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哥哥
兩兄弟四目相對,幾秒鐘之後,齊木空助把手抽回來,"我發瘋?早就在浴缸裏放好水的不是你嗎?她已經長大了,你再幫她洗澡合适嗎?"
齊木楠雄懶得搭理他,抱起齊木幹花就往浴室走,幹花在外面流浪了這樣久,回來不洗個澡怎麽行,不能給媽媽看見她這副樣子,免得媽媽擔心,他更不可能把幹花交給這個變态,當然,幹花已經長大了,他也不合适。
"你不是有機器人嗎?"
他把少女放進熱水裏,試着去撫了撫她緊蹙的眉頭,"讓機器人幫幹花洗個澡。"
"我要看着她。"
齊木空助走過來,試圖往浴缸裏鑽,齊木楠雄扯着他的衣領把他拽出來,"你先收拾收拾自己吧。"
他滿臉嫌兼棄地說道,"你現在跟街邊的流浪漢沒什麽兩樣,幹花醒來會被你這副模樣吓壞的。"
浴室的玻璃門映照出模模糊糊的人影,兄弟兩個狼狽得半斤八兩,齊木空助笑了笑,"你也差不多嘛,總是裝作一副高尚的樣子,我好歹還敢喊她妹妹,你呢?總是叫名字…"
他話還沒說完,齊木楠雄隔着眼鏡瞧了他一眼,"不要把你的變态心思安在別人身上。"
兄弟兩個不歡而散,和這一個多月以來每一次見面那樣,把妹妹弄丢了,他們自責的同時也毫不留情地責怪着對方。
一開始,齊木空助好歹還能稍微講一些邏輯和道理,到現在,他已經習慣往最陰暗的方向去揣測自己的弟弟,直到看見齊木楠雄的臉上出現和他一致的、破碎的痛苦表情,他才能稍得安慰。
十多分鐘以後,小機器人已經幫少女穿好了衣服,發出滴滴的提示音,齊木楠雄卻好像沒有聽見那般,始終站在原地。
過了十多秒,他才把少女抱出來,細致地幫她吹頭發,齊木空助拿着梳子在旁邊順着他吹風機的暖風将少女的羊毛卷梳理整齊。
也就只有這種時候,兄弟兩個可以和平共處,等手上的工作忙完,戰争又再次打響。齊木空助放下梳子∶"把妹妹給我,她腦子裏面的那個東西我要取出來。"
"你要把她腦袋裏面的系統弄出來可以,前提是不篡改她的任何記憶。"齊木楠雄反手把她抱緊,"不然的話,就交給我來解決好了。"
"你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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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木空助站起來吼道,"你想讓那群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野猴子一直裝在她腦袋裏面嗎?你沒有聽見那個人說嗎?在我們不在的時候,她已經多了兩三個哥哥了!那些野生的、肮髒的猴子怎麽配讓她喊哥哥?"
"我不會騙她。"
"這種惡心又痛苦的記憶有什麽好?就當做什麽也沒發生,她只是和我們一起出去旅行了一個月不好嗎?為什麽要讓她腦袋裏裝着這些垃圾?"
"你說什麽也不管用,在我這裏她的意見是第一位。"
齊木楠雄語氣始終十分平和,"我會把她的記憶梳理清晰,等她醒來,讓她來做選擇。"
兄弟兩個僵持了一會,最後還是齊木空助敗下陣來。
他從來沒有贏過。
和妹妹有關的事情,他從五歲開始,就從來沒有贏過,一次也沒有。
他早該習慣的。
在那個世界,系統有着世界意識的保護,齊木空助不能對其有什麽動作,但到了這個世界,它就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他宰割,即使已經在盡力延緩機器的動作,但只用了五分鐘,齊木幹花腦子裏的系統就被分離了出來。
齊木楠雄抱起她就走,齊木空助看着他們的背影,睡夢中的少女聞到了熟悉的氣息,緊緊拽着少年的袖子,用力到指骨都泛起淡淡的白色。
妹妹。
是他的妹妹。
他唯一的、只有一個的妹妹。
但是她卻有兩個哥哥,有兩個!
金發青年像個瘋子一樣把旁邊的藥劑砸得一幹二淨,然後看向房間中央的操作臺。
"哈?就是你這種垃圾把我的妹妹從我身邊帶走的嗎?"
粗線條的爸爸媽媽已經被突如其來的環球旅行大獎砸得找不着北,開始了甜蜜的二人旅行,現在家裏只有兄妹三個。
既然記憶紊亂了,那他就陪着她再走一次。
剛剛出生的粉發嬰兒還不知道哭,她被護士抱在懷裏,爸爸媽媽滿臉喜愛地看着女兒。"是女孩!爸爸你猜的果然沒錯!你好聰明!""是媽媽最厲害才對!我們終于有小棉襖了!"
