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灌酒

單明修望向窗外,只覺得一眨眼的功夫,原本明亮的日光已經偏西。

夕陽漸散,慢慢被夜色浸染。

紅木的圓桌上放着一樽青玉的酒壺,旁邊擺着配套的玉杯。

單明修擡手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色清亮,帶着醇香。

是那人最喜歡的酌清。

單明修望着窗外越來越濃的夜色,仰頭将杯中的酒一口飲盡。

酒水順着喉嚨滑落,激起微微的燒灼。

酌清。

單明修想着這酒的名字。

酒怎麽會越酌越清呢?

明明只會讓人更加混沌。

百年來,他便是借着這混沌,看日出又落,熬過這漫長的光陰。

只飲了三杯,單明修便将酒杯放下。

他酒量不好,這已是極限,再喝便該醉了。

但他現在不能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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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準備起身将酒收起,卻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咚咚咚”急促毫不停頓的三下,一聽便知是誰。

單明修握酒的手一頓,掩耳盜鈴一般将酒壺往對面推了推,這才起身去開門。

門打開,果然是殷離舟的身影。

“何事?”單明修側着身,盡量避着自己身上的酒氣。

殷離舟果然沒發現,笑盈盈地舉起手中的東西,“想喝酒,但一個人喝多沒意思,就來找你了。”

單明修的目光落在他懷中抱着的一大壇酒和手中的鹵味上,目光微變,卻還是側過了身,讓他進來。

殷離舟毫不見外,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将懷中的酒放在了桌上。

“欸。”殷離舟拿起桌上的酒壺,沖着他晃了晃,“不夠意思,喝酒也不叫上我。”

說着,打開聞了一下,接着便見他面上的笑凝固了一瞬,但很快便又恢複了一張笑臉。

“你這幾口夠誰喝,我打得多,還是喝我的吧。”

殷離舟說着,将手中的酒壺随意推到了一邊,然後把自己那壇酒擺到了中間。

單明修向來不會拒絕他,将門關上,然後走到他身側坐下。

殷離舟笑了笑,給他倒了滿滿的一杯。

“這是我找掌櫃要的店裏最好的酒,足足二十年的女兒紅,你嘗嘗。”

殷離舟說着,自己先将仰頭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砸了砸嘴唇,感嘆道:“香。”

單明修見狀,也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慢慢地喝了起來。

他不善飲酒,也嘗不出什麽香甜好壞,只覺得這酒和往日他喝得沒什麽不同,一樣得辛辣,從喉嚨流入,霸道地盈滿肺腔。

但看着殷離舟抱着酒杯滿臉回味的樣子,還是将胸口的灼熱壓下,附和着他道:“好喝。”

殷離舟一聽,更加高興,将兩人的杯子添滿,“幹喝酒多沒意思,不如說點什麽?”

說完,也不待他回答,便舉起了自己的酒杯,“我先來,這第一杯,敬你千裏迢迢地陪我來做任務,這次事情能順利解決,也多虧了你的幫助。”

說完,将酒杯與單明修的輕碰,然後一口将杯中的酒喝淨。

單明修垂眸,盯着手中的酒,薄唇微抿,不動聲色地将酒杯輕轉,然後對着殷離舟方才碰到的地方,一口口慢慢喝了下去。

酒杯還沒放下,便又被殷離舟添滿。

“這第二杯呢,還是敬你,我占你徒弟的身體到現在,還留着我這條命。”

單明修似乎有些醉了,眼神微亂,眼尾處染了淺淺的一層紅,說話開始有些不清,“不是……你與他……”

他似乎想說些什麽,然而還沒說完,便忘了後面要說的話一般,神色有些茫然。

殷離舟望着他,等待着下文,但單明修卻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直接仰頭,将杯中的酒喝淨。

殷離舟見狀,連忙又給他滿上。

然後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他的杯子,“這第三杯,便敬……”

話還未說完,便見單明修已經擡手,将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殷離舟挑眉,擡頭看他,只見他眼神再不似剛剛那般清明,帶着幾分迷蒙,顯然已經醉了。

殷離舟輕笑一聲,慢悠悠地将自己杯中的酒喝下,有些感慨,這人的酒量怎麽還是那麽差?

剛剛見他連酌清都敢碰,還以為這些年酒量進步了,真是白擔心了一場。

不過單明修雖然看起來确實是醉了,但殷離舟卻還是不放心,又給他一杯滿上,殷勤地端到他唇邊,道:“今兒高興,不如再喝一杯。”

單明修聞言,擡眸看向他,眸中有什麽一閃而過,殷離舟還未看清,便見他就這樣低頭,就着他的手,一點點将杯中的酒喝淨。

殷離舟:“……”

“得,不愧是天生的富貴命,醉了也知怎麽使喚人。”殷離舟說着,繼續給他倒酒。

剛一動作,卻覺袖間突然一沉,他低頭,只見單明修的手不知何時拽住了他,似乎他是一片雲,随時都會在他眼前消散。

殷離舟任由他拽着,只顧倒好酒,繼續勸他喝,“師尊,徒弟再敬你一杯。”

單明修因他的動作而低下頭,看着唇邊的酒,剛準備喝,卻又突然停住,擡起頭來看向他,語氣中帶着幾分說不清的情緒,“別喚師尊。”

殷離舟微愣,反問道:“不叫師尊叫什麽?”

