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福安之死
都護府距離醫館不太遠,也就隔着一條巷子,遠遠望去,整座府邸卻是十分簡樸,同那些稍稍有些家底的無兩樣。
府外早有小厮候着,不停張望,見着四兒,喜上眉梢,立刻迎上來:“小學徒,你可總算來了,今個兒怎來得晚了一些?”
老大夫在郦城頗有些名氣,都護府常常喚他來,小四兒也總是掐着同一個時辰前來送藥。
宋清玹老老實實跟在四兒後頭,只聽四兒答:“醫館新收了個學徒,手腳不利索,早上就耽擱了點時間。”
那小厮扭頭瞧了她一眼:“嗬!還是個丫頭呢!真是稀奇哩!”
他很快就轉移話題,一臉憂愁的模樣說起自家公子:“有些話我是半點都不敢跟府裏的人講,我瞧着公子愈發不對勁,每日的食量都在變大,身上卻半點肉都不長,人愈發瘦弱,也不曉得是吃進了誰的肚子!”
話畢,湊近四兒,聲音陡然放輕:“你說怕不是邪祟附了身?”眼裏驚恐萬分,顯然被自個兒的猜測給吓壞了。
小四兒只好溫聲安撫他,告誡那小厮莫要胡思亂想。
宋清玹木着臉,一路也跟着聽了一耳朵,那小厮被四兒哄得冷靜下來,她卻半點都平靜不得。
小将軍應當不會故意害她吧!
方才被錢迷了眼去,現在才開始後怕起來,也不知這蠱會不會亂爬,爬到她身子裏去……
這般惶惶中,不知不覺就已經到了慕容臨的院子裏。
很快就有俏丫鬟出來迎接,惹得宋清玹多看了兩眼,只因着那丫鬟一身綢緞,穿着不俗,臉也着實是生得好,看來這慕容臨是個好顏色的,這麽漂亮的丫鬟可少見。
然而進去屋子裏,她又覺是自己淺薄了,屋裏頭的那幾位分明更加美豔出衆。
熏香醉人,繞到她的鼻尖,氣味濃得讓人作嘔。
忽而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幾個丫鬟小厮皆是吓了一跳,步履匆匆前去照看卧在床榻之上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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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幔不知被誰掀開,宋清玹這才得以看見慕容臨的長相,那日情形混亂,他又形狀凄慘,現仔細一瞧發現人長得還算入目,就是過瘦了些。
慕容臨咳得難受,勉強喝了一口丫鬟遞來的水,強壓下嗓子裏的癢意,擡眼,與宋清玹對了個正着,灰暗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
“咳,是醫館新來的小學徒麽?”
宋清玹正想說話,四兒就搶在前頭替她答了,一副小師傅的做派,頗有擔當:“回公子的話,是呢。才來,不熟悉府裏規矩,還望公子多擔待些。”
慕容臨擺手,臉上顯而易見的高興。他怎麽能不高興,送上門的小美人給他欣賞,這副殘破的身子好似又能多挺幾日了。
四兒要去盯着小厮煎藥,留下宋清玹跟慕容臨大眼瞪小眼,他格外話多,一直纏着她問話。宋清玹沒忘了小将軍的任務,自然是有問必答。
更何況,他瞧着那樣可憐。
“等我身子好一些了,可否方便去醫館瞧瞧姑娘,不知會不會打擾到你做事?”許是他自己也覺着唐突,須臾又說道:“姑娘不要多想,我沒什麽壞心思。”
“自然不會,你想去便去,我瞧着公子面善,是個好人。”
正這般說着,四兒領着端藥小厮就來了,宋清玹輕呼一口氣。
直到出府,她都還有些許茫茫然,小将軍雖然沒說,她大抵也是有些感覺的,她剛剛應當就是完成了小将軍給的任務罷。
就這般?這錢竟來得如此輕易,也怪不得哥哥要死賴着小将軍。
沒過幾日,慕容臨便來了,依舊是一副瘦弱樣,他湊上來沒同宋清玹說上幾句話,就被老大夫拉扯着去了裏間。
他唉唉兩聲,驚異慌張,瘦成那副樣子,半點力氣都沒有,輕易就叫老大夫拿捏住。
宋清玹瞧着,心想,他真是個好欺負的人,不禁替他感到惋惜,怎就中了蠱。
她望了一眼坐在玫瑰椅上喝茶的小将軍,他這幾日好似閑得很,日日都要來醫館坐着,活像個守門犬。
方才慕容臨瞧見一旁的他,明明一只腳都踏進了醫館的門,另一只硬生生僵在空中,吓得顫抖,要進不敢進,被宋清玹換了一聲,才壯着膽子進來。
“噗嗤——守門犬兇得很,會咬人。”宋清玹笑出聲。
聞聲,尉遲禁目光淡淡朝她瞥了一眼,宋清玹立即輕咳着轉過身去,悉悉索索忙着自己的事情。
好半響,背後那滲人的眼神才挪開。
哼,尉遲禁冷哼一聲,站起身來。
動靜不小,宋清玹聽見了椅子蹭地的聲響,敏感得扭頭看去,心中欣喜,守門犬要走了?
