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初見
宋清玹身子半掩在人群中,一路護着臉,小心翼翼卻又穿梭自如,心裏暗罵,老的小的都不是好東西。
這時人群逐漸躁動起來,悉悉索索聲愈發大,大夥兒皆伸長了脖子向城門的方向張望,宋清玹立即敏銳地站直身子,開始拼了命地朝裏擠進去。
據說軍隊已經進了城。
耐心等待了許久,宋清玹內心惶恐不安,方才還沒有多想,現下突然開始擔心萬一哥哥他不在這次歸城的隊列裏……
踏踏的馬蹄聲一路濺着塵土閑适行在長街上,伴着城中百姓熱烈高亢的歡呼聲而來,宋清玹一擡眼便看到了那打頭的少年,英姿勃發,眉眼燦爛地好似三月春水,明明春季已經過去許久,看到他,就平白讓人回到了那萬物生長的時節。
是一個漂亮且生機勃勃的小公子。
他嘴角揚起一個笑,純粹得讓人瞧着便歡喜,這郦城陰霾的天仿佛都被小将軍掀起一角,露出明媚的日光。郦城偏遠,民風剽悍,姑娘們顧不上矜持,尖叫着擁着一團。
宋清玹心底暗自啐了一口,這位小将軍年紀瞧着不大,倒是慣會勾人,她頭疼得趕忙捂住耳朵,眼睛來回掃視,盼着軍隊中能找到哥哥。
可是人頭攢動,将軍底下數千數百的将士,個個身披盔甲頭戴鐵盔,實在是難以辨認。
她不由得皺起畫得烏黑的眉,又耐着性子一路随着軍隊前行一路尋找,這次連那馬上之人也不放過,她起先不覺得哥哥他能在軍隊混得一官半職,戴罪之人不被處死已算是大恩大德,怎麽還敢奢求更多?
沒成想倒還真讓她瞧見了,宋子策拽着一張俊臉,眼角眉梢透出一股子欠揍的氣息,是她的冤家哥哥沒錯了。
宋清玹忍不住掉下淚來,千般情緒湧上心頭,臉上香灰和眼淚珠子混成一團,她提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破涕而笑。
她本就是出逃,自然走不了官道,一路上只能往難走的山路趕,從前嬌貴的身子硬生生就挺了過來,咬着牙熬過諸多艱辛都沒有哭,現下卻哭得不成樣子,身子都哭得微微顫動。
一旁的大嬸被吓壞了,以為是小少年尋親人尋不到,便傷心欲絕。
大嬸不禁嘆氣,是了,刀劍無眼,沒人在殺人時會想着這劍下亡魂會是何人的親人,她愛憐摸着少年的頭勸道:“莫哭了……”
只見少年紅着眼睛轉過頭來,眼裏分明是欣喜,大嬸松了一口氣,原是自己想岔了,瞧着少年髒兮兮得像只野生小獸,不由得也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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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關征戰已久,郦城肅殺的氣息終是要消散了麽?
宋清玹一路緊緊跟着,又哭又笑。
“籲——”
人群終散,小将軍尉遲禁勒緊馬繩,翻身下馬,身後只餘下零零散散的幾人,也一同下馬,站于一處寒暄告別。
宋清玹此刻再也等不得了,沖上前去,緊緊抱住自家哥哥的腰身,埋進哥哥懷裏便是一通嚎啕大哭。
宋子策傻在原地,旁的人皆是呆了。
“喂,你——”他不是好相與的人,被哭得心煩意亂,哪裏來的肮髒小子,皺着眉就要用力将人拉離。
手剛塔上少年的肩,一聲幾不可聞的“哥哥”就傳入耳朵,宋子策剎時僵住,瞳孔震動,不可置信地猛然揪住懷中人的頭發,迫起揚起小腦袋。
宋清玹吃痛地小聲叫喚:“臭垃圾,我疼……”她眼淚憋了回去,恨恨地想,宋子策還是欠教訓。
她揚起來的小臉髒得要死,宋子策嫌棄的揪起她的手,扣住,用她的袖子随意抹了兩下,勉強才辨認出幾分熟悉的感覺來,立馬又将人扣回懷裏,把她的臉藏起來。
“尉遲,我先行進府了。”他又向其餘人示意,随即拽着人一路疾步而去。
宋子策沒有銀錢置辦府宅,一直都是蹭着小将軍與他住與一處,他們兄妹兩個皆是面皮厚的,向來不知道矜持腼腆是為何物。
尉遲禁板着一張濃墨重彩般的俊臉,眉骨向下一壓,狹長鳳眸裏閃過一絲驚疑,宋子策在搞什麽鬼?他匆匆與衆人告別,也跟了上去,留下面色茫然的一夥子人面面相觑。
小将軍心底暗暗咬牙,心道,這可是他的府邸,宋子策好大的臉面,招呼也不打一聲,徑直就将小乞丐撿了回去,晦氣得很!
