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5
Chapter 15
半天時間一晃即過。
周珩很快就将于真安排妥當, 而于真作為新任秘書的第一個工作,就是照顧好許景楓。
有于真在,許景楓再沒理過周珩。
許景楓的病房裏, 也來了一些合作方和高管,只不過就是走過場套交情,沒有一個是來真誠探病的。
周珩處理了幾波探病的客人, 又和康雨馨在慈心醫院的餐廳裏聊了一小會兒,直至傍晚。
周珩并沒有直接問關于許景昕的過去, 康雨馨也沒有提及,只說在将他救回來之後, 他對她所說的身世半點不信,十分抗拒, 但礙于傷勢太重, 也沒力氣掙紮。
康雨馨還嘆道:“找到他,并且把他帶回來, 這倒不是什麽難事, 接下來讓他接受現實, 承認自己的身份, 配合治療,盡快恢複身體,才是最難的。”
盡管表面上康雨馨是知無不言, 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說話, 可周珩卻看得出來,康雨馨不僅在拉攏她,也在試探她的深淺。
周珩只安靜的聽着, 沒有露出半點驚訝, 還裝作一副自己早就知情的模樣。
她也因此确定了幾件事, 一是康雨馨必然用了非常手段才将許景昕帶回,所謂的“救”其實是動用了武力。
再者,他還斷了一條小腿。是什麽樣的意外災難,會造成這樣多的傷害,江城及周邊最近也沒聽說有大型事故或者災害發生啊。
還有,許景昕過去的身份必然不一般,但看他的氣質與體格,很像是受過特殊訓練的,何況在那樣劇烈的痛苦面前,他還能一直隐忍。
如此堅忍不拔的耐力,也令周珩腦海中快速劃過幾種可能性。
軍人?警察?
其實對許長尋的三個兒子,周珩了解的并不多,她并非真的周珩,即便和許景楓訂婚了,周家也不會将許家的內情完全告訴她。
直到現在,周珩就只知道許景楓的生母,也就是許長尋的妻子,一直在郊區道館中潛心修道。
說是道館,卻是許家自己建的,不對外開放,就是給景楓母親安置了一個去處罷了。
老二許景烨,據說就是許長尋的第一位情人,但這個人如今在哪兒,沒有人知道。
許景烨自己似乎也并不在意,在人前提都不提。
至于林明嬌,她十年前和許長尋相識在長豐集團,原本只是秘書部的一員,而後在因緣巧合之下有幾次和許長尋單獨相處的機會,雖然都只有幾分鐘,卻給許長尋留下深刻印象。
一來二去,兩人就走到一起,先是金屋藏嬌,後來連藏都不藏了。
周珩不知道林明嬌用的是哪一套,竟能從幕後走到臺前,是展現了溫柔體貼,還是如同解語花一般?總之就是許長尋吃的那一套,而且一擊即中。
林明嬌跟了許長尋十年,期間懷過一個孩子,卻意外流産,随後和丈夫離婚,許長尋還補償給對方一筆錢,林明嬌就這樣一步步的走到機要秘書和公關部總經理的位置。
總而言之,能接近許家的女人必然都不簡單。
眼前這個康雨馨也不會例外。
……
周珩沒有在外逗留太久,傍晚剛過,就坐車回到自己的公寓。
臨下車前,一直欲言又止的袁洋,終于問出了心裏的疑問:“姐,你是不是見着程崎了?”
周珩腳下一頓,轉身過來:“為什麽這樣問?”
