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八十二

我們之所以不坐從鎮上直達廣州的長途客班車而要選擇去坐火車,完全是因為我倆現在的身份,已如過街老鼠,只能專揀黑夜行走,專往熟人少的地方走,以免被人認出而招致意外的麻煩。畢竟人家只要一句不幹不淨的話都能使我倆在人面前擡不走頭來。

甫叔還是年輕時候在外面走動過,那個時候的世界完全不是現在的這個樣子。不說毛時代的專政恐怖,就是解放前,那也處于戰亂年代,所到之處滿目瘡痍,貧窮荒涼。哪像現在社會,農村裏到處都是紅牆青瓦,兩層小樓的房子,人人臉上笑逐顏開,路上車子跑得到處都是,運輸繁忙。這上個世紀的九十年代,正是房屋建設的高峰時期。而所過城鎮,那就更加不得了。用日新月異來形容,那是一點也不為過。甫叔一路上貪婪地觀賞着沿途的美景,興奮地對我說:“水山,我原來以為死就死了。現在一出了家裏那門,我還真舍不得死。我要留着這口氣看看這個花花世界……”我對他的話報以一笑,用手緊握着他的手,我們五指交叉,相扣着,不需要多少言語,卻勝于千言萬語……

我們要從邵陽經過一次轉車到衡陽,再從衡陽坐火車。車到達邵陽的時候,是早上十點鐘左右。在售票窗口買到上午十二點的車票。離上車還有兩個多小時,我寄存好行禮,帶甫叔在邵陽城裏轉轉。那時的邵陽城才剛剛從計劃經濟體制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城市的建設還只開了個頭,那時城區的面積還很小,與現在比起來那只是一個角落。我和甫叔走走看看,甫叔每到一處,都說:“這裏……這裏……,以前我都來玩過,現在已經完全不是那樣子,我認不出了!”

正月是南下打工的高峰期,車上很擠,每一班車除了正常賣出的票,在開動的時候,還要在車的那怕一點點的空隙裏都要加滿了人。

下午三四點鐘,我們到了衡陽火車站。在那裏排了大半天隊,終于買到了晚上十二點的火車票。

還有好幾個小時的等待。我帶甫叔在車站邊的小飯店吃過飯,就在候車室裏找個位置坐下來,微眯了眼半睡半醒的等待。時不時瞄一眼牆上挂着的大鐘……

這時只聽到外面汽笛的轟鳴。候車室的廣播含混不清地似是播放着“***次車進站了,請旅客們準備上車……”候車室裏的所有人全都站起來,一齊擁向出口。出口打開,人群像開閘的洪水一樣傾洩而出,沒着長長的地下甬道“啪啪啪”地狂奔,那個陣勢十分壯觀。

我背着行李,拉着甫叔,也裹挾在人海裏奔跑着。在經過了長長的地下通道後,爬上一個幾十米的臺階,來到地面上,只見一排長長的望不到邊的火車車廂橫在面前。我們揀了一個人相對較少的車廂上車。在車廂裏好不容易找到兩個座位,剛坐下,一個不足二十歲年紀的年輕人從我的身前俯過身子來,說是把窗子開一下,裏面太悶氣,然後一直身,可他又沒在這裏多待,轉過身就走了。我忽然預感到什麽,伸手在自己的衣袋裏一摸,我登時就懵了——我衣服口袋裏的車票和剩餘的錢都不翼而飛了!

若不是我親身經歷,我是說什麽也不敢相信,就這麽一俯身的瞬間,車上扒子手能把我衣袋的扣子解開,把錢和鈔票全扒走!

這些以前只在小說和電影裏看到的情景,此刻在我的眼前這麽真實的發生!

我和甫叔叫苦不疊。我們身上帶的錢十分有限。除了買車票的錢,就只有預備路上吃飯的一點零花錢了!

