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尋仇(2)
“師尊?”
“師尊!”
沐隐府弟子一時驚住了,不知為何邱獻之忽然如此氣怒。
陸澄陽被生生扼住呼吸,第一時間想的不是“我快要沒命了”,而是“邱獻之的眼睛居然比謝璟和澹臺珩都毒?”。
在他斷氣之前,謝璟就瞬移至他跟前,伸手扼住了邱獻之的手腕。
陸澄陽喉嚨徹底一松,立馬連連退步咳嗽不止。
此時謝璟的目光俨然比邱獻之還要冷,道:“邱府主,既是不鳴閣弟子,犯下再大的錯,也該由不鳴閣來處罰。”
謝璟依然制着邱獻之的手腕,而邱獻之也沒有任何掙紮之意,只反問道:“謝閣主莫不是忘了十年前的一道預言?”
謝璟道:“器皿之說?”
陸澄陽咳嗽完了,氣也終于順了下來。
不過他們說的這器皿是什麽回事?
邱獻之又問:“謝閣主難道不知道此子出生于何處?”
他一揚手,立馬便有一陣強光傳來,陸澄陽的思緒像是被一只強勁的手抓去,凝為一點,又猛地散開。
——
眼前出現的是一處寧靜的村落,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了這層安寧。
破舊的小農舍裏,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擡起滿是鮮血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撫摸着初生孩子的面容,口中喃喃:“兒乖,兒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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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嬰兒啼哭了一會兒,便忽然安靜了下來。
女人身體十分虛弱,只艱難移動了下身子,将孩子看得仔細些,只怕孩子忽然斷氣。
不過那孩子面容十分安寧,像是墜入了安夢鄉。
但孩子的胳臂露出了簡陋的襁褓,其上竟然生出了密密的烏青色鱗甲。
女人瞪大了眼睛驚呼一聲,手上不穩,差點兒将懷中的嬰孩摔在地上。
但終究出于母性的本能,女人閉了閉眼,複又睜開,定睛瞧了瞧懷中的孩子。
那鱗片依然在,但是正在緩緩消失,最終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女人面色和嘴唇都消了最後一絲血色。
畫面一轉,那嬰孩便長成了一個身着破布衫的垂髫小兒,由着母親牽着靜靜地等在一堆人後頭,最後排到了前頭,将手搭上了一塊靈石。
靈石顯出了一枚蓮印,身着不鳴閣門服的修士朝他笑笑,道:“根骨不錯。”
小孩的母親跪倒在了修士跟前,道:“多謝仙師,多謝仙師!”
——
此刻又一陣刺眼的光芒襲來,陸澄陽的神思又被抽回了會宗殿內。
在他模糊的小時記憶之中,似乎自己出生的榮興村裏也有不少人有這種臂上會長出似鱗片一樣的東西的怪症。
有的人可能成長到一定年歲就會消失,但是很多人身上的鱗片一直都不會消失。
榮興村臨海,村裏人依海而生,信奉龍神,都覺得那就是龍鱗,所以後來便将此怪症命名為魔龍血症。
陸澄陽不确定自己出生的時候有沒有這樣的怪症,只知後來村中因此事起了一陣動亂,非指着他家的屋舍說煞氣太重,而後他的雙親便将他帶離了小村,在冀城邊陲生活了一段時間。
但不久之後,陸澄陽的雙親便失蹤了。
他只記得後來腦海中總是回蕩着一個聲音:去不鳴閣。
可是去不鳴閣做什麽?究竟為什麽要去不鳴閣?
