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近日來,宋清玹沉迷于看話本,好幾日都沒有出去閑逛。
沈韞來看她時,見着就打趣她,
“要是以前在老夫子手底下念書的時候有這般用功也不會年年考倒數了。”愁的胡子花白的老夫子差點禿了頭。
宋家小姐除了學習,其餘什麽事情都感興趣。
她銀牙都快咬碎。
聽聽!這是人話麽?
她要誓死捍衛自己的名譽,為自己正名。
“我往日都是正數第二十五!那次要不是因為翟府足足有五位公子沒來!我怎麽會差成那般?你少瞧不起人了!哼!你定是還記恨于心,始終對我當初向夫子告你狀的事懷恨在心!”
沈韞輕飄飄睨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我待會就要出去一趟,可有什麽想帶的?”
被他的态度激怒,宋清玹氣哄哄得仰躺在美人榻上,哼了一聲,翻了個身,扭過頭,不理不睬。
讨了個沒趣兒,沈韞就也沒在問,自個兒回房裏收拾去了。
臨走前,又拐來宋清玹房裏看了看,就這一會子功夫,她又換了個姿勢。
“咳咳——”
沈韞掩唇輕咳,敲了敲敞開的房門。
裏頭的小姑娘快要煩死他了,水靈靈的大眼睛狠狠一瞪人,重重得哼唧一聲,頭一扭,又翻過身去,就是不他與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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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韞上前幾步,輕戳她毛乎乎的頭頂。
“荞荞,別成日裏都躺着。”
她置若罔聞,慢慢悠悠翻着話本,一時寂靜中只能聽見嘩啦啦紙張響動。
清俊男子發出一聲輕笑,眼裏閃爍着愉悅的光。
掐上一把背對着他的嬌豔小臉蛋,“我走了。”
順手取走了清玹放在案幾上準備接檔的話本子,她手裏頭的是上部,估摸着還有半個時辰就能看完。
一出府,他徑直往喜樂樓去。
此時正坐在酒樓雅間慢慢悠悠品着茶等客人來。
“吱呀——”
門從外被人打開,立在一側的寶碌瞧了一眼,趕忙躬身行禮,“林家小姐。”
聞言,沈韞擡眸看去,女子身着淺粉衣裳,臉上略施粉黛,容色姣好,神情溫柔含笑,端是一副名門大家風範。
放下手裏的茶杯,起身為女子倒了一杯熱茶。
“林姑娘,請坐。”
林舒安微微颔首,揚起嘴角細聲細語道:
“多謝。路上耽擱,讓丞相大人久等了。”話語中含着一絲歉意。
沈韞瞧了一眼她,溫和地說:“姑娘不必如此客氣。”
她就沒再說什麽,雅間內安靜下來。
沈韞随意尋了個話頭,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閑聊起來。
她早就聽說沈丞相為人謙和且年輕有為,今日一見倒是半點假也不摻和。
與他相處,确實讓人感到舒适。
所有女子應當無一不幻想能夠擁有這樣一個夫婿。
但是可惜,沈林兩家不出意外的話,結親是必然。
宋家這一垮,禦史之位空缺,暫時還沒有人選上任,事務暫由門下各官員代為處理。一向跟宋家走的近的沈家自然也會引起這位多疑天子的猜忌。
況且民間有傳聞,據說沈家也不幹淨,宋府名下的地皮商鋪興許就是沈韞為讨得未來老丈人歡心送的,只不過丞相手段高明,沒被抓着證據。
皇上近日來盯沈家盯得緊,沈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勢必會影響到朝堂局勢。
現在朝中兩方勢力已難平衡,眼下已有漸漸向太尉傾斜之勢。一旦太尉趁勢而為再次出手,徹底将丞相府踩在腳下,獨自攬權,天下就岌岌可危。
天下可平權,可分權,就是不能一人專權。
她的父親此前一直處于中立,既不跟丞相府走動,也甚少與太尉來往,獨善其身。可眼下,不管是為了結謀自保,還是為了天下局勢的穩定,這步棋不得不走。
太尉出手狠辣,下一個被抄家的指不定就輪到了她延尉府。
現在朝廷百官大多數都還不敢輕舉妄動,都在岸邊觀望這浪潮到底撲向何處,但唯有在危機中方可孕育新機。
林舒安比誰都明白這是一局險棋,也是一場赤果的交易。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她站起身來,“看來我們想法一致,我就在家中靜候丞相佳音。”
“林小姐請慢走。”
沈韞扭過頭,“寶碌,還不去送送林小姐。”
“好勒。”寶碌快步上前幾步,率先打開雅間的房門,躬下身子,“林小姐請。”
寶碌送行足足送了兩條街,心裏琢磨着這可是未來主母,定要好好賣乖讨巧一番。
等寶碌回來,一向耐心頗高的沈韞有些不愉,一杯茶已飲盡。
“動作利索些!”