車上的乘警來查票了。他們從車廂的那一頭一個一個的來。查到我和甫叔的時候,我說我的車票丢了。那乘警看我一眼,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話,說:“那你得補票。”我說,我的錢也丢了。他們就不了了之,從我們的面前過去了。我以為事情就這麽過去,心裏很是慶幸。

到了三、四點鐘,正是人最困的時候,車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大睡。車上乘警也都躲到他們的乘務室裏睡覺去了。我也睡着,甫叔沒有睡,我感覺他用手肘碰醒我,示意我往車廂那頭看。我一看之下,不覺吃了一驚:只見有三四個兇狠的年輕人,手裏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在對旅客進行搜身。被搜的人不知是真睡還是假睡,總之都不做聲,也有的還在行李架上對行李進行搜揀。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場景,想要挺身而出,卻又怕利刃加身,又怕傷着甫叔。想要假裝睡着,卻又非一個正直公民的所為。正在猶豫不決,只見在我前邊的一排座位上,一位穿軍裝的乘客暴喝一聲,騰身而起,這一聲,把所有的乘客都驚醒了。四個青年見狀,一齊舉刀向他撲來,那軍人抓住向他迎面剌過來的一把刀子,還沒奪下,第二把刀子又已剌來,車廂狹窄,沒法閃避,這一刀剌在了軍人的身上,歹徒拔刀欲剌第二刀,車上所有的乘客都動了起來,有人舉手奪刀,這一刀就沒剌進軍人身上,而是另有人中刀負傷。我和甫叔也加入進去。歹徒見狀,揮舞着刀子哇哇大叫着奪路而逃,有兩個縱身越窗而出。卻還是有兩個被制服了。車上亂成了這樣,乘警這才到來,受傷的軍人和乘客被送到乘警室救治,留下的乘警詢問旅客被劫的錢物,逐一登記。

車到廣州,出站的時候,看到有車站工作人員在出口處查票,是随機抽查。甫叔不禁有此慌張,畢竟身上沒票,怕萬一被抽上。可事有不巧,輪到甫叔進入出口時,恰巧被抽上。不由分說,甫叔被他們關進了一旁的鐵栅欄裏。

等到人都出完了,我又擠了進去,對工作人員說,我們是買了票的,車上發生搶劫,我們的錢票都被劫了。工作人員通過對講機聯系了這班車的乘警室,大概問到是真實情況,但也不立即放人,面無表情的說;“那不對你罰款。補交車票錢。”一再相求,終究也交了幾十塊錢才把甫叔接出來。

把兩個人身上所有的錢都湊攏來,也就十幾塊錢。這些錢吃頓飯都不夠,最多只能坐兩趟公交車。甫叔難過的說:“水山,都怪我……”我說:“這不怪你。現在我們不能在這火車站逗留。只有坐公交車到郊外,看能不能找到個今晚宿身的地方。”由于我們是漫無目的地,就随便坐上一路公交車。這路車經過天河,到天平架,就到站了。那裏比市區要偏僻一點,還能見到田地和荒山。天黑下來,我想盡量走到郊外一點,實在沒處可去,還可以在荒郊野外露宿一晚。

走到南方醫院門口的馬路上,有兩個治安打着長長的充電光追上來,對我們加以盤問,我們如實以對,說是剛下火車,去一個工地。丙人的目光在我們身上逡巡,看到我們都一副老實巴交模樣,估計也不會是什麽兇徒,,說:“你們身上沒帶兇器吧?”把行李也翻查一遍,沒發現像是兇器的東西,才沒把我倆抓去。那個時候,廣東本地的治安是可以随時随地把外來工們當做兇徒嫌犯抓起來關押的,這些被抓的外地民工要麽被罰款,要麽被送往管教所,一關就是一年半載,有的甚至一世都不見人,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恐怖。

大概到半夜時分了吧,來到一處地方,一道圍牆內圈着一排工棚房,從門口的鐵栅欄門可以清楚的瞧見裏面。鐵栅欄門上方有幾個大字:“金盤嶺道班”。我們實在走不動了,坐在圍牆邊休息。

這時,從裏面走出一個人來,對着我們打量一番,問了我們一些話,最後說:“你們是找工的吧?我們這裏要人。不如就在這裏做吧?”

我的眼裏放出了光!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我眼下連今晚的住處都成問題呢,想不到突然就有這樣的好事,不僅今晚的住處有了,抑且連明天的工作都有了,怎不叫人抑止不住的興奮!

我連想都不用想就答應了。

那人說:“那你們進來吧。”

我們跟着那人進了鐵門。現在,什麽都顧不得了。不啻是我和甫叔。此刻就是換做了任何一個人,都會跟我們一樣的:就算眼前是火坑,也會閉着眼睛往裏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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