這幾日她還挺不自在的,偶爾對上小将軍無波無瀾的鳳眸,都只能尴尬得笑笑。她有一回記錯藥材,被小師傅懲戒打手心,一時沒忍住,嗚咽着出了聲。
小師傅極為嚴苛,容不得半點錯誤。
宋清玹手上疼,心裏也難受,每日晚間她都有很努力的,白日也沒松懈過,可還是會犯錯,遭不住就淚眼朦胧起來,把小師傅也吓着了。
四兒丢掉手裏的戒尺,小手慌亂得去抹她眼角的眼淚,“阿宋,對不住,我往後下手不這般重了……”
有人哄,她幹脆蹲下身,将頭埋進雙膝,嚎啕大哭起來:“嗚嗚嗚,這醫書怎地這般厚,背都背不完,好多好多都不認識,啊啊啊啊嗚嗚嗚,好難記,我太笨了嗚嗚嗚……”捂住眼睛痛哭:“我太累了嗚嗚……”
沉浸在悲傷裏,沒人注意到有人緩步踏進了醫館,直到耳邊忽而傳來一聲輕笑:“嗤,你羞不羞,四兒都沒有哭成這樣過,竟是連孩子都不如。”宋清玹被吓的哭聲都堵在了喉嚨口。
聞言,四兒擡頭,喚了一聲:“小将軍。”
尉遲禁高昂着一張漂亮的臉,鳳眸微掀,冷淡地點頭應下。
此時此刻,宋清玹恨不得鑽進地縫裏去,身子僵住,哭聲噎住,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她也是第一次大哭被人瞧見後,那人反倒不安慰她,還說起了風涼話。
那她,還哭是不哭?
“不許哭。站起來。”
宋清玹傻傻得照做,露出一張緋紅的小臉,滟漣不已,一雙水眸呆呆的,不似往日靈動,她啓唇,想說點什麽,一聲輕嗝就從她細嫩的喉間溢出,像小奶貓叫喚。
她的臉剎時漲得更加紅豔,好似郦城晚間朝霞。
尉遲禁眸中的笑意滿滿當當都要溢出來:“又吓着了?該你膽大的時候不膽大,現被人笑一笑又腼腆起來。”
似是意有所指,往日總是愛看他,臉皮堪比城牆,半點姑娘家的矜持都沒有。
就因着這件事,她每每對上他的眸子,總覺着他眼裏意味深長,好似還在嘲笑她。
是個豔陽天,日頭照在少年的臉上,容顏盛得堪比三月繁花,身姿挺拔颀長,好一棵青蔥生長的小白楊,生機勃勃。
他鳳眸亮得不可思議,第一次在俊馬上見着他的第一眼,眼睛就是這般亮,像辰星。
就是嘴巴總會蹦出不讨喜的話來,他說:“啧,莫要再看我了。你未免過于關注我,不怪你記不好醫書,心思都放到哪裏去了?”
宋清玹想反駁,僅那一回沒記好,想了想還是作罷:“小将軍這是要走了?”
“還未曾。”這般說着,裏間傳來動靜,慕容臨苦着臉走了出來,掀開簾子見着“守門犬”,又是吓了一跳。
尉遲禁不理會這一驚一乍的公子,眼裏只當沒瞧見他,臉上冷冷淡淡,目不斜視錯開他進了裏間,宋清玹想也知道,定是去找老大夫談蠱蟲的情況。
“這尊煞神,吓壞我。”慕容臨驚魂未定,撫着胸口說道。
宋清玹嘆息,此刻頗有些感同身受之感,小心翼翼問道:“你怎地這般怕他?”