寶碌吓得渾身一抖,膝蓋一彎,立即跪在地上求饒。
沈韞懶得看他,擡手給自己倒了第二杯茶,
“對面鋪子裏頭的糕點口味上佳,你去買些來。記得包裹嚴實些,回宅子裏姑娘還能吃口熱乎的。買好也別急着過來,你再去街尾那家淑華齋問崔老頭要些新進的胭脂水粉。”
“好勒!這就去!”寶碌一口氣還未順,又風風火火一溜煙跑沒影了。
……
沈韞一腳剛踏進院子的門檻。
“砰——”
一聲巨響,足以見摔門之人的氣憤,厚重的實木砸擊地板發出駭人的轟鳴。
寶碌一顆小心髒被吓得抖了三抖,乖乖,這祖宗平日裏看着還算乖巧可人,生起氣來,動靜可真不小。
沈韞哭笑不得。
一炷香之前
人走了沒多久,宋清玹手裏頭的話本子就全部看完了,她心滿意足合上書,止不住的心潮澎湃。
咬着手指頭琢磨回味起劇情來。
淮生就要正面裝上柳小姐藏在府裏頭俊俏的小白臉了!
哎呀呀,淮生這回算在柳小姐這處栽了個大跟頭。
淮生會如何應對?會當場與柳小姐撕破臉皮,還是打落了牙齒往肚裏咽?
宋清玹砸砸嘴,平複完心情,迫不及待伸手就往身側摸去,掏了個一手灰,愕然扭頭一看,桌上空空蕩蕩。
瞬間臉都綠了。
好你個沈韞!
于是年輕有為的丞相,竟也只能乖乖站在緊閉的房門口,讪笑着摸了摸鼻子,耐心哄着裏頭的小姑娘。
“荞荞,開門。”
實在是語言匮乏,想了想又說道:“我帶了好東西回來,想不想瞧一瞧?”
“不想!”
沈韞又接着哄,“聽說城裏新開了一家店鋪,夜間我帶荞荞出去逛逛,這幾日你盡悶在屋裏頭,話都未與我好好說上幾句。”
話語間似是有幾分可憐,仿佛宋清玹給他吃了天大的苦頭般委屈。
聞言,寶碌眼觀鼻鼻觀心,垂首雙手交握候在後頭,只當自己是個聾子,什麽都聽不見。
宋清玹噗嗤一笑,沈韞默默退後幾步站定。
“吱呀——”
門打開,人直愣愣沖出來,一下子就跳上了沈韞的身子上挂着,雙腿勾着沈韞的腰,将手搭上身前男子白皙修長的脖頸,眼睛彎成一輪月,笑眯眯道,
“沈韞哥哥怎麽這樣可憐吶!竟是要怪我冷落了沈韞哥哥!”
溫潤沉穩的年輕公子一時間手足無措,身子僵直。
眼看宋清玹沒力氣了,身子一點一點往下墜,沈韞咬咬牙,就着姿勢拖住了她,掌心陷入一片柔軟。
“竟是這點力氣都沒有。”
“呀”她不禁瑟縮了一下,不吭聲,抱住沈韞的脖子,埋在沈韞肩頭的小臉悄悄染上了紅暈。
啊,殺人不見血。
孤寡寶碌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兩眼放空,神情呆滞。
但還是瞥見了自家主子爺紅透的耳根。
七枝在內屋左等右等。
聽見聲忍不住探頭,屋外景象被層層疊疊的紗缦遮擋住了視線,正想越過這惱人的障礙,就聽見相爺清澈的嗓音傳來。
“等下讓小丫鬟給你好好收拾收拾,我買了你最喜歡的胭脂。”
簾子後頭,模糊可以看見一道重疊的身影越來越近,沈韞雙手托着宋清玹,一步一步往室內走來,七枝看見自家姑娘雙腿在丞相腰際交叉,緊緊勾着,
“你這幾日沒出去,子時街可不止新開了一家鋪子。這幾日我可是要悶壞了。”
哎呀,羞煞人也,七枝慌慌張張捂住了眼睛。
宋清玹本就是個少有的厚臉皮,羞澀情緒也就那一小會兒,聽到這話,立刻探出腦袋反駁道:
“哼!你忙的時候成天整日地龜縮在書房裏頭,怎就不嫌悶了?”
沈韞登時不出聲了,表情淡淡,換成單手托人,騰出一只手來捂住了這惱人小狐貍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