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叔祖父◎

賢妃十六歲時便以美貌名動燕城。

賢妃出生并不好,衛家雖是齊魯大族,衛家嫡支又是朝臣。

但賢妃生父衛兆年,只是衛家旁支的庶子,無才學,無家産,只靠着宗族的一點兒小買賣過活。

偏生衛兆年運氣極好,生了個女兒,打小就有着與衆不同的驚人美貌,連衛家嫡支都驚動了,雖不看重衛兆年,卻對衛兆年的這個女兒開始格外的關注,精心養到十六,将她送入宮中,昌隆帝對她一見鐘情,往後二十年盛寵,長盛不衰。

便不是親兄妹,賢妃對衛國公這位堂兄,也從來言聽計從,信任有加。

趙容蓉有時會想,美貌興許對她母親而言,也是一種罪過。

她冷眼看着她的母親歇斯底裏的怒罵她,讓她不禁懷疑自己果真是有一副鐵石心腸,才會對她母親的咒罵,而無動于衷。

賢妃指着她,紅着眼,鮮紅的唇,像是沁了血,“你還我兒子的命來。”

“死的為什麽不是你。”

不知又是何物,朝她扔來。

“公主,當心。”

慶秋驚呼着撲向她,企圖擋在她身前。

那是一把剪子,即便是沒用多少力氣,砸向人,也會讓人忍不住想要避開,趙容蓉一動不動,任憑那把剪子被扔到她身上,随後又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哐啷’。

這聲響,驚得屋中再沒有了別的動靜。

所有人都被驚得立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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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扔出剪子的賢妃,也有一瞬的失語。

慶秋最先回過神來,看着她家公主手背上化開的一道口子,那道已經開始滲血珠,實在顯眼的很,她拼命的捂嘴,咽下了驚呼聲。

趙容蓉垂眼盯着手背看了片刻,方才擡頭,她忽而一笑,笑容明媚,不見半點異色。

“母妃的意思,兒臣明白了。”

“兒臣告退。”

她喚着呆若木雞的慶秋,“走了。”而後便擡腳跨過門欄,走出去。

慶秋小跑着跟上去,掏出手絹就要替她擦手上的血,“公主,您的手還在流血。”

“咱們還是傳太醫來給您包紮才對。”

“不妨事。”

“不過一點小傷。”

趙容蓉沒讓她動手,只接過了那方手絹,按在傷口上,她稍稍用了些力氣,傷口處的痛感加重了一二,引得她又重重按上去。

兩旁宮人皆聽見了争吵聲,便都垂頭低眼,沉默的目送着她離開,無人敢去看她臉色,便不知曉她的神色裏夾雜着一絲輕松。

主仆二人說話間,就有一道靛青色撞進她的眼裏。

趙容蓉止住了腳步,同來人颔首便算作見過,便繼續往前走,離開了此地。

她感受到一道視線一直落在她背後,卻也懶得理會。

看不見她身影以後,趙容瑛這才忍不住皺着眉問宮人,“出了何事?”

宮人哪裏敢說,只道:“奴才也不知。”

趙容瑛眉頭皺的更深了,他方才若是沒有看錯,趙容蓉的手受了傷,還在流血。

這宮裏除了賢妃,誰能傷是趙容蓉半分?

趙容瑛也不再逼問宮人,三兩步走進了賢妃所在的居室,一眼就瞧見正在戰戰兢兢打掃地上花瓶碎片,散落了一地的花枝和水的宮人們。

他的母親,神色怔然,目光凝在了某個地方,就連他進來也不曾察覺。

趙容瑛一邊喚“母妃”一邊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那是一把剪子,他是見過的,平日裏他母妃用來插花修剪枝葉所用的剪子。

此刻它被放在一張矮幾上,剪子的尖端上好似有異物,顏色斑駁。

不知為何,趙容瑛一時就聯想到了趙容蓉手背上的傷口。

這一地的殘留和趙容蓉的傷口,他想不知道此地到底發生了什麽都很難。

賢妃回過神來,一見他,便充滿笑意與愛意,聲音輕柔道:“瑛兒,你來了。”

趙容瑛思忖片刻,方才問起,“母妃,皇姐可是又惹您生氣了?”

賢妃一聽這話,臉上便不由得帶上了厭惡,聲調拔尖,“她呀,你可知她要做什麽,她竟想害了桓兒剛得的兒子。”

趙容瑛一聽這話,太陽穴附近就隐隐作痛。

這話便是連他都能聽出親疏遠近,親的是衛桓,疏的是趙容蓉。

他與他皇姐關系并不算好,甚至還沒有五皇子趙容浔與他皇姐更親近。

畢竟,二人一年到頭見面次數少之又少,若非必要,連話都不會講上一二句。

可在她與衛桓這樁親事裏,就連他都知道,一切都是他皇姐在容忍退讓,而衛家愈發得寸進尺。

“衛桓剛得的兒子?”趙容瑛不由得一問。

賢妃點點頭,她不喜此處烏糟糟一片,便穿過了隔門,走向內室,一邊同趙容瑛解釋,“周氏前些日子,剛為桓兒生下一子。”

周氏?

趙容瑛不解問道,“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衛桓從前有一個姓周的侍妾,是衛大夫人的遠房侄女,在他皇姐要與衛桓定下婚約之時,他就聽聞被他皇姐賜死,難道衛桓又有了個姓周的侍妾。

賢妃不甚在意,拿着手絹擦着自己的指甲,“便是那個周氏,因着怕阿陽欺負了她,現下養在眉州。”

“桓兒那般喜歡她,她的肚子也争氣,如今又生了個兒子。”

“我與你舅父的意思一樣,讓将此子抱在安陽膝下養着,她既不願意自己生個兒子,此子日後便能襲成公主府爵位。”

她說的太過輕描淡寫,樣樣都已經為衛桓考慮妥當,

衛桓大為震驚,“母妃,此事皇姐答應了?”

