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海棠迷眼
宋清玹拿不準尉遲小将軍是什麽時候來的,他是一直呆在此處的麽?有沒有去旁的什麽地方?
她最想知道他有沒有瞧見先前裏間的情況。
但看他此刻生龍活虎絮絮叨叨的模樣,想必是不知道的吧,不然他定要掐着她的脖頸怪罪她不守規矩。
唉,他現下找不了沈韞的麻煩,便要來折騰她。
少年還在一個勁兒說她沒有長心眼,好不容易見着一回,竟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激動之色。
“我怕是這世上最最可憐的少年郎了,負心婦人狠心至此!”
宋清玹下意識又扶額嘆息,他的手段用起來總是一套接着一套,五花八門,威脅不成,又開始扮起小可憐。
哪裏有往常矜貴倨傲的少年将軍樣?
她奚落他:“小将軍這梁上君子倒是做的愈發熟練了。”
不單單指這一回,還有前幾日他半夜爬沈韞私宅,再算上郦城的那幾次,數起來将将要滿一個巴掌了。
骁勇善戰的尉遲小将軍不只仗打得好,偷雞摸狗的行徑也是得心應手得緊。
這回少年倒是沒有被她激怒,反而聳落下眼皮,委屈咬唇,瞧着更加可憐了。
戲瘾上來了,說什麽也觸不動,他堅持着要将人設進行到底。
“唉,我就曉得你要替沈韞講話,我倒也習慣了,我也不是忍不得,可他若是有我一半的胸襟,我便也不至于偷偷摸摸,還要惹你來奚落欺負于我。”
呵,宋清玹冷笑,他當真是看不清自個兒,昔日,日日在将軍府裏守着她的人是誰?
是他的孿生兄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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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勢一調轉,立即就空口瞎說,好似受了旁人多大的委屈一樣。
少年嘆息着,變戲法一般,手上撚着一枝不知從何處采來的海棠,別在她的耳畔。
灼灼眸光燙她嬌嫩的臉皮,竟比海棠還要姝色三分。
“你瞧瞧你,我不過多說兩句罷了,又要生我的氣了是不是?阿宋,你睜開眼看一看,我才是你告知天下的夫君啊!”
“我忍了多少回了?你說說看,我為了你忍了多少回?”
如若不是你,我早該殺了他的。少年陰暗地想。
就應當在郦城拜堂之時也一道洞房了,他一時心軟,就順着她,什麽都随她去,現下倒好,這個狠心的姑娘翻臉就不認人。
聰明如他,才不會與她說這些。
他只是哀傷地看着她:“阿宋你什麽都好,就是太過猶豫不決,左右搖擺。你要狠心一點。”
宋清玹慚愧地埋下頭去。
她也不想這樣,但他說的對,她是該狠心些。
“那往後你便不要來找我了吧,我與沈韞哥哥的事,我們自己會解決好。”
宋清玹眼睜睜看着面前的少年臉色越來越黑,他故作柔弱的神情險些挂不住。
她不安地攪着手指當即改口補充:“沈韞哥哥他一時接受不了我離開他,等緩下來,我們的事之後再說?”
姑娘小心翼翼揣摩着他的神色:“如何?”
尉遲禁差點就給氣笑了,他今日終于看清了,敢情這個軟軟糯糯的小姑娘其實心裏頭是嫌他們兩個都煩人呢!
人家誰也不想要呢,只圖自己一人潇灑快活。
還要扮什麽可憐相,她瞧着軟乎乎,心裏最是涼薄。
她果然還是該被掐死才好,築個冰棺,給她丢裏頭,日日放在房裏床榻邊,這才省心不是!
他就再也不用惦記着,她整日裏心思都跑去了哪裏。
臉色極差又極其俊俏的少年咬着牙伸手。
宋清玹小聲驚呼,趕忙捂着脖子讨饒:“我與你玩笑呢!別動氣,千萬別動氣!”
“宋清玹,好你個宋清玹!”小将軍目眦欲裂,姑娘家的小胳膊小手他一只手掌就可以控住。
順着紅繩,從她衣襟下拽出一塊白色勾玉來,月色如水,遙夜沉沉,而勾玉晶瑩透亮。
“我是該說你膽小如鼠,還是膽大包天無所畏懼呢?”
