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考上舉人,你就嫁給我……

沐沈兩家人到王家時, 王家已經來了許多客人。王大老爺,也就是王老太爺的大兒子,那個快四十歲的秀才, 親自到大門口來迎接沐安良。

“沐先生來了。”

沐安良立刻拱手還禮,“王兄客氣了。”

王大老爺笑道,“沐先生快請進, 家父才剛還在說呢,平遠鎮論起讀書人, 沐先生算是頭一個。”

沐安良立刻客氣道, “老先生謬贊了, 老先生當年壯年登桂榜, 那才是我輩讀書人的楷模。”

王大老爺自然不好說別人誇他爹誇得不對, 再次拱手道,“沐先生、沈掌櫃,請。”

說完,他招呼旁邊一個少年郎, “三郎, 帶沐先生和沈掌櫃進去。”

那王三郎是王大老爺的親兒子, 聞言帶着兩家人往裏走。王家的宅子是平遠鎮最大的, 前後共四進, 旁邊還有跨院什麽的。

王三郎走路的途中悄悄往後一撇, 一眼看到了沐雲檀和沈珍珠。心裏一驚, 沒想到這小鎮上還有這等絕色。

沐雲檀清麗, 沈珍珠明豔, 姐妹兩個一個好似空谷幽蘭、一個好似嬌豔牡丹,看的王三郎心中一動。

當着人前,王三郎立刻低下了頭, 帶着兩家男丁去了前院。同時,王家幾位太太把薛氏和沐氏迎接進了後院。

沐雲檀和沈珍珠緊緊跟着各自的母親,大姑娘家家的這種場合可不能亂跑,萬一被什麽人臊皮,那可就事大了。

姐妹兩個到了內院,又被王家姑娘接走了。

那王姑娘名喚王明月,說是未亡人,其實才十六歲。她嫁人早,将将及笄就被婆家求走了。誰知道剛成親沒多久,夫婿就死了。

王家人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把王明月撈回來,不為別的,實在是這王明月長得太好看了。

人說要想俏一身孝,這王明月本來就姿色非凡,雖然回娘家了,堅持要給夫婿守孝,一直穿着素服,看起來楚楚動人,還得了一圈的誇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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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珍珠仔細看了看,心裏忍不住誇贊起來,真是個美人。可這王明月總是苦着一張臉,再好看的容顏整天這樣苦巴巴的,看得人心裏也不高興吶。

王明月身邊還有一位姑娘,不是旁人,正是豆腐王家的王二姑娘。這王二姑娘也沒什麽正經的名字,沈珍珠在腦海裏搜索了半天,好像叫什麽招娣來着。

自從王家回來後,王二姑娘見天往王明月這裏跑。王明月聽了一肚子平遠鎮的八卦,特意多看了沐雲檀和沈珍珠兩眼。

“聽聞沐姑娘飽讀詩書,往後要是姐姐不嫌棄,還請多教教我。”

沐雲檀比王明月大了一歲,二人的父親都是秀才,她喊姐姐也是應當應分。

沐雲檀連忙客氣道,“王姑娘客氣了,我只是和表妹一起跟着兄弟認了幾個字,不敢說讀了書。”

王明月又笑着對沈珍珠道,“想必這位就是沈姑娘吧。”

沈珍珠客氣地行了個禮,“王姑娘好。”

王明月行禮十分标準,“沈姑娘好。”

誰知旁邊王二姑娘忽然道,“明月姐姐,您有所不知,這就是我們平遠鎮現在大名鼎鼎的沈掌櫃。沈家雜貨鋪因為有了新的沈掌櫃,那生意都好了很多。”

這話十分不中聽,好似沈珍珠是靠着色相把生意搞好了。

沐雲檀瞥了一眼王二姑娘,然後笑道,“王二姑娘,這馬上天就要熱了,貴府的豆腐可莫要做多了,不然又得過夜。”

