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拒絕 慶賀 送嫁 …… (1)
杜鵑送帖子來時, 沈珍珠正與沐氏準備往沐家去。
杜鵑恭恭敬敬地說明了來意,“沈姑娘,我們姑娘養的菊花開了, 還釀了些菊花酒,不知道沈姑娘可得閑,要是得閑, 請沈姑娘去一起賞菊。”
沈珍珠心裏嘀咕,這些千金大小姐每日閑的沒事幹, 賞了荷花賞桂花, 賞了桂花賞菊花, 我一個社畜, 哪裏有那麽多時間陪你玩啊。
要說前些日子沈珍珠還有些在乎王家的地位, 就在剛才,沈珍珠心裏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是的,沈珍珠承認自己是個世俗的人。她的親舅舅三十四歲中舉,以後大有前程, 遠不是王家老太爺可以比的。她的親表哥十七歲中了秀才, 這在平遠鎮絕對是可以流傳幾十年的佳話。
現在她有依仗了, 王家和沐家還隐隐在別苗頭, 現在沐家以壓倒性的勝利占據了上風, 王明月總不能還對自己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最讓沈珍珠不大樂意的是, 王明月每次都是請別人去她家裏玩, 她從來不去別人家裏玩。只有別人奉承她的, 她不用去遷就別人。
沈珍珠很客氣地對杜鵑道, “杜鵑,煩請你回去告訴你家姑娘,我舅舅家裏有喜事呢, 這幾天實在是抽不開身,等我把手裏的事情都忙完了,我請王姑娘到我家裏來玩。”
杜鵑愣在了當場,從她到王家來這幾個月,她們姑娘請客,還從來沒被人拒絕過。
沈珍珠立刻從荷包裏掏出幾個銅錢塞給杜鵑,“勞煩你跑這一趟,我要跟我娘去我舅舅家裏,就不留你了。”
杜鵑反應過來,連忙行了個禮,“恭喜沈姑娘,恭喜沈太太。”
沐氏笑眯眯地看着杜鵑,“回頭辦喜酒的時候,你跟着你們姑娘一起去吃喜酒。”
杜鵑又說了幾句客氣話,帶着笑離開了沈家。一出了門,她臉上的笑容就收了起來。姑娘一向及看中自己在平遠鎮的地位,這回被沈姑娘折了臉面,還不知要傷心多久呢。
杜鵑惴惴不安地回到了王家,王明月笑看着她,“你這幾天多照看些那兩盆菊花,這品種海雲縣可沒有。過幾日多請幾個姐妹來,到時候才熱鬧呢。”
杜鵑欲言又止,王明月奇怪地問道,“發生了何事?”
杜鵑低頭,先行了個禮,然後陪笑道,“姑娘,沈姑娘說,沐家出了大喜事,她要回沐家幫忙,還說等忙完了這一陣子,請姑娘去沈家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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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月的笑容卡在臉上,半晌後收了起來,恢複往日的雲淡風輕,“是我思慮不周,沐姐姐家裏出了大喜事,沈妹妹自然要跟着忙活的。你先把菊花收起來,等過一陣子再說。”
旁邊王二姑娘拱火道,“明月姐姐,這沈珍珠也忒不值好歹,姐姐請她是給她臉,她倒推三阻四。我還不知道她,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她回沐家能幹什麽活兒,不闖禍就算好的。我看啊,就是她舅舅中了舉,尾巴翹起來了。”
王明月拿起旁邊的繡花繃子開始刺繡,半晌後道,“這也是人之常情,沐先生中了舉,沐姐姐和沈妹妹的身份都不一般了。”
王二姑娘急道,“她們再得意,難道還能越過姐姐去!”
