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4

Chapter 14

之後, 就在回家的路上,周珩接到了蔣從芸的電話。

蔣從芸上來便問:“聽說你捅了姚家的馬蜂窩?”

她的語氣帶着幸災樂禍。

蔣從芸自然是看不上姚家的,當初那個姚總在周楠申面前跟孫子一樣, 如今反倒小人得志了。

周珩輕描淡寫的說:“哦,好久沒人跟我吵架了,就拿他們練練嘴皮子。”

蔣從芸笑出聲, 真給她高興壞了。

周珩看着路面,只問:“是林明嬌跟你打的報告?”

蔣從芸說:“在許家的地盤上出了這種事, 她肯定是要跟許長尋交代的,在咱們周家這兒也得打圓場。她跟我說, 怕你受委屈,跟我賠不是。”

周珩沒接茬兒。

她受什麽委屈, 自己心裏有本賬, 倒不用外人挂在嘴上惦記着。

那邊,蔣從芸又念叨了幾句, 林明嬌她也從沒放在眼裏, 仗着那一點手段狐假虎威, 要不是許長尋的原配妻子出家了, 不問外面的烏煙瘴氣,許家哪還有林明嬌說話的份?

周珩将免提點開,便安靜的聽蔣從芸念經, 每次林明嬌作妖, 蔣從芸都要提起這段。

周珩心裏清楚,蔣從芸是在指桑罵槐,更是說給她聽的, 因為她母親梁琦也曾是周楠申的情人, 在蔣從芸心裏, 梁琦也是仗着會做賬的手段上位的。

她相信在她出生前和年幼時期,蔣從芸和她母親一定也經歷過勾心鬥角,也曾博弈,結果是她母親輸了。

這一輸,就是一敗塗地,一子輸滿盤皆落索。

幾分鐘後,周珩終于聽完了蔣從芸的“敲打”,切斷通話,這才似笑非笑的看向後照鏡。

袁洋也掃了過來,兩人眼睛對上。

周珩忽然問:“小洋,如果我是原來的周珩,你還會盡心盡力的幫我麽?”

袁洋有些始料未及,又看了後照鏡一眼,再次錯開。

周珩說:“行了,別掩飾了。那天我問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住過的小白樓,你沒有任何異常的表現,這就說明你知道是誰。”

其實這件事周珩也琢磨過,如果是真正的周珩還在,周楠申安排她辦事,是斷然不會讓在小白樓生活過的袁洋來輔佐她的。

小白樓裏的梁琦母女過的是什麽日子,後來梁琦又是怎麽死的,哪怕袁洋當時還小,對這些也是有印象的,長大後再一細想便會知道,那是囚禁。

安靜了片刻,袁洋終于承認了:“是周先生透露給我的。當我知道你就是阿琅姐姐的時候,我沒有半點猶豫,就答應到你身邊來。我想的很簡單,要是蔣從芸對你不利,我也能保護你。”

聽到這話,周珩垂下眼笑了,心裏有些暖,也有些意外。

已經多少年了,想不到還會有人關心她,還有人記得她小時候的苦。

要找到一個能産生共鳴的人,是件多難的事啊。

而這件事,她從來就沒有期待過。

周珩說:“高叔叔和黃叔叔後來都回了原位,他們的孩子和我也再無交集,還惦記我的也就剩下你了。”

一提到另外兩個叔叔,袁洋臉色冷了:“沒有交集也好,他們那種人,既然能出賣我爸,也能出賣你。”

周珩沒接話。

隔了幾秒,袁洋換了一個話題:“其實集團的形勢我回國前也聽說過一點,今天在許家又見到……姐,我知道這些年你很不容易,以後我會幫你的。你有困難,不要一個人撐。”

周珩笑着回了:“那些人踩我,是出于警惕,出于忌憚,要是有一天所有人都不屑踩我了,那才要命。我比誰都清楚,要是我失去了利用價值,下場只會比我母親更慘……她的老路,我不會再走。她失去的一切,我也會連本帶利的拿回來。”

當然更重要的是,她要為母親的死讨個說法,無論罪魁是誰。

只是這層意思,周珩并沒有跟袁洋說,她看得出來,袁洋還是信服周楠申的,單憑這一點,她就不能完全将信任托付給他。

兩人正說到這,袁洋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來聽了兩句,臉色一變,跟着就對周珩說:“姐,上次你讓我盯着的那三個人,我們的人發現其中那個記者約見了一個人,看樣貌和身材,很像是程崎。”

周珩瞬間坐了起來:“地點有麽,立刻過去!”