袁洋說:“其實我也只是瞎猜,我也不肯定,可我看你的态度,好像已經十拿九穩,所以……”
周珩笑了下,只說:“回去休息吧,今天我不會用車了。”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波折,先是在許家搶功,和姚家父女撕破了臉,而後又去追趕程崎,好不容易見了面,又因為許景楓跑去醫院。
在醫院裏,她還見到了許景昕,他一點都不像是許家的男人,他和他們都不同。
再往後,康雨馨又東拉西扯的說了很多。
等回到家裏,周珩只洗了把臉,換上居家服,就癱在沙發裏,真是一動都不想動。
她是真的疲倦,閉上眼時腦子裏還是亂哄哄的,白天的情景仿佛還在眼前打轉。
只是周珩才眯瞪了幾分鐘,蔣從芸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周珩睜開眼睛,将電話接起,就聽蔣從芸問:“景楓那裏沒事了吧?”
周珩吸了口氣,嘴上應着“他很好”,心裏卻很清楚,蔣從芸必然還有下文,她絕不會這麽無聊的來關心許景楓。
果然,蔣從芸話鋒一轉,又道:“你爸爸交代你的事要抓緊。這幾天你需要頻繁跑醫院,會浪費不少時間,要是忙不過來就說一聲,陳叔可以幫你。”
周珩不由得勾起唇角,聲音卻是懶懶的:“景楓那裏有人照顧,倒是不用我跑來跑去。”
蔣從芸問:“你把他交給別人了?”
周珩反問:“不然呢,難道我要在他面前端茶送水,給他講床前故事麽?”
蔣從芸說:“這都什麽時候了,你竟然不自己盯着,哪怕做做樣子也好啊。你就當是上班,去那兒打個卡再出來,也不會耽誤太久。你這麽做要是被許家知道了,還不定怎麽想……”
周珩聽着蔣從芸指責,并不回嘴。
其實說白了,蔣從芸就是希望她脫不開身,那陳叔就有機會介入周楠申交代的事。
這下可好,她是徹底不困了。
周珩等了片刻,直到蔣從芸将這出“恨鐵不成鋼”的戲份演完了,她才慢悠悠的将話題轉開:“康雨馨這個人你有印象麽?”
蔣從芸說:“康雨馨?她啊,前陣子來過家裏,是你爸爸請來的。”
果然,送藥的人就是康雨馨。
蔣從芸問:“怎麽突然問起她?”
周珩說:“許家老三這事就是康雨馨辦的。看來她和許家有些淵源,要不然這麽重要的事,怎麽會交給一個外人?”
“這件事啊,我聽你爸說了。這個女人是有點本事。”蔣從芸語氣裏帶着不屑,“不過說到底,她也是仗着她爸生前那點名頭,這才和許家接觸上,不然誰知道她是誰啊。”
她爸,生前?
這麽看來,康雨馨的父親和許長尋是有交情的,或許和周楠申也有。
只是在周家,她倒是從沒見過有姓康的男人前來拜訪,周楠申更沒有提過,那這交情是從何建立起來的?
周珩問:“她爸是誰?”
蔣從芸沒有回答:“都是以前的事了,你問這麽多做什麽。”
周珩如此應道:“哦,今天和她見面的時候聊了不少,她表面上很熱情,跟我套近乎,話裏話外卻一直在打聽周家和許家的事,而且還對集團的內部結構很感興趣。她提到的那幾位總和股東,都是高層,她能把人認的這麽全,可一點都不簡單,将來恐怕還會從我這裏打聽消息,我總不能對她一無所知吧。”
蔣從芸冷哼道:“這個女人,我就知道,她和她爸一樣不安分。行了,這件事我會和你爸說的,等他同意了,再由他親口告訴你。”
周珩只是笑笑,沒有再争取,這就和她預料的一樣,蔣從芸就算知道點什麽也不會告訴她。
可這番對話下來,她也不算是全無所知。
結果便是,蔣從芸試圖讓陳叔介入的念頭泡湯了,而她卻探知到一點信息。
再結合前面的所知,大概可以勾勒出這樣一個人物圖譜——康雨馨有一種藥,久病卧床的周楠申吃了以後有明顯起色。
康雨馨的父親不是個安分的人,蔣從芸說起來時口吻是譏諷的,能讓她有這種情緒的人可不多,顯然康雨馨的父親也有點本事。
蔣從芸說,康雨馨是仗着她父親生前的名頭才接觸上許家,這點周珩存疑。
許家人都是什麽嘴臉,她是親眼見過的,哪怕是活着的人一旦失去價值,都不會有好下場,試問死人在他們眼裏還能有什麽名頭?
