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離別
外頭已是黃昏, 落日溫柔的橘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在牆上畫出油畫質感的光影。
“你的記憶是散亂的、錯誤的、是被人為更改過的。”
少女坐在床邊,小小的臉有一半陷進了柔軟的被子裏,聽見這話, 她迷茫地看向江戶川亂步, “千花的記憶是假的嗎?”
“嘛, 來做個小測試怎麽樣?”
江戶川亂步靠着床背伸了個懶腰,“快問快答, 你最喜歡的人是誰?然後依次排列下去。”
“哥哥。”
齊木千花沒有任何猶豫, 一個接一個地說下去, “最喜歡哥哥,第二位是爸爸媽媽, 然後是大哥、悟、勇者大人、悠仁和惠,還有傑!”
少女顯然被自己的這一長串名字驚住了。
悠仁、惠、傑。
都是誰?
江戶川亂步彈了一下她的腦袋,“第二個問題, 最喜歡悠仁的哪裏?”
“眼睛和頭發!因為和千花一模一樣!”
齊木千花緊緊皺着眉頭, 悠仁……
被勇者大人收起來的那個小老虎吊墜……
是悠仁送給她的。
“看吧,你的記憶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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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亂步睜開碧綠的雙眸,彎腰将臉湊到她面前, 明快的嗓音輕輕地、小聲地說道,“有人在騙你。”
少女茫然地眨着眼睛, 過了好一會才喊道, “哥哥。”
她仿佛有着特殊的呼喚他人的技巧, 更是将撒嬌這一項技能修煉得爐火純青, 可以在短時間內做出旁人最想瞧見的姿态。
公主爬上床鑽進惡龍的懷裏, 怯怯地、滿懷期望地祈求道, “哥哥可以幫千花把記憶找回來嗎?”
接近三十歲的男人微微鼓起臉, “不行哦。”
标準的、上挑的、看起來跟小貓似的翠綠眼睛,淩亂的黑色碎發,和神态間滿滿的少年氣,這些特質讓江戶川亂步看起來就像是個還未成年的男孩。
“那個勇者一直待在你身邊的話,你會被我們弄壞的。”
少女從他的胸口擡頭,聞起來很甜的桂花香氣叫他想要咬上一口,“為什麽呀?”
“笨蛋沒有問為什麽的權利。”
黑發青年眯起眼睛,“要本大人給你真實的記憶,還是活在那只老鼠的謊言裏,現在立刻做出選擇,3、2……”
這話叫齊木千花聽來,便是要在勇者和哥哥之間二者擇一。
“我要哥哥!”
少女緊緊抱着他的腰,“千花最喜歡哥哥!”
原來哥哥生氣是因為他不想要千花嫁給勇者大人!
齊木千花恍然大悟,她誠心誠意地立下誓言,“在勇者大人得到哥哥的認可之前,千花絕對絕對不會再把勇者大人當做未婚夫的!”
“……”
在他面前,齊木千花幾乎是個透明的人,江戶川亂步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在想些什麽啊。”
少女輕輕笑起來,然後用額頭蹭着青年的手指,眉目間滿是親近和依賴,“千花最最最最最喜歡哥哥啦。”
說完,她又有些愧疚地垂下頭,“可是千花把哥哥都忘記了,千花好笨。”
“……”
“幫你梳理記憶也不是不行。”
江戶川亂步雙手撐着下巴,做出思考的姿态,纖細的手肘抵在枕頭上,凹出細小的圈,“就像之前說的那樣,報酬,以及在這期間,無條件聽從本偵探的命令,如何,能做的到嗎?”
“千花可以!”
少女神情堅定,眸中滿是期待,“哥哥快來命令千花吧!”
千花要證明給哥哥看,千花一定能做到!
“……”好笨。
随便來個人就能拐走吧。
江戶川亂步又彈她的額頭,“唔,先脫離目前這個環境吧,明天跟我搬家。”
搬、搬家?
齊木千花猶豫了一會,看哥哥的意思,好像并不打算帶上勇者大人。
怎麽辦……
“真的要搬家嗎?”
江戶川亂步睜開眼睛看着她,“不願意?”
小慫包立馬點頭,“願意的。”
千花剛剛才和哥哥許下諾言,怎麽能立即反悔呢,所以只能對不起勇者大人了……
當少女找到費佳,說自己要和江戶川亂步一起搬走的時候,他正在給齊木千花做晚飯。
“好的。”
費佳臉上的笑意不變,像是妻子面對即将遠行的丈夫那般叮囑道,“注意安全,晚上請務必把被子蓋好,空調的溫度不要開得太低,泡澡定一個鬧鐘,以免在其中睡着……”
他越說越多,少女的腦袋也就愈發垂落,臉上愧疚的色彩亦是愈發濃重。
勇者大人這麽細心的照顧千花,千花卻要把他一個人孤零零地丢在這裏……
“什麽時候出發?去多久?”
“明天早上……”
“好的。”青年解下圍裙,開始清理自己的手指,“請稍等,我和您一起去收拾行李。”
瘦弱的青年彎着腰給她疊衣服、整理必須的日用品、即使聽見她歸期不定,臉上也始終帶着溫柔關切的笑意,“還有什麽想要帶走的嗎?”