袁洋很快設置好新的定位,加快車速。

可就在這時,周珩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再一看來電顯示,竟是許景楓的助手兼司機。

電話接通,助手飛快的說道:“周小姐,許先生剛才車上突然發病,現在正在趕往醫院,你快來一趟吧!”

直到電話切斷,周珩都沒有應,只垂下手盯着前方。

袁洋問:“怎麽了,姐?”

周珩低聲說:“許景楓癫痫犯了,被送去慈心了。”

“那咱們……”

周珩深吸口氣,腦海中在此時飛快的閃現出許多人的嘴臉,許多人的話。

“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适者生存,他不行了就得滾蛋!”

“人走茶涼,樹倒猢狲散,現在只是還沒到時候。”

“這件事很重要,只能你去。”

“萬一你失敗了,別說是公關部,恐怕整個集團都容不下你,你就踏踏實實的做景楓的賢內助。”

直到那些聲音消散,周珩只一句:有醫生在,他死不了。”

袁洋震驚了幾秒,一邊注意着路況一邊組織語言:“可是這樣一來,許家人會責怪你,那之前的努力……”

“顧不了這麽多。”周珩臉色陰晦,目光卻是堅決的,“加速。”

那最後兩個字很輕,很淡,袁洋聽着卻是一激靈,他腳下油門踩實,迅速朝目的地沖去。

……

之後那将近半個小時的時間,周珩始終如坐針氈,她盯着路面,眼睛都發疼了,真恨不得可以用意念來操縱。

周珩還記得,章嚴雲童年有三個要好的朋友,都是女性,分別叫陳淩、茅子苓和林曾青。

她也将這三個名字寫下來給袁洋,讓他派人去查,結果是,陳淩在坐牢,已經是江城醫院外科醫生的茅子苓于一年前失蹤,而在江城報社工作的林曾青則一直忙于工作。

那麽在這個節骨眼上,林曾青若是見什麽陌生人,大概率就是章嚴雲。

但萬一,萬一不是呢。

萬一不是他,那她回去勢必就要受到責難。

不,一定不會錯。

她就是有種直覺,就像十年前一樣肯定,一定是他!一定是!

直到抵達目的地附近,車子被堵在小路外,周珩二話不說,拿着手機跳下車,根據定位一路小跑。

袁洋因為要停車,慢了一步,等追進來時已經不見周珩的蹤影。

周珩趕到小酒館,全然沒有理會門上“正在休息”的牌子,沖進去徑自來到酒吧前。

“人呢?”

酒保愣了愣,說:“剛走。”

“靠。”周珩暗罵一聲,又掉頭奔出去,同時從包裏翻出另一個手機。

周珩快速的撥給程崎。

然而第一通電話,被他按掉了。

她又打了第二通。

這次電話接了起來。

周珩就站在酒吧不遠處的三岔口中間,左顧右盼,一邊揣測着方向,一邊說:“我現在要見你。”

她的語氣是緊張的,情緒是緊繃的,而程崎也沒有上次的調侃,只淡淡道:“我沒空。”

周珩吸了口氣,飛快的說:“不需要你有空,我知道你在酒吧街,我已經來了,我要見你,現在就見!”

“本事不小。”程崎聲音裏多了一絲笑意,“那你就找找看。”

周珩腳下一轉,直覺的走向左邊,壓低了聲音說:“給我提示。”

程崎慢悠悠的接道:“你走反了。”

周珩腳下一頓,只一秒就繼續往前,同時說:“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你,我不管你有多重要的事。”

程崎問:“要是見不到呢?”