王二姑娘的話瞬間被堵在胸口。

水豆腐一到夏天如果過了夜,就會變酸。往年王家夏天做多了豆腐,會放在水井裏存着第二天繼續賣。賣過夜的豆腐也沒甚,但王家當成新豆腐賣,不肯降價。人家買回去一吃,酸的,當然要來找王家讨個說法。

雖然王家後來不敢再把過夜的豆腐當做新豆腐賣,但這事兒卻成了平遠鎮的笑話。沐雲檀忽然點破這事兒,就是在警告王二姑娘,你們自家屁股底下不幹淨,卻來編排人家。

王二姑娘想回嘴,但一想到沐雲檀的口齒,又有些膽怯。沐家的姑娘從來都不是好欺負的,罵人不帶一個髒字,卻能字字挖你的心。更別說旁邊還有個沈珍珠,這是個從小就敢跟家裏堂兄打架的厲害角兒。

王二姑娘還想說什麽,卻被王明月用眼神制止住了,“沈姑娘能挑起家裏的重擔,是脂粉堆裏的英雄,比我這種只知道吃閑飯的人強多了。”

沈珍珠連忙客氣道,“王姑娘客氣了,我家中無兄弟,總不能眼見着父母一直為我操心,總要替父母分擔一些責任。”

王明月微笑着回道,“沈姑娘這才是真孝順。”

雙方都客客氣氣的,王二姑娘見王明月誇獎沈珍珠,心裏十分不高興,但也不敢再啰嗦什麽。

随後,鎮上各家的姑娘們先後到來。沈珍珠單和沐雲檀以及李大姑娘說話,其餘人都是個面子情。

李大姑娘心裏十分可惜,原以為能和沈姑娘做妯娌,誰知她竟然跟二郎鬧翻了。不光李大姑娘覺得可惜,連李掌櫃和李太太都惋惜,沈家和李家關系好,要是兩個姑娘做了妯娌,往後也好相處。

李大姑娘看着旁邊的王二姑娘,心裏十分不喜,成日家上蹿下跳,難道二郎就會喜歡你不成?

李大姑娘是有修養的人,雖然心裏不喜王二姑娘,但也不會說什麽,只是對她一直冷冷的。

王二姑娘心裏有些不服氣,她想嫁給郭懷旭,就想跟所有郭家人打好關系,連李大姑娘都成了她的目标。王二姑娘雖然莽撞,但并不是沒腦子。劉氏不喜歡二兒子,但郭家三兄弟之間關系好,将來李大姑娘這個長嫂的分量在郭懷旭心中說不定比劉氏還要重。

見李大姑娘不怎麽打理自己,王二姑娘又把矛頭對準了沈珍珠,“沈姑娘,你家裏這兩天怎麽沒有媒人上門了?”

沈珍珠笑着看向她,“怎麽,王二姑娘很期待媒人上門嗎?”

小樣的,我不發威你以為我是怕你嗎?來啊,互相傷害啊,誰怕誰,論起怼人,你先修煉八百年再來跟我戰吧。

果然,沈珍珠一句話就讓王二姑娘啞然。她覺得就這樣閉嘴很沒面子,又找補了一句,“沈姑娘果然招人的很,鎮上的兒郎們都想上你家的門。”

沈珍珠笑眯眯的,“說明我長得好看啊,也可能是因為我太能幹了。那長得醜又沒才幹的,才無人問津呢。”

噗呲,噗呲,沈珍珠這話一出口,旁邊幾位姑娘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沐雲檀笑着去捏她的臉,“讓我看看你這臉皮到底有多厚。”

沈珍珠笑着往後面躲,“當然,表姐比我更好看。”

李大姑娘幫襯了一句,“論起才幹,沈姑娘在咱們平遠鎮可是數一數二的。不說別的,哪個姑娘敢往火場裏面沖呢。”

這一句話,頓時讓王二姑娘內心的嫉妒之火又燒了起來。

郭二郎陪沈珍珠闖火場的事情誰不知道呢,衆人都悄咪咪地看了王二姑娘一眼。

王二姑娘本來想繼續開火,王明月看了她一眼,王二姑娘立刻熄火了。家中父母一再教導她,明月是家裏的掌上明珠,她是個寡婦不好出門,你多上門陪陪她,将來鎮上誰家姑娘也越不過你去。

