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可憐人 二舅公家裏的屋子,……

二舅公家裏的屋子, 正面兩間是土牆瓦房,而側面,則有兩間茅草和木板搭建的房屋, 這茅草和木板搭建的房屋并不牢固,到了冬日或者雨季,屋子裏住着的人是最遭罪的。

雨季的時候, 但凡下雨,雨水總能從屋子外面跑進來, 把整個地面都淹沒成了水田, 住在屋子裏的人只能大半夜也起床來, 拿了家裏的所有罐子盆子, 用來接雨水, 如果水太深,還得一盆又一盆,把雨水全部倒掉。

到了下雪天裏,住在這樣的屋子越發遭罪, 西北風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 外間雨雪交加, 屋子裏的人則覺得周遭又潮濕又陰冷, 連一丁點的熱乎氣都沒有。

而争吵的聲音, 正是從一旁的茅草房傳進來的。

一個尖銳的女聲帶着一陣惡毒的謾罵, “這個老不死的活了一大把的年齡了, 早就該入土了, 還給他吃個屁?家裏糧食都見底了, 譚大缸,你要敢把這飯端給他吃,咱兩這日子就別過了。”

一個男人咳嗽了一聲, 沙啞着聲音道,“大缸,我不吃飯,我飽着。”

譚大缸諾諾的嘆息了一聲,道,“我明天就去借糧食,翠花啊,你好歹讓我爸吃口飯。”

“要吃吃屎,你爸能幹活的時候,一直幫村着老二一家,現在老了,憑啥讓我來侍候這個老不死的?反正家裏沒糧食了,大家都吃一碗米湯吊着命,憑啥到了他這裏就搞特殊?老二要真心疼他,就把人給接回去啊。”

譚大缸頭疼,道,“老二家裏孩子多,昨天就斷糧了,爸被接過去吃啥喝啥?”

“吃屎也是他們家的事情,憑啥老人就讓我來管?憑啥?憑啥?憑啥我的孩子餓得都剩下一層皮了,我的孩子都沒得吃,都沒得吃……”

痛苦壓抑的嗚咽聲傳來,屋子外,楊大芳聽得有些複雜。

她沒有想到二舅公的處境這麽的不好。

當即,她不再遲疑,對着屋子敲了敲門。

“請問譚松老人在嗎?”

聽見有人敲門,屋子裏的争吵聲一下終止,屋子裏,兩個瘦得只剩下一個骨架子的中年男女走了出來。

看了看穿着厚棉襖新衣的楊大芳,中年女人道,“你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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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芳道,“這是大表舅娘吧?我叫楊大芳,是楊愛國認的女兒,我爸腿腳不便,讓我來看看二舅公,如果方便,再接二舅公去楊家村過年。”

聽了楊大芳自報姓名,中年女人王翠花終于擠出了笑容。

“哎喲,原來是表哥家裏來接人了,來來,大芳侄女,快進屋子。”

楊大芳跟着王翠花走進屋子,并遞上了一小包的餅幹和糖果,道,“大表舅娘,我二舅公呢?還好吧?我爸去年就想過來看望二舅公的,就是他也上了年齡了,大雪天路不好走,這才沒來。”

譚大缸道,“我去叫我爸出來。”

一旁的柴房裏,王翠花和譚大缸的幾個孩子都走了出來,這幾個孩子都面黃肌瘦,只穿了一件單衣,都凍得瑟瑟發抖,在看見袋子裏的餅幹和糖果以後,孩子們眼睛都不由瞪大了。

很顯然,這一家子的日子過得極差。

金銀村這裏交通不便,土地貧瘠,相比楊家村,這裏的村人的日子過得又差了不少。

在一旁的茅草屋,凍得瑟縮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跑的老人在譚大缸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二舅公名叫譚松,當年楊愛國母親去世得早,這個二舅公年輕時候是個木匠,賺了錢以後,沒少補貼楊愛國,這也是楊愛國一直惦記老人的緣故。

二舅公在屋子裏已經聽見了動靜,此時走出來,在看見楊大芳以後,顯然非常的激動。

二舅公道,“孩子,你叫啥名字啊?”

楊大芳道,“二舅公,我叫楊大芳,我的戶籍和族譜,都上在我爸這裏。”

“好,好,好!”,二舅公道,“愛國說要把自己的一輩子奉獻給國家,年輕的時候忙着打仗,等年齡大了,也不成個家,現在愛國也有後了,這挺好,挺好!”

老人也穿着一件單衣,嘴唇也凍得有些發白,也虧得楊大芳出門的時候,特意拿了一個厚棉被擋風雪,等回程的時候,倒是可以拿了棉被來給老人遮擋風雪。

楊大芳道,“二舅公,我爸可想你了,特意讓我來接你去過年的,現在我們就出發吧,回去還能趕上晚飯。”

二舅公聽了這話,卻有些遲疑,他一大把年齡了,是真的不想給人添麻煩了,現在誰家的糧食不珍貴?