周珩又來到一個岔路口,說:“我會死,會死的很慘。”

說話間,周珩看向兩條分叉的盡頭,一條是通向大馬路的,另一條則是曲折小路。

而在她身後還有一條死巷。

周珩快速轉身,見死巷一眼就能望到頭,她便又轉過去,腳下遲疑了。

是選大馬路,還是小路?

就在這時,死巷側面牆壁的夾縫裏站出來一道身影,那人身材很高,腳下很輕,上身穿着經典老牌的皮夾克,下身是牛仔褲和皮靴。

他悄無聲息的來到周珩身後,連呼吸都是輕的,他看着她左右來回看,看着她腳下的遲疑,唇角不由得勾起笑。

至于周珩,她雖有些亂,可感覺還是在的,她先是覺得身後不太對勁兒,似乎多了什麽,随即低了下頭,發現自己的影子變高了,變大了。

而那影子的輪廓,分明是一個戴着鴨舌帽的男人。

周珩心裏一緊,身體下意識往後轉。

可程崎的動作卻比她更快,他伸出雙臂,一手拉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抱住她的腰,腳下跟着往後退。

眨眼的功夫,周珩就和他一起進了死巷。

與此同時,袁洋也追了上來,幾個箭步,就站在剛才周珩站過的地方。

而死巷的夾縫裏,程崎和周珩的身體已經疊在一起,她的背緊貼着後面潮濕的牆壁,程崎的嘴就貼在她耳邊。

“你還有個尾巴。”他的聲音低的幾乎聽不到,像是氣音。

周珩的心髒跳的飛快,在這靜谧狹窄的空間裏聽的一清二楚,可她連大氣都沒喘,同樣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回他:“你還是舍不得我死。”

說話間,她的雙手也環上他的腰。

巷子外,袁洋多逗留,很快就拐進另一條路,同時拿出手機撥打周珩的電話。

周珩也當着程崎的面,将手機設置成靜音。

程崎退後半步,雙手依然撐着牆壁,只問:“為什麽這麽急?”

周珩盯着他的眼睛,聲音極輕:“許景楓進醫院了,我為了‘抓’你都沒管他,你要是不跟我回去,我就死定了。”

程崎微微笑了,卻是不屑的:“你怕他?”

周珩說:“我可是賭上了我的全部,我沒退路。”

程崎一聲冷哼,仿佛并不在意:“我朋友出事兒了,我忙着找人,沒空應酬你家那些牛鬼蛇神。”

周珩一頓,不禁想到,程崎突然回來江城,可能這就是原因之一。

周珩問:“就是失蹤的那個,叫茅子苓?你跟我回去,我幫你找人。”

程崎低聲笑了:“又想騙我。”

他邊說邊往後退。

周珩跟上去,一把将他拉住:“今天不行,那就明天!你答應我這次,我一定還給你,連本帶利,條件你開。”

而就在兩人對峙的時候,周珩的手機上又一次出現來電顯示,是林明嬌。

程崎低了下眼眉,瞟到了,以眼神示意周珩。

周珩拿起來一看,沒理會。

程崎已經掙脫她的手,退出巷子時,只說:“等我電話。”

這話剛落,他就跑向來路。

等周珩走出巷子看時,早已不見他的蹤影。

周珩閉了下眼,一下子松了氣,她再度拿起手機,将林明嬌的電話撥了回去。

這時,袁洋也跑了回來,就在她跟前站定,欲言又止。

周珩已經冷靜下來,她對袁洋比了一下,一邊往大路上走,一邊聽着林明嬌說話:“你到底在哪裏,景楓這次很嚴重,需要住院觀察,現在所有人都在醫院,你怎麽能缺席呢!”