王二姑娘想着心裏的計劃,咬牙忍住了,我看你還能風光到幾時。

後面的宴席比較平靜,王明月以前畢竟是官家小姐,招待一群小鎮姑娘綽綽有餘,大家都很給面子,沒人鬧事。

等走的時候,沈珍珠與沐雲檀跟着各自的母親,但路過前院時,還是不小心被王三郎看到了。

沐雲檀有了人家了,且還是縣城裏的衛家,平遠鎮沒人敢打她的主意。沈珍珠整天在鋪子裏忙活,就更不怕人看了。見王三郎偷看自己,還回看了一下。

嗯,不像個正經人。王家號稱讀書人家,怎麽還有這種下流胚子,專盯着人家姑娘看的。

沈珍珠并不當回事,跟着父母往家裏去。小鎮普通人家也沒那麽多講究,大家仍舊走路回家。

沒走多遠,沐沈兩家人各自告別。沈複年直接去了鋪子裏,沈珍珠感覺自己這一身太招人眼,叫上毛毛就跟沐氏一起往家裏去。

路過鐵匠鋪門口時,毛毛忽然不走了。它嗚嗚叫了兩聲,搖了搖小尾巴,然後看了一眼鋪子裏的郭懷旭。

沈珍珠并未阻攔它,毛毛立刻樂颠颠地沖向了鐵匠鋪,然後一屁股坐在郭懷旭的鞋面上。

郭懷旭俯下身,笑着摸了摸它的頭,然後仔細檢查它的毛發。這些日子毛毛夥食不錯,毛發比以前亮多了,要不了多久狗毛就能全部長好了。

郭懷旭開玩笑,“你倒是比我長得還快。”

毛毛搖了搖小尾巴,伸出舌頭在他手上舔了一下。郭懷旭也沒嫌棄,拍拍它的頭,“回家去吧。”

毛毛像聽懂了一樣,擡起屁股站了起來,對着郭懷旭搖搖尾巴,然後扭着肥屁股回了沈家。

沈家的大門已經關上了,大門檻右下角有個小洞,毛毛雖然最近長胖了許多,但畢竟是小狗,扭一扭就鑽了進去。

目送毛毛進了狗洞,郭懷旭忍不住笑了出來,小癞皮狗,整天就會撒嬌。

那頭,王家的賓客都走了,王二姑娘仍舊留在王家陪王明月。

王明月說得雲淡風輕,“妹妹,來的都是客,往後不能再莽撞了。”

王二姑娘趕緊道歉,“明月姐姐,都是我的錯,我看到沈珍珠就沒忍住,給姐姐惹禍了。姐姐罰我吧,我認罰。”

王明月笑得十分溫柔,“我不是要罰你。沈姑娘好歹是沐先生的外甥女,祖父和爹都說沐先生中舉人不在話下,我們莫要去樹這個強敵。”

王家人心理門兒清,王大老爺天資有限,想中舉太難了,下一輩的兒郎太小,現在還看不出什麽。沐家父子不一樣,沐安良今秋就要去秋闱,王老太爺試過沐安良的深淺,知道此人早晚會中舉,更別說沐家下一代的獨子也大放光彩。

王老太爺眼光犀利,沐家父子非池中之物,只可交好。可惜了,要是明月之前沒嫁過人,說給沐家小子倒是不錯。

王明月并不知道家裏人的打算,她只安安心心守寡,至于将來,她還沒想太多。

王二姑娘見她愁眉不展,低聲道,“明月姐姐,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王明月吃了一驚,“妹妹快別說這話,我哪裏能出去。”

王二姑娘試探性道,“姐姐,姐夫沒了,也不是姐姐的錯。姐姐總不能總是這樣躲在家裏一輩子,姐夫在天之靈看了也不忍心呀。”

王明月有些生氣,“住嘴!”