單明修不知想到了什麽,目光軟了下來,眼中不自覺帶出幾分笑意。

他拽着殷離舟袖子的手不斷收緊,似乎想抓住些什麽,商量一般,聲音中透着幾分小心翼翼。

“你從前,總喜歡喚我哥哥。”

殷離舟聞言,握杯的手一僵,面上的笑淡了下去,怔了片刻,然後自己擡手将杯中的酒喝盡。

冷笑着諷刺,“你這會兒倒分得挺清。”

雖心頭壓着火,但看他醉眼朦胧的樣子,也無從計較起。

幹脆便順着他的意,重新倒了一杯酒舉到他面前,道:“那我叫你一聲哥哥,你喝一杯,可好?”

單明修望了他一眼,沒有言聲,卻直接就着他的手将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殷離舟見狀,抿了抿唇,許久才從喉嚨裏擠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哥哥。”

第一聲艱難,後面便順暢了許多。

“喻哥哥,再喝一杯。”

“哥哥。”

“哥。”

單明修來者不拒,他叫一聲,便喝一杯。

很快,雙頰便染上了豔麗的紅。

待将那一壇酒喝盡,單明修已經醉得說話都費力。

殷離舟見狀,也不敢再灌,扶着他起身,向床上走去,打算安置他休息。

單明修腳步雜亂,帶着飄浮,卻還是努力直着身體,不想壓着他。

待殷離舟将他放到床上,正準備起身,手腕卻被他一把扣住。

殷離舟沒站穩,跌在了單明修的身上。

還未回過神,腰身便被一雙有力的手緊緊環住。接着,單明修的頭埋在他的肩上,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脖頸處。

殷離舟想起身,卻怎麽也掙不開,只好對着他說道:“放開。”

然而單明修卻抱得更緊,一聲聲含糊不清,“別走。”

“不走,不走。”殷離舟漫不經心地哄着,“你勒得這麽緊,我只是起來喘口氣罷了。”

單明修沒有說話,也沒有松開,就這樣抱着他沉沉睡去。

殷離掙脫不開,只好放棄,耐心地等他徹底睡着,這才小心翼翼地從他懷裏掙開,站起身來。

他站在床邊,整理好被單明修弄亂的衣服,這才垂眸看向床上醉得一無所覺的單明修,神情複雜,似在猶豫。

但許久之後,他還是将手探入袖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匕首,對着床上的人伸了過去,

單明修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

頭腦昏沉,宿醉的感覺仍未散去。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散亂的酒杯,昨夜的事漸漸被想起。

殷離舟來找他喝酒。

後來呢?

還不待他徹底回憶完畢,指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痛意。他擡起手指,定睛望去。

那裏不知何時被人用匕首劃破,邊緣處仍帶着些許已經凝固的血跡。

單明修幾乎是瞬間便猜到了原因,目光落到了枕邊,那裏放着一根墜着赤金色鈴铛的紅繩,正是他曾給殷離舟戴上的追蹤鈴。

單明修伸手,将床上的追蹤鈴拿起,緊緊握在手裏,鈴铛陷進手心,帶來輕微的痛意,他卻感覺不到一般,越握越緊,極輕地嘆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殷離舟已經趕了一夜的路。

直到第二日中午,這具身體實在有些撐不住,這才尋了家農戶暫時休息。

他知道單明修了解他,如同他了解單明修一般。

所以暫時肯定不能直接回魔域。

因此他昨晚一出客棧的大門,便閉眼轉了幾圈,擡手随意指了個方向,便照着那處一路前行。

所以現在要去何處?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

如此,單明修要尋他,肯是要花費上許多的功夫。

就這樣白日休息,夜晚趕路,不出十日,便已經走了四百餘裏。

即使單明修能禦劍,這四面八方地找一圈,也得耗費上不少的時間力氣。

想到這兒,殷離舟才覺得終于能喘上一口氣。

眼見不必再如剛開始那般着急趕路,殷離舟便打算先停一停,尋個客棧,好好休息一下,仔細想想今後的打算。

打定了主意,殷離舟便繼續向前走去。

到了傍晚,才終于見到了人煙。

他一邊慶幸今晚不必宿在野外,一邊準備進城。

然而剛到門口,卻被那城門上的幾個大字吸引。

“洹樾城。”

殷離舟念着這三個字,覺得無比熟悉,在門口想了半天才終于想起,這是畢安閣的地界。

他竟到了淩殳的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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