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子時街是京都最最繁華的地帶,整個皇城但凡是想要做好生意的,都擠破了頭要在子時街開鋪子,但也不是誰也能來的,一要有錢,二要有勢,因此子時街也是最安全的,從來不會有地痞流氓,誰敢鬧事?除非是誠心想吃牢飯的。
而子時街的競争也非同尋常的激烈,門庭冷落,鮮有人來的鋪子長此以往自然支付不起昂貴的租賃費,只能黯然離去,不肖半月立馬就會有富商接手,子時街從來不會有空下的地皮。
新鋪子據說是一個外地人開的。
新店開業笙歌鼎沸,鼓樂齊鳴,摩肩接踵的人群一窩蜂的湧了進去,場面熱鬧非凡。這樣的景象總是隔三差五就會在子時街上演。
宋清玹最喜歡湊這樣的熱鬧了,“真是稀奇,混跡子時街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外地人來這兒開店呢。”
“小心。”
沈韞并不關心這些,周圍皆是熙來攘往的人流,人蛇混雜,他只好緊緊将女子護在懷裏,“荞荞想進去麽?這會子應該是沒有空座了。”
又喚寶碌,“你帶着七枝一同去打聽打聽,這家新鋪子什麽來頭。”
清玹呼吸間只覺男子身上清冽的氣息撲鼻而來,從身前溫暖的胸膛中艱難的揚起下巴,看到寶碌在人群中上串下跳,靈活離開的背影,咂咂嘴,可惜道,“沈韞哥哥,那我們先去買些吃食。”
沈韞忽的伸出手捏捏清玹小肚子肉,一臉不贊同,“還沒吃夠?帶回的糕點全進了你的小肚腩,我可沒吃上一塊。小貪吃鬼!”
“可是王婆做的冰糖葫蘆我都好久沒嘗過味兒了,就讓我吃罷,好不好。”清玹仰起頭可憐巴巴看着沈韞,大眼睛撲閃撲閃,賣萌裝乖。
沈韞還是搖頭,用一根手指頭戳開眼前圓乎乎的腦袋,“現下再吃又該積食了。”
他從前只知道荞荞貪吃,但是也沒想到會有這麽的驚人。
前幾日荞荞因為看話本子入了迷,又貪嘴饞吃食,不知不覺塞了許多進去,肚子因此難受了許久,握着沈韞的手足足揉了一個時辰才好受些,沈韞又是氣又是心疼。
起先兩人才确定彼此心意時,小姑娘還是怪腼腆的。
點心擺在跟前,當着他的面不敢多吃,背地裏就克制不住地偷偷瞧上幾眼,有一回被他撞見了小姑娘垂涎三尺的眼神,這才勸她不必這樣,想吃什麽盡管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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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韞覺得真有趣,有時候學堂裏遇見老夫子了,還會向夫子感嘆兩句,小姑娘十分合他心意,就是太過于乖巧了,不知是不是自己平日裏在課業上太過苛刻的緣故,弄得她好似有些怕他。
他甚至還想過是不是宋府其實待她不好,他暗暗做了決定,那他就把小姑娘接過來自個兒嬌養着,絕不讓她受半分委屈。
老夫子聽完他的想法,倒是沒說什麽,只是用十分怪異的眼神瞧他。
沈韞嘆氣,揉了揉額角,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先前心裏甚至是有幾分埋怨老夫子的,雖說他和荞荞能夠相識,都多虧了他老人家。
但是,荞荞聽話又懂事,只不過學業上有些許愚笨,老夫子就因為這樣,就把人甩手不管了?!
身在人師,竟是不能盡到全部的責任!
然而宋清玹此人,表面乖巧,暗地裏卻是個實打實的窩裏橫,某些時候,是相當壞心眼的。
也只有沈韞會覺得她乖順可人,相處越久,兩人愈發熟悉,他終于摸透了她的性子,可也為時已晚。
後來,沈韞專門寫了封書信給老夫子表達他的歉意。他實在沒那個臉當面致歉。
“先去河邊看看花燈,等晚些消食了再吃,聽話。”
唉,宋清玹收起表情,悶悶應聲,“聽沈韞哥哥的。”
沈韞十分滿意,他一手緊緊攬着她纖細柔軟的腰肢,另一只手慢條斯理撫平女孩腦瓜子上亂蹿的頭毛。
……
子時街有三絕:美人傾城、八珍玉食、還有一絕就屬這花燈。
白日裏,子時河被采蓮女獨占,直到日暮西下,小船只游游蕩蕩載着努力了一整日的姑娘們回岸,等再晚些,若是還有沒回去的,便能看到停靠在岸邊上舳舻千裏、精美絕倫的花船一盞一盞亮起燈來,夜幕下,遠遠看去,好似螢火森森點點,這一亮就是一整夜,漂浮的花船晚間從不歇業。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玩至河岸邊時,小攤子已鋪滿了整條過道,吆喝聲彼此起伏,連成一片,起頭就有三四個身着麻布素衣的年輕女子在賣蓮蓬,不知在聊些什麽,嘻嘻哈哈笑作一團,無心叫賣,見人路過,才懶懶散散提起嗓子,
“來看看蓮蓬!蓮子清香又可口!”
