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冥淵
不知不覺,殷離舟回到魔域已經好幾日了。
他現在的身體并非魔族,所以不太适合讓太多人知道他的存在,因此陳三道給他單獨安排在了一座宮殿內。
這宮殿正是殷離舟還是魔尊時常常居住的一所,因此雖許久未歸,也不覺得陌生。
殷離舟不喜歡熱鬧,因此偌大的宮殿內只有一個小骨妖伺候他,不過陳三道每日都會來。
這日傍晚,陳三道照例來看殷離舟,然而一進門卻不見他的蹤影,只有小骨妖一個人站在院子裏,一動不動,身上還貼着一張定身符。
陳三道一看便知是誰的手筆,他走過去,将定身符揭下,然後問道:“阿渡去哪了?”
小骨妖得了自由,一邊活動着快站僵硬的骨頭,一邊委屈地說道:“杜公子去冥淵了,我本想跟着,但他不讓,還把我定住了。”
陳三道聽見這個名字,愣了一瞬,然後才緩緩說道:“我知道了,你先去準備晚飯吧,等會兒他該餓了。”
說完,擡步向門外走去。
說起冥淵,對于魔域的每一個魔或者妖來說,都不陌生,因為冥淵不僅是歷代大魔的長眠之地,也是一個天然的決鬥場。
每當現任魔尊寂滅之時,冥淵便會大開,有意魔尊之位的妖魔都可以進入厮殺,最終只有一人能走出,便是新一任魔尊。
因這殘酷的規則,所以每次争奪魔尊之位的人并不多,只有魔力極強者才敢鬥膽一試。
而且那裏面煞氣極重,稍不留神就是魂飛魄散,所以尋常妖魔平日裏連靠近都不敢。
不過殷離舟定然不怕,畢竟他曾作為勝者從那裏走出。
陳三道也是一樣,所以他明白殷離舟為什麽會去那裏。
很快,就到了冥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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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入目的是一望無際的黑色平地,方圓百裏之內,什麽也沒有,只有不知從何而來的濃重的黑色霧氣。
平地的正中間,是一個巨大的深坑,四周布滿了手臂粗的鐵鏈,直直地垂了下去。
坑內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清,還未靠近,便能感覺到從裏面升騰起的煞氣。
而殷離舟正坐在邊上,靜靜凝視着冥淵,不知在想些什麽。
陳三道走近,用法力将他與周圍的煞氣隔開,關切地說道:“你現在是凡人之軀,在此待久了,難免會有損傷。”
殷離舟擡頭,不甚在意地沖他笑了笑,“在那院子裏待得無聊,便來此處看看,許久沒來過,竟還有些想念。”
陳三道聞言,理了理衣袍在他身邊坐下,語氣中也帶着一絲追憶,“說起來,我也許久未曾來過了。”
殷離舟低頭,看着深不見底的冥淵,仿若随意地說道:“師父,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就是在冥淵。”
“是。”
“那會兒的你瘦的簡直就像一具皮包骨的屍體。”
陳三道佯裝惱火,“我在那兒餓了那麽久,還能活着就不錯了,皮包骨肯定在所難免。不過……”
陳三道拖長了語調,“即使是這樣,也絲毫不損為師風華絕代的容貌。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時,你臉上的淚還沒止住,但一看見我,就呆住了,連哭都忘了,像個小色鬼。”
殷離舟聽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怎麽不覺得我那是被吓得?”
陳三道揚眉,“為師對自己的相貌向來自信。”
說完,擡手摸了摸殷離舟的頭,“我記得那時你才這麽高。”
說着,他雙手張開比了個尺寸。
看這身量不過是個剛出生的不久的孩童。
殷離舟眼中也浮現出淡淡的追憶,“确實,我剛見你時,你雖瘦弱不堪,但确實驚為天人。”
“真的?”陳三道問。
“真的!”殷離舟回他。
說完,殷離舟将視線重新轉向冥淵,隔着延綿不絕的黑暗,他的思緒慢慢回到百年之前。
先看到的,便是滿身鮮血的男人毫不猶豫地舉起他,将他扔進了冥淵。
那時他才剛出生不久,連話都不會說,脖上卻已經被打下了罪枷的印記,無時無刻不在疼痛。
殷離舟又冷又餓,只能不斷地向前爬,企圖尋到出口。
然而無論他怎麽爬,眼前都只有無盡的煞氣和黑暗,以及死去鬼魅的屍骨。
黑暗和痛苦一起将他吞噬,絕望彌漫至上下全身。
殷離舟再支撐不住,停了下來,痛苦地蜷縮起全身。
他還太小,不明白什麽是生死,只是覺得,若是這痛苦可以結束該多好。
他太疼了。
疼到連呼吸都無比困難。
殷離舟越掙紮越無力,艱難地喘息着稀薄的空氣,最終還是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才重新睜開了眼睛。
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脖上的疼痛在他睜眼的那一瞬卷土重來,迅速蔓延全身。
殷離舟沒忍住,又哭了出來。
他剛出生不久,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實在有限,他不明白男人為何要把他扔到這裏,不知道為何脖子上的黑色印記會讓人那麽疼,更不知眼前的黑暗何時才是盡頭。
他不知道的太多,疼和怕卻又交織出現,不斷沖擊着他緊繃的神經。
他連話都還不會說,唯一的宣洩方式就是哭,然而無論他怎麽哭,都無人在意。
殷離舟意識到這一點後,慢慢收起了眼淚,求生的本能讓他繼續向前爬去。
又是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他實在堅持不下去時,眼前卻突然出現了淡淡的光。
在黑暗中呆了太久,面對這細微的光亮,殷離舟一時間竟有些不适應,他猛地閉上了眼睛。
待适應了一會兒,才慢慢睜開。
他沒有看錯,不遠的拐角處,确實透過來了一道細微的白光。
殷離舟見狀,邊哭邊手腳并用,忙向着光亮處爬去。
離得越近,那光越多。
殷離舟的心中升起一絲歡喜,那裏便是出口嗎?他馬上就可以離開這裏了是嗎?
這樣想着,他越爬越快。
終于,他爬過那個拐角,然後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不是出口,而是一棵巨大的古樹。
那樹不知在此生長了多久,幾乎占據了整個空間,要幾十人合圍才能抱得住,直聳入雲,高不見頂。
這樹枝葉繁茂,濃密異常,只不過通體白玉色,不像一棵樹,倒像一件上好的瓷器。
殷離舟呆愣了許久,突然聽見了一道極其細微的聲音。
那聲音如空山碎玉,溫潤悅耳,讓人下意識忍不住仔細去聽。
只是那聲音太小,許久他才聽清,那人說得是,“哪來的小崽子?”
殷離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