可是,這家裏又實在太窮了,窮得根本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楊大芳不容老人遲疑,道,“我和我爸昨天剛好買了一大塊的肉豬,就等着你過去了,好一起包餃子,爸還惦記您包的餃子呢,說做夢都想吃一口。”

“好,好,那我去給愛國包餃子去。”

聽說楊愛國想吃他包的餃子,老人就決定去看看去了。

這人老了,見一面少一面,而且最主要的,既然楊愛國家裏買得起豬肉,那肯不會缺糧食的。

一旁,王翠花去了老人房間,把老人的兩件單衣收了出來,又在自家地窖給裝了一袋子的松蘑和羊角菌等。

王翠花有些不好意思,道,“大芳侄女,這些都是一些山貨,填不飽肚子,也不值錢,你帶去嘗個味道。”,頓了一下,又道,“真不是我刻薄,家裏一家六口人,如果不吃米湯,都熬不到開春,我們家裏家窮,娘家婆家都沒地兒借糧食去,我……是真的沒辦法,我自己也是吃的米湯。”

楊大芳聽了王翠花的話,又見她提來幹活,倒是對她有些改觀。

眼前的女人接了自己的禮物,即使家裏窮,也并不是一味的索取,而是送了回禮。

同時,她對于給老人吃米湯也後悔,但是她自己也只吃了米湯,家裏快斷糧,日子沒法過下去,女人只能忍着饑餓,盡量給家裏節省糧食,好熬到開春。

只要開春了就好了,山裏的植物長出來,到處都是野菜。

楊大芳點頭,道,“大表舅娘,我都懂的。”

她看了看一旁角落裏站着的幾個面黃肌瘦的,怯生生的孩子,張了張嘴唇,沒再說什麽。

當即,老餘頭和譚大缸一起扶着老人上牛車,楊大芳把厚棉被拿來,把老人裹住了,譚大缸去屋子裏拿自家做的皮袋子灌了一罐子的熱水,給了老人和楊大芳一個人一個罐子。

在風雪的呼嘯聲裏,楊大芳終于帶着老人朝着楊家村趕去。

等走遠了,譚松嘆了一口氣,對楊大芳道,“大芳啊,你別怪翠花他們虐待我,其實不怪翠花,家裏窮,她自己也吃米湯,她也不容易。”

一切,都是因為太過窮苦的緣故。

老人一共有兩個兒子,小兒子家裏生了孩子六個,大兒子家裏生了孩子三個,多一個孩子多一張嘴,小兒子家裏困難,老人難免多幫襯一些,但是領老了,兩個兒子商議後,老人由兩個兒子一人養半個月,結果大兒子這邊住滿半個月後,小兒子家裏斷了糧了,根本不來大兒子家裏接人,大兒媳婦心生埋怨,她家裏的糧食也是她節省下來的,又想到家裏糧食快吃沒了,見了大兒子偷偷給老人拿糧食做吃食,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老人忍不住在車上給大兒媳王翠花辯駁,楊大芳聽了以後,忍不住對老人的善良嘆息。

而事實上,如果沒有楊大芳來接人,在兩個兒子都這般家境的情況下,如果借不到糧食,老人就打算自己絕食,并不想活下去了。

楊大芳并不知道老人的打算,而事實上,如果不是楊大芳提議來接人,在這個冬日,老人的确只有死路一條。

在漫天風雪裏,老人裹着厚厚的棉被,并不難熬。

等到了楊家村,車子停下來,在院子門口,楊愛國杵着一根拐杖,早已不知道在屋子門口看望了多次。

兩個戴着帽子,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孩子看見母親回來了,忍不住飛奔而來。

楊大芳忙把兩個孩子緊緊的摟入到了懷抱裏。

“大寶二寶有沒有跟着爺爺好好打拳?”

“有啊有啊,媽,我有聽話。”

“媽媽,二寶最乖最聽話。”

楊大芳忍不住捏了一下兩個孩子的小臉。

楊愛國從風雪裏迎過來,看着瘦弱的譚松,忍不住眼眶都濕潤了,“二舅,你怎麽這麽瘦弱?家裏缺吃的,你怎麽不來找我?”

“愛國!二舅知道你的心意!家家都不容易,哪能動不動來找你?”

楊愛國和譚松的年齡只相差十歲,楊愛國的母親是譚松的長姐,比譚松大十多歲,所以楊愛國出生的時候,譚松這個二舅舅,跟個大哥哥一樣,兩人經常一起玩。

等楊愛國的母親去世,這個二舅又做木工養育了楊愛國長大,楊愛國的心裏把譚松當成了父兄一樣的存在。

楊大芳扶着二舅公進了屋子,屋子裏,楊愛國燒着熱水,楊大芳給老人先沖了一碗麥乳精喝了。

楊大芳說晚上包餃子,這并不是說的空話,年前魚缸裏養了不少的魚蝦,她抓了一些蝦子來,打算包一個豬肉蝦仁餡的餃子。

現在的人肚子裏沒什麽油水,她打算除非蝦仁豬肉餡,再包一個白菜豬肉餡。

老餘頭幫了大忙,因淋着一身風雪,也被楊大芳和楊愛國留下吃餃子了。

三個老人坐在一起說從前,其樂融融,很有一種歲月靜好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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