王明月倒不糊塗,“我爹只是個秀才,沐姐姐的爹是舉人,且以沐先生的年紀,說不定将來還能中進士,我跟沐姐姐是不敢比的。”
王二姑娘倒沒睜着眼睛說瞎話,“沐姐姐傲氣也就罷了,她沈珍珠算個什麽,不過是個商戶女。”
王明月擡頭看着王二姑娘,王二姑娘被看得有些讪讪的,她倒是忘了,她自己也是個商戶女。
王明月繼續低頭做針線活,“妹妹以後這話莫要再說了,這鎮上的商戶女多着呢。再說了,我朝并不禁止商戶參加科舉。”
王二姑娘又嘀嘀咕咕幾聲,王明月并不在意,只繼續低頭做自己的針線活兒。
杜鵑坐在她身邊,輕聲問道,“姑娘,過幾日沐家請客,姑娘去嗎?”
王明月想了想,“我就不去了,我一個寡婦,何必去招人眼。”
杜鵑有些心疼,“姑娘,都過去了,人總得朝前看。我說句打嘴的話,聽說原來我朝有位非常得寵的貴妃娘娘,也是二婚入的宮呢。”
先帝時期的霍貴妃以二婚之身入宮成了寵妃,這事兒民間百姓都曉得。
王明月呵斥杜鵑,“快住嘴!”
杜鵑趕緊捂住嘴,“好姑娘,您別生氣,我看沈姑娘可能是真的忙不開。她每日要忙活鋪子裏的事情,還要幫沈太太打理家事,确實是咱們鎮上最忙的姑娘。”
王明月臉上稍霁,“你說得對,天涼了,我要給爹娘和兄弟們做些針線,總不能在家裏吃白飯。”
這邊主仆兩個說知心話,那邊沐氏已經帶着女兒到了沐家。沐家父子還沒回來,但是沐家已經擠擠挨挨都是人。
沐氏進門後去尋找薛氏,沈珍珠直接就喊開了,“表姐表姐,我來了!”
沐雲檀從廂房裏走了出來,“聽到了聽到了,這大嗓門也不曉得壓一壓。”
沈珍珠高興地拉着她的手轉圈圈,“我高興呀,恭喜表姐。”
沐雲檀笑道,“咱們之間還說這些客套話做甚,來,進屋裏坐。”
這會子各家來的都是大人,姑娘們都沒來,表姐妹兩個不用迎客,一起進屋子說閑話。
那頭,沐氏找到薛氏後一疊聲地恭喜,“嫂子可算熬出頭了,這麽多年,大哥一心只管學堂,這家裏裏裏外外都是嫂子操心,連我都經常給嫂子找麻煩,嫂子是這家裏最大的功臣。”
薛氏激動的眼淚往下掉,“人家都奇怪我為甚跟小姑子關系好,她們哪裏知道妹妹的好。旁人家裏姑太太總覺得嫂子在家清閑,只有妹妹你眼裏記得我的辛勞。只要爹和妹妹曉得,我幹再多都是值得的。”
沐氏掏出帕子給她擦擦淚,“嫂子別哭,你總算苦盡甘來了。咱們趕緊把家裏收拾收拾,明日迎接大哥和雲舟回家。”
薛氏一邊哭一邊笑,“好,好。”
旁邊街坊們都開玩笑,“沐太太往後的好日子來了,恭喜恭喜。”
沐氏對娘家熟門熟路,趕緊去開櫃子拿了糖來分給衆人吃。一時間,沐家院子裏熱鬧沸騰。
當天下午,沈複年又拎着一壇子酒來找老岳父喝酒慶祝。就在沐家慶祝的時候,街上其餘各家都各懷心思。
沈老太爺又“病”倒了,他與沐老太爺別了一輩子苗頭,又不幸成為了親家,他一個老公公很不要臉面地跟兒媳婦斤斤計較了十幾年,本以為報了仇,沒想到仇人的兒子中了舉,孫子中了秀才。
這仿佛一記大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臉上。
沈老太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難受,他不甘心吶。要是換做普通街坊,他連喜酒都不想去喝。可沐家是他嫡嫡親的親家,他如果不去,別人能戳着他的脊梁骨罵。不說別人,他的兒孫們都不會答應。
沈老太爺晚上沒吃飯,沈複生要給親爹送飯,沈老太太不讓,“既然身子不舒服,夜裏就別吃了,餓一餓清清腸胃,明日就好了。”
沈老太爺心裏越發氣悶,這個死老太婆說不定心裏正後悔當初沒嫁給沐老頭子。哼,你後悔也沒用,你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
飯桌上,沈複年表情複雜,潘氏臉上帶着不忿,只有沈文清臉上有些喜色。他是沐家學堂的學子,先生中了舉人,他與有榮焉。
“爹,先生中了舉,咱們要去送禮吧?”