“路上有事耽誤了,我這就來。”周珩語氣卻很淡。

“你……”林明嬌吸了口氣,說:“那好,你盡快吧,不然董事長那裏,我也不知道怎麽幫你圓。”

周珩沒應,直接将電話切斷,就這樣淡定的走出小路。

……

趕往醫院的車速并不慢,而且袁洋還有加速的趨勢,還險些闖了紅燈。

周珩坐在後座,掃了眼路況,心境卻已經與先前大不相同,只說:“慢點開,不着急。”

袁洋控制車速的同時,問:“姐,你就不怕嗎?許家那裏可不好解釋啊。”

周珩單手撐着頭,語氣平定:“怕什麽,怕他們吃了我麽。我解釋又有什麽用,晚到就是晚到。後面的事我已有成算,只要我心裏篤定,一切都按部就班的來,誰的責難我都不怕。”

袁洋從後照鏡裏掃過周珩,心中疑惑,嘴上卻沒有多問,而且就算他問了,周珩也不會說。

再看周珩,已經拿出手機,氣定神閑的刷了起來,仿佛沒事兒人一樣。

直到車子來到醫院大門外,趁着開向停車場的功夫,周珩拿出粉餅盒,輕輕地在臉上補了一層,還順便将嘴唇的外緣帶上一點,令唇色看上去蒼白一點。

随即周珩走下車,一路小跑的奔向住院部,同時還抓了兩下頭發。

不會兒,周珩快步來到VIP層,剛出電梯,拐過轉角,就見到走廊的盡頭站着幾個人。

林明嬌和許景烨各自占據一面牆壁,而蔣從芸就站在林明嬌旁邊,兩人似乎正在說話。

周珩的高跟鞋聲響在地磚上,盡頭幾人不約而同的看過來,周珩蓬亂着頭發加快腳步,臉上露出情急之色。

等來到跟前,還沒等林明嬌發話,蔣從芸就立刻上前,一把抓住周珩的胳膊,責問道:“你去哪裏了,所有人都在等你!”

這話落地,蔣從芸還打了周珩幾下,只是都不重。

周珩做出痛苦的模樣,低着頭,一聲不吭,直到林明嬌上前将蔣從芸拉開,同時說道:“好了好了,這不是趕來了嗎,肯定是路上耽擱了。”

周珩依然低着頭,吸了下鼻子,問道:“景楓他……怎麽樣了?”

許景烨這時開口了:“大哥沒事,醫生已經做過初步檢查,雖然沒有找到這次病發的原因,但并沒有大礙,需要留院觀察幾天,再做個詳細的身體檢查。”

周珩緩慢地擡頭,掀起眼皮看向許景烨,剛好對上他似笑非笑的模樣。

他正在作壁上觀。

周珩又錯開目光,轉向林明嬌的方向:“既然已經沒有大礙,就由我一個人留在這裏照看他,你們都先回吧。”

林明嬌清了下嗓子,說:“我們還不能走。”

周珩一頓,剛要問為什麽,這時就從走廊的另一邊過來一行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許長尋和慈心醫院的院長廖啓明,兩人年紀差不多,而跟在兩人身後的則是一名年輕男醫生,模樣和廖啓明有幾分相像,正是他的兒子,也是許景楓的主治醫生廖雲川。

林明嬌很快迎上去,廖啓明笑着說道:“放心吧,景楓沒事,就是工作太勞累了,多休息幾天就行了。大家也不必太過擔心。”

林明嬌松了口氣,周珩和蔣從芸對望了一眼,再看許長尋,卻見他臉色肅穆,仿佛并沒有因為這個消息而寬心。

周珩正在疑惑,這時就見廖啓明對他說:“至于其他的,我已經安排好了,許先生,您可以随時過去探望。只不過病人現在情況還不穩定,不排除會有并發症的可能,複原也需要很長時間,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探望病人?并發症?

廖啓明說的人一定不是許景楓。

很快,周珩就想到了一個人,遂下意識側過頭。

許景烨不知何時站在她旁邊,低聲道出她心裏的猜想:“是老三。”

周珩和許景烨對視了一眼便錯開,對這個消息有些驚訝,但轉念一想,這也在情理之中。

上次在許長尋的書房裏,她就聽到電話裏那個女人說,這第三個兒子斷了一條腿,身體還有多處燒傷,臉也毀了。

且先不說這個兒子先前在哪裏,在做什麽,又是怎麽被找到的,就說他如今的傷勢,如此慘烈,又涉及許家,必然要交給信得過的醫院和醫生,并且封鎖消息。

最起碼到目前為止,外面的人還不知道許家還有個老三。

周珩正想到這,那邊許長尋忽然發話了:“你們倆跟我去看看老三,小珩,你和蔣夫人就留在這裏。”

許長尋話音剛落,轉身就走,走在他旁邊的仍是廖啓明,許景烨和林明嬌就跟在後面。

等他們走過半條走廊,周珩這才來到主治醫生廖雲川跟前,輕聲問道:“廖醫生,景楓每次發病都很突然,提前也沒有征兆。這幾天他比較累,壓力也大,心情不暢,思慮過多,這些情緒上的問題會不會就是導致他發病的原因呢?”

