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笑話
殷離舟睜開眼,明明覺得自己已經睡了很久,屋內卻依舊一片昏暗。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在床上緩了片刻,這才掀開身上的棉被赤腳下了地,走到窗邊,将窗戶打開了一些。
冷冽的寒風裹着雪花湧入,激得他打了個哆嗦,殷離舟這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下了雪。
天空是暗沉的灰色,因此看不出現在是什麽時辰,但這雪應該下了許久,洋洋灑灑地落了一地,蓋滿了房屋和大街。
街上因這場雪,少有行人,偶有幾個經過,也是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步履匆匆地跑過,與他昨日剛來時的人來人往形成鮮明的對比。
“下雪了呀。”殷離舟将窗戶開得大了些,用手聚了一捧雪,很涼,但他卻舍不得放開。
其實說起來他最喜歡的便是下雪。
整個世界瞬間變得又冷又清淨,無論什麽腌臜事,都能在一夜之間被掩去,仿佛這天地間從來都是一片雪白,幹幹淨淨。
不知為何,腦海中竟又想起了昨晚的情景。
單明修看着他說,寧可糾纏下去。
殷離舟聽得想笑,也真的笑了出來。
越笑越厲害,前俯後仰,怎麽也止不住。
他不知是單明修瘋了還是他瘋了。
不然怎麽會聽到這麽可笑的話。
若是百年前,他大抵會欣喜若狂地将這當做一句情話。
但百年後,他只覺得這是一句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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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後,殷離舟才努力止住笑,懶洋洋地靠在牆上,擡頭望向他,問:“單明修,你憑什麽?”
是憑那十年照顧?還是憑那一劍穿心?
但他始終沒有聽到單明修的回答。
手中的雪被他的體溫融化,順着他的手心流下,殷離舟拍了拍手,正準備将窗戶關上,一擡頭,卻發現檐上倒挂了一排冰淩,直愣愣地向下墜着,透亮晶瑩,那般幹淨。
殷離舟靜靜地又看了一會兒,這才将窗戶關上,回到了屋裏。
屋內生着碳火,腳下鋪着地毯,因此殷離舟并不覺得冷,只是他估計确實睡了很久,腹中饑餓,忍不住“咕咕”叫了起來。
殷離舟回到床上将衣服鞋襪穿好,正準備下樓找些吃的,卻發現碳爐上吊着一個盛水的盆,裏面溫着粥飯。
殷離舟愣了片刻,知這應是給自己準備的,也不客氣,一口氣吃了個幹淨,這才心滿意足地起身向樓下走去。
他想,外面這樣大的雪,應該夠他堆一個雪人。
誰知剛下到一樓,卻見整個大堂燈火通明,大門被關得嚴嚴實實,四周站着滿滿當當丫鬟侍衛。
正中間的桌子上坐着兩個人,正對着他的是單明修,背對着他的是一個穿着赤金色衣袍的年輕男子。
男子身後站着一個一身黑衣的侍衛,殷離舟很快便認了出來,是之前一直跟着淩殳的不渝,那另一個人自然就是淩殳了。
殷離舟眼角微挑,火升了上來,他怎麽會來?
雖然他正與單明修談事,但殷離舟也不避諱,直接從樓梯上走下,坐到了單明修身邊,懶懶道:“淩閣主又來綁人?”
淩殳看見他,翻了個白眼,“單明修一來,你說話都硬氣了。”
淩殳說着,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輕嗤一聲,“手怎麽了?這可不是我讓人幹的,你不會為了誣陷我自己弄得吧。”
殷離舟面不改色道:“淩閣主倒打一耙的功夫着實了得,這不就是你在地牢裏讓人給我打的嗎?”
淩殳一聽,面色立刻沉了下去,“你胡……”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旁的單明修打斷,“淩閣主請回吧。”
淩殳轉頭看向他,面上的表情微變,冷笑一聲,“單掌門這是不打算幫忙了?”
單明修面色淡淡,帶着敷衍,“單某會考慮。”
淩殳冷哼一聲,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指殷離舟,語氣不善,“就因為我捉弄了他一下?”
單明修不疾不徐地倒了杯熱茶,放到殷離舟的面前,頭也不擡道:“淩殳,我并不欠你,相幫是情分,不幫也無可指摘。”
淩殳被氣笑,一下子站起身來,“好,好一個無可指摘,單明修……”
話還沒說完,見單明修看都不看他一眼,氣得一句話都不願意再說,冷哼一聲,起身摔門而去。
不渝第一個跟上,其他人緊跟着魚貫而出,很快這裏便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殷離舟被勾起了興致,也不再想着堆雪人,而是轉頭問道:“出了什麽事兒?”
昨晚的事仿佛沒有發生,單明修的态度如往常一般,淡淡回道:“畢安閣丢了家主印。”
“家主印?”
單明修解釋,“八大門派各有其鎮派之寶,代代相傳,守護各派的平安,而畢安閣的便是家主印。”
“這印很厲害嗎?”
“是。”單明修點了點頭,“這是畢安閣的信物,也是閣主身份的象征,裏面累積着世代閣主十分之一的靈力,在新一任閣主繼任時需解封,由新任閣主化入體內,如此才算是真正繼任成新一任閣主。”
殷離舟聽得有些不可思議,“這麽重要的東西,畢安閣定是會嚴加看管,淩殳怎麽會弄丢?”
單明修聞言,眉頭亦是輕皺,“之前淩家突然出事,淩殳算是臨危受命,将畢安閣重新撐起。那時一片兵荒馬亂,沒有顧得上,這幾年淩家漸穩,一切也算是回到了正途,他這才打算受封,正式接受閣主之位。沒想到剛将家主印請出,第二日便丢了。”
殷離舟越聽越覺得玄幻,“第二日?怎麽聽起來像是蓄謀已久,有備而來。”
“是。”單明修點了點頭,“而且他受封大典的日期已經定下,各派應該都收到了邀請,到時候拿不出家主印,畢安閣怕是要危機再起。”
殷離舟輕啧一聲,“難怪他這麽着急。”
一想到淩殳也是前幾天剛到,殷離舟繼續問道:“那他為何要來洹樾城?可是聽到了什麽消息?”
“倒也不是。”單明修搖了搖頭,看向他,猶豫片刻,這才繼續道:“那日關你的地牢,是畢安閣設在洹樾的轄府。”
“我知道。”殷離舟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提這個。
然後便聽他繼續說道:“那夜你在地牢中,可曾聞到血腥氣?”
殷離舟回憶了片刻,點了點頭,“還挺濃郁,但那是地牢,有血應該并不稀奇。”
“是不稀奇,但……”單明修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收緊。
“洹樾城百年前曾遭魔族襲擊,若非……差點被魔族攻破。自那以後,畢安閣對這兒便格外重視,駐守在這兒的皆是金丹及以上的修士。百年來,這裏都沒有再出現過什麽紛亂,即使偷雞摸狗的事兒也不多,因此那地牢其實并沒有怎麽用過。”
殷離舟聽他的話,明白了什麽,只覺得後背湧出一股涼意。
“那地牢中的血腥氣?”殷離舟問。
“是那些修士的。”單明修說着,聲音似乎也帶上了幾分涼意,“前些日子,洹樾城轄府中的修士一夜之間,皆被屠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