賢妃擰了一雙精致秀氣的黛眉,“自然,我既開口了,她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她神色微變,卻又滿不在乎,“不提她了。”

“你怎會此時過來?”

趙容瑛眉頭緊鎖着,一直不曾松開過,“父皇已經任命禦史大夫胡光良為新科主考。”

“柳大人任協理的副職。”

“怎會是他?”賢妃不解。

禦史臺官位屈居于六部之下,胡光良哪裏來的資歷能夠壓了工部尚書柳思明,來主持新科?

趙容瑛猶豫了片刻,他那張還帶着稚氣的清秀面龐上沾染了慌張忙亂。

“母妃,父皇面前,兒臣從來都讨不到好。”

“您說,父皇到底是不滿兒子,還是不滿衛家。”

賢妃輕輕拍着他的手,“你父皇必是為了歷練你,從前你哥哥在世時,陛下便疼他如命,還與我說過要立他為太子。”

她的聲音充滿傷痛,“你是你哥哥的親弟弟,陛下不會不喜歡你。”

“你也一定會登上太子之位。”

趙容瑛心中還是忐忑不安,賢妃又道:“晚些時候,我去見陛下問問此事,陛下不會瞞我。”

他這才略略放了心,父皇對他母妃的寵愛一如當初。

賢妃又連連讓人送趙容瑛愛吃的茶點來。

“公主,您別捂着傷口,小心留疤。”走出了老遠,慶秋又趕緊提醒,“奴婢已經讓人去太醫署取傷藥來。”

趙容蓉這才松開手,鵝黃色手帕上的血跡從鮮豔褪成了褐色,而她手背上那道已經止了血的傷口,在她雪白細膩的手背上,顯得觸目驚心。這道傷疤就像在嘲笑她,懷她十月的生母從來沒有一日在意過她。

不過,她都這個年紀了,又何必渴求母親的疼愛呢?

是因為這種東西,她從未得到過,所以才會拼命想要證明她也能擁有嗎?

簡直是可悲可嘆。

趙容蓉自嘲一笑,同慶秋解釋,“這傷瞧着雖可怖,卻不算太疼。”

“只是你再尋條幹淨帕子來,讓我遮了這傷口,免得讓蠻兒瞧見。”

慶秋到底還是給她上了一回藥,又才拿了條幹淨的手絹系在她手上,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旁人不仔細看,也看不出她手上多了道疤。

入了長壽宮,蠻兒正在太後身旁歡快的說着什麽,一見她來,便立刻就奔向她,抱住了她的腿,仰着小腦袋甜甜的喚着,“阿娘~”

趙容蓉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方才同太後坐在一處說說笑笑。

待到要離開之時,又聽外頭宮人傳話,恭王妃攜子前來請安。

太後便留她,“你且再坐坐。”又讓宮人通傳,請恭王妃母子進來。

趙容蓉心下了然,恭王妃這是沖着她來的。

她便笑着重新坐下,看着蠻兒見着趙瑞時的一瞬歡喜,“阿遲哥哥。”

趙瑞很高興,卻又有些內疚的看着蠻兒,“蠻兒,你病好了嗎?”

蠻兒連忙點頭,“嗯,我都好了,不用喝藥了。”

太後便吩咐,“領着他兩去別處玩。”

宮人應了聲,又見蠻兒伸出小手讓趙瑞牽着,一同給太後行過禮,方才跟着宮人一起出去。

太後感慨,“這兩孩子從前在哀家跟前同吃同住着,感情多好。”

恭王妃連忙道:“是您教導有方。”

“阿遲一直記着蠻兒,原是想登門探望,只是蠻兒尚在病中,妾身也不敢妄自領着他去。”

恭王府日日往公主府送補品,皆被趙容蓉拒收了。

又有那流言蜚語,說是恭王府要害蠻兒,傳來傳去便傷了兩家情分,生了隔閡。

當下這場合,說是太後煞費苦心的安排也不為過,要讓旁人知曉,恭王府與公主府并為因此事而有心結,也能斷了某些人的心思。

趙容蓉抿了一口茶,輕笑道:“近來府中事多,我一人忙不過來,只得閉門謝客誰也不見,還望三嫂莫怪罪。”

“蠻兒還念着阿遲呢,要同他一處玩,今日正好讓他們兩個小的見見。”

恭王妃好似松了一口氣,客氣道:“公主哪裏的話……”

待到真正離開皇宮之時,卻又遠遠地瞧見了玉綏。

蠻兒還記得他,“是叔祖父。”

趙容蓉心情忽而一好,“是他,蠻兒可要同叔祖父好好請安。”

說話間,玉綏已經行至他們面前,他看着蠻兒,一瞬間的神色柔軟。

“蠻兒給叔祖父請安,叔祖父如意安康。”蠻兒乖巧的行禮道。

玉綏眼角眉梢的笑意凝滞住。

叔祖父。

半晌他才開口:“蠻兒不必多禮。”

趙容蓉心中幸災樂禍的不行。

“皇叔這是要出宮了?”

玉綏看向她,目光輕掃過她的右手,見她右手上綁了一條鵝黃絲絹,不免多停留了一瞬,而後方才移向了她笑意盈盈的臉。

他說道:“我是要出宮,不過既然遇到了公主,我想同公主談談十五年前的事,公主可否答應?”

趙容蓉臉上笑意淡去,“當年的案宗想必還在內廷,皇叔不妨直接查看。”

“都過了這麽些年,那日發生的事情,我也記不清了。”

“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告辭了。”

作者有話說:

玉綏:心塞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也想每天爆更6000字,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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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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