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成親麽

“咯吱咯吱——”

枯葉落滿地,樹叢山河皆不出聲,夜的黑色幕布漸漸拉下,腳步聲驚起停滞的飛鳥。

宋清玹渾身僵硬地趴在尉遲禁的肩頭,不敢挨得太緊,擔心自己一身爛泥的衣裳弄髒了他。

好在衣裳上的泥巴已經半幹。

她小指頭小心翼翼扣着他背上一點點幹泥,這肯定不是她弄的,興許是小将軍自個兒不當心,但免得等回去他又借故發揮,歸罪于她這個可憐的姑娘,她就好心幫他處理一下。

身後的動靜,少年已經沒有心思顧及。

他趁着出去搗藥的時候,将一群不相關的人都給趕跑了,當時腦子裏什麽也沒想,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

現在回想起宋子策的眼神,臉上火辣辣一片。

怎麽盡做蠢事?他現下要同她說些什麽好?

平日裏一張嘴不饒她,變得怯弱,慎重思考了一路,也沒有絲毫頭緒。

暮色濃重,晚霞爬上樹梢緋紅。

少年不禁尋思,她為什麽不主動同他說話呢?同他呆在一起就這般沒有話說麽?他明明時常瞧見她同宋子策有說有笑,就連醫館裏的小學徒話都多。

怕他麽?他很兇麽?可她分明喜愛極了他這張臉,被他捉住偷窺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

是不是過于喜愛他,就像他現在一樣,格外重視所以緊張?

如同撥開雲霧見月明,少年陡然笑了,眉眼彎彎,笑聲清朗幹淨。

“小将軍在笑什麽?”宋清玹收回手,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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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輕咳一聲,紅了耳根,“你覺着我們什麽時候成親比較合适?我認為不宜過早,現下國未穩邊關未平,其實不大合适。”

又想了想,說道:“如果你偏要的話,那也不是不行。”

“嗯?”宋清玹傻了,手足無措得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沒發熱,沒聽錯。

是怎麽進展到這個話題的呢,她有說什麽話麽?好似只問了一句,小将軍在笑什麽而已。

“你不開心了麽?怎麽又不說話?”

宋清玹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

漂亮的少年步伐穩健,修長雙腿紮紮實實一步一步往前邁,兩只骨節分明的手牢牢把着姑娘的膝窩,好像這條路再漫長也依舊堅定的模樣。

眼裏星光墜墜,又笑着說:“現在我認輸了,你就開始同我拿喬,往後你還要怎麽欺負我啊?”

好半響,她才說:“我不想同你成親。”

嗓音細細小小,怯生生的,但尉遲禁肯定自己沒有聽錯。

少年身形一頓,鳳眸暗淡下來,抿着嘴唇不高興地說:“那你要同誰成親?小學徒?他還是個孩子。宋子策麽?你又不歡喜他。”

宋清玹握緊拳頭鼓起勇氣,抱着要被他丢下去的風險,“我也不歡喜你。”

“你敢不歡喜我?!”少年一聽,頓時炸毛,惡狠狠地說,一臉兇巴巴的樣子。

幸好宋清玹在後頭看不見,不然怕是會吓破膽,嘴裏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又接着吓她:“誰給你的膽子?敢不歡喜我,我就把你丢出府去,丢到邊關戰場上,北夷人最喜歡吃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姑娘……”

少年還在呲牙咧嘴唬人,突然一雙小手攀上他的脖頸,溫熱的氣息貼近他的耳垂,他一愣:“幹什麽?怕了?

昏黃的山林就要走到底,姑娘的聲音雖小,一字一句卻異常清晰。

宋清玹在他耳旁小聲地勸誡,循循善誘,又像在剝開自己鮮血淋漓的傷口:“我不好,你不要喜歡我。我很差勁很沒用的,什麽也不會,什麽也做不好,只曉得拖人後腿。你圖我什麽呢?”

“啧,我圖你愛哭鼻子。”

她将額輕輕抵在他的肩頭,“反正我不同意,才不和你成親。”

肩膀上一陣涼意,濕漉漉的觸到皮膚,他呆愣住,腳下踉跄一步,不可思議地側頭,問:“哭了?”