亡夫在王明月心裏就是不能提的事情,她一邊懷念那個多才又俊俏的丈夫,一邊又恨他死得太早,才成親不到半年就撇下了她。

想到亡夫,王明月的臉色煞白。

王二姑娘立刻對着自己的臉拍了一下,“明月姐姐,你別生氣,我糊塗了亂說的,姐姐別生氣。我就是怕姐姐太悶才這樣說,這鎮上沒有那麽多的規矩,姐姐身邊也沒個丫頭,家常需要什麽,萬一我不在身邊,姐姐總得要出門不是。是我不會說話,姐姐千萬別難過。”

王明月半晌後才調整好了心态,手裏的團扇蓋在了腿上,“不是妹妹的錯,妹妹一片好心,我知道的。”

王二姑娘湊過來低聲道,“姐姐,你還沒出去看過吧。你不是有那個帷帽,戴上那個,別人也看不見你。過兩天就是端午節了,姐姐要不要出去買幾根絲線?”

王明月有些遲疑,“我出去不合适吧?”她以前是縣丞家的小姐,也曾呼朋喚友一起出去玩,自從成了寡婦,王明月就把自己關了起來。王大太太看在眼裏急在心裏,見王二姑娘跟女兒說得來,私底下囑咐王二姑娘,多帶女兒出去走走,總是悶在屋裏,容易悶出病來。

王二姑娘立刻喜道,“姐姐,沒事的,你戴上帷帽,我帶你去看看咱們小鎮的風光。”

王明月還是有些猶豫。

王二姑娘立刻道,“姐姐別擔心大伯娘那裏,姐姐要是不好意思,我去跟大伯娘說。”

說完,她一陣風一樣跑了,王明月伸起來要攔她的手就這樣懸在了半天空。

過了一小會兒,王二姑娘又風一樣跑了回來,“姐姐,大伯娘說了,讓姐姐戴上帷帽,去買了絲線就回來。”

王明月坐着沒動,王二姑娘一把拉起她,幫她找到帷帽戴上,拉着她就出了門。

王明月透過帷帽的紗布,第一次看到了這小鎮的風光。街面上的鋪子看起來不比她以前待的縣城差多少,街上人來人往,小商販、行人,甚至還有貓貓狗狗在大街上溜達。

王明月嘴上不說,心裏還是多了一絲雀躍。

王二姑娘帶着她往楊家雜貨鋪去,到了楊家鋪子門口,王明月止住了腳步,“妹妹,你不是說沈家也開雜貨鋪的?”

王二姑娘點頭,“姐姐,我跟沈姑娘合不來,咱們去楊家買吧。”

王明月笑道,“胡說,都是姐妹,有什麽合不來的。沈掌櫃晌午還是我家的客人,我豈能去別人家買絲線。走吧,妹妹帶我去沈家,我買絲線送給妹妹。”

王二姑娘很聽話,“那我就沾姐姐的光了。”

姐妹兩個走到十字路口,正準備進鋪子,沈珍珠剛好從家裏過來,身後還跟着矮胖的毛毛。

沈珍珠吃了一驚,平遠鎮第一次有戴帷帽的姑娘。

她試探性地喊了一聲,“王姑娘?”

王明月行了個禮,“沈姑娘。”

沈珍珠也還禮,“王姑娘來了,快請進,外頭有風。”

她把王明月帶進了鋪子,又讓小李上茶。後院現在不放貨物了,其中一間改成了茶水間,每天熱水不斷,兩個夥計如果不想出去買飯吃,還可以自己帶飯熱着吃,反正每天的飯錢照給。

沈珍珠知道王明月怕見人,帶着她往後院的小客廳而去。

小客廳設在中間,裏面打了成套的家具,用來招待上門的客人。東屋是茶水間,西屋是張床,沈家父女小憩用的。為了吸取上次的教訓,東屋的門直接朝南開的。

沈珍珠請王家姐妹坐下,又到門外接過小李遞來的托盤,進屋後把兩杯茶端給王家姐妹,“王姑娘光臨,我這小店蓬荜生輝。”

