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逢(2)
謝璟在周無憂等飛身過來的上一刻收回了手,他只淡淡應了一聲,便道:“此次作祟之物,是一道劍魂。”
澹臺羽趕緊将陸澄陽拎了起來,低聲問了句:“方才沒事吧?”
陸澄陽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無礙。
謝璟淡瞥了眼澹臺羽,又對周無憂問道:“此次死傷者?”
周無憂答:“回師尊,六人,皆為懷王府女眷,月圓之夜,持劍登觀月臺而亡。”
“方才是你制住了劍魂?”
他突然又問向“裴淼淼”。
陸澄陽保持着一副裴淼淼該有的愣怔,朝謝璟說:“閣主,我沒有制住這東西,是它追着我跑。”
按理說若是劍魂,不該亂作祟。他自己橫豎是不算得有佩劍的,不存在他自己的劍魂作祟這種事情。
所以說,他也很想知道,這究竟是誰的劍,幹嘛追着他跑。
謝璟沒有說話,像是也在沉思。
過一瞬他道:“與此相關之事,待回閣中再細查。”
然後便微擡指召出持恒劍,禦劍先行。
剩下陸澄陽望了眼絕塵而去的謝璟,轉眼同三位小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陸澄陽朝程不疑笑笑:“師兄,捎一程呗。”
澹臺羽這時突然道:“周兄,程兄,我便不随你們去不鳴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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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無憂和程不疑倒是懂得澹臺宗和不鳴閣宗門間的一些嫌隙,一路上其實一直不太好拿捏說話的度。
此刻澹臺羽提出要走,反倒令他們心裏松了口氣。
不過陸澄陽“睡”了太多年,對這些不太了解,挑眉道:“怎的不去做做客?”
程不疑拿胳臂肘碰了碰陸澄陽,然後清清嗓子說:“那便先同澹臺兄告別了。”
周無憂也道:“路上小心。”
陸澄陽住了口,但手上微聚靈力。
在澹臺羽轉身的那一瞬間,一道透明的符箓隐沒在了他的背後。
周無憂在前領路,程不疑拖着陸澄陽,速度慢些跟在後頭。
一路雖行得不快,但不鳴閣本身離梁城不遠,不到半個時辰,俯瞰而下,北周群山便隔着浮雲,隐隐現出了輪廓。
不鳴閣地界中,桃林芳菲,荷葉顫顫,楓林灼灼,梅落中庭,可謂四時之景俱有。
陸澄陽雖對美景不排斥,但其實內心對不鳴閣還是很抵觸。
雖說此地是前世修行之所,但是也發生過些許不快,此次重生而來,心裏頭不會有什麽好滋味。
可此時,一來他對劍魂之事也抱有疑慮,二來自己屍身化作飛雪的事情他萬萬不肯信,估摸着大概率就埋在了不鳴閣,三來謝璟都杵在這兒了,脫身自然會讓人生疑,已失良機,他倒想回閣中探查一二,順便找到自己的屍身。
程不疑收劍時,對陸澄陽道:“跟好了,你這腦子,小心迷路。”
不鳴閣弟子修行的範圍內,本身就彎彎繞繞,還設有大小結界,哪怕是待上了年頭的弟子,偶爾也會不小心迷路。
雖是囑咐了一句,但是周無憂和程不疑的腳程可不算得慢。
最終幾經曲折,程不疑見陸澄陽跟得緊,頗還有些驚訝,道:“你還挺熟的嘛?”
陸澄陽對不鳴閣豈止是不熟,那可簡直是太熟悉了。
閉着眼睛他也能行過一殿一院雙府不出岔子,更不消由人領路。
三人還沒走到處理公事的乾坤殿前頭,突然有陣靈力波動,十分詭異又蠻橫。
陸澄陽靈敏地躲開了這一波突如其來的靈力波流,卻見那釋放靈力的正主是個蓬頭垢面的青年人,身着不鳴閣門服,挽着把木劍,正手舞足蹈。
他眼睛裏沒什麽神采,口中卻念念有詞,普天之下可能沒幾人能聽懂。
可恰好陸澄陽能夠聽懂他念的是什麽,而這正念叨着風言風語的本尊也自個兒揭曉了答案:“氣箓咒!”
青年人大呼一聲,便揚劍刺向陸澄陽。
陸澄陽大叫一聲,大步跑了起來,一轉頭,見周無憂已經摁住了青年的肩頭。
“師兄,得罪了。”
周無憂朝其頸後拍了一掌,青年人便昏昏睡去,手上的木劍也掉落在地,然後自覺地癱在了地上。
程不疑瞧了眼昏睡過去的弟子,道:“瘋得越發厲害了。”
周無憂無奈道:“此次師尊閉關太久,幾位偷習氣箓術的弟子先前只得暫押後府,看來得趕緊向師尊報備一聲了。”
“瞧見沒,瘋的要被關在後府。”程不疑又望了眼陸澄陽,“裴師弟,可得好生注意。”
陸澄陽表面點頭應和,心裏頭卻生疑。
按理說他都入了土,怎麽還有人在修氣箓術?
又或者說,他和當年修習過此術的人都死得挺幹淨,自己的心法确實應該失傳了才對。
周無憂從懷中掏出卷青色信紙,以指間聚靈力繪字,轉而折成一只千紙鶴。
他雙手捧着紙鶴朝空中一送,紙鶴便乘着微風慢慢撲扇着雙翅,朝墨林府的方向而去。
“我忽然想起來——”程不疑狐疑地打量了陸澄陽一眼,“你之前是不是也偷習過?”