“哼,我說過了,你既已經招惹了,就別妄想還能夠全身而退。”
與他精雕細琢的臉蛋渾然相反,少年的嗓音陰恻恻,仿佛暗藏在陰處的毒蟲,充滿了危險的意味。
他攥着那枚勾玉,感受到上頭一片溫熱,稍稍滿意。
可是當他擡起鳳眸,瞧見她悻悻然的模樣,又恨起來:“這些話,你往後不必再提,提一回我便吓你一回,讓你往後再難安寝。”
尉遲禁收緊拳頭,勾玉死死卡在虎口處:“他休想。我的東西誰也動不了,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解決。”
“你不要亂來。”宋清玹聽着他好一陣恐吓威脅,想起北夷那數十萬的将士,蹙了眉。
聞言,他勾起一抹不羁的淺笑,将她的臉蛋好生一陣□□:“你就只會氣我,不是不要亂來,就是不要亂說。你還會什麽?嗯?”
“你如果乖一點,好好聽我的話,就什麽都不會發生。”
他自然也不會告訴她,他從更早以前就想殺了沈韞,向來心高氣傲的少年将軍怎麽可能容許他的女人心裏一直對其他男子念念不忘。
但凡換一個好對付的,都将會死得無聲無息,宋清玹早已經在那個男人墳前燒香祭拜了。
沈韞着實棘手。
他才回京不久,父族式微,沈韞卻是如日中天,一時半會兒還真的很難拿他怎麽樣。
哪怕真的搞死了沈韞,又還要防止宋清玹的怪罪,她要是恨上了他,真是得不償失。
興許可以好好利用陳禦。
這必定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死局,除非有一人能夠放手。
他不會,沈韞同樣也不會。
“好了,不說那些。讓我看看你,這花真襯你。”他疏爾笑開,鳳眸逶迤懶散,眼底澄澈,少年一副好顏色,其實他才更比海棠美麗。
“嗯。”宋清玹擡眸。
他纏着她說了好些話,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衣裳好像有些短了,又或者是他平日裏做了哪些事情,他很喜歡同她講這些的。
最好宋清玹還要再誇一誇他,要說他好看又聰慧,他就會高興。
她自然最清楚他,将他哄得不知天南地北。
一面在心底暗自想到,若是他當真如他表現上作出來的那般好哄就好了。
宋清玹不能跟他在這裏耽擱太久,不然沈韞那邊不好交代。
“這幾日你可以在官署好好玩,不過別同沈韞太親近知道麽?我會生氣的。”尉遲小将軍親昵咬她的鼻尖。
宋清玹自是連連點頭。
她心裏有些擔心,他是不是已經在暗暗籌劃些什麽了。
就像是北夷那件事一樣,他精心策劃,從始至終都是一場引君入甕的局。就那一戰,北夷足足死了數十萬将士,再無翻身之地。
不然依據北夷的野性來說,斷不可能俯首稱臣。
這等外交之事本該由典客署全權負責才是,怎會落到了沈韞頭上?
宋清玹倒了一杯茶遞給沈韞:“沈韞哥哥喝杯茶水先緩一下,我去做些解酒湯來。”
她回去宴堂沒過多久,沈韞許是看出了她的怏怏不樂,便帶着她一道離開。
沈韞少有喝這麽多酒的時候,如今自然十分不适,但他還是婉拒了宋清玹的提議:“你在這兒陪我坐一會兒就好。”
她見他眉頭緊鎖的模樣,到底還是憐惜,走到他身後,替沈韞按壓穴位纾解酒意。
沈韞舒緩地輕嘆一聲,水色潋滟的眸子半睜,眉眼含情。
他随口說了一句:“荞荞這一趟有些久。”
宋清玹動作一僵,随後笑了一聲:“被外院種的海棠迷了眼。”
沈韞也笑,不再多說,阖上眼眸養神。
夜涼如水,惠風和暢。
一片又一片粉粉白白的花瓣從樹上吹落,墜了兩人一身,擦過額,落在素色雅致的衣裳上。
女子嬌豔,男子清絕,遠遠望去,倒是似神仙眷侶。
兩人各自在思量些什麽也只有他們自個兒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