王明月笑道,“沈姑娘真是會說話,過兩日就是端午了,我來買幾根絲線。”

沈珍珠把托盤放到一邊,“王姑娘想要什麽樣的,我這裏的絲線有十幾種顏色,粗細不同,您稍坐,我拿來給您挑。”

王明月連忙起身,“我跟沈姑娘一起去吧。”

沈珍珠笑着攔住了她,“前頭人來人往的,別沖撞了您,我拿過來不費事。”

王明月不再堅持,等沈珍珠走了之後,她還勸王二姑娘,“妹妹,沈姑娘為人還不錯,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王二姑娘手裏攪動着帕子,“她把郭二公子勾的魂兒都沒了,現在又一腳踹開郭二公子。”

王明月何等聰明,一聽就明白,原來是為了個兒郎啊。

她有些好奇,“這郭二公子是何人?”

王二姑娘立刻來了勁,把郭懷旭誇得世間少有。

王明月根據自己的猜測,這郭二郎想來長得十分不錯,又肯上進,怪不得妹妹喜歡。

趁着沈珍珠還沒回來,她悄悄問道,“既然她二人好,沈姑娘為何又不願意了?”

王二姑娘撇撇嘴,“我估計是郭二公子不喜歡她了,她家要招女婿的,郭二公子那麽出色的人,怎麽可能去做上門女婿。”

王明月哦了一聲,見到沈珍珠的身影從前面鋪子裏走了過來,趕緊給了王二姑娘一個眼神,示意她閉嘴。

沈珍珠端來一個托盤,上面放着一塊紅布,紅布上有許多絲線。

“王姑娘,我家的絲線品種都在這裏呢,您慢慢挑。”

王明月撩開額前的紗布,仔細看了看,心裏呀了一聲,沒想到這個小鎮裏還能買到這麽好的絲線。

沈珍珠看到了王明月眼中的驚喜,心裏十分淡定,她對自己進的貨還是有自信的。

王明月慢慢挑,王家人多,她一個寡婦整日沒事幹,準備給家裏人一人做一根五色繩。她着重挑了白、紅、黑、黃、青五種顏色,還挑了一些藍色,可以替換青色。

等挑好了要做五色繩的絲線,王明月又挑了一些姑娘家喜歡的鮮亮顏色,不到兩刻鐘的時間,王明月一共買了兩百多根絲線。

沈家的絲線一文錢三根,王明月大手筆,一下子花掉了七十多文錢。

等買完之後,王明月送了王二姑娘二十多根。

沈珍珠高興地接過托盤,“王姑娘好眼力,挑的都是我這裏的上等貨。”

王明月放下帷帽的紗布,當場付了錢,“多謝沈姑娘作陪。”

沈珍珠還貼心地送了一塊便宜的帕子,幫她把絲線都包上,“哪裏哪裏,都是我該做的,往後王姑娘需要什麽,只管過來。”

王明月接過一包絲線,對王二姑娘道,“妹妹,天黑了,咱們回去吧。”

沈珍珠在前面帶路,三人一起往前面鋪子裏走去。

她剛掀開簾子,就看到了正在與沈複年說話的沐雲舟。

沈珍珠高興地放下托盤走了過去,“表哥來了。”

沐雲舟親昵地用扇子敲了一下她發髻上的金步搖,那步搖下面的吊墜晃了晃。

沈珍珠拍開他的手,“別鬧,你又不是毛毛。”

沐雲舟微笑看着她,“我娘打發我來買些東西。”薛氏從來不慣着兒子,家常需要買什麽東西,都會使喚兒子。以前沐雲檀也會來,自從沐雲檀說了婆家,跑腿的活兒全部交給了沐雲舟。

小李把幾根蠟燭包好,遞給沐雲舟,“表少爺,您要的蠟燭。”

沐雲舟接過紙包,對沈珍珠道,“記在賬上。”沐家買東西從來不給現錢,都是等年底統一結賬。沈複年都只收個本錢,沐家人心裏清楚,但是沐氏不肯多收錢。她的鋪子,沒道理婆家人買東西從來不給錢,娘家人卻要給錢的。要不是沐家人堅持,沐氏連本錢都不想收。