嗚嗚咽咽的抽泣聲傳來。

尉遲禁好半響沒說話,長眉緊蹙,他從沒哄過人,以往他還會讓她哭得更厲害些。

一句話在心裏翻來覆去斟酌好幾遍:“這麽矜貴的我獨獨中意你,你為什麽還要傷心?在我先開口的那一刻,選擇權就在你的手上,我由你支配了。”

“所以,先開口的那個人總是會輸對麽?”

似是意有所指,敏銳的少年捕捉到一絲不妙,他失望又生氣得說:“有人讓你輸過?”

宋清玹埋下頭,不肯出聲。

少年有一點點的傷心,眼簾低垂,望着虛空處:“阿宋,你不可以這樣,再讓我動了心之後,又去想以前的人。”

感情是這麽麻煩的麽,讓他開心又讓他傷心。

他愣愣得說:“我很難過。你的心好大,招惹好多人。”一會兒是宋子策,一會兒是慕容臨,沒想到以前還有一個,愈想愈生氣:“你這樣是不對的!怎麽可以這樣呢?我一個還不夠你瞧麽?”

語氣剎時變得惡毒,陰恻恻地說:“愛哭鼻子的小廢物,你還如此花心!除了我,你誰也嫁不了!”

宋清玹止住眼淚,擡頭,甕聲甕氣地回:“宋子策是我哥哥。”

噢,尉遲禁倒是不大意外,剎時想到什麽,又狠狠皺起眉心:“那你是大姑娘了,也不能成日裏頭盡和哥哥黏黏糊糊。要避嫌,懂麽?”

“我讨厭你父親,你們一家。”宋清玹抹淨眼淚,狠下心說道。

這下惡狠狠的少年被徹底噎住了,他自然從宋子策那裏聽說過父親做了什麽好事,父親做過的孽他只能承擔,悶着一口氣前行了好久,都沒再說話。

少男心被狠狠打擊到,一路回府精神都是恍惚的。

老大夫領着小學徒等候已久,見人安安全全地回來,終于松了一口氣,趕忙上前扶着人坐下。

拆開腳踝處的紅布,随手丢在地上,着手重新處理。

小将軍的視線順着紅布輕飄飄落在地上,心裏很不是滋味,這布當真可憐,原先那般重要,被用過了,沒價值了,就這樣丢棄在地上。

她回到府裏,被衆人圍着,一眼也沒有看過自己,得到他的心了,就不重要了。

原先明明她也知道不是麽,可是也還是那般喜歡他,現下怎麽說變就變。

“咳咳。”宋子策見他一臉哀怨之相靠在柱子上,心裏樂開花,裝模作樣走到他跟前,“這是怎麽了?”

心裏多半也猜得到,宋清玹那丫頭眼裏只有沈韞,誰也裝不下。

尉遲禁本想直接甩臉子趕走他,轉念一想,是大舅子,勉強壓下心中郁氣,語氣平平地說:“行了,別看戲了,走遠點去,礙眼得緊。”說的話也沒好到那裏去。

宋子策向來不跟他計較,嘆息着,一巴掌重重打在他的肩頭,“我還是最中意你的,努力一把。”

宋清玹怎麽就離開了沈韞,他好幾次想問,明裏暗裏也提示過一嘴,她閉口不提,最終還是沒忍心逼問,他怕一問,她就要難受,從前宋府誰人不知,沈韞是她的心肝。

這都自個兒扒了心肝出來,能好受?如今日子過得還算踏實,也就罷了。

聞言,尉遲禁斜睨宋子策一眼,不出聲。

一會兒功夫過去,宋清玹的腳踝重新包紮好,老大夫心懷愧疚,不免細心囑咐:“休養一些時日,問題不大。記得勤奮換藥……”

尉遲禁耐心等着老大夫說完最後一個字,迫不及待就将人全部趕出正廳,擰巴着走到她跟前,甩下一句:“我反省過了,以前欺負你是我不對,以後會對你好。但是你也要改一改你的毛病,往後只許有我一個。”

說完,急匆匆轉身就走,根本不給她回話的機會。

宋清玹好氣又好笑,她在路上說的話,小将軍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他還将人都趕跑了,一個丫鬟沒留,這下誰來扶着她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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