宋清玹一路被哥哥拽着後衣領跟提溜小雞仔似的,狼狽不堪,她奮力掙紮,可是她人嬌小,力氣也小,宋子策的鐵砂掌就跟烙在她後脖頸似的,半點奈何不得,氣得她直接開罵:“你個不孝的玩意兒!怎麽對你姑奶奶呢!”
聞言,宋子策當即就要拾掇起袖子,勢必要打得她哀哀叫喚,想起這還是在外頭,咬牙忍了下來,切齒道:“小兔崽子!”
步履加快,沖進房裏,“砰——”得一聲将門給關上,又順勢把人一丢,宋清玹小臀墜地,疼得她渾身一哆嗦,捂着臀用惡毒的眼神殺他,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宋子策反應極快,健步上前,顧不上髒,手掌趕忙阖上她蠢蠢欲動的利齒,“你可別想咬人,逼急我了,真的揍你!”
掐住自個妹妹的臉,他皺着眉問道:“你作甚要來此處?”萬分嫌棄打量她這一身粗麻布衣,“穿的像個破落戶,沈韞待你不好?”
宋清玹瞪着他,嗚咽着,示意自己說不了話。
宋子策:“……啧,麻煩。”松開她,甩甩手,反手就将沾了一手黏黏糊糊的香灰擦在她衣裳上。
又拉着臉,拎着胸口處一團污糟給她看,拿眼睛斜她:“你瞧,你幹得好事,這衣裳可比你都貴重。”
宋清玹最見不得他這副模樣,趁人一個不留神,眼疾手快,拉過他的手,張開小嘴就狠狠咬了上去。
只聽得一聲凄厲的慘叫震破天際,樹上三兩鳥兒驚得撲棱着翅膀飛走了。尉遲禁抱臂靠在漆得通紅的木柱上,閑适且無聊,聞聲,卷長眼睫顫了一顫,眼眸流轉生光,蘊起笑意,微微上揚的眼尾無故勾人,少年實在漂亮得過分。
不一會兒,屋內傳來花瓶跌落的破碎聲,桌椅砸地的咚隆聲,以及一些……不堪入耳的謾罵,尉遲禁眉梢揚起,輕笑着直起身子,步履從容緩步離去。
到了晚間用膳時,宋子策一臉青紫狼狽趕來,面色不是很好,氣勢洶洶得坐下,一姑娘小臉白淨嬌豔哼着小曲兒不緊不慢随在後頭,但……瞧着也不是很好,額角一塊紅腫,也有些駭人。
見狀,引泉心下驚嘆咋舌,原是個女兒家,面皮又生得好,怪不得白日裏那般護着,只是……兩人竟玩得這般野麽,宋公子的喜好讓人不敢茍同。
這姑娘也不知是從哪裏找來了這麽一身男子衣裳換上,降紅色華服,顯得人矜貴瑰麗,瞧着瞧着,還有些眼熟……
引泉猛地倒吸一口涼氣,瞳孔不由自主緊縮起來,偏頭看向自家小将軍,少年的臉色顯然已經變得陰森可怖,方才見着宋子策滑稽的模樣而高揚的嘴角此刻緊緊抿成一條線,還不待引泉提醒,小将軍手裏的筷子已經變作兩截,快如飛箭,竟是直直朝着宋清玹而去。
“快些躲開!”引泉的心剎時提了起來,真是要了命了!