沐雲舟一打眼看到簾子旁邊站了兩位姑娘,王二姑娘他認識,另外一位卻戴着帷帽。

沐雲舟稍加思索就猜了出來,這大概是王家那位小寡婦。

沐雲舟只是略微點了點頭,然後又用扇子敲了敲沈珍珠的頭,“我走了,得空去我家裏玩。”

沈珍珠連連擺手,“快走快走。”

沐雲舟轉身走了,而那頭,王明月已經整個人不動了。

這是誰?

這個人,與她死去的丈夫如此相像。雖然容貌有差別,卻一樣的潇灑,一樣的溫情,連動作都如此相像。他也曾經用扇子輕輕敲她的頭,輕聲喚明月,後來喚娘子。

王明月的心劇烈跳動起來,她一把抓住王二姑娘的手,與沈珍珠告別,“沈姑娘,我先回去了。”

沈珍珠笑着回了一句,“王姑娘慢走。”

王明月剛出了門,就發現沐雲舟站在那裏沒走。而且,他前面還站着另外一個更加俊俏的少年郎。

王二姑娘忽然緊緊抓住王明月的手,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十分精彩。王明月立刻就明白,這位怕就是那位郭二郎吧。

郭懷旭與沐雲舟面對面站着。

還是沐雲舟先開口,“回家去?”

郭懷旭點頭,“你也要回去了?”

沐雲舟點頭,“功課還要堅持做。”

郭懷旭這次沒有點頭,只是怔怔地看向沐雲舟。

沐雲舟嘆了口氣,“你想通了嗎?”

郭懷旭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沐雲舟有些生氣,“你相通要怎麽跟我說個理由嗎?”

郭懷旭垂下眼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沐雲舟哼一聲,轉頭對着鋪子裏喊,“珍珠,過來。”

沈珍珠連忙跑了出來,就看到沐雲舟對她招手。雖然郭懷旭也在場,她仍舊快步走了過去。

沐雲舟一擡手就把沈珍珠的金步搖抽走了,“郭懷旭,既然你不願意,她以後就是我的了。”

沈珍珠瞪大了眼睛,“表哥,你在胡說什麽!”

沐雲舟把金步搖攥在手裏,“珍珠,難道我配不上你?”

沈珍珠罵他,“別鬧了,你又不是小孩子。”

沐雲舟低頭看向沈珍珠,“表妹,你是我帶大的,咱們兩個自小一起同吃同睡,我對你怎麽樣,你心裏不知道嗎?原來姑媽就想把你許給我,因你沒有弟弟,此事才作罷。如今你既然招不到合适的夫婿,難道我不好?至于子嗣的事兒你不用擔心,以後留個兒子姓沈。放心,我一定把我們的兒子們都培養成舉人進士,不比打鐵的好?”

他眼帶笑意,聲音十分輕柔,仿佛少年郎在向心上人表白一樣。

沈珍珠第一次看到沐雲舟這個樣子,咦,表哥在使美男計嗎?別說,平遠鎮第一風流潇灑少年郎的名號不是白給的,他認真表白的樣子還真是一點不比郭懷旭差。

不對不對,這家夥在醞釀什麽壞主意。

沈珍珠眯着眼睛看着他,“表哥,是不是大舅給你的功課太少了?居然有心思在這裏跟我開玩笑。”

沐雲舟笑而不語,站直了身子,然後擡起右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整日別這麽累,以後等我考上了舉人,你就跟着我享福吧。別人不把你當回事,那是他眼瞎,在表哥心裏,你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沈珍珠哦一聲,“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但是表哥,你能考的上舉人嗎?。”

沐雲舟一噎,“我考上舉人,你就嫁給我?”

