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情窦初開
城裏陰雲密布,宋清玹出城的時候小雨已經淅淅瀝瀝下了好一會兒,她撐着一把黛青色的油紙傘往山林深處去。
她在老大夫身上廢了好大一番功夫,勤勤懇懇勢必要讓他看到自己的決心,老大夫沒說什麽,只丢給她一個藥包,若是能配出個三四分來,這段時日就算醫書沒白看。
僅三四分?
拿在手裏聞了聞,如果沒記錯的話,同上回小将軍讓她送給慕容臨的生辰禮的味道如出一轍。果然,老大夫給她出了個難題,這藥沒那麽好配。
醫館角角落落藥材翻遍,幾乎都沒有能用上的,她便想着來藥山裏尋一尋。
可是誰曾想突然就下了雨,走到半道雷聲轟鳴,駭她一跳,猶豫着要不要打道回去。
到底是雷聲大雨點小,陰雨綿綿,風也柔和。想着應當也不礙事,半途買了把傘繼續前行。
等見着差不大多的藥材就先采摘了丢進簍子裏,回去再細細對比研究。
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回去,免得晚了雨愈下愈大。
這是她原先想的。
等真真開始幹活的時候,好些只有在書上才見過的草藥,她欣喜萬分,一株一株都想帶回醫館去,或許可以自己試上一試制作藥材。
一整個人投入進去,傘也顧不上,可憐兮兮丢在一旁,任風吹雨打。
不知不覺,循着藥材生長路線越走越往裏,留下一把油紙傘還在原地,紮着小發包的姑娘沒了蹤影。
眼前是巍峨高山直插雲端,宋清玹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多遠,只曉得此次收獲頗豐,背上的小背簍裝了半滿。
高山雖高,卻也不是不可攀爬。
她只思考了一瞬,就決定沿着山腳一條蜿蜒向上的小道走上一小段,只一小段,看看有沒有可采的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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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小道也不對,興許是采藥之人多了,最方便上行之處自然而然就有了前人的痕跡。
愈是靠近高山之巅,珍稀藥材愈有。
等宋清玹回頭望,距離山腳下已經有了些高度,她心顫顫地掉頭。雨雖是不大,時間久了,也會致使土地松軟。
眼看着要踏實着平地了,宋清玹輕呼一口氣,整個人登時松懈下來。
這一大意,就出了事,腳底踩上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還不及拳頭大小,小石頭不紮實,雨水沖一沖就搖搖晃晃。
再加上經過雨水浸潤,石頭表面滑膩不堪,宋清玹一個不留神腳底打了滑。
也幸而是快到了山腳,萬一是從半山腰處一摔,可不知會怎麽樣呢!
她撐着身子艱難坐起身慶幸不已,身子疼得不輕,上下檢查一番,但除了沾了許多黏黏糊糊的泥巴外,好似沒有什麽大礙。
她嘗試着站起來,這才知道糟了,腳腕扭到了,一動就有陣陣疼痛傳來。方才一路滾到山腳,身子東撞西撞,哪哪都疼,倒也沒發現。
照這樣的情況,她就算可以自己處理,怕是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了城,眼見着天越來越暗,雖說山嶺之地離城近,少有野獸,但到底還是擔心不安全。
忍着疼痛,她尋了一處小山洞躲了進去。
山洞裏算是幹淨,中央有燃盡的柴火堆,看來以往也有倒黴蛋回不去只能在洞裏藏身,宋清玹安心許多。
雨沒有同她想得那般越下越大,反而徹底停了下來,唯有山洞外頂上的一叢小樹杈葉片上,還在滴答着掉下水珠。
