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7)

她都要知道。

我猜想她只是無聊之餘衍生那麽點閑情逸致,說白也就是沒事找故事聽而已,便有心情講講,沒心情漠視。

就這樣,一過倆月,這妮子冷不丁忽然遞給我一大紅帖,說是她要結婚了。

起先,我以為她是在開玩笑,打趣說:“雷小青雷小姑奶奶你這是要糟踐哪家黃花大閨女了?”

後來就聽她一本正經說:“對象不是女的,是男的,律師。”

我一愣,僵住了笑,才意識到她不像玩笑,可半天卻難以回過神,脫口問:“你怎麽想到要結婚了?”

青回答說:“這事兒我想過很多次了,我年紀确實也不小了,是該有個依靠了。”

我想,青雖然是同,但一個女孩子确實也不容易,找依靠也是應該的,只要她願意,感覺或許還是可以慢慢培養的,我于是問:“那對方什麽人?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可青居然輕描淡寫道:“律師啊,上個月相親認識的。”

我一聽,大暈特暈:“上個月!? 瞧你平時都沒怎麽出去的,那你們這個月裏估計也見過幾次面,怎麽這麽着急啊,靠譜嗎?”

青:“我查過了,沒事的,那人挺老實的,就是因為比較好事業,才剩下來的,而且這事兒還是我姥姥做的媒。”

我急了:“可……可這才見過幾次面,聊過幾次話,我還以為是你的老熟人呢,你這連感情基礎都沒有,這樣結婚過日子還有意義嗎?”

青還是輕描淡寫的說着:“這日子也是從沒意義過到有意義,會好的,你放心吧。”

這我那能放心得了,可就聽她話鋒一轉,說:“正正,我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我遇見你媽了。”

我心裏咯噔一沉,一下也着急不起來了,就聽青接着說:“說來也巧,我是上個禮拜有事經過北區路上碰着她的,她還認得我,我沒跟她說你在這兒,不過我看得她出她很想你。”

她很想我,我心裏一酸,不禁難過,也沒了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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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雙沉默片刻,青拍了拍我的肩膀,繼續道:“落葉終歸根,你既然回到了h市,說明你還是想回到你媽那裏,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別再折磨自己,也別折磨愛你的人了。”

☆、no69

一個月後,天氣見冷,青也結婚了,婚禮是由婚介公司承包的,挺大型的。之新娘子的房間裏,我看着青着一身潔白的婚紗,感觸頗多,卻無從說起,老大片刻才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今天過後,你就要為人妻了。”

青回過頭,臉上淺笑着,卻感覺不到什麽幸福似的,說:“正正,今天我結婚,你怎麽沒個笑臉的。”

我不知覺皺了下眉頭,“我就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青:“都什麽時候了還滋味不滋味的,一切會好的。”

我不語,勉強在一起,一切真的會好嗎?隔會伴娘團進來了,我一個大老爺們擱在這也不好,就出去外面了。

婚禮開始,青随她的父親款款走上高臺,與新郎彼此許下承諾,交換戒指,我看在眼裏,卻澀在心裏,不禁恍惚的失了神。

說來也恰巧,這會兒眼角的餘光不經意掃過身邊經過的碩大的身影,頓感熟悉,腦海忽地驚現當初那個人的一颦一笑,一擠眉,一瞪眼,乃至那個人的一個小眼神,歷歷在目,如此清晰。

我詫異的轉身巡視,可任我如何張望,卻也找不到那個人的身影,只是忽然覺得有什麽東西落在了我的懷裏,回頭低頭一看,是新娘子的捧花。據說,婚禮接到新娘丢出去的捧花的人,明年也能收獲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幸福。拿着這麽一個好彩頭,看着臺上青滿意的笑臉,及臺下一衆男女哀怨的目光,我清醒許多,想來剛才是幻覺。

婚禮結束後,雖心裏總說他不可能出現,但我還是鬼使神差的看了下來客名單,上面的确沒有他的名字——劉墉義,我松了口氣,說來要真是他,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可也莫名傷感,心裏像是空了一大片。