廖雲川在男人裏算是皮膚偏白的,而且細皮嫩肉,戴了副眼鏡,看上去斯文有禮。

他很快解釋說,無論是情緒原因,還是身體和精神過于疲憊,都有可能導致病發,包括作息不規律,飲食不節制等等,有這種病的人就是要靜心靜養。

自然,以上這些許景楓都做不到,他這幾天都生活在焦慮和驚恐之中,一邊想方設法的遮掩海外部遇到的麻煩,一邊又絞盡腦汁的試圖瞞住消息,不讓許長尋知道。今天事發後,他又被許長尋痛斥了一頓,原本就緊繃的情緒上又壓下來一塊大石頭。

別說許景楓有病了,哪怕就是一個健康的人,長期這麽煎熬下去,都得落點病。

周珩感謝過廖雲川後,廖雲川很快離開。

周珩垂下眼,這才收拾了表情,不緊不慢的走到長椅上坐下。

蔣從芸在她身邊落座,第一句就是:“我看他這毛病就是吓出來的。聽說許長尋訓斥他的時候,他大氣都不敢吭,跟個孫子似的。”

周珩垂着眼,輕聲應了:“先前我就聽他的司機說過,他有時候在車上睡着都會做噩夢,說夢話,還會突然吓醒。”

蔣從芸冷笑一聲:“驚恐傷腎吶,他還玩女人,不知節制,不懂保養,我看他那氣色,可不是長久之相啊。”

周珩沒接話。

蔣從芸碰了她一下:“怎麽不說話,他可是你的未婚夫。”

周珩輕嘆一聲,說:“我該說什麽,他的腎也不是我傷的,橫豎也用不到我身上。再說,我勸了他會聽麽?既然不聽,我又何必浪費唇舌。”

蔣從芸哼了聲:“身體不好也就罷了,腦子也不行,辦事能力也跟不上,咱們得想點辦法,早點擺脫這個沒用的。”

聽到這,周珩慢悠悠的側過頭,對上蔣從芸。

可算是說到正題了,前面鋪墊了那麽多,還不是想換個墊腳石麽?

蔣從芸笑着提醒:“景烨這條線,你可得抓緊了。”

周珩卻沒笑,只淡淡道:“姚心語抓得比我緊,我沒有插手的餘地啊。”

蔣從芸又瞬間變臉:“她想得美。就憑她那點手段,放在哪兒都不夠看。我就不信她能搶的過你。”

周珩只挪開眼,神情淡然,蔣從芸一時也看不出什麽。

接着周珩便站起身:“我要去看景楓了。”

蔣從芸剛要說什麽,卻又忍了回去,随即嘆了口氣,說:“我的話你記着點,別當耳旁風,不然以後有你後悔的。”

撂下這話,蔣從芸轉身就走。

……

正如醫生所說,許景楓并無大礙。

周珩在病房裏陪他說了會兒話,見他的精神已經好多了,而且在聽到許長尋來醫院看過他時,臉上還露出一絲微笑。

而後助手将筆記本電腦送過來,許景楓就在病房裏回複郵件。

只是工作了不多會兒,許景楓的疲倦感便上來了,他一直擰着眉,似乎正因為眼下的公事而發愁。

周珩給他切了盤水果,嘴裏慢條斯理的勸道:“海外部的事你急也沒用,既然眼下最緊要的是要将爸爸交代的人找出來,其它的你就先不要管了,這幾天只管靜心養好身體,那些亂七八糟的都不必想。”