他朝腦海中那個低低的女聲詢問,可是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那聲音一直都在他耳畔回響,陸澄陽無法令其消失,于是不久之後,他帶着一個小包袱,朝着那個世人口中的不鳴閣走。
最終他到達了不鳴閣,但是卻因為始終無法通過靈石之驗,反倒被送到了當地的福田院中。
再後來,陸澄陽的腦海中的女聲終于消停了一會兒,不過很快那聲音就又在對他說:“走。”
那時陸澄陽自己倒騰了些玄法,也知道自己的靈識并沒有被控住。
但仿佛就是有一種奇異無比的力量,推使着他離開了福田院。
陸澄陽一路朝南方行去,最終到達的是一處高山。
“走。”
那聲音再次出現。
“去哪裏?”
陸澄陽問,可是那聲音又沉了下去。
良久之後,那道女聲才又道:“去山頂,去正确的地方。”
山路卻未通往山頂,在中途就斷了。
陸澄陽搓搓手,沿着山壁慢慢向上攀爬。
他雙手都是血,掌心鮮血淋漓,幹了的血上覆了新的,紅黑混成一片。
他爬了許久,才爬上那山頂。
那裏有一處似非實物的水池,陸澄陽本來是想清洗一下雙手,然而那水池中竟然并沒有倒出他的面容,而是一輪明月。
明月之影越來越大,最後仿佛沖破了水面的桎梏,将陸澄陽包裹了起來。
最終陸澄陽眼前出現的是一片海域,海域之上,明月高懸。那明月碩大得有些可怕,甚至偶爾會浮現龍形之影。
後來他才得知,此地就是溱雲子所化的虛境。
在虛境之中,陸澄陽耳畔又出現了那神秘的女聲。
那聲音的話多了起來,指示他打坐修習。
不過幾日過後,那女聲就消得徹徹底底,往後數年也沒再出現過。
陸澄陽按照那女聲指點的一二,日複一日獨自修行,氣海之中慢慢産生了一股奇妙的力量,修得了溱雲子所定義的化氣之術。
料誰碰上這樣的怪事,或許都覺得難以理解,肯定覺得腦子鬧鬼。
可是陸澄陽覺得那女聲很親切,雖然應當不是他母親的聲音,也不是任何熟知的人的聲音,但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值得信賴的感覺。
此後某日,溱雲子雲游,途徑自己所造的虛境,察覺到了異樣,便趕緊将陸澄陽撈了出來,探過他的靈脈之後,說要收他為徒。
但溱雲子也無法解釋,那沒來由的聲音究竟是什麽。
——
方才的畫面在場的謝璟和澹臺珩都看見了。
澹臺珩略微思索,後道:“器皿?就是說複活還魂的事情?”
他才抛出疑問,很快自己又接上:“那個傳言,早年不就說是無稽之談了麽。”
澹臺珩掃了眼陸澄陽,仍是沒有懷疑起他就是當年好友的樣子。
陸澄陽不禁在心裏嘆了口氣。
不過他對仙門這不知是何的傳言很是好奇。
邱獻之并未理會澹臺珩,此時複開口質問謝璟:“謝閣主,此子出生于榮興村,靈脈中天生帶有化氣之術的靈流,便是那數年才得一現的’魔龍血’傳人。謝閣主該不會沒有探查到這一點。”
“魔龍血傳人,乃是血衣仙陸藏複生的絕佳器皿。”
邱獻之說完,謝璟才放下手上的力道。
陸澄陽想,原來邱獻之并沒有瞧出他的真實身份,但是卻莫名其妙推出了個大概。
難道他重生在裴淼淼的殼子上,也不是因為巧合?
謝璟面上依然波瀾不驚,道:“邱府主,那只是傳言。”
邱獻之聽聞,只低低笑了笑,笑得禮貌又和緩。
“謝閣主,恕我失禮,今日此子,我定要詳查一番。”
說罷,邱獻之手上便又聚靈力。
陸澄陽心想:糟了!