這般,青一搬走,租房自然只剩我孤身一人,看着偌大的雙人房,我免不了又是心生那麽幾分悲怆,想起青當初跟我說過的“回家”,我終于開始動搖。

只是,一想到等待我的未必只是母親的親情,我還将面臨胞弟的冷眼,或寄人籬下的種種不便,我又不禁陷入了深思。

考慮再三,又過了一陣,本着那句落葉歸根的老話,我終是去了那個有我熟悉的人卻又十分陌生的家。

再次見到我媽,我恍若隔世,老人家蒼老了不少,想來這些年沒少操心,叫人心酸不已。我們站在原地,我看着她,她看着我,盡管一切盡在不語,卻無聲勝有聲,閃爍的淚光足以打破任何往事隔閡,那麽,剩下的,就只是母子間暖若三春晖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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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來之,則安之,進門聊了片刻,我媽就已經表明意思讓我退了租房,在這裏住下,我轉眼看了下王達豪的眼色,他雖然面有不悅,卻沒有表态,倒是一旁的弟媳小張很是熱情,左一個大伯,右一個大伯的,笑着讓我安心住下。而我沒有多說,我媽說就這麽辦,這事便板上釘釘了。

房間的分配如下,王達豪的家是三室一廳,主卧自然兩夫妻的,一卧是我媽和她剛出生不久的小孫女,剩下另一卧自然給了我和我的小侄子樂樂。

下午,想來我媽怕我臨時反悔,催我趕緊退了租房,那租房青也說過,退後是不返金的,但是既然都答應了她,我便只好遂了小老太太的意。

辦完後回途中,我順道查了下自己還有多少家底,這一查,楞叫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不是少了,而是多了五萬大概。

天底下沒掉餡餅的好事兒,我怕是別人下的套,問銀行查了下才知道是青彙來的。

我那個暈,那妮子哪來的那麽多錢,彙還給她後我本想打個電話問問她,想不到這妮子倒先打了過來,搶先道:“正正,聽說你回你媽那了?”

我一愣,“你消息挺靈的嘛,我早上回的,你下午就知道了。”

青故作高深道:“我有線人啊。”

我懶得搭腔,開門見山,單刀直入:“你彙我的五萬塊是怎麽回事?”

青:“什麽怎麽回事,遣散費啊,酒吧關了,我該給的啊。”

我:“誰遣散給五萬啊,你騙誰啊,你這酒吧不掙錢我又不是不知道。妮子啊,聽哥一句勸,不幹淨的錢不能碰,不然……”

青:“嘿你想到哪了,真成,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而且,我現在可是律師夫人,不缺錢,倒是你,有時候應急也好。”

我心裏不禁感動,但還是道:“那也不要,我又不是山窮水盡了。”

我這不是矯情,畢竟青是摯友,與一般朋友不同,拿人的手短,我斷然不想和青之間有這麽一陣關系。

頓了會,青那邊回過味來了:“你不會又……”

我:“你收到短信了?”

青:“嘿你怎麽就那麽那啥啊……”

我打斷道:“別那啥了,你要想幫我,就幫哥哥我找個工作吧,我可不想在家吃閑飯,讨閑話。”

青那邊似乎都不知道要怎麽形容我了,最後說等她好消息便挂了電話。

我本想工作這事估計不好辦,對青也沒什麽指望,結果倒是沒想到她的好消息會來得如此之快,那天和她電話落下,剛回到王達豪家,她便打來報喜了。

說是一個記賬的活兒,工資挺高,休息時間還足,我聽着挺奇,還有更奇的是,這都還沒面試,那邊就讓我在家養精蓄銳一個月,再去報到。什麽實習期一個月不拿工資的我沒少聽說過,這在家休息一個月的,我倒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且這年末的,休息一個月,再做個幾天,就碰上了過年,這安排絕不合理。