宋子策立即飛撲着起身,小姑娘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撲倒在地,一雙狐貍似的水眸震蕩,吓得漣漪泛濫。
“好一雙不要臉皮的野鴛鴦!”少年陰恻恻的聲音在空中流轉。他最不喜旁人動他的東西,更何況還是衣裳這般貼身的物件。
倒在地上的兩人驚魂未定,分不出神思,一時也沒有去深究少年怒氣沖沖的話語。
兩人狼狽地爬起身子,宋清玹無語至極,回過神來,擡起頭就瞧見少年陰沉得要滴水的面色,他已經換下了白日那身軍裝,現着一身绛紅色華服,與自己身上這件一般無二,花樣稍顯不同。
神情僵住,心裏罵了那少年半響,卻也知道現如今寄人籬下,不得妄言。
她只好福身致歉:“小将軍對不住了,這身衣裳是宋子策拿與給我的,我一時也沒有想那般多,不知道這是你的衣裳。”
宋子策尴尬立于一旁,默默鼻子,也沒想到尉遲的反應會這般大,他本只想着小小捉弄宋清玹一番。
聞言,尉遲禁小将軍狹長鳳眸微微眯起,面上萬般矜貴清高,淡淡瞧着她,眼裏帶着鄙夷:“脫下來,拿去燒了。”也不知拿他的衣裳做了什麽玩了什麽,他要是早曉得宋子策是帶着女人回來,連帶着宋子策,兩個人都要踢出府裏頭去。
宋清玹尴尬得只想鑽地,無措看着那盛氣淩人的少年,水一樣的眼眸含着三分讨饒七分可憐,暗地裏扯了扯哥哥的袖子。
面色惑人。尉遲禁漫不經心掃過她的小動作,随即移開鳳眸看向虛空處,是個不安分的。
宋子策這時幹咳一聲,“尉遲,莫要這般小氣。也得讓人先用了膳。”
尉遲禁懶得同他計較他是從何處得的衣裳,冷眼睨着。
少年不聲不響就已經鋒芒畢露,現下又吊着眉梢瞧人,仿佛眼前皆是下品,誰也配不上他,要不是他是小将軍,要是他生得瑰逸豔色,合該被人打死。
宋清玹瞪了一眼自家哥哥,識趣地轉身換衣裳去。什麽小将軍,和白日裏分明兩幅面孔,半點不好惹。
宋子策曉得她過會子肯定不會再過來了,嘆了一口氣,罵道:“尉遲,你這臭脾氣!”拂袖轉身跟了上去。
引泉悻悻看着兩人的背影,不知怎地,臉色微微發燙,不好意思極了,給人下臉的就好像是自個一般,又眯眼瞧了一會兒神色自若開始用膳的主子,咽下一聲悶嘆。
宋清玹一路走一路抱怨道:“好你個宋子策,伏在敵人腳下卑躬屈膝,連帶着我也面上無光,我真覺着委屈!”
宋子策也覺着委屈,“你不要這般說話,尉遲只是脾氣差了點,有些不同于旁人的怪癖,他确是個實實在在的好将軍,我原先也心懷芥蒂,但後來也知道他與他爹不同,我這個骁騎校尉便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
頓了頓,又說道:“況且,他甚是富裕……”
宋清玹腳步一頓,她想了想自己日漸空虛的荷包,問道:“是麽?”
“咳,為人也大方,錢財方面不甚計較。他也常補貼軍費。”
宋清玹臉色稍霁,勉強開口說道:“若是這般,那性子差些也不是不行。”她想起方才驚鴻一蹩間看到的滿桌菜色,又想自己一路以來吃得粗茶淡飯,不禁嘴裏生出口津,饞得厲害,要是以後日日都能吃到這些……
她轉過身,朝宋子策笑得谄媚,“好哥哥,我就曉得你是個出息的,打小我就覺着你優于常人。”
宋子策別過手,老神在在越過她走在了前頭,只充耳不聞。
宋清玹屁颠屁颠跟在後頭:“哥哥,我真是餓得緊,帶妹妹去吃些好吃的罷,我曉得哥哥這般賴在別人家裏,那定然是攢了不少錢的。”
“滾一邊去。”
……
天光大起,日頭透過雲層撲下一層金光,那金光狡猾得從窗格縫隙間溜進屋子裏頭,不偏不倚照在榻上姑娘的眼睫之上,惹得美人黛眉微蹙,小扇子似的睫毛撲棱着,美得出塵。
宋清玹睜開朦胧的眼睛,喚了一聲“七枝”,半響無人應聲,她只好自己坐起身來,正要抱怨,忽而記起她已然不再京都,于是落寞地垂下眼睫,呆坐了好一會兒。
她收拾好自己,今日依舊穿着一身男裝,是昨個夜裏拖着哥哥去買的,又笨拙地給自己束起發冠半披發,臉龐清麗,遠山芙蓉,一眼看去就是一個小姑娘。