但話說回來,康雨馨如今能受到許長尋的信任,還能出入周家,這裏面的原因恐怕是和那種藥有關,興許還是周楠申為了拿到藥,這才幫忙牽了線?
可問題是,周楠申怎麽知道康雨馨有藥呢?
若是這種藥真這麽神奇,怎麽市面上從沒出現過,這可是搖錢樹一樣的存在啊。
也不知道為什麽,周珩忽然有種預感,康雨馨這個女人和她手裏的藥,或許能幫她挖掘出周、許兩家的秘密也說不定。
只是這預感剛生成,周珩就不禁嘆氣,嘆自己接觸的還只是一層皮毛,雖然頂着周珩的身份,卻空有頭銜,內裏緊要的事竟一概不知。
這些年,周楠申和蔣從芸就沒信任過她,甚至在防備她,算計她。
當然她心裏也清楚是為什麽,因為她母親是梁琦,也因為當年的綁架事件,只有她回來了。
想到這,周珩冷笑一聲,随手拿出程崎給她的手機。
她一邊玩着,一邊想,要不要再給他去個電話,他們既然約定好了明天見,他應當不會反悔吧?
誰知周珩的思路剛到這裏,手機就仿佛有心電感應似的,忽然震了起來
點開屏幕,剛好見到這樣一條短信:“在家等我。”
周珩如夢初醒,飛快地回:“好。”
……
不到半個小時,周珩再次接到程崎的消息。
只有兩個字:“開門。”
周珩順了下頭發,快步走向門口。
門板拉開,就見一個高挺的身影立在眼前,遮住了頂上的光,那雙背光的眼睛不僅黑,就在深處似乎還流淌着某些攝人心魄的東西。
周珩不動聲色的往後退,眼睛卻一直盯着他。
兩人的目光膠着在一起,卻并不炙熱。
多年未見,如今她已“面目全非”,而他也改名換姓,一切都變得陌生了。
直到程崎擡起一腳,踏進門口,另一腳只往後踢了一下,那門就自動合上。
他沒再看周珩,反倒像是逛花園一樣,開始在屋裏四處游走。
到此,兩人沒有一句交流。
周珩很快轉進開放式廚房煮了壺熱茶,時不時還會觀察他仿佛踩點一樣的動作,半晌終于忍不住說道:“你怎麽跟做賊似的。我這屋裏沒有監控,別找了。”
程崎聞言,只扯了下唇角,剛好檢視完一圈,遂一屁股坐在沙發裏。
周珩将茶端給他,他接過時,令她剛好看到遍布在手背和手腕的細小傷疤。
周珩未露聲色,也沒有在他旁邊落座,而是坐在對面,仍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程崎就當着她的面開始品茶,先是吹了吹,随即還喝出聲,品了兩口勾唇笑了,說:“你這手藝沒少下功夫吧。”
周珩也扯出一點笑:“為了讨好許長尋,我下功夫的事何止這一件。”
程崎動作一頓,垂着眼将茶杯放下,再看她時,語氣譏诮:“你這張臉,是不是又動過了?”
