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故人

殷離舟緩緩轉過身,先入眼的是一頂銀頂黃蓋紅帏的八擡步攆。攆上鋪着厚厚的雪狐皮。一雙暗金色的六合靴随意踩在狐皮之上,顯露出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

只看到這兒,殷離舟便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一擡頭,果然……

眼前的人一身赤金色雲翔符蝠紋勁裝。腰間束着一條白玉祥雲寬邊錦帶,袖口處鑲繡着銀絲流雲紋的滾邊。烏黑的頭發高高束起,戴着頂嵌玉小銀冠。一雙鳳目自眼角處向上高高翹起,不自覺地透露出久居人上的貴氣。

殷離舟心中長嘆了一口氣,沒想到竟會在這兒碰到淩殳。但面上卻什麽也沒有顯露,只是垂着頭,尖着嗓子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淩殳的眉頭因他的聲音微微皺起,語氣也降了下去,“把頭擡起來。”

殷離舟猶豫了一下,緩緩擡起了頭來。

以淩殳的修為,不可能看不穿這點障眼法,但這具身體并不是他的,應該也認不出什麽。

只是萬一問起為何要使障眼法?他該如何解釋?

殷離舟這邊想得熱鬧。

對面淩殳卻許久都沒什麽反應。

依舊是單手撐着頭側,打量似地看着他,只是不知為何,殷離舟竟從他的眼中看到了隐隐的失望。

他失望個什麽勁兒?

殷離舟一陣莫名,這張臉雖然比不上他的,但也不差,何至于一副看垃圾的神情。

淩殳自然不會和他解釋,繼續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殷離舟愣了一瞬,這麽多天聽白未曦傻子傻子的叫,他倒也習慣了,竟忘了問這具身體的名字,因此只能胡謅了一個,“……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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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年歲幾何?”

“十五。”

淩殳聞言,身子懶懶地向後靠去,再沒出聲,只是眼中的失望越來越濃。

當然,此時的殷離舟并無心探究他的反應,只是悄悄擡頭看了看天色,有些煩躁起來。

再耽誤下去,他給白未曦貼的定身符就該失效了。

見淩殳還沒有要放他走的意思,只好自己先開口,“公子,我家仙君吩咐我的事還未辦,若無其他事,我就先告辭了。”

說着,轉身就想走。

然而腳步還沒邁開,便聽淩殳的聲音追了過來,“哪家仙君?”

殷離舟随口胡扯了一個名號,“折谌仙君。”

說完,便見淩殳眼中帶了幾分疑惑,“折谌?”

本以為總該結束,誰知淩殳只是随意擺了擺手,漫不經心道:“我派人去告知他,你今後便跟着我吧。”

殷離舟:“……”

淩殳什麽時候好了男風?他怎麽不知道。

“公子,這……不太合适吧。”殷離舟忙搖頭拒絕。

淩殳本已擡手示意轎夫起轎,見殷離舟一臉奇怪的表情,手又放了下來,乜了他一眼,滿臉嫌棄地解釋道:“下人,但不必做事,每月一枚金稞,想繼續修行我會派人教你,只要……”

淩殳說着,嘆了口氣,神色帶了幾分煩躁,“我出行時,走在我身前即可。”

一旁的殷離舟:“……”

雖不明白他為何會有這樣奇怪的要求。但他現在只想趕快離開卻隐山,因此拒絕得毫不猶豫,“多謝公子擡愛,但折谌仙君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早已發下誓言,此生衷心侍奉仙君,絕無二心。”

話音一落,便見淩殳的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滿臉不虞地看着他。

右手輕輕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戒指,沉聲道:“再問你最後一遍。”

殷離舟看着他這幅樣子,忍不住感慨,果然,狗改不了吃×。

淩殳是畢安閣閣主的長子,也是唯一一個兒子,因此從小便被捧在掌心長大。向來說風就是雨,想要什麽便非得到不可。

即使過了百年,也什麽都沒改變,反而變本加厲。

殷離舟頓覺有些棘手。

此地雖偏,但不時也有人經過,他不想弄出太大動靜,別白未曦還沒去報信,他自己反而先一步把單明修引來。

但他也不可能和就這麽給淩殳當了手下。一方面,他現在歸心似箭,只想離開卻隐山。另一方面,元夕将至,各派齊聚,淩殳必然免不了與單明修見面,他跟在淩殳身邊簡直是自投羅網。

兩害相較取其輕,殷離舟想了想,還是決定繼續得罪淩殳好一點,“公子,抱歉。”

淩殳果然因他這句話動了怒,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冷冰冰地甩了句,“給臉不要臉。”

說完,一道銀光突然自他手中出現,直直向殷離舟飛去。

殷離舟早有準備,轉身欲跑,面前卻突然閃過一道身影擋在了他的身前。

接着,一只蒼白瘦弱的手接住了向他襲來的銀鞭。

殷離舟望向來人,空蕩的長袍随風擺動,金線繡成的仙鶴時隐時現,寬大的袖口因他的動作落下,露出蒼白的手臂和蜿蜒而下的血跡。

殷離舟看着身前的單明修,心中一緊。

還沒來得及思考他為何來的這樣快,便聽見了他冷淡的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

“淩閣主這是為何?”

殷離舟被這聲淩閣主弄得一愣。

淩閣主?

淩殳現在竟已成了閣主?明明老閣主正值壯年,難道出了什麽事兒?

還不等他想清楚,便感覺到周圍的氣氛突然古怪了起來。

淩殳收了鞭子,看也不看單明修一眼,似乎對他無比厭煩,“卻隐山一個小小的弟子都敢頂撞我,我教訓他一下不行嗎?”

單明修看着淩殳,目光淡淡,“萬事皆有因果,他定然不會毫無緣由與你為難,淩閣主不妨先講講這因是什麽?”

淩殳聞言,轉頭看向單明修,冷笑道:“我憑什麽跟你解釋?”

說完,目光落在他與殷離舟身上,顯露出幾分不懷好意的譏諷,“單掌門不是最不好管閑事,今日卻為了這麽個名不見經傳的弟子出頭?怎麽,你養的姘頭?”

“淩殳。”單明修的聲音冷了下來。

淩殳毫不畏懼地看着他,繼續道:“怎麽?被說中了所以惱羞成怒?單明修,你當我為何會與這樣的人糾纏,不過是方才遠遠看着他的身影,像極了一位故人。”

說道最後兩個字時,淩殳用力到幾乎将牙咬碎。

單明修沒有說話,冷眼望着他,周圍的氣氛徹徹底底凝固了下來。

一旁的殷離舟聽了半天,才後之後覺地發現。

他們口中的故人,似乎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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