沈複生點頭,“自然要去,沐先生是你的先生,也是咱們家的親戚,該送份重禮。”
潘氏感覺嘴裏的飯味同嚼蠟,“文清,你好生學,以後也中舉人、中進士,娘這輩子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想到沐氏沒有兒子,潘氏瞬間又自信起來,你大哥中舉又怎麽樣,那是沐家人,往後文清中了舉,這可是我親兒子。
沈文清聽到潘氏這樣說,瞬間感覺壓力非常大,“娘,兒子資質有限,但兒子會盡力的。”
潘氏往沈文清碗裏夾了一筷子肉,“你多吃些。”
沈家人除了沈老太爺和潘氏,其餘人倒沒有太多心思,反正是自家親戚,總沒壞處。
至于王家,氣氛就更沉重了。
王家書房裏,王大老爺問王老太爺,“爹,咱們家的學堂還要開嗎?”
王老太爺手裏的兩顆念珠不停地轉,轉着轉着,他忽然一生氣,把兩顆珠子砸向兩個兒子,“沒用的蠢材,要是你們兩個但凡有一個争氣,我們家何至于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當年他也是沐安良這個年紀中舉,可惜後來沒有更進一步。他把希望都寄托在兩個兒子身上,沒想到大兒子快四十歲了還是個秀才,小兒子只過了縣試,府試死活過不了,最後索性放棄讀書,只幫他打理雜事。
原來王老太爺做縣丞時,兩個兒子還能撈個差事幹。縣衙裏的差事,但凡像樣點的,沒點後臺是守不住的。等王老太爺一告老,兩個兒子只能跟了回來。
王大老爺生生受了父親的這一擊打,“爹,都是兒子的錯,請您息怒。”
王老太爺撒過了氣,緩緩道,“明日把大郎和三郎送去沐家讀書,至于學堂的事情,再等一等吧。沐安良中了舉,總不會再繼續教書。等他家不開了,我們再開。”
王大老爺心裏也抱着希望,沐安良中舉并非壞事,舉人老爺不可能再繼續教學生,沐雲舟那等好資質,沐家人肯定也會送他到外地去讀書,不能一直在平遠鎮這個小地方閉門造車。
王大老爺再次對老父親鞠躬,“兒子聽爹的。”
說完,他轉頭看向王大郎和王三郎,“明日開始,你們都去沐家讀書吧。”
王二老爺的兩個兒子跟他自己一樣沒有讀書的天分,早就賦閑在家,對于侄子們去哪裏讀書,他一點不在意,他只想早點分家,不然這家裏的家産早晚要被大哥父子三個讀書折騰光。
可老父親還在,王二老爺豈敢說分家兩個字。
王大郎已經娶妻生子,早兩年就過了縣試,準備明年去參加府試,王三郎連縣試都沒考呢。
聽見祖父說以後去沐家讀書,王三郎眼中閃現驚喜,他早就想去了。
再說郭家,郭鐵匠當晚帶着郭懷禮喝酒,“還是老二懂得多,那什麽玉蟾果然管用。”
郭懷章哈哈笑,“爹,要不是沐先生自己會考,金蟾也沒用。”
郭鐵匠擡腳踢了他一下,“我看你就是太閑了,回頭也給你找個地方當學徒去!”