許景楓揉着眉心,語氣沉重:“現在不僅是國內在監管,就連美國那邊的資金流動也被當地政府限制,英國和美國的項目接連停滞,又不能變現,這裏面損失太大……”

周珩“嗯”了一聲,随手将他的筆記本合上,拿到一邊,接着又将水果盤放在他面前,同時說道:“你還記得上次我面試的那個于真麽?她性格還不錯,待人接物也過得去,原本前幾天就該安排上任秘書一職的,可這陣子你太忙了,我這裏也沒顧上。”

聽到這話,許景楓揉眉心的手一頓,詫異道:“我在和你說海外投資。”

周珩理直氣壯道:“我在和你說新任秘書啊。”

許景楓一時詞窮。

周珩微笑着拿起一塊水果,送到他嘴邊,等他吃了,嘴巴被堵上了,她才說:“就算你急的頭發都白了,海外部的事現在也解決不了。它需要時間,你也需要養身體,不如就一起休息。至于于真呢,她的資料我看過,她學過護理,這幾天我讓她過來,剛好派的上用場。我不能随時來看你,爸爸那邊交代的人,我還得盡力去找。”

說到這,許景楓點頭道:“你說得對,還是找人要緊,我這裏不用你操心。”

“嗯。”周珩微微一笑,話鋒一轉,狀似不經意的問:“對了,你們許家什麽時候還有一個老三吶,我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

許景楓一頓,說道:“我也是前陣子才聽說。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老頭子年輕時的風流債,這麽多年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還有個滄海遺珠,也是機緣巧合前幾個月才發現那是他的骨血。”

許景楓這話說了等于沒說,什麽重點都沒有。

周珩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又道:“聽說他也住在慈心,剛過危險期,但後續恢複怕是要很長時間。現在爸爸正在那邊看他,我因為要照顧你,就沒去。”

許景楓皺了下眉頭,考慮了幾秒,忽然說:“既然就住在這裏,那以後你有事沒事,就來看看。”

周珩故作驚訝的擡了下眼,問:“怎麽?”

許景楓自以為聰明的說:“不管怎麽說都是老爺子的親兒子,你多問候多關心,就等于是我在表達一份心意,老爺子知道了只會高興。這種事老二是不屑做的,咱們做起來,這不就能看出區別了嗎。”

周珩面露恍然,接道:“你的意思是,等他養好傷了,早晚會回歸許家。與其那時候再和他處關系,倒不如從現在開始就建立聯系,留個好印象?”

許景楓笑了下,掰開了揉碎了給周珩分析:“你想,他要是熬不過去,就這麽死了,你去看他也不吃虧,反正是做給老爺子看的。要是熬過去了,咱們也好提前拉攏。就算老爺子和老三沒有感情,那也是他的兒子,他能不心疼嗎?興許将來為了補償,還會将一些重要的事交給他,要是到時候讓老二占了先機,那咱們……”

周珩耐着性子聽完所有,還邊聽邊點頭,等許景楓終于耍完小聰明了,她也跟着站起身,說:“既然這樣,我這就去吧。哦,我待會兒還得聯系于真。你先睡會兒吧,等你醒了,她就來了。”

周珩話落,又對許景楓笑了下,看上去溫柔極了。

許景楓心裏蕩了下,下意識抓住她的手,說:“什麽人都比不上你。”

還真是片湯話不要錢。

周珩面上感動,心裏卻是冷笑的,遂将他的手撥開:“你聽話,我先走了。”

許景楓應了:“嗯。”

周珩快步離開病房,一出門,臉上的表情瞬間耷拉下來,又翻了半個白眼,轉頭直奔重症病房區。

……

等周珩來到重症病房區,許長尋幾人已經離開了,而在外面走廊裏,只坐了一個年輕而面生的女人。

那女人正翹着二郎腿講電話,似乎在談什麽重要事,還很投入。

周珩走近時,女人聽到腳步聲,下意識側頭看來,兩人的目光就這樣對上。

周珩觀人與微,打眼一看就知道,這女人不是善茬兒,且頗有心機。

周珩輕輕點了下頭,便在女人旁邊坐下。

女人也飛快的結束了電話,轉過頭剛要開口,周珩便自我介紹說:“我叫周珩。”

女人一聽她的名字,立刻切換了一副表情,顯得比剛才熱情多了:“哦,原來是周小姐,幸會。我叫康雨馨,你好。”

康?