慕容臨氣憤道:“我前些日子好生生上街,不過是多瞧了幾眼漂亮姑娘,他莫名就将我打了一頓。”瞧了一眼宋清玹瞪大的瞳孔,又解釋:“我旁的什麽也沒幹,平日裏就是喜好看看而已。”
聞言,宋清玹不由得可憐他,他本就被蠱蟲折磨,平白無故還糟了一番罪,她誠懇地說:“公子回去多吃些好吃的罷,養養身子。”
往後說不準還要經歷什麽。
慕容臨的臉色更苦,“唉,吃了也白白浪費,半點用沒有,我這身子吃什麽也補不進。”說着,打了個哈欠,眼裏泛起水霧:“不僅如此,還容易犯困,我先行回去了,改日再來同你說話。”
宋清玹點頭,目送他單薄的身影離去。他好似什麽也不知道呢。
她瞧了一眼,四兒在外頭曬藥材,于是放輕腳步,貓步一樣挪去裏間,想聽聽裏面的人在談些什麽要緊的,簾子都還未掀起,就同一身绛紅色華服的少年撞了個滿懷。
撲在他身上,清冽的青草氣息清晰可聞,擡起頭,只能瞧見他瓷白的下巴,宋清玹一瞬間有些晃神,她想起另一個人的下巴也似這般的精致白皙,如玉雕刻。
少年蹙眉,食指點在她額心,僅用一根手指就将人推開:“毛毛躁躁。”
額間觸感清晰,宋清玹回過神來,捂住額頭,擡起頭沖着他嚷嚷道:“你不要這般用力,我是很嬌弱的姑娘。”
尉遲聞言便笑了,徑直拉開她的手,臉湊上去:“我瞧瞧,是傷着你哪兒了?”
他瞧得仔細,姑娘白皙的額心是有一抹紅,不過頂多就是米粒般大小。
湊得有些近了,溫熱的氣息打在宋清玹臉上,她略感不适,想要推開他,被少年兇了一句:“別動。”
少年的掌心掌住她的後腦勺,勾唇輕笑,竟是用手指用力地又按了一下,那點紅一瞬如棗大。
他做了壞事,面上依舊波瀾不驚,把人輕輕推開,嘴上輕飄飄地說:“好了,起開,別擋道。”
罷了罷了。宋清玹捂住額頭。
……
京都丞相府
屋內地上淩亂的布料衣裳鋪了一地,高架上擺了水盆,盆內水污濁,一側挂了帕子,鮮紅的血跡刺人眼球。
沈夫人禮佛歸來,一路氣勢洶洶,踏過廊亭穿過回廊,身後丫鬟皆戰戰兢兢不敢言語,只管悶着頭跟随。
聽見聲響,寶碌趕忙前去開門,沈夫人迎面一個巴掌甩來,力道極重,因為用力,右手還在輕微顫抖,她撫着胸口厲聲質問:“這是怎麽一回事?!”
寶碌自知有罪,哭着跪下身子,連連磕頭,“咚咚咚——”的聲響不止砸在地上,更是砸在沈夫人心口。
“說話!”沈夫人身形不穩,貼身丫鬟驚呼着急忙扶住她後仰的身子,連連安慰。
寶碌擡起頭,額角鮮血淋漓,但屋內濃重的血腥氣顯然不是來于此,他聲音哽咽道:“宋姑娘丢了……”
語未盡,沈夫人聽到這三個字就已然氣得不輕,扶住丫鬟的手臂,她恨恨咬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丫頭就是個不安分的貨色!”
寶碌抹了抹眼角的淚珠子,接着說:“主子怕姑娘出事,派了人每日都在找,奈何我朝地域遼闊,一時半會兒實在是難以有消息。主子太心急了,聽着哪兒有姑娘出事也要親自趕去辨認才行,怕得每夜都睡不好覺。”
紫檀木床架上躺着一位白衣公子,雙眸緊閉着,昏睡不醒,只見他面色蒼白透明,脆弱得如琉璃瓦片一般,輕輕一碰好似就要碎了,沈夫人上前,觸碰都不敢用力,手掌只虛虛撫着。
她聽着寶碌的話,心裏又恨又痛,情字當真要命!
“太尉已是強弩之末,被主子連連壓制,因此心懷憤恨,他許是察覺到主子在找什麽人,于是放出姑娘的假消息,趁我們回京路上不備加以暗算!當真陰險!那劍上竟是抹了毒!”