劉氏和李氏安靜地坐在一邊,婆媳兩個都不是話多的人,家裏暫時和諧的很。
郭鐵匠喝了一口酒,“可惜了,你成親,雲舟中秀才,二郎都回不來。”
郭懷禮給他滿上酒,“爹,這路太遠了,掌櫃的不放,二弟也沒辦法。兒子成親二弟不是托人帶了東西回來,至于沐家那邊,咱們送禮送厚些,等過年二弟回來多去兩趟,沐公子也不會介意的。”
郭懷禮的稱呼從以前的雲舟變成了沐公子。
郭鐵匠點點頭,“是該送份厚禮,往後這都是實在親戚。”
旁邊李氏聽到這話眉眼間帶出笑意,沈珍珠給她做妯娌,那真是讓她一百個滿意。
郭鐵匠又看向李氏,“大郎媳婦,你往常不是跟沐姑娘和珍珠好,往後多去走動走動。不是說攀附貴親,珍珠家裏就她一個姑娘家,有些事情不好出面,你告訴大郎,讓大郎去搭把手也好,不能事事都讓她去找沐公子。”
李氏連忙道,“爹放心吧,兒媳正在給沐姐姐繡兩條帕子呢,下個月沐姐姐就要出門子了。”
郭鐵匠滿意地點點頭,這個兒媳婦确實不錯,不吵不鬧,該幹活時幹活,該安靜時安靜。
這個夜晚,就在各家不一樣的反應中度過。
第二天一大早,沈珍珠起來後就幫沐氏幹家務活,“娘,爹還沒找到合适的人嗎?”
沐氏一邊切菜一邊道,“你跟你爹心疼我,娘心裏都清楚。但你祖母都沒人使喚,你大舅都中了舉人,你舅媽也是自己幹活,我何必去找個人來幫忙。家裏就這點事情,我能忙得過來。”
沈珍珠不再說話,難怪雇一個婆子雇了幾個月都沒雇來。
“娘,說不定舅媽很快就會雇人。”
沐氏笑道,“你舅媽不一定會給自己雇人,但肯定會給你表姐買個丫頭。如果可以,到時候我給你也買一個。”
沈珍珠連連擺手,“娘,我不要丫頭。”
沐氏嗔怪女兒,“你的丫頭,難道我不能使喚?”
沈珍珠低聲道,“娘,我聽說許多丫頭都不老實,專喜歡把眼睛盯在家裏的老爺少爺身上,咱們可不能引狼入室。”
沐氏氣得轉過身過來給她一個爆栗子,“小小年紀哪裏聽來的這些歪話!”
沈珍珠摸摸頭,“娘,反正我不要丫頭。表姐是舉人家的小姐,衛家在縣城也算是好人家,她使個丫頭也就罷了,我要是弄個丫頭,平白讓人家說我東施效颦。”
沐氏手下繼續忙活,“再說吧,不急。”
沈珍珠往竈門裏填柴火,“不曉得今天大舅和表哥能不能回家。”
沐氏往鍋裏放了點油,“差不多了吧,等會子拿點炮送到你大舅家裏去。要是今天回來,得放炮接一接。”
母女兩個一邊幹活一邊說閑話,忙活完了後,沈珍珠匆匆吃了碗飯,拎着籃子去給沈複年送飯。
趁着沈複年吃飯的空擋,沈珍珠拎了好記挂鞭炮送往沐家去。
薛氏接過沈珍珠的籃子,“還是你娘想得周到,我只想到給你大舅準備個火盆,沒想到放炮。”
沈珍珠并未多留,拎着籃子又回了鋪子裏。父女兩個在鋪子裏忙活了個把時辰,快到晌午飯時刻,忽然聽到北街那裏鑼鼓喧天。
北街那條路是通往縣城的路!
沈珍珠立刻喊小李,“你去看看發生了何事!”
小李飛奔而去,很快又飛奔而來,鞋子都跑掉了,“掌櫃的,少掌櫃的,大喜,大喜,舅老爺和表少爺回來了,衙門裏報喜的人也跟着來了!”
沈複年把算盤一扔,“珍珠,走!”