“是啊,是不是越來越像她了?”周珩半真半假的應了句,很快就把話題帶開,“記得麽,我下午和你說過,許景楓住院了。”
程崎輕笑:“關我屁事。”
周珩說:“我今天本該第一時間趕過去,就因為要追你,這才耽擱了。”
程崎接道:“哦,耽誤你演戲了。”
周珩沒理他的調侃,仍是公事公辦的口吻:“這件事林明嬌一定會告訴姚家人,我先前在許家令姚心語下不來臺,她一定會借機報複。以我的估計,明天姚家和林明嬌就會對我發難,讓我好好照顧許景楓,少摻和集團的事。”
程崎聽完,卻沒有任何表态,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只眯着眼睛瞧她。
周珩等了一會兒,說:“這件事,你必須幫我。”
程崎又是一句揶揄:“你退步了,這麽點小麻煩都擺不平。”
周珩正色道:“這不是小麻煩。一旦我被踢出局,許家、周家我将沒有容身之地。我要往上爬,我要找到我母親被害的真實原因,我現在還輸不起。”
此言一出,兩人一同沉默了
程崎将方才的“不正經”收拾幹淨,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周珩就耐心的等,她相信他不是來敘舊喝茶的,以他的性格,能讓他親自登門,必然是有事情要聊,而且對他來說很重要。
半晌,程崎擡了眼,忽然說:“你要接近核心,許景楓那個廢物就能辦得到,顯然你的枕頭風吹的還不夠。”
周珩翻了個白眼:“你都說他是廢物了。他那個人,遇事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哪還會管我。”
程崎又問:“哦,那許景烨呢,你怎麽沒兩個竈一起燒?”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
周珩笑起來:“我現在就想燒你這個竈。”
程崎翹起二郎腿,仿佛一只大尾巴狼:“我可是有條件的。”
“當然,你今天過來,不就是來談判的麽?”周珩問:“你要什麽,盡管說。”
安靜了幾秒,程崎的笑容緩慢消失,直到完全沒了表情:“許景楓的主治醫生叫廖雲川,我要你幫我接觸他,觀察他,最好是能從許景楓那裏打聽到他的私生活。”
周珩有些始料未及:“廖雲川?他有什麽特別之處。”
程崎也沒瞞着:“子苓一年前失蹤了,失蹤前那幾個月她頻繁接觸過一個人,就是廖雲川。”
子苓就是茅子苓,是程崎在立心福利院時最要好的朋友。
程崎這段時間行蹤神秘,也是為了此事。
周珩想了想,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你為什麽懷疑這件事和廖雲川有關?警方是怎麽說的?以你的本事,不可能找不到他的把柄,難道你沒有派人查過他?”
程崎只說:“我就是查過了,才覺得他有問題。”
周珩又問:“那你讓我怎麽做,總不能直接去問許景楓吧?”
程崎說:“我只想知道他私下都參加哪些聚會,有什麽人。這件事他們辦的極其隐蔽,最近也比較收斂,我的人沒有追到詳細目标,就只鎖定一個小圈子。而這個圈子,許景楓也在其中。”
周珩聽的一知半解:“你的意思是,茅子苓的失蹤和這個小圈子有關。”
程崎說:“差不多。”
周珩沒有半點猶豫,當即應了:“好,我幫你。但作為交換,你也要幫我。你現在可是許長尋眼中的香饽饽,他還下了命令,務必要把你找出來。”
程崎沒接話,輕哼了聲,便将桌上的茶杯端起來。
也正是因為他這個動作,令周珩又一次注意到他手上的疤。
她想,這幾年程崎斷了消息,再見面時不僅改了名,還成了當下炙手可熱的人物,這其中必然有奇遇,也有坎坷,且有常人難以想象的磨難。
思及此,周珩下意識問道:“你這幾年……”
她的聲音忽然有些幹澀,全然沒有剛才談判時的勢頭,有些事她想問,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問,從何問。
防備、生疏和距離感,是他們之間僅剩的東西。
也就是周珩這層猶豫,和她眼睛望着的方向,令程崎很快洞悉其意,順勢就将話接了過來:“我這幾年,犯過法,坐過牢,救過人,也害過人。”
周珩不由得頓住,就坐在那盯着他的眼睛,望着他唇角的弧度。
半晌,她才笑了下,輕聲說:“是麽。來日方長,以後你慢慢講給我聽。”
程崎卻是不置可否,又垂了眼睛,繼續喝他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