兩個哥哥早就知道接下來的會是個妹妹,齊木楠雄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另外一個滿臉嫌棄,"看起來不大聰明的樣子。"
她兩歲的時候,第一次喊他哥哥。
"、尼。"
她特別粘人,像是小狗一樣,他走到哪裏,她就跟到哪裏,他有的時候覺得這樣的視線很煩惱,就會自己躲起來,讓她找不到他。
要是他不見了,那妹妹就會去粘着齊木空助。
後者總是會冷着臉把她推開,不讓她靠近,不給她抱,說一些她還聽不懂的嫌棄的語言。
或許是她天生對情緒就很敏感,即使聽不明白那些話是在讓她走開,即使不明白為什麽金色頭發的哥哥不喜歡給自己抱,即使不知道為什麽粉色腦袋的哥哥總是躲着她。
她還是可以隐隐意識到∶她不被喜歡。
可能因為受了打擊,又或者.
只是因為她上了幼稚園,接觸到了外面的世界,有了新的朋友……
她不再粘着他們了。
豆子這麽點大的女孩嘴裏不再成天喊着兩個哥哥,她開始在吃飯的時候說別人的名字,房間裏的小毯子上多了別人送她的禮物,看見他們也不會撲過來甜甜地喊哥哥,而是遠遠地揮手和他們打招呼。
"要去和桂太玩啦。"
齊木楠雄到現在還記得這個名字。
那一次,她走丢了。
從那一天把她找回來開始,齊木楠雄就再也不想看着她朝他們揮手,說要和誰出去玩。
誰也不可以。
在兩個哥哥的嚴密保護之下,少女可以說是沒有任何一個朋友,她和世界、和所有人都隔着一定的距離,回到家就撲進他的懷裏,恨不得一整天都和他待在一起。
齊木楠雄知道這樣不對。
可是他沒有辦法再一次躲起來,又或者去教她一些……正常兄妹之間相處的道理。
就這樣也很好,即使不正常….也很好。
在幫她處理了第兩千三百六十一封情書以後,她消失了。
在那之前,她還在和他撒嬌,讓他陪她去逛超市。
她喜歡吃熱湯面,但是齊木楠雄很少給她做,或許是帶着一些卑劣的心理吧,他總覺得,如果她次次要,他都順從她、都給她,那自己的這碗熱湯面就不會再這樣特別了。
因為實在沒法拒絕她當面的撒,所以齊木楠雄打算先隔着電話拒絕她,然後再回家。
這讓他痛苦到現在。
他總在想,如果那一天自己立即趕回來,牽着手帶她一起逛超市,她是不是就不會走丢了。
記憶到了這一天就夏然而止了,那個異世界的等級遠比他所在的世界要高上許多,他在這個世界幾乎無所不能,可是卻無法觸碰那邊的事情。
就像曾經無數次聽見她的哭泣、聽見她痛苦地祈求自己的幫助,而他卻只能用紙筆記下這些經歷一樣,他什麽沒法做,連旁觀都不行。
少女開始不斷地顫鬥,嘴裏開始喊出別人的名字,有的時候她會平靜下來,帶着笑意喊''''悟'''',更多的時候她在哭,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齊木楠雄只能聽見她喊哥哥。
尼、尼。
她問他,你在哪裏?
到後面,她不再喊他了。
她開始依賴另外一個人,把對他的愛意都轉移到了別人身上。
"亂步。"
少女喊了他七百五十九次。
她呼喚着別人的名字,在他懷裏醒來。
"哥哥?"
少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從七歲開始就沒有掉過眼淚的燦金色雙眸中盈滿淚水,"哥哥……"
她發着抖,躲進他懷裏,"哥哥!"
"我在這裏。"
齊木楠雄抱緊她,他沒有用超能力去安撫她,而是不斷地輕輕撫摸着她的眉頭,輕輕重複道∶"沒事了,千花已經回家了,哥哥現在就在你的身邊。"
齊木空助在自己的實驗室發完瘋,推開卧室的門,急匆匆地跑到她面前,"妹妹!"
他抓住少女的手,跪在她面前,"看看我,看看哥哥!"
他金發淩亂、眼下烏青、身形消瘦、像是被詛咒過的惡鬼。
"哥哥!"
少女像是被突然闖進巢穴的陌生人吓到的小動物那般,把整顆腦袋都埋進了齊木楠雄的胸膛,"哥哥。"
她喊道∶"不要別人,幹花只要你,不要有別人!"
"好。"
齊木楠雄拍着她的背安撫她,看了一眼跪着的齊木空助,"我都說過了,你這樣會把她吓壞的。"
齊木空助站起來,他什麽也沒有說,只是看了還在發抖的少女一眼,就走了出去,輕輕把門關好。
被她看過一眼就夠了吧,就該滿足了吧。
而房間內的少女還在哭,她像是有着無窮無盡的、哭不完的淚珠一般,齊木楠雄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只能等她哭得精疲力竭之後,讓她好好睡着,不做噩夢。
他撫着少女的眉尖。"醒來就好了。"
他不會再把她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