父女兩個火速往北街迎去,半路上碰到了沐家父子和衙門裏來報喜的人。
沐安良對沈複年道,“妹夫,幫我招呼鄉鄰們。”
說完,他與旁邊的差役以及縣城裏同來的幾位老爺們說話。沈複年插不進話,主動擔負起招呼街坊鄰居的職責。
沐家本家的老爺們看了不免有些嫉妒,自家人不用,反倒用個外人。這也沒辦法,沐老太爺家裏四代單傳,與族裏那些人都出了五服,在沐安良心裏,還是自己的妹夫更可靠。
沈珍珠湊到沐雲舟身邊,“恭喜表哥。”
沐雲舟如往常一樣用扇子敲了敲她的頭,“表妹最近怎麽樣,沒跟人打架吧?”
沈珍珠笑着推開他的扇子,“還秀才老爺呢,說話沒個正經。”
沐家學堂裏的學子們都紛紛跑過來打招呼,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西街而去。
薛氏和沐氏一聽到動靜就開始準備,人才進巷子口,鞭炮聲就響了起來。
到了家門口,父子兩個一起跨過火盆,然後就是街坊們哄然的賀喜聲。
差役見人都在,開始敲鑼打鼓,還有人念朝廷的公文,沈珍珠聽了個大概,意思是什麽地方的什麽人,中了哪一年哪一科的舉人。先是沐安良的,再是沐雲舟的,光是兩篇公文都念了半天。
差役念公文的時候,沐家父子兩個恭恭敬敬地行禮,以表示對朝廷的尊重。其餘人都遠遠地站着,生怕亵渎了天家威嚴。
等讀完公文,差役把公文塞進沐安良手裏,“恭喜沐老爺,賀喜沐老爺。”
沐安良也急忙客氣起來,沈複年趁機把提前準備好的半籮筐銅錢、喜糖和喜馍拿了出來,讓人當衆在大門口撒了起來。
沐安良對幾個差役道,“辛苦諸位大老遠跑一趟,請進屋裏喝口茶。”
差役們也不客氣,笑着跟了進來。街坊鄰居們搶過了喜糖和喜錢,說了許多吉祥話後各自散去。
沐氏在廚房已經準備好了許多的茶點,沈複年帶着沐家幾個本家子弟給差役們和縣城裏來的幾位老爺們一人上了一碗。
差役們跟着跑了一路,又累又餓,呼嚕呼嚕吃了幾個糖雞蛋加馓子,又喝了一肚子熱茶,這才緩過來。
沈複年又吩咐女兒,“去告訴你娘多做幾個菜。”
差役們趕緊起身,“多謝沐老爺款待,只是大人有交代,去去即回,不敢久留。”
沈複年包了幾個紅包悄悄遞給沐安良,沐安良塞到幾位差役手裏,“辛苦諸位。”
縣衙裏的差役們最喜歡報喜,目的是為了打賞,吃喝倒是其次。現在荷包到手,還吃了一碗好東西,再留下去吃喝就有損縣衙的臉面了。
差役們走後,家裏只剩下縣城裏來的幾位客人和沐氏族人,以及沈珍珠一家子。
沐老太爺終于回來了,沐安良趕着過去問好,“爹,兒子回來了,您老可好?”
沐老太爺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後頭去了,“好,好,好,我兒争氣,爹很高興。”
沐雲舟湊了過來,“祖父,難道孫兒不争氣?”
