楚夫人看着楚翹的眼神愈發溫和,“難得還有人與我老婆子喜歡同一出戲。”

楚翹笑了笑,模樣很乖巧。

楚蓮今日算是主角,可她似乎看上去并不怎麽高興,只是一人悶悶的坐在一旁看戲,楚翹留了一個心眼,莫非她不想嫁給蕭湛?

正留意着,楚翹察覺到楚蓮一直在時不時的看着不遠處的二哥,她眼神幽怨,暗自傷神。

“……”楚翹當即明白了過來,楚蓮莫不是心悅着二哥吧?這就是戲文裏唱的苦情戲啊!楚蓮已經入了楚家的族譜了,她就是楚家的人,如何能愛慕自家的兄長?!

楚翹不知作何感想,她不由得又多看了幾眼風度翩翩的二哥,她二哥究竟禍害過多少女子?卻就在這時,梁時也朝着她看了過來。

男女席雖分開的頗遠,但梁時那幽若古井的眸子實在是明顯。

楚翹吓了一跳,忙收回了視線,她感覺梁時近日很“在意”她啊?!

楚夫人察覺到了小夫妻兩個眉來眼去,她笑道:“如玉,其實梁時為人和善,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她一直很看好梁時,如若她家翹翹嫁的人是梁時,那也不至于早早就喪命了。

楚翹:“……”呃?

楚府修葺的古樸大氣,今日府上擺了諸多的名貴花種以供觀賞,楚翹并不太喜歡聽戲,這些戲文裏唱的都是一些悲春傷秋的情節,她不甚感興趣,遂起身賞花去了。

二哥想讓楚明蓮嫁給蕭湛,是為了讓楚家與蕭湛結成姻親?可她明明聽聞二哥對蕭湛很有意見的。

楚翹一時間根本想不出緣由。

這個時節,楚府的菊花品類繁多,像龍飛鳳舞,太平明月等,都是時下難以見到的珍貴品類。她正看着的出神,楚遠不曉得何時站在了她身後,語氣暧昧不明,道:“梁夫人若是喜菊,我命人給你送幾盆過去。”

楚翹:“……不必了,多謝。”她很直接的拒絕了二哥的好意,她二哥不僅招惹了楚蓮,眼下可能還想繼續招惹她。

梁時又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我府上不缺菊花。”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在楚翹心頭萦繞了起來,梁時絕對不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而且他也說過,待她無利用價值時,他會答應放妻。

可梁時如今卻像在時時盯着她。

蕭湛也過來了,他一身玄色錦袍,神色威嚴,沒有續髯的緣故,顯得年輕俊朗。

楚翹看了看這三人,不自覺的後腿了一步,道:“給王爺請安,妾身就不叨擾了。”

她正要離開,一楚家小厮打扮的男子疾步上前,小厮似乎很慌神,沒有經過思量,行至楚遠跟前,直接道:“二公子,出大事了!國公爺他在宣府遇害了!”

鎮國公楚良昌是楚翹最為敬重的父親。

楚家世代英烈,戰死過不少子嗣,楚良昌鎮守宣府多年,還從未戰敗過。

楚翹自然聽明白了遇害是什麽意思,她心頭一顫,手腳發軟,瞬間失去了知覺。

梁時眼睜睜的看着她倒下,不經任何思量,疾步上前将她擁在了臂彎下,動作小心謹慎,宛若捧着世間極其珍貴的陶瓷。

梁時低頭看着懷裏的人,他眉頭緊蹙,心緒翻騰。楚良昌出事非同小可,他道:“楚二,我先把人送回去,凡事稍後再議!”

宣府乃本.朝防守重鎮,若有半點差池,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消息來的太突然,不管是楚遠還是蕭湛,都處在震驚之中,但好在都沒有過分表現出來。

倒是梁時方才的動作有些急切。

蕭湛看着梁時将人抱走,他方才險些就沒有忍住,萬一他也沖上去将她抱住……蕭湛置于身後的手緊握成全,道:“二公子稍安勿躁,此事還未證實,國公爺身經百戰,不會那麽容易出事。”

楚遠遇事還算冷靜,他一直懷疑蕭湛,但眼下只能暫且先顧着自家的事了,他吩咐了下去,“這件事不可洩露半個字出去!聽見了麽?”

那男子應下,聲音微顫,可能也是意識到了事态嚴重,“是!二公子!”

這廂,梁時将楚翹放在了榻上,眸光直直的看着她,眼神複雜。

她是因為聽聞國公爺噩耗才突然暈倒?

果真是她!

梁時看了她很久,忍不住又俯身親了一口她眼角的小紅痣,這一次與上回不一樣,他已經有了明顯的貪戀與占有欲。梁時呼吸猛然間急促,他及時制止了自己,內心深處那可怕的獨.占.欲再次湧了上來。待她醒來,他恨不能将她拴在床榻上,如此任誰都不能将她拐走了。

這一次,梁時對待楚翹更加柔情,他拉了被褥給她蓋上,臨走之前又給她掖了被角,之後很快折返隔壁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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