宋清玹一下子就被吸引,登時立住不走了,輕輕揪了一下沈韞的袖子。
沈韞嘆息,蹲下挑選。
“兩位貴人生得可真好!這,這,還有那邊的七支,都是傍晚才采摘下來的,公子可以都給這位小娘子買了去!”
沈韞挑挑揀揀最後只拿了三支遞給一側的小姑娘,又掏出碎銀付給采蓮女,溫和應聲,“多謝,不過只要這些就夠了。”
她接過東西,不滿意得哼哼唧唧,“小氣。”
沈韞帶着她繼續往前逛,一邊小心翼翼護着懷裏人,隔開熙熙攘攘的人流,一邊說道:“蓮子性涼不可貪食。”
待寶碌打探好消息趕至子時河時,沈韞正同宋清玹在一攤子前試戴動物面具。
小小的攤架被挂的滿滿當當,各式各樣逗趣的動物都有,最裏邊被紅色繩子串起一長條的純白色半臉面具,可供買主親手繪制。
攤主老伯唾沫橫飛,不放過任何一個買主,向路過停留下來的公子哥兒和小姐們一一介紹展示。
宋清玹翻來翻去都沒有格外滿意的,不大高興地替沈韞将戴着的白貓面具摘下,皺起小臉,“沈韞哥哥人生的好,戴什麽都好看。就是都過于好看了,這些面具裏就沒有特別出挑的。”
老伯眼尖,打從這對璧人走來就盯上了,不提這身上穿的,就是這通身的氣度也絕非普通人能及。
尤其是這位白衣公子,仙人模樣,但也氣質溫和,看起來就是個好說話的。
老伯嘿嘿一笑,“我人老了手藝也不中用,畫的不好請多擔待。看二位挑了許久,空手而歸也可惜,不如公子親自畫上一畫,小娘子定會歡喜!”
沈韞想了想,一口應下,老伯随即拆下了兩個純白面具,邊遞給沈韞,邊伸手指點方向,“我兒子在那茶館裏頭做事,跟店家打過招呼,公子去那兒畫就行,筆墨紙硯那都有。只要三個碎銀。”
“公子,小姐。”寶碌打過招呼後立馬掏出錢袋子把銀子付了,“你這老頭真黑心,這白面怎麽比花面還要貴。”老伯接過銀子,讪笑道:“公子人好闊氣,與小娘子定能長長久久。”
沈韞點頭,“感謝老伯。”又問寶碌:“打探着了?”
“回主子,打探着了。”寶碌瞅瞅正站在沈韞旁邊無所事事扒拉手指的宋清玹,垂下頭不語。
“荞荞,隔壁的首飾店最近應當進了不少新貨色,去瞧瞧。直接記在我賬上。切莫瞎跑,外面人多混雜,我畫完會去找你。”
宋清玹自是答應,帶着七枝歡歡快快挑選飾品去了。
沈韞看着宋清玹進入了鋪子方才移開目光,轉身往茶館裏走去,寶碌忙跟上。
果然如那老伯所說,案桌之上東西齊全,沈韞提筆染朱砂,按着心中構想下筆。
寶碌湊近了些,“主子,那家新開的鋪子是夫人送給林家的見面禮,林家小姑這月從夫家和離回娘家,小兒子也跟着一道來投奔林府,正巧記挂在這位外地來的小少爺名下,讓其做點小生意,無傷大雅。”
寶碌頓了頓,又說道:“這鋪子主要做的是酒水生意,林小姐平日裏有這麽個小酌的喜好,今日怕是也會去,于情于理,林家也總歸要去個人出面捧場。”
寥寥話語間,兩個白面皆已完成,寶碌好奇探頭打量,這純白的底兒配上朱砂色的紅,狐紋點綴,瑰麗非常。
定能讨得姑娘歡心,主子爺就是非尋常人能比的,連這街頭手藝活兒都如此優秀。
這廂寶碌還在暗暗稱奇,迎面一筆頭直直朝面門砸來,“哎喲!”痛得一哆嗦。
“你倒是會打聽。”沈韞睨一眼,面色不愉。
寶碌悻悻然擡頭,不敢言語,畏手畏腳立在原地。
心中哀嘆,打聽時知道跟林家挂鈎,自個兒都吓得一激靈,生怕主子後院着火,火急火燎回來禀告,反而落不着好。
又想到接連幾日被丞相大人訓斥,寶碌禁不住仰天長嘆,年關将至,自己這風生水起的小日子好像就快要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