沐老太爺哈哈笑,“争氣争氣,看在你這麽争氣的份上,以後你再騷包我也不說你了。”
屋裏人立刻都哄堂大笑起來。
在座的一位中年漢子帶着一位少年郎站起來行禮,“侄兒給叔父請安。”
此二人不是別人,正是沐雲檀的公爹衛老爺和未婚夫婿衛藍橋。
沐老太爺摸了摸胡須,“都是親戚,不必客氣,坐下說話。”
聽說衛藍橋來了,沐雲檀立刻躲到了房裏,剩下沈珍珠一個人跟着忙前忙後。
沈珍珠偷偷看過,衛藍橋皮膚特別白,眼睛不是特別太大,人不胖,個子也可以,唯獨臉上有點肉肉,看起來是個非常奶的少年郎。
嗯,看起來頗是斯文,應該不會欺負老婆。
沈珍珠高高興興地幫着招待客人,中途還跑回房找沐雲檀,“表姐,你不出去嗎?衛家來人了。”
沐雲檀紅着臉扭過身子,“來就來,我去做甚,我又不會科舉。”
沈珍珠啧啧兩聲,“表姐真是,眼見着就要成親了,這個時候要多見見面,讓他心裏整日惦記着,到時候你去了衛家他才能疼你。”
沐雲檀伸手擰她的臉,“讓我看看你的臉皮有多厚。”
沈珍珠笑着往後面躲,“去吧去吧,我們先去問問舅媽。”
不等沐雲檀拒絕,沈珍珠把沐雲檀按到梳妝臺上,把她的頭發打散重新梳好,給她稍微塗了點脂粉,然後換一身衣裳,生拉硬拽帶着她出了西廂房房門。
沐家廚房在後院,從西廂房出來,路過院子中央的甬道時,堂屋裏的衛藍橋捕捉到了那一抹桃紅色的身影。
姐妹兩個一起到了後院,沐家三進院子。前院是書房,中間是沐安良一家四口居住,沐老太爺一個人住在後院,廚房和庫房也設置在這裏。
薛氏見女兒換了衣裳,臉上似乎還有些羞意,并不去戳穿,而是吩咐沈珍珠,“珍珠,你帶着你姐姐去給客人們續茶。續過了就出來,莫要多說。”
沈珍珠正色點頭,“舅媽放心。”
姐妹兩個一個拎茶壺,一個端了兩樣點心,二人一起進了堂屋。沈珍珠把兩盤點心放在幾位客人跟前,沐雲檀拎着茶壺給衆人續茶。
從進屋開始,沐雲檀更就目不斜視,依着禮給客人們倒茶,衛老爺只略略看了一眼,衛藍橋想看又不敢看,奶白的小臉不經意染了一絲紅。
送過茶點,姐妹兩個一起離去。
沐安良吩咐兒子,“雲舟,你帶着藍橋去你屋裏。”
沐雲舟笑着拱手,“兒子告退,爹有吩咐只管叫兒子。”郎舅兩個一起離開堂屋,去了沐雲舟的屋裏。
沐雲檀在送過了茶水之後就留在後院,再也不肯到前頭來。
沈珍珠在沐家混了一天,天黑透了才準備回家。她剛要走,就被沐雲舟叫住了。
沈珍珠見他神神秘秘的,湊過去問,“表哥有什麽好事情?”
沐雲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跟我進來。”
兄妹兩個一起進了沐雲舟的屋裏,他從自己的包袱裏拿住一個小包袱扔給沈珍珠,“這是懷旭托我給你的。”
沈珍珠有些傻眼,“你不是去考試,怎麽還去看他了?”
沐雲舟潇灑地坐了下來,“前幾日他每天去路口蹲守,正好碰到我回來。這個傻子,我原本就準備去萃華樓看他的。”
沈珍珠摸了摸小包袱,“他怎麽樣啦?”
沐雲舟笑,“看起來不錯,整日不曬太陽,一張臉越來越白。哎喲,他往路口一站,來往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搶着看。”
沈珍珠把包袱一拎,“表哥,你就是欠表姐收拾你。”
說完,她轉身就走了,留下沐雲舟在後面笑個不停。
回到家裏,沈珍珠打開那個小包袱,裏面是幾張帕子,料子摸起來不錯,帕子上都是比較簡單的花樣。除了帕子,還有一小盒胭脂。
沈珍珠打開那小鐵盒聞了聞,味道不錯,怪香的。她把胭脂放進自己的梳妝盒裏,挑了一張帕子,把頭發打散,将帕子盤在頭發裏。
收拾完之後,沈珍珠自己對着銅鏡看了看,倒是不錯。為了送這兩件小禮物,他可能在路口蹲了好多天。
這個傻子。
過了幾天,沐家正式請客,慶祝父子兩個一起中榜。這一回,半個平遠鎮的人都來吃席。
因着人太多,沐家幹脆也在門口搭長棚擺流水席。當天,王家也來吃酒席,沈珍珠在宴席上看到了王明月。
王明月帶着帷帽來的,身邊跟着杜鵑,在一衆姑娘中非常打眼。最難得是她今天沒有穿白色的衣裳,而是穿了一套淡青色的裙子,既不豔麗,也不會失禮。
剛到大門口,沈珍珠聽說後就從垂花門那裏直接迎接了出去,“明月姐姐來了,快請進。”她是要招婿的人,并不怕人看,人家也不敢招惹沈家這朵霸王花。
王明月屈膝行個禮,“恭喜。”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傳到旁邊的沐雲舟耳朵裏。
沐雲舟并未多言,招呼女眷不是他的責任。王明月從他身邊擦肩而過,沐雲舟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的心思并未多留,繼續招待新來的客人。
到了內院,王明月取下帷帽交給杜鵑。沈珍珠這才發現,今天王明月梳得還是那種含含糊糊的發型。
沈珍珠眯起了眼睛,剛才王明月路過表哥身邊時的動作明顯遲了半拍,難道她有什麽心思?