我提醒青會不會是個騙局,但青信誓旦旦擔保絕不是,還說就在我那裏附近,開車半個小時就差不多到了,就讓我安心,好好在家休養他一個月。

後來,我不放心,還是去看來下情況,确實有這麽一廠,賣門窗啊簾子啊什麽的一些建築器材,有模有樣,看着蠻大型,據打聽,老板來自外地,廠子雖開一年不到,但信譽一直不錯,也沒出現拖欠工資的情況。

我心這才安了下來,想來趁着閑來無事,這麽多年來,我終于可以多陪陪小老太太,幫她帶帶小孩了。

☆、no.70

初成為王達豪家庭成員之一,似乎并沒有我當初想那麽糟心。平日裏,雖說和這個同母異父的胞弟話不投機半句多,但畢竟大家媽擺在那,再加上我之前沒少幫給他,想來他斷然是不會給我臉色看的。

至于和我初上一年級的小侄子樂樂,我們很快就打成一片,小孩子嘛,秉性單純,沒有大人的彎彎繞繞,自然很好相處。而弟媳小張,也出乎我意料的賢德熱情,我曾掏錢想說不能白住他們家,但她婉言拒絕,再加上她平時對我客氣有佳,我對她的印象實在不錯,就是有一點,我頗為不解,她對孩子的教育方式。

若說在平日裏,這點倒看不出什麽,母慈子愛的,我那也是偶然接樂樂放學才發現。就見熙熙攘攘的孩子堆中,天真爛漫的小孩小手拉小手,三五成群,卻唯獨樂樂這麽一個異類,形單影只的,好不孤單。

我覺得奇怪,問了他許久,才知道原來他媽媽小張曾跟他說過,這世道人心險惡,做事要小心,要多聽聽老師的話。

聽這話時候我自然是詫異到不行,平日賢惠的小張怎麽會跟一個才剛一年級的小孩子說這種話?她這話是不假,但這是對一個大人的标準,對他一個小孩子說這種話,無疑是扼殺一個小孩的天真。這讓他在學校怎麽敢交其它的小夥伴,沒有友誼的童年,必然注定不幸。

不過,我這身份尴尬,不好直面說,只好先給樂樂做做思想教育,再旁敲側擊提醒小張。只是後來接連發生的種種,再回想此,我總不免唏噓,自己始終看人看的太淺了。

相安無事過了一個月後,正式入工,臨出門,我檢查了下穿戴是否整潔,便欣欣上班報道去了。

進廠,我先是被領到老板辦公室,老板不在,興許是出去辦差,所以我見到的是他的秘書,一個眉目俊朗的青年男子。

他見我進來,也不由我先介紹身份,起身便道:“你就是財務處新來的郭秉正吧,我是廠長也就是老板的秘書宋得雨,你好。”

見他說的幹淨利落,一舉一動又顯得尤為精幹歷練,我一扯嘴角,禮貌性揚起微笑,微弓半身,伸出右手道:“嗯,我是郭秉正,宋秘書,你好!”

可宋得雨似乎并沒有看到我伸出的手般,半步上前,輕輕撣了撣我一邊肩膀,不緊不慢說着:“你也別太拘謹,大家以後都是同事了,而且,這廠子裏十個九個是大老粗,糙得很,随意點,不用穿得這麽正式也可以。”

碰了這麽一個軟釘子,雖說有幾分尴尬,但我也明白不能變現在臉上,于是收回手,笑了笑,點頭示意明白。

頓了頓,我們又簡單聊了幾句可有可無的場面話後,他叫來一人,讓他帶我去了解了解廠裏內部,簡單扼要說明一些情況,最後是財務處,說了說一些基本的工作。

我不算什麽新手,基本還可以應付,但因為是新來的,又因為再過幾天就是公休假,所以這幾天我也沒啥主要任務,就是了解了解工作,協調協調,稍作适應。

工作的事情且就如此,并沒有什麽值得太過留意到事情,就是初來乍到,難免要碰到一倆個硬茬,且不說宋秘書過于泾渭分明的口氣,或許是為了表明自己工作立場堅定、嚴明才如此,這還有理由,無可厚非。可有一人,我就不明了了,他對我的不友善從何而來、從何而生。他就是廠裏的設計老師傅,李師傅。