陸澄陽回憶了下溯血術下裴淼淼的大致生平,貌似并沒有,于是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周無憂放去一只千紙鶴傳信,又轉過身來說:“不疑,裴師弟好像就是因為遭受蒙騙随先前幾位外門的師兄去了龍窟,其中就有何師兄,回來便生了場大病,後來……有些後遺症。”
“還是不要再問他了。”
“知道了,師兄。”程不疑應了一聲,“不過師兄,你沒聽過後來……”
“什麽?”周無憂有些不解。
“遭受蒙騙”四字用得十分委婉,陸澄陽揉揉太陽穴想了想,裴淼淼估計是被人拿炮灰使了,而周無憂可能還沒有聽聞“裴淼淼”後面的劣跡。
至于他們所說的“龍窟”,也不過是弟子間傳出的封印魔龍的地方。
周無憂從腰間錦囊裏取出面迎風自展的寬布,這塊大布自行托起了躺地上的弟子。
“不疑,你先去乾坤殿卷宗閣報備一下,我去将何師兄送回後府,然後去找師尊一趟。”
周無憂又朝陸澄陽道:“裴師弟,你随我一道來。”
程不疑道:“好。”
然後周無憂領着陸澄陽朝北周山後府方向而行,程不疑便進了乾坤殿,将此次下山之事錄入卷宗庫。
說起後府,陸澄陽也不陌生。
北周山上不鳴閣,除卻乾坤殿,修竹院,墨林府,赤林府這一殿一院雙府,在主山後山上設有一座後府。
說好聽點是後府,難聽點來說就是受罰弟子的懲戒之所。此地有一道不鳴閣先輩化出的一陣,注入靈力則可引發,關人再合适不過了。
不過因為早年不鳴閣又專修了一座清律閣,這所後府便逐漸空了。
只是近來,幾位偷習氣箓術的弟子修為不低,若暫且關入清律閣,容易造成人身傷害,于是便暫拘在了後府。
如今的後府,還是座普普通通的樓閣模樣。
陸澄陽被關過,這座樓閣同記憶中的樣子相重合。
他仿佛聽見許多年前的自己朝空氣吶喊着:“我師尊已經死了,我不要待在這裏!放我走!”
半晌,一道有些滄桑的聲音回應他說:“你不能離開不鳴閣。”
你不能離開不鳴閣,成了曾經許多年,烙在他心上的話。
冥冥之中,他還是由着一條看不見的線牽引着,重新回到了此地。
周無憂抛出自己的佩劍無慮。無慮在後府門前輕輕旋轉了一周,空中蕩出了幾層氣浪,他方才收回無慮,踏步朝前。
但這時候,那被靈力所縱的巨布擡着的何師兄突然驚跳而起,見到陸澄陽卻如見厲鬼。
“是你,就是你!”
“你你你你!你……”
他指着陸澄陽,手指不斷發顫,舌頭也跟打了結似的。
陸澄陽也跟着他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怎麽了?”
“血……血衣仙,血衣仙!”
此弟子面色越發恐懼,竟然還發起了哆嗦。
陸澄陽毫無驚詫,好生跟着周無憂,始終平靜。
周無憂手快,又一掌将何師兄拍暈了過去。
陸澄陽跟在周無憂後頭,試探着問道:“師兄,他怎麽說起血衣仙來了?”
周無憂縱着巨布将何師兄先送進了一間閣間之中,然後道:“興許是在’龍窟’裏見到什麽了。那次你……算了,你該是也記不大清楚。”
“方才被吓着沒?”
周無憂轉而問。
陸澄陽搖了搖頭,心想着起初用溯血之術的時候因為靈力不足,時間也有限,許多細微之事他沒有看清。
于是他又發揮傻子不怕問的精神道:“師兄,那血衣仙不是埋了嗎?他的冢是在哪裏?”
周無憂一面沿着不同的閣間檢查着陣法,一面道:“師尊立的冢,在哪裏就不知道了,平日也沒人有興致去找。”
忽地他想起了什麽,對陸澄陽道:“上次你能識出風妖,倒是反應挺快。”
頓了一下,周無憂繼續道:“過會兒你随我去找師尊,讓他給你瞧瞧你的……後遺症。”
陸澄陽想起了周無憂和程不疑說好的給他治腦子的事情。
但是誰想得到是直接找謝璟?
陸澄陽一副苦相:“師兄,不要。”
周無憂倒是以為他一個小小外門弟子,沒怎麽見過澤清仙尊,有那麽絲怕,還伸手過來拍拍他的胳臂說:“別怕,師尊平日話不多,但脾氣很好的。”
“我……我我這是小毛病,怎麽好勞勞勞煩閣主大人?”
陸澄陽結巴着說。
周無憂道:“不用擔心,況且你因為那風妖跟劍魂也受傷了不是,等會兒帶你你醫閣領點藥。”
陸澄陽同周無憂來去了幾遭,硬是沒拗過這位小師兄的好心。
周無憂因為未曾聽過裴淼淼的劣跡,對他一路只當是普通師弟的關照。
陸澄陽沒辦法拒絕,只能先乖乖地跟着他去見道謝璟。
反正是個外門弟子,估計就這麽一回得見謝璟了。
離開後府,一只千紙鶴穩穩飛來,然後落在了周無憂的掌心。
周無憂展開紙鶴,讀了上面的小字,然後朝陸澄陽說:“師尊在乾坤殿等我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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