爬起來美美趕上了一頓早膳,吃得肚皮滾圓,撐着腰前往院子想在裏頭轉一轉順便消消食,遠遠就看見小将軍碩長挺括的身姿立在耙子前。
他在練習射箭。
宋清玹沒見過男子射箭,饒有興趣地快步上前,立在廊下新奇地看着,再往前就要被日頭曬着了。
昨日就曉得這小将軍生得好,今日再見,更是覺其容色過于盛人,說句不恰當的,一般姑娘家和他比都是要羞愧的,但本是十足的豔色硬生生被眉眼間的戾氣壓下三分來,平白添了股子清高疏離。
身着鑲嵌金絲紋路的玄衣,紅綢束腰,墜于長腿一側,闊肩窄腰,氣度逼人,好生一個貴氣少年郎。
擡弓,引弦,射箭,如行雲流水般順暢。
“厲害!”宋清玹眼睛看得瞪圓,啪啪啪得傻乎乎鼓起掌來。
尉遲禁眼風都未掃過一下,眉心輕輕斂起。
拎着箭羽,再次抽出一支長箭,起勢,剎時箭發如飛電,蹑影追風般射了出去,正中紅心,直直打落下先頭那只箭,無聲墜地。
宋清玹驚呼。
少年蹙眉,鳳眸一點碎光轉瞬即逝,已是十足的不耐。
他不疾不徐又從箭筒裏抽出一只來,勾弦,開弓,倏地轉過身,箭矢正對着宋清玹的面門,嘴角揚起一抹惡劣的笑。
“咻——”
宋清玹呆了,眼眸對上利器,忽的回過神來,尖叫聲劃破天際,猛然抱頭蹲在地上,耳畔響起“噔”得一聲,箭矢深深紮進木頭柱子裏。
她僵直着一動不動,還驚魂未定,怎麽會有這樣壞的少年,生怕他再給自己來上一回。
尉遲禁發出一聲嗤笑,揚起眉,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踱步向她走來。
半躬下身子,挨近她的臉側,一股子青草般幹淨清爽的氣息襲來,他在她耳畔輕聲說道:“真沒用。”又發出一聲諷笑,才心滿意足地直起身子,居高臨下睨着她。
宋清玹要被吓哭了,一雙清澈的眸子濕漉漉的,擡起眼睛狠狠盯着他,像一只小獸,不甘心地嘶牙咧嘴。
尉遲禁笑得更加開懷,漂亮鳳目裏滿是惡意,“勾着宋子策也就罷了,不要把心思放在你高攀不起的人身上,安分一些,莫要白日一起身就想着來勾我,勢必是想了一晚上罷,看來昨日給的教訓還不夠。”
聞言,宋清玹眼睛瞪得更大,嫩生生,水靈靈,就這麽瞧着他,被欺負慘了又反抗不得的可憐模樣。
“啧,你真是賊心不死,竟還想着勾我!就這般喜歡?”瑰麗少年皺眉,仿佛被困擾得不行,退離一步,語氣還是那般高傲:“休要肖想,你可配不上我。”
罷了罷了,做人不要與錢袋子一般計較。宋清玹埋着頭這麽勸解着自己,唯恐一個忍不住就跳起來将他的腦袋打爛掉。
那少年還在喋喋不休:“日後見着我都要躲着,明白沒?我雖容色過甚,但你也要曉得尊卑有別的道理,我一向是不耐與旁的人說這些的,本就是看在宋子策的面子上才放你進了府,做人不可三心二意……”
他自顧自說完,也不等人回答,轉身就走,雙腿修長,衣擺翻飛間驚起一汪春水。
目送着尉遲禁遠去,宋清玹站起身子,難受地摸了摸腿,沒想到他話那樣多,久蹲導致雙腿酥麻不已,現下站着都身形不穩。
罷了罷了。
也用不着消食了,她怄氣得過會子就要吐出來,一瘸一拐得慢慢朝哥哥屋子方向挪去,她要找哥哥說會子小将軍的壞話。
宋子策不知從哪裏弄來的竹躺椅,老祖宗似的躺在上面,悠悠然翻着手中的兵書。
聽完坐于一側的妹妹委屈哭訴,閑閑掏了掏耳朵,從書中擡起臉來,見她一臉悶悶不樂,倒也理解,這位從小也是小祖宗一樣長大的,應當沒這般憋過氣。
他嘆息,勸解道:“你何不與他說清楚?尉遲只是誤會了你我的關系。”
見她仍舊垂着頭,手賤賤地偷摸伸過去,企圖将剛掏出的耳裏污糟抹宋清玹素白衣裳上去,宋清玹餘光掃見,狠狠啪一聲打在其手背上,他可惜得伸回手,摸了摸紅印,小丫頭力氣愈發大。
“就算我當真與你是不清不楚的關系,他也不該那般講話,實在是太過分了!我才不要與他說,哥哥也不許說。”宋清玹氣極。
“好好好,不說,誰也不說。”宋子策再次将目光移回兵書上。
好半響,人也沒有走,乖乖巧巧坐着,他擡眸看了一眼,接着看回兵書,又看了她一眼,她在把玩自個的手指。
宋子策覺得礙眼:“你怎麽還不走?”