沈珍珠一把從他手裏抽回自己的金步搖,“行,如果你三年之內能考上舉人,我就嫁給你。”

沐雲舟立刻眉開眼笑,“好,一言為定。”

兩個人就跟開玩笑似的,就這樣定下了盟約,看得旁邊幾個人目瞪口呆。

郭懷旭嘴唇動了動,終于忍不住了,“雲舟。”

沐雲舟看了他一眼,“怎麽,你有意見?”

郭懷旭心裏驚濤駭浪一般,雲舟是真的有這個想法嗎?是了,他們表兄妹一起長大,本就情分好,因着珍珠之前跟我好,雲舟才退讓,現在我退出了,雲舟他,他有這想法也是應該的。

郭懷旭的心仿佛又被戳了十萬個窟窿,每一次呼吸都痛。憑着良心說,沐雲舟是個非常好的人選。

不等郭懷旭再說話,沐雲舟從沈珍珠手裏再次把金步搖拿走,輕輕插在她的發髻上,“明天我來看你。”

說完,沐雲舟折扇一揮,潇灑離去。

沈珍珠看了一眼郭懷旭,只輕輕點了點頭,又對王家兩位姑娘點點頭,轉身往鋪子裏走去。

王二姑娘終于忍不住了,低聲痛罵,“狐貍精!”

沈珍珠往後退一步看着她,笑眯眯問道,“狐貍精罵誰?”

王二姑娘果然上當了,“狐貍精罵你!”

沈珍珠仍舊笑眯眯的,“王二姑娘,狐貍精可不是誰都有資格當的。”

王二姑娘氣得想破口大罵,可看到旁邊站着的郭懷旭,生生忍住了。

郭懷旭看着沈珍珠跨步上了臺階,想到她剛才說的話,感覺雙腳如同被灌滿了鐵水一樣沉重。

過了一會兒,王二姑娘忽然鼓起勇氣走了過來,“郭二公子,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郭懷旭冷着臉,邁開腳圍着王二姑娘繞了半圈,默默離去,留下原地尴尬的王二姑娘。

王明月默默地走了過來,“妹妹,走吧。”

姐妹兩個走了一陣子,王二姑娘忽然歡喜道,“沈姑娘嫁給沐公子倒是挺不錯的,他們表兄妹情分好,兩家關系也好,親上做親,省得那個狐貍精又去勾搭別人。”

王明月忽然笑了,“妹妹,沈姑娘的話裏有漏洞你沒聽出來嗎?”

王二姑娘愣住了,“什麽漏洞?”

王明月低聲解釋,“聽說沐公子今秋要去參加院試,就算他能過了,要參加秋闱也要兩年之後了。到時候沈姑娘已經過了十七歲,按照我朝律例,女子十七歲不嫁人,要被強行婚配的。”

王二姑娘傻了,“那她剛才說那話的意思是?”

王明月有些憐惜地看了一眼王二姑娘,“我不知道沈姑娘和郭二公子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我觀這二人之間情義仍在。沐公子剛才的作為,無非是為了引起郭二公子的嫉妒之心罷了。”

王二姑娘眼底的希望瞬間暗淡下來,然後又咬牙切齒罵道,“這個狡猾的狐貍精!”

王明月心裏卻還在想着沐雲舟,他為了幫助表妹,不惜拿自己的名聲出來做賭注,是個心存良善之輩。

那頭,沈珍珠進了鋪子就被沈複年罵了一頓,“那些話也是能随便胡說的?”

沈珍珠撇嘴,“爹,明明是表哥先胡說的!”

沈複年很少動氣,這次卻罵女兒毫不留情,“雲舟是男孩子,這世道男子這般行徑叫風流潇灑,女子這般就是……”

他不好說不守婦道,只能繼續罵,“以後再敢說這種話,你就待在家裏不要出來了。我這些日子太縱着你了,你當了幾天掌櫃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沈珍珠本來想回嘴,忽然,腳底下傳來毛毛的嗚嗚聲。

唉,算了,爹也是為我好。這個狗屁的世道,對女子就是苛刻。

沈珍珠蹲下身,輕輕撫摸毛毛。想到自己剛才跟沐雲舟的賭約,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個傻子肯定沒聽出來。

讓你不理我,氣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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