齊木千花搖頭,慢吞吞地走過去抱住他,“對不起……”
“好啦。”
這還是費佳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像一個脆弱的、急需人呵護的少年,“我在家裏等您回來。”
天吶!千花都做了什麽!明明知道勇者大人只有自己了,她卻把他一個人丢在了這裏!
“千花、千花問過哥哥了,哥哥不喜歡你,不讓千花嫁給你。”
齊木千花眼淚一個勁地往下落,她快愧疚死了,“對不起對不起,千花問過哥哥了,他不願意和你一起。”
“嗯,是我的錯。”
青年輕輕拍着她的背,“是我做得不夠好……”
哪有!
齊木千花簡直挑不出費佳的任何一個錯處,她緊緊抱着他,“你不許這麽說!都是千花不好才對!”
“肯定是我哪裏冒犯到他了。”
青年的語氣落寞,還夾雜着一些委屈,“可是他不願意說出來,現在還要将我的妻子從我身邊帶走。”
“千花。”
他很少叫她的名字,更是第一次使用出這種帶着幾分柔軟的甜意、仿佛在祈求她的憐惜的語氣,“你的哥哥,實在是過于蠻橫了。”
……
“對不起嘛。”
齊木千花蹭了蹭他的胸口以作安撫,“但是你不要說哥哥的壞話。”
少女在他懷裏鼓起臉,語氣略帶着一些不滿和譴責,“千花不喜歡聽。”
青年眉頭輕蹙。
nini。
他無聲地用日語重複這兩個音節,露出思索的神色來。
緊接着,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左手無名指,将少女推開,神色有些冷淡,“既然如此,那麽我先去休息了。”
“每天做料理也是很累的。”
從來沒有受過他冷臉的少女迷茫地站在房間內,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勇者大人這次真的很生氣。
她蹭蹭地鑽進他的電腦房,青年正在快速地敲擊着鍵盤,往日裏見她來了,都會第一時間停下問她需要什麽。
但是現在,他只看了她一眼,就立即收回了目光。
像個孩子一樣在賭氣诶。
齊木千花搬了一張椅子坐在費佳身邊,“別生氣了嘛。”
“我錯了。”
青年嘆了口氣,像是拿她毫無辦法那樣無奈地說道,“你要記得,你永遠不會犯錯。”
他将她抱進懷裏,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錯的是我,我沒有取得你哥哥的認可,是我無能,你應該指責我。”
齊木千花困惑地問道,“那這樣,千花豈不是太自私了嗎,明明是千花要和哥哥搬走,丢下你一個人……”
“這是我該為我的無能而付出的代價。”
費佳低頭笑道,“不說這些了好不好?明天您就要走了,我們的時間不應該浪費在這些無趣的話題之上。”
“那我們該做什麽?”
青年捧起她的臉,鼻尖相觸,紫紅色的雙眸半垂,語氣十足的缱绻,“可以嗎?”
“不可以……”
少女又是一臉愧疚地看着他,“千花已經答應哥哥……唔。”
溫柔而又漫長的吻結束,少女已經被攪弄得迷迷糊糊,她把臉靠在青年的頸側,“Satoru……”
費佳看着垃圾桶裏的糖紙,右手緩緩撫上少女的後腦。
哥哥、哥哥、他從前從來沒有重視過的存在,原來才是那只真正的、無法戰勝的惡龍。
從此刻開始,他必須更改計劃。
事态超出掌控的感覺讓青年有些躁郁,一張又一張糖紙被扔進了垃圾桶,直到少女在他懷裏滿臉疲憊地打起哈欠,費佳才稍感滿足地放過她。
“你看。”
他咬了一口少女的耳朵,在她顫抖的時候輕輕笑道,“偷偷和我接吻,不也很好玩嗎?”
熱氣噴灑在耳側,少女連忙将自己的耳朵捂住,“被哥哥發現的話,他肯定會生氣的。”
“他最喜歡你,怎麽舍得生你的氣?”
青年的嗓音又低又柔,帶着讓人無法抗拒、無法反駁的特殊魅力,“每個星期三的晚上回來見我,好不好?”
他抱緊她,“或者我去找你,像小美人魚那樣,游過大海,跑到橫濱去見你。”
“你會讓我一個人在那裏等你嗎?”
“不會的。”
他一提起小美人魚,齊木千花的心就軟成一片,“我……我偷偷地來找你,然後在天亮之前回去?”
千花真的變壞了。
完蛋了。
齊木千花想道,她竟然開始想要欺騙哥哥了。
費佳滿足地笑起來,精致的面容上滿是不加掩飾的、充滿孩子氣的欣喜,“哪怕一個星期只能見一面,我也好高興。”
看着他這樣開心,少女頓時有一種,自己的付出得到了絕佳反饋的欣慰感。
這讓她方才的遲疑消散得一幹二淨,青年見她這樣,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一只黃玉小老虎被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帶着這個好不好?這是你的朋友送給你的護身符。”
“對诶!是悠仁送的!”
齊木千花握着小吊墜,腦中閃過一些片段。
“惠……”
“還有惠送的貝殼手鏈!”
齊木千花擡起左手,“千花不能忘記這個!”
銀白色的手鏈襯得少女白皙纖細的手腕瑩潤如玉,她擡起手摸了摸,“感覺有哪裏不一樣了。”
費佳笑起來,“可能是太久沒戴,有些不習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