“陪你呀,哥哥。”眉眼一彎,笑得見牙不見眼,不懷好意。
宋子策不做聲,翻了個身,繼續看兵書。
“哥哥……”
嗲聲嗲氣,宋子策險些吐出來,合上兵書,無語地坐起身子,“你要作甚?”
“人家想要哥哥一點點銀兩。”她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真的不多,就一點點。”
“沒有。”宋子策又躺了下去,将兵書翻開直接蓋在臉上,眼不見為淨。
“好哇,我這就去給爹爹寫信,告訴爹爹宋家長子成日裏頭龜縮在仇人的府宅裏頭,不思進取,叫爹爹來郦城扒了你的皮。”
“給給給,我給還不成?臭丫頭從小就曉得告狀!”宋子策一臉肉疼地從衣襟裏掏出鼓鼓囊囊的荷包,一把甩在冤家似的妹妹懷裏。
“快滾!等下揍你!”
宋清玹興奮地接住荷包,高呼了一聲,對着宋子策好一陣吹捧,才眉開眼笑地離開。她早就暗自打算好了,她要去學一門手藝。
郦城沒有京都的繁華,她一路行過大街小巷,尋了不少的老人家詢問,終于才得知郦城裏醫術最好的老大夫在何處。
靠着好心人的指引,她此刻準确站在了醫館外,外頭有個小學徒拿着掃把打掃門庭,見來人立即熱情地招呼進來。
宋清玹搓搓手,小心詢問醫館可否還招收學徒,那小學徒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引着她進了院子,“老大夫就在裏頭,收不收要看大夫的意思。”
她輕聲道謝,那大夫就坐在院子裏頭正在飲酒,聞言轉過身來看着她,宋清玹好脾氣得一笑,那大夫擺擺手,說道:“胡鬧,貴人這一身華服,來醫館找老頭我尋什麽熱鬧。”
宋清玹趕忙上前兩步,恭敬拱手回話:“不是的,我是誠心誠意想學一門手藝,還望大夫不要嫌棄。”
老大夫皺眉,飲了一口烈酒,問:“你是女子?”小學徒側身瞧了一眼那素白衣裳的好看人兒,心道,不問也罷,這不是明擺着麽。
宋清玹立即誠實地點頭,見老大夫半響無聲,又上前了一步:“莫非大夫是覺着女子學不得?”
“非也。”那老頭放下酒袋擱在案桌上,招呼宋清玹坐過去,又沖小學徒揚了揚手,那學徒微一躬身拱手轉身去外間忙活去了。
“你也瞧見了,學徒可是什麽都要做得的,不少人打頭興致勃勃找我拜師,不出一月就撒手走人。”
老大夫輕扣桌面,發出清脆響聲,他又接着說道:“弟子當然是多多益善,畢竟這行醫救人是好事,可是我也不希望教出半調子的學生來,白白耽誤人不說,唯恐後頭害了人性命。你要學就來,我不矩着你,不過,你不是跟着我。”
宋清玹聞言偏頭疑惑看着他,“你是最好的大夫,我自然是要跟你學的。”
老頭爽朗大笑:“就先跟着外頭那小學徒,你愛來不來。”慢悠悠提起酒袋砸了一口,渾身舒爽。
她低下頭,思量半響,才道:“好,我明日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