說起李師傅,小老頭雖說年已六十,但精神矍铄,幹起活絕對一把手,那速度完全不遜于年紀輕輕後生晚輩,且質量遠遠優上。據說,他在門窗設計這圈裏也算是頗負盛名,去年就已經收山,不過,老板是他兒子挺好的一個朋友,經老板一個內外夾攻,軟磨硬泡,好言好話的哄着才把他這尊大佛請到了這。

可是吧,這大佛不知道怎的,除在訓話同為設計師的後生時是個別情況外,對別人那是佛家面孔,要多慈祥有多慈祥,然對我,卻總是板着一張仿佛都能苦出膽汁水的老苦瓜臉,明顯要多不滿有不滿。我那個又怨又屈的,我與他素未謀面,也在不在設計這圈裏混過半分一毫,斷然也沒在其他場合得罪過他,怎麽他就和我卯上了?

不過,我這人個性本來就随和,他又是年紀足足大我兩三十年的前輩,且介于他和老板還有那一層關系,我一般能躲就躲,不能躲也就是笑笑,裝傻充愣,置若罔聞。

這樣又過幾天,長假到了,當然,也是我離開這個家的時候到了。

為何離開?因為也就是在這幾天的功夫,有些事我才得以看透,明白這裏始終不是我的容身之地、栖身之所,自己只不過是這裏的一個不速之客。

就在三天前,我下班回來,見我媽在烹煮,我本打算搭把手,不過這巧,鹽用完了,只好讓我出門去買。

一下樓,大門掩着,就聽到王達豪和小張在外面聊着什麽,我本想出去打個招呼,結果一聽小張忽然道:“對了,你那大哥的事打算怎麽處理?”

我手僵了下,不禁停下了動作,這會就聽王達豪冷諷道:“大哥?這會怎麽不叫大伯啦?還問我怎麽處理?請神容易送神難,更何況我媽面前我怎麽說出口。”

小張:“那也不能讓他這樣一直住下去啊,再過幾天就過年過節的,到時親戚走動看到他要怎麽說,到時候被人刨根問底知道你以前那些事,我看你別說是沒面子了,到時候想送神都送不走了。”

王達豪:“我知道……要我說你當初怎麽就不反對啊,還一個勁往自家送的?你要在我媽面前說不,能鬧出今天這樣嗎?”

小張:“嘿你還怪我了,憑什麽你唱白臉,我就得唱紅臉?你做大孝子,我就得做惡兒媳?你想想,這些年我哪沒給你長過臉,在你媽面前我是好兒媳,在你兒子面前我是好媽媽,在你同事面前我還是你賢惠的好妻子……”

王達豪:“好好好,打住,這我都知道,老婆你很好,不過我就不懂他當初給你錢,你怎麽不收啊?現在可好,後悔了吧。”

張:“收了才後悔,你這要收了還趕人走,這左鄰右舍看到了,人言可畏你不懂嗎?你看現在,沒收,左右街坊又不知道你以前那事,還不得說我們這家子仗義。”

王達豪:“可……可這不是還沒趕嗎?”

小張:“你……你!我當初怎麽就嫁給你當老婆了!?怎麽就不會動動腦筋,就沒法讓他自己離開?”

王達豪這會終于回過味來,“老婆你有主意啦。”

小張未說,不過這會我也聽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是怎的,心中竟沒有一絲怒氣和怨氣,就覺得心裏空得慌。這一回頭,就見我媽愣在樓梯口。

我一大驚,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站在那裏,是否聽到,又害怕她突然喊我,見她手上拿着我的皮夾,想來是我忘帶錢給我送來的,我心頭一動,幾步走近接過皮夾,大聲道:“媽,我去買鹽了,您回去看着,別把魚給煮糊了。”

說罷,外面早沒了動靜,我打開門,看倆夫妻愣在原地,假裝沒聽到道:“你們回來了啊,怎麽在門口站着啊?”