聽着聲,宋清玹打了個哈欠,突然就有些困意上頭,腳腕應當是傷得不重,肯定沒有傷到骨頭,她不敢動腿,疼痛緩解下來,靠在山洞壁昏昏欲睡。
不管是醫館也好,還是将軍府裏,總有人會發現她人不見了,會有人來尋她的。
只不過宋清玹沒有想到,最後尋來的人會是矜嬌的小将軍。
宋清玹聽見腳步聲就立即睜開水眸。
他躬身立在山洞外,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如今這副邋遢樣,眉心驟起。
她現在頭發肯定已經淩亂不堪,宋清玹失措地摸了摸小發包,放下手來看着掌心一手泥濘,趕緊在衣裳上擦了擦。
嬌憨沖着眼前的少年笑一笑,滿臉讨好,生怕他不管她。
尉遲禁什麽也沒說,掉頭走了,宋清玹眼巴巴看着,心想他或許是去喚人了。
可少年依舊是獨身一人回來,見宋清玹不解地望着他,他放下柴木生火,難得好心解釋道:“你哪裏受傷了?先幫你處理一下。”
宋清玹指了指腳踝,一邊利落地從背簍裏掏出草藥,都是她忍痛重新撿回來的一些,“扭到了。草藥需要搗爛,辛苦小将軍。”
第一回要小将軍來伺候她,宋清玹惶惶不安,她瞧着他,見少年面色正常,沒有不虞,“嗯”了一聲就接過草藥又出去了。
這般好說話?看來她現在這副模樣定是看起來十分凄慘。
宋清玹呆坐着,山洞裏很暗,如今被火光映襯得一片紅,濕漉漉的身子漸漸暖和起來。
不消多久,尉遲禁就回來了,手裏一片大大的葉子包裹着稀爛的草藥,他在她身側半蹲下來,小心翼翼微掀起一片衣擺,将她的腳踝露出,他細細看了會,細膩的皮膚輕微紅腫,好在傷得不重。
“你瞧你,安分不了幾日,整日裏瞎跑。宋子策在外頭急壞了,幸好我跟着一道來,要不就憑外頭那些人,等尋到此處要到什麽時候?”
他一邊說着,一邊用手将草藥輕輕敷在腫脹處,輕笑:“倒是挺會找地方躲起來,這裏确實安全隐蔽,但也不至于找不着。你也就是今個兒碰上我,不然,哼哼,你就熬到晚間去罷。”
黛眉颦蹙,宋清玹感受着腳踝上清清涼涼的觸感,甫一觸碰肌膚,有些許刺痛,她勉強笑了一笑:“是啊,幸虧有小将軍。”
“刺啦——”
少年動作利落撕破了衣角,扯出一塊破碎的绛紅色布料,擡起她的腳腕,從下包紮,“忍着點。”
“唔。”她點點頭,看着他修長如玉的手靈活動作,甚是熟稔:“小将軍這手法瞧着比我還熟練呢!”想必是在烽火硝煙的戰場上實踐過不少次。
少年專心着手上,低垂的狹長鳳眸完美得好似是畫師精心勾勒,他手輕扶一側,問道:“會不會緊?”
宋清玹搖頭:“不會,小将軍包紮得很好。”
一時安靜下來。
火光不止是照亮了洞壁,洞裏的人眼裏也是泛着光,比那明亮更甚。少年一擡頭,身前這個一臉泥點子的姑娘就直直撞進了他的眼眸裏。
姑娘的發包在經歷了一系列的滾打,松散地立在腦瓜子上,零零散散的碎發挂在額前,以及小臉兩側,小臉髒兮兮的,只有一雙幼狐般的眼睛,忽閃忽閃。
見他擡頭,又沖着他笑。
第二次這麽笑了。
許是離得近,他突然就愣了神。死寂的山嶺,星火噼裏啪啦燃燒,他還是可以很清晰地聽見胸腔裏陡然加快的心跳聲。
此生心髒好像沒這般跳動過,或許以後也不會有。
他一直都知道,眼前這個姑娘是吸引他的,打從第一眼就抓住了他。可是他尉遲禁是誰?是頂天立地的将軍,也是萬般矜貴的少年郎。
怎麽可以……就被個來路不明的小姑娘拿捏了去?
欺負她,想吓壞她,趕跑她,又忍不住要靠近一點點。
結果是越來越糟糕,好像到今日,他終于不得不承認,他尉遲禁也像這世間萬千普通男兒一樣,歡喜上一位單單純純的姑娘了。
在他頂着宋子策揶揄的眼神,非要前來的時候,他就應該認下了,大大方方告訴宋子策,不管他同阿宋是什麽關系,以後都要離得遠一些。
因為,以後阿宋會是他的,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