聞言,沈夫人撫着沈韞臉頰的手掌狠狠一顫,指甲險些刮傷他的肌膚。她用力呼吸,勉強壓下驚懼,收回手,緊握成拳。
一時間,屋內只餘寶碌時不時的抽泣聲。
許久,沈夫人喑啞的嗓音才重新在房裏響起:“大夫怎麽說?”
“回夫人的話,大夫說幸好公子閃躲及時,避開了要害,只是這毒……怕是損了公子的底子,要是調養不當……”寶碌重重磕了下頭,哭腔又起:“夫人!”
沈夫人咬緊牙關,緊緊攥着手腕上的佛珠,盼着老天保佑,但聽到寶碌這一聲嚎哭,心已涼了半截:“說!”
寶碌哭得不成樣子,涕淚橫流:“要是調養不當,怕是會早逝!”
“啪——”
沈夫人生生拽斷了佛珠鏈子,鑲着金色佛字的珠子噼裏啪啦滾了一地,一路四散,不知滾去了哪裏。
她狠狠逼上眼睛。
宋清玹!宋清玹!要是韞兒有什麽三長兩短,必要她全家償命!
“大夫可有說韞兒什麽時候醒來?”
寶碌擦幹眼淚:“回京這一路,大夫都嚴加照料,這幾日應當就能夠醒了。”
沈韞這一倒下,原先手頭上的事務都沒法進行,後續棘手,又到了徹底擊敗太尉的緊要關頭,萬萬不能落到其他人身上去,接手的人選必須是沈家人,那麽只有……沈怵,名正言順,她再施以援手,一切迎刃而解。
沈夫人當即起身:“緊着點你的皮,照料好你主子。”
“夫人您放心。我拼了命也要看好主子。”寶碌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恭送夫人。
然而,沈韞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刑部地牢。
幾盞壁火點亮昏暗的地牢,燭火跳躍,在磚牆上倒影出猙獰的影子,這裏長年累月不見光,腐朽腥氣撲鼻而來。
地牢最中間的十字架上頭緊緊綁着一個人,兩側皆是刑具,火盆裏火光肆意,火星子燒得噼啪作響,照亮了那人渾身的傷口,上下皆沒有一處好肉,鮮血淋漓,面容污糟,叫人看不清長相。
寶碌一手攙扶着沈韞,一手捂住了口鼻。
“咳咳”地牢氣息渾濁,傷未愈的沈韞有些受不住,他勉力支撐着,白衣清澗,與這地方格格不入。
一側的寶碌心一緊,“主子……”
沈韞擺手,止住了寶碌,他徑直看向那血人:“還是不肯說麽?”
福安從始至終皆一聲不吭,低垂着頭顱。他是在即将回府的半道給抓來的,自從沈韞發現宋清玹出走,他就知定然跟陳禦拖不了幹系,一邊着手調查,一邊派人死死盯着,果不其然,捉到了歸來的福安。
兩人走得都是偏遠山路,他身上根本沒有任何的通關文書,用盡刑法,皆是半字不吐。
沈韞推開寶碌,拖着虛弱的身子上前,蒼白的手扣在福安脖頸間,猛人一用力,手上青筋暴起,如玉的手頓時可怖起來。
福安眼睛漫上血絲,喉間一口淤血硬生生被擠出來,咳得撕心裂肺,濺在沈韞雪白的衣襟上。
“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寶碌大怒,趕忙替沈韞擦拭。
沈韞垂眸,看着衣襟上那抹紅,他伸出手,掌心也染滿了鮮紅的血跡,他想起前段日子看過的無數具年輕姑娘的屍體,皆是花一樣的容貌,卻只能一身殘破冷冰冰得躺在地上。
世上會有無數意外發生,永遠也不知道會是在哪一日發生在哪一人身上,他在夢裏都在乞求,放過他的那個姑娘。
她是那麽的脆弱天真,三言兩語就給人騙了去。
陳禦該死!她年紀這般小,一個人去了外頭能做什麽?又是那般無上的美貌,要是沒有人仔細護着,會有多少惡人觊觎?
他眼睛瞬間變得猩紅起來,狠狠揪住眼前這個罪魁禍首爪牙的頭發,将他的頭猛力砸向後頭的木板,過于用力,扯動身上的傷口,濃濃血氣上湧,沈韞硬生生咽下去。
福安被迫仰頭,痛苦得悶哼。
沈韞驟然松開他,焦急暴怒,種種情緒翻湧上心頭,眼前一會兒是宋清玹燦爛的眉眼,一會兒是一具又一具陌生的屍體,交替出現。
他嗓音嘶啞着:“打!往死裏打!”