倆夫妻笑了笑,略顯不自然道:“正要進去呢……正要進去呢。”

☆、no.71

傍晚六點時分,這般季節,天色已然見暗,卻還在漸進的深邃,難得的是還有幾許黯淡的星光,掙紮在這無盡的黑幕之中。而屋外街道,氣溫驟然下降,加以夜風獵獵,此刻也愈發的發冷發寒。

房間中,我已經收拾好了行李,起身看着衣櫃上附的大鏡子發了會呆,許久沒這樣仔細端詳過自己了。鏡中的自己,似乎比以前寬了些許,眼神黯淡,缺乏靈氣,眼圈下還附着一抹淡淡的灰,左額的疤經過這一年的沖刷洗禮,看起來已不再新,但心底的疤卻記憶猶新。我勉強一笑,卻因為笑得實在不走心,看起來倍加難受。

這一頓,我媽進來了,想來三天前王達豪倆夫妻的話她是聽到了。就在昨天晚上,一向與我十分要好的小侄子居然吵着鬧着不和我同一間房,問他原因,結果他用那稚氣十足的聲音所做的回答,當場徹底把我震住了,連同我媽也一齊震住了——“大伯喜歡男的,和他一起睡同學會笑我的。”

我那時心頭一疼,像被捅了一刀,和我媽相視一看,她何嘗不是?就這樣雙雙沉默,除了沉默,我們都一時忘了自己該做什麽。就聽小侄子接着用他那種小孩子特有的天真口吻道:“我要和奶奶一間房,讓大伯和妹妹睡,反正大伯不喜歡女的。”

又是狠狠的一刀,我眉頭不禁蹙緊,小孩子是最單純無邪的,因此不懂得什麽是分寸,什麽話會傷人。

那會我媽先緩過神來,蹲下身問小侄子這些話是誰跟他說的,小侄子吞吐不語,不過我心中卻已了然,這應該就是小張所謂讓我自己離開的主意了,将一個無辜的小孩拉進大人們龌龊不堪的污水坑之中。

轉眼,我看到我媽看我的眼神,滿是抱歉與不知道該說什麽,僅是遲疑了片刻,那時候我才明了,三天前王達豪倆夫妻的對話她是聽到了。只不過,她又能如何?家和萬事興,難道一定要吵翻了天,最後鬧得大家都不歡而散才滿意?當然不能!她已經累了,經不起折騰了。

這般,經昨晚一鬧,我花了許大些功夫才哄得小侄子與我一間房。畢竟臨了臨了我也不希望會是以這樣的結局收場,他須明白,他還小,大人間的感情他還不懂,每個人都是愛他的,包括他的大伯我。

就這樣哄他入睡後,今天早上我就提出了搬出去的事,我媽沒說什麽只是嘆了口氣,倆夫妻也好戲演到底,假意挽留我一番,見我去意已決,便不再多說。

如今這會,房間裏,我媽看着我久久一會,嘆了口氣,哭了:“秉正,是媽對不住你。”

我攬她入懷,安慰着,她轉眼看我收拾好的行李,帶着幾分哭音:“這麽快就要走嗎?留下來吃頓飯再走也不遲吧?我已經叫了小青來了,我知道你倆關系鐵,待會兒你見着她再走吧。”

我一愣,青那邊我已經托她幫我找房子,既然她要來,我想也好,本要應下,我媽,小張這會把媽叫去了,說是小侄子去了親戚誰家,讓她幫忙接一下。

我媽一頓,當時也沒想什麽,就去接她的小孫子了。不過,我想小張有意支開我媽,想來是有什麽事要跟我交代吧。

果不其然,我媽前腳剛走,倆夫妻後腳進來,叫我不用等了,先過來先吃晚飯。

飯桌上,菜肴要比以往豐富許多,小張也不管不顧旁邊王達豪一臉肝疼的表情,開了瓶奔富707,往我面前的高腳杯斟了大半杯,笑着讓我品品。

這是典型的先禮後兵中的先禮,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我自然也不好這樣做,輕抿了口這杯敬酒,但也直接道:“有什麽要說的,就直接說吧,如今我已經不比以前,能做到的我盡力。”