不過謝璟很快就召出了持恒劍,道:“裴淼淼為我不鳴閣閣下弟子,若需詳查,也應該由不鳴閣人來詳查。”
這是他再次強調不鳴閣的主導權。
但是自謝璟召劍的一刻起,似乎也沒留什麽委婉相談的餘地了。
邱獻之只笑道:“謝閣主對弟子真是照顧非常啊。”
雖然澹臺珩也揶揄過相同的話,但是話從邱獻之口中說出來就全然不同了。
那語調分明平和,平和到了可怕的地步。
邱獻之忽然召出靈器煊赫,煊赫刀刀光一凜,直指謝璟:“澤清仙尊難道是因為此弟子在某些方面頗像某人,而處處維護嗎?”
謝璟只道:“邱府主慎言。”
澹臺珩杵在一旁,本來是觀戲的态度,眼見二人似是要打起來了,才道:“謝璟,邱獻之,你們要打出去打去,會宗殿可施展不開。”
沐隐府的弟子們倒是有些急了,連叫了幾聲“師尊”,又被一句“肅靜”堵了回去。
謝璟聞言,一把拎起陸澄陽轉息就瞬移到了澹臺府主府之外的山界。
邱獻之後腳也瞬移了過來,沐隐府弟子也一股腦地跟了過來。
子樂欲哭有淚:“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扯到什麽魔龍血去了?”
其餘弟子紛紛開始安慰起她,也都有些擔心。
陸澄陽被謝璟甩在一處山頭,還設了一個強勁的結界。
他也欲哭有淚,道:“你別把我關在這啊,閣主。”
謝璟本來要持劍躍空,聽聞此卻折回了身,忽然湊他很近,道:“很害怕?”
這話問得陸澄陽萬萬沒想到。
謝璟好像不久前就真的一直很害怕他很害怕似的。
這樣的謝璟,才教人害怕。
以前那都是陸澄陽斬妖驅魔的時候一個勁兒地問謝璟你是不是害怕,謝璟總是愛答不理。
“沒有,你小心些。”
陸澄陽随口道了一句。
謝璟反倒在此時神色微動,然後輕輕應了一聲。
持恒劍風一掃,似要直上九霄。
半空中立馬有一道青光跟一道銀光纏鬥在一處。
邱獻之和謝璟的身影仿佛也混入了劍光,普通人也根本瞧不真切。
不知何時,觀戰的不只有澹臺珩和沐隐府的六名弟子,還有一衆澹臺宗的小弟子們。
吳師姐走在前頭,問沐隐府弟子:“欸,這是謝閣主跟你們師尊打起來了嗎,怎麽回事啊?”
子樂苦着臉回答:“我也不知道,府主說到什麽魔龍血傳人,血衣仙複生器皿,立馬就說要将那什麽,叫裴淼淼的不鳴閣弟子帶走,謝閣主不肯,他們就打起來了!”
一旁的劉師姐仿佛聽見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自行概括一番:“邱府主硬要帶走裴公子,謝閣主不肯,二人便相鬥于天允山?”
吳師姐糾正道:“關鍵是因為裴公子是血衣仙複生器皿!”
“天,這是什麽絕佳題材!”劉師姐手撫雙頰,開始浮想聯翩。
身後的一衆小師妹開始跟着胡編亂造,暢所欲言。
澹臺珩:“……”
恰在此時,他收到了一個傳信紙鶴。
澹臺珩擡眼一看,見遠處的陸澄陽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手上的紙鶴。
澹臺珩展開了紙鶴,看了其上的內容,忽然冷笑了一下。
然後他立馬行至陸澄陽所在之處,将謝璟的結界給破了。
陸澄陽神色一緩,道:“終于讓你知道了。”
方才那紙鶴已經寫得明明白白他就是陸藏,澹臺珩知曉之後,他後續找屍身查證一些身前遺漏之事也要容易許多了。
誰知澹臺珩卻又一冷哼道:“趨炎附勢之徒,我勸你還是好生在不鳴閣,安分修習。”
陸澄陽:“???”
澹臺珩說完,拎起他的衣領飛速又回到了原來的觀戰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