且不提王明月有什麽心思,剛才沈珍珠到前面去迎接王明月時恰好又被王三郎看見了。
王三郎看了看沐家的榮光,心裏開始盤算,原想着在沐家父子回來之前想辦法,沈姑娘卻不肯去我家。等我來沐家讀書,說不定機會會更多一些。
沈珍珠不去理會王家人的小心思,全力幫助沐雲檀招呼客人。忙忙碌碌一天,到了晚上,沈珍珠累的像狗一樣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日子唿哨一下子到了十月,沈珍珠再次被拉去沐家當壯丁,因為沐雲檀要出嫁啦!
十月十六的早上,天還沒亮呢,沈珍珠就起床了。她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一身錦緞大紅衣裙,頭上全套金飾插戴上,點峨眉、滴朱唇,金釵玉環,整個人明豔動人。
沐氏看了後十分滿意,“我兒越來越好看了。”
沈珍珠開玩笑,“娘,我看起來像不像個暴發戶?”
沐氏拍了女兒一下,“胡說,這樣才好看。”
沈珍珠才不介意人家說自己是暴發戶,我就喜歡滿頭金翠怎麽了,我又沒礙着誰。
沈複年天還沒就出發了,母女兩個也來不及吃飯,鎖了門就往沐家而去。
等到沐家時,沐家的三進院子已經燈火通明,沐氏族人來來往往。母女兩個依次跟衆人打招呼,順利進了內院。
沐雲檀剛剛起來,薛氏見到沐氏後立刻喊道,“妹妹快來給我搭把手。”
薛氏吩咐人擡了一桶熱水到西廂房,把姑娘們都攆了出來,姑嫂兩個一起動手,把沐雲檀裏裏外外刨個幹幹淨淨。
等沈珍珠再看到沐雲檀時,她已經換上了幹淨衣裳坐在床沿,沐家給沐雲檀新買的小丫頭月華就站在一邊。
沈珍珠坐到沐雲檀身邊,“表姐。”
沐家的姑娘們知道她們表姐妹兩個好,都坐在遠處吃點心,并不過來打擾。
沐雲檀的臉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被熱水蒸的還是因為害羞。
沈珍珠摸了摸她的頭發,還有點濕,她順手拿起旁邊的幹淨手巾給沐雲檀擦頭發。
她見沐雲檀似乎有些緊張,一邊擦一邊在她耳邊輕聲道,“表姐別怕,這世上的男人都是屬狗的,你不要對他太好,他就會對你好。”
沐雲檀噗呲笑了出來,“快些住嘴!”