小張依舊打着官腔,一臉笑意:“哪能啊?大伯您幫我們夫妻倆的夠多的了,我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哪能對您還提什麽要求?相反,大伯這點小事我們都幫不了,實在是慚愧。不過您相信,我們真是無能為力,您也知道,您這愛好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得了的。這時代您說吧,要說它先進開放,可有時候,它偏偏又不那麽開放,人們大都實在沒法接受兩個……那個在一起……”

這女人心計深得很,她說的有多少出自真心我不知道,但本着不想撕破臉的想法,我于是點了下頭,說:“我懂。”

對我這回答倆夫妻似乎很滿意,小張笑着讓我夾菜,我也沒什麽胃口,吃了口鱿魚便放下筷子。小張見狀,問我是不是不合胃口,我搖頭,說若沒事,我就先把自己的行李拿出去了。

方要起身,小張連忙叫我別急,多吃些,随後往我碗裏夾了幾個菜,又給我斟了滿滿一杯紅酒。我知道她事出必有因,但卻猜不出她目的何在?不禁滲得慌,卻也一時回絕不了她。

這般,我沉默了下,就聽她繼續說着,說的并不是別的,就是一些稀疏平常的家長裏短,誰家如何誰家如何,中間摻着我以前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仗義,但卻如何如何可惜,反正就是典型的中國人說話方式——繞圈子。

我就這樣被她繞了一大圈,說到最後終于也回過了味,她大意就是說,別人家那點私事他家可以打聽一清二楚,那自家這點私事,別人家何嘗不是也可以輕易打聽得一清二楚?頓了頓,我眯了下眼,壓下心中的不喜,淡淡道:“放心吧,我是自願走的,至于我的事,也不是什麽光榮先鋒,感動中國的大事,還不至于到處宣揚。”

不過,我這話中帶着諷刺還是聽得出來的,王達豪眉一揚,似乎要發作,不過似乎礙于小張,便又忍下了,小張她則幹脆假裝不知道,笑着說多謝我體諒,讓我繼續夾菜,要多熱情有多熱情,這樣反倒顯得我不識大體了,而這菜,我吃得自然更沒胃口。

無味的看着碗裏漸滿的佳肴,小張又客套的說了幾句,什麽大家不是外人,都是一家子,要換位思考,理解理解彼此,碰杯握手言好的,硬是要将氣氛拉得“融洽”些許。被她這樣牽着走,我心裏則是納悶着,真不知道她一個女人家從哪裏學來的這些,沒見過大風大浪的還真學不來,可她的工作性質又比較平常,成天辦公室又不需要應酬。

說到最後,她遞給我一個信封,說是小小心意,要我收下,我沒接,瞟了眼,問:“這是什麽?”

小張依舊笑着:“五千塊錢啊,我知道大伯您以前幫我們的不只這個數,但這不是囊中羞澀嗎?家裏上有老,下有小,靠我們倆夫妻那點工資,手頭實在緊巴得很,您湊合湊合收下吧。”

我推了回去,“我都說過放心了,既然我自願走的,絕不會多說半句別的什麽。”

小張又推了回來:“我們當然信得過大伯您的人品,不過,您怕是誤解我們的意思了,我們是想,大伯您這來來回回兩處走也不方便,不如這樣,老人家這邊就由我們孝敬着,您不用擔心,就放心在那邊大展拳腳吧。”

我一頓,不禁僵了下,她這意思不就是變相着叫我拿了錢,然後永遠別回來了,我清楚這樣沖動不對,但還是不免壓不住情緒,聲音提高了幾分:“我可以走,但她是我媽,得空來看她是應該的,至于方便不方便就是我的事了。”

小張見狀,本要說些什麽,不過這會王達豪本來就憋了很久,也按捺不住,出口冷冷道:“走了就走了,還回來幹什麽,讓大家看笑話嗎?”