周珩和她握了下手,同時搜索着記憶。

康雨馨,這個名字她肯定沒有聽過,但這個女人應該就是那天在電話裏,和許長尋彙報老三情況的那個。

還有,袁洋說有個姓康的女人給周楠申送了藥,多半也是她。

周珩不動聲色的問:“聽說老三是你找到的?”

康雨馨接道:“是啊,我們找到景昕的時候,他已經身受重傷,幸虧我們趕到及時,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跟許先生交代。”

周珩挑了下眉,順着她念:“景xin?”

康雨馨解釋道:“對,景昕,昕是一個日一個斤,許先生剛定下的名字。”

“哦。”周珩說:“景楓這幾天也住在這裏,他讓我過來看看。你這裏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此言一出,康雨馨眼底露出一絲喜色:“那要不,咱們先交換個聯系方式吧。”

周珩從善如流的拿出手機,等交換完,周珩便起身走向重症監護室。

裏面的護士迎出來,很快安排周珩消毒換上隔離服。

而就在這短短的幾分鐘裏,周珩也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康雨馨打算利用對許景昕的救命之恩來邀功請賞。

而這個賞恐怕還不便宜。

若只是為了錢,她早就結賬走人了。

可康雨馨到現在還在,甚至還一副打算堅守到底的模樣,足可見她的目的有多麽深遠。

再者,周家如今落魄了,這件事只要康雨馨有心,就一定能打聽到,何況她還去過周家。

那麽,康雨馨明知道周家的近況,卻沒有半點鄙視,反而還很樂意與她結交,這就說明康雨馨如今的境況還不如周家,所以任何能接近許家的外圍,她都不會放過。

等想清楚這些,周珩也在醫生的引導下走進了許景昕的病房。

她擡了擡眼皮,心思方落,剛在病床前站定,人便愣住了。

明明心裏已經有了準備,可到這一刻,任何心理建設都是那樣單薄。

病床上的男人身上蓋着被子,露出來的皮膚大部分都纏着紗布,包括他的臉部。

他的呼吸很平緩,也很微弱,身材是健壯的,個子應當很高,可如今躺在這張病床上,卻顯得萬分無力、虛弱。

周珩盯着他的臉,只能看到蒼白且微微抿着的嘴唇,還有一雙閉合的雙眼。

空氣一下子凝結了,當周珩心裏最初的震驚落下時,許景昕似乎也感受到她的存在,他先是皺了皺眉,随即将眼睛眯開一道縫。

兩人的目光就這樣對上了。

就在這個瞬間,周珩是後悔的,後悔進來打攪他,他看上去很痛苦,很煎熬,他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陌生人的打量和觀察。

周珩快速眨了兩下眼,措辭說:“抱歉,我吵醒你了。”

許景昕并沒有應她,那雙黑如子夜的眼睛已經完全睜開,瞳仁深處有着疲倦,有隐忍和壓抑,也有冷漠,還有些藏在骨子裏的堅毅和平定。

就在這個瞬間,周珩看懂了一件事。

許景昕是個忍耐力極強的人,他甚至沒有呻|吟,或是喊一聲疼,就連他的呼吸波動都沒有大幅度的改變。

周珩張了張嘴,最終卻沒有說話。

許景昕也沒有任何情緒表現,只緩慢地閉上眼,他的眼窩是冰冷的,嘴唇依然是一條直線。

周珩又看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

直到走出病房外,周珩喘了口氣,心裏也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兒,一時覺得起伏不定,一時又覺得好似被什麽東西震撼到了。

唯有一件事她是确定的,在許景昕身上,她沒有看到生與死的糾纏,更加沒有看到對死亡的恐懼,就只是平靜的面對。

雖然她并不知道他過去是什麽人,經歷過什麽事,但就這樣的精神和毅力來說,他絕不是一個普通人,恐怕許景楓和許景烨都算上也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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