沈珍珠嘟囔道,“我跟你說真的呢,表姐你看咱們鎮上那些把男人當成天當成老爺伺候的女子,有幾個能得到男人的敬重。我見到有男人在外面不順心就回家摔筷子摔碗,不是嫌菜鹹了就是嫌飯燙嘴。要我說啊,單給他做一碗沒鹽的菜,單把他的飯倒些涼水在裏頭,讓他挑嘴。”
沐雲檀忍不住抖動肩膀,“你可真是,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各家還不得天天打架。”
沈珍珠撇撇嘴,“表姐,但凡女子出嫁時都擔憂,擔憂什麽,無非是怕婆母不喜歡,怕丈夫不喜歡。這種想法就不對,別人喜歡你是情分,不喜歡是本分,要是一開始就不稀罕人家喜歡不喜歡,就能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沐雲檀擡眼看着沈珍珠,“表妹,你說的沒錯,但是哪個女子不渴望丈夫的喜愛呢。”
沈珍珠沒有繼續說下去,她擔心自己的言論太過爆炸吓到沐雲檀,“總之,表姐你一定要端住了,不管對誰都不要太上杆子,成親後找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做,別把眼睛全部都盯在婆母和丈夫身上。”
沐雲檀忽然很認真點了點頭,“表妹,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吧,我不會的。”
沈珍珠放下帕子,對着她眨眨眼,“我剛才吓唬你的,表姐夫性子看起來比較溫和,這種男人一天罵三頓,他就會很聽話。”
說完,她又眨眨眼。
沐雲檀笑着擰她的臉,“我不會罵人,以後你教教我。”
姐妹兩個一起哈哈笑,薛氏進來見到女兒笑個不停,又出去忙活。
衛家離得遠,等到快晌午,迎親的隊伍終于來了。此時,沐雲檀的頭已經盤好。聽說衛家來人了,她的表情越來越嚴肅。
沈珍珠搬個凳子坐在她身邊,拉住她的手安慰,“表姐別怕,以後要是有人欺負你,一定要回來告訴我,我幫你打架。”
別看沈珍珠以前身子骨不好,她打架卻十分在行,沈文清小時候經常被她打哭。
沐雲檀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
沈珍珠看向旁邊的月華,“你才跟着我表姐不久,我不知道你有幾分忠心,但你記住了,我什麽要求都沒有,只一樣,你的眼睛莫要往表姐夫身上盯。若是讓我知道你有二心,哼,你是知道我的厲害的。”
月華吓得一哆嗦,“表,表姑娘放心,我不敢的。”
沈珍珠複又笑道,“表姐斯文,有很多話不方便說的,你要替表姐說。要是遇到什麽困難,記得第一個回來報信。”
月華再次屈膝行禮,“我知道了,多謝表姑娘提點。”
沈珍珠從袖子裏掏出一小塊碎銀子塞到月華手中,“別害怕,只要你對表姐好,我不會再吓唬你的。”
這頭剛說完話,那頭吉時就到了,全福人急忙給沐雲檀戴上蓋頭,衛藍橋在衛家一群兒郎的簇擁下已經沖進了閨房。
敲鑼打鼓聲中,沐雲檀被沐雲舟背上了花轎。衛家請來的喜事班子吹吹打打,平遠鎮所有的孩子們都跟在花轎旁邊繞來繞去。連平日裏不怎麽出門的姑娘們都站在沐家大門口看熱鬧,個個羨慕不已。
沐雲檀的嫁妝放在整個平遠鎮都是數得上的,況且她坐的還是花轎,別人家嫁姑娘坐牛車的比比皆是。
看着那漸行漸遠的花轎,沈珍珠忽然覺得有些眼睛發酸。再看旁邊的沐氏和薛氏,已經在拿帕子按眼角。
沈珍珠忽然很想罵人,這狗屁的古代,這狗屁的男權社會和婚姻制度,逼迫女人離開自己最親的人,抛棄自己的父母去孝順別人的父母。
沐氏安慰薛氏,“大嫂別難過,過幾天孩子就回來了。”
薛氏立刻止住了笑,“你說的對,姑娘大了,總會有這一遭的。”
姑嫂兩個一起進了院子裏。
沐家的酒席正式開始,各家各戶很給面子都來送禮,很多人家都是全家出動。沐雲檀不在,沈珍珠責無旁貸肩負起了招待姑娘們的責任。
王明月今天一身翠綠色的衣裙,初冬時節,綠色的衣裳看起來有點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