一旁的壯漢官兵立即上前,狠狠一拳打在福安的臉上,一顆白牙竟是直直從他嘴裏吐了出去,福安迷蒙着眼睛,眼前是一片模糊,狠厲的拳腳不知又打斷了他幾根骨頭,他已經痛得失去判斷力。
漸漸地,漸漸地,疼痛好像沒那麽明顯,他不禁微微笑了起來,真好啊,他其實最怕痛了,只是從來沒有機會說過,小時候不敢說,長大了是沒有資格說。
眼皮越來越沉。睡一覺,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只是可惜,二寶以後就要一個人幹活了,他定會生他的氣的。
那壯漢愈打愈不對勁,拳頭下的人好似半點反應都沒有,往日的悶哼聲都止住了,他停下手,拽起那人的腦袋,探了一探,早已沒了聲息。
嫌惡地丢開,“主子,沒氣了。”
“混賬!誰叫你打死他的!”寶碌急忙看向沈韞,這可是至關重要的線索。
沈韞扶額,眼裏是一片陰郁,這毒,終究還是影響了他,讓他失控。
輕吐出一口郁氣,道:“罷了,這種人的嘴是撬不開的。丢到林府門口去。”
“是,主子。”
經過這一槽,回去沈韞就又病倒了,寶碌琢磨着,實在不能讓主子再這麽下去了,到時候宋姑娘還沒找回來,主子就沒了。
于是沈韞一睜眼,便看到沈夫人坐在屋內的圓桌上,正在抄寫經文。
“母親,怎地來了?”
沈夫人停筆,冷哼:“我要是再不來,見着的怕是只有你的屍體!”
沈韞垂眸:“母親放心,我無大礙。”
“啪——”沈母氣得掰斷了手裏的筆:“你瞧瞧你自己!是副什麽樣子了!那丫頭鬼精一個人,能出什麽事?!先把你自己的命管好!”
“咳咳,母親自然不擔心。”小窗的風刮了進來,沈韞臉色慘白受不得寒,寶碌立即将窗戶關上,原先是想着将屋裏的病氣去一去。
“你這是什麽話?那丫頭我好歹也見過,自然也是希望她能夠平安才好。這件事情交給我,你現下就給我在屋子裏好好待着養病。”
沈母好言相勸,他是翅膀一日比一日硬,哪裏管得下,就連暗地裏對付太尉的事都是半點風聲不透露的。
“母親不必操心。”沈韞蒼白的臉上蘊着一絲絲的紅,因着方才咳嗽過于用力,倒顯得整個人終于有了一絲人氣。
這顯然是不同意的意思了,沈母這股子氣又止不住得要翻湧上來,心裏頭咒罵了那丫頭一千一萬遍,但瞧見沈韞的臉色,她控制着自己的脾氣說道:“你也不必這麽快就推辭,多一個人幫你,你有什麽不樂意?你只管看好了,我不會比你少費半點心思。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我但凡盡力去做,就沒有不成的。”
沈韞又捂着嘴咳嗽起來,脆弱的身形晃動,沈母接着道:“也不是要你一下子放手,我每隔七日就向你彙報一回,有什麽你盡管提盡管問,定然要你滿意為止。”
“咳咳,三日。”
聞言,沈母不再忍耐,破口大罵:“三日!三日你能休養什麽?!你是不是成心想死在我前頭?”
沈韞垂下眼簾,“母親慎言。”
“五日!一日再不能少!”沈母拂袖離去,怕再多待一會兒,當場就要氣死。
沈韞擡眸,冷冷看着寶碌,他死死垂下腦袋,不敢動彈,主子愈發吓人了。
翌日清晨
林府內
二寶打了個哈欠,今日輪到他開大門。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動作。
門開了三指寬的縫,他就覺不對勁,門外有什麽東西?
快速拉開整扇大門,才看清楚,他就被吓壞了。是一個渾身鮮血的人!
“喂!”他伸手推,将那人翻了個身,等到看清那人熟悉的眉眼之時,心狠狠一顫。
二寶渾身都在發抖,牙關止不住得咯吱作響,他抖着手,伸到福安的鼻尖。
沒有鼻息。
“啊——”二寶猛然撲到他身上,抱住他滿身污糟的身子,嚎啕大哭。
哭聲震天響,樹梢上的小鳥兒受到驚吓,撲騰着翅膀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