我起身,道:“那倒要看是誰看誰的笑話了,我還是那句話,我會走,但媽也會回來看。”

說着我轉身要走,王達豪看着氣不打一處處,一把扯住我胳膊,吼了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給老子我回來坐下”。不過,他身材清瘦,本就沒什麽力氣,反倒被我拉了出來,一屁股坐在地上,苦叫一聲,便又是脫口而出:“這婊子養的。”

我甩開他還拽着我的手,冷道:“就算你不認我這大哥,不過,大家都是同一個媽生的,你說話還是客氣點。”

他連忙從地上站起來,捂着腰眼,這時小張本要和事,不過被他攔在後面,就聽他說:“你還知道都是同一個媽生的,那好,我告訴你,大家同一個媽,你爸早死,我爸在我還沒出生就跑了,這點大家都差不多。可是,從小到大,你是住家裏,我是住院裏,你是含着銀湯勺,我是啃着馊饅頭,你是天天有媽疼,我是一個月才見過兩三次面。長大後,你是上大學,我是讀中專,你是進稅務局當主任,大小算是個官,我呢,進個公司當個小職員,除了維持生活外,其他的就是個屁!你說,這上半生什麽好事兒你都占盡了,下半生吧,你居然還要跟我搶我這個媽,攪亂我的生活!你這人還有良心嗎?”

我心裏抽了下,竟有些氣短,皺緊了眉:“這哪是搶不搶的問題,我也沒想攪亂你的生活,我看她,是天經地義的,有什麽不對!?”

“有什麽不對?”王達豪忽然笑了,莫名叫人反感,“那不對大了,這左鄰右舍,我和我老婆工作的地方,樂樂的學校,你那事他們要是知道了他們會怎麽想,怎麽說,你要我們跟他們說,我們家裏出了個愛玩男人屁股的變态嗎?”

“你!你!我……”我腦袋裏嗡的一聲,火了,我心裏清楚得很,他更害怕的是那些陳年舊賬被翻出來,受千夫所指。但,此時此刻我竟說不出一句話來,用惱羞成怒恰恰正可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一向提倡有話好說的我竟會如此恨不得一拳過去,徹底把他打趴下。

然,我還沒出拳,就在此時,一只枯槁的瘦手閃過,一身輕脆,竟先先狠狠的賞了王達豪一個耳光,這手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媽。

面對她突然出現的這一舉,我愣住了,王達豪倆夫妻也都完全愣住了,或是因為她的提早出現,或是因為她的意外之舉,又或是二者皆是。總而言之,我們都許久許久不能回神,直到聽我媽壓低聲音,莫名說了句:“樂樂已經睡了,別吵醒他了。”

我轉頭一看,就見走廊口青抱着酣睡中小侄子,怔怔的站在那裏,想來我媽出門時正好碰見她,她開車送了我媽往返,我媽這才提早到來。頓了頓,我看着走廊口還有一人走近,塊頭挺大,待走近,我心頭劇烈一跳,腿一軟,竟險些坐了下來,那竟是他——劉胖子。

(三千多字的對手戲,老劉也出現了,還望各位看官喝杯茶,留留言,莫叫小作混蛋我寂寞啊!)

☆、no.72

他的到來無疑是最讓我意外的,我腦袋停止思索了幾秒鐘,就見我媽走近我幾步,微微幹枯的雙手握着我的右手,柔聲道:“秉正啊,媽本來想和你一直吃完再送你的,看這情況也不能了,既然小青來了,你……還是先走吧,記得常和媽聯系,別再讓媽擔心了。”

我知道她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這樣掩過去,我何嘗不是,況且青和劉胖子在一旁,我也不想再讓他們看笑話下去,殃及于他們,便點點頭,進房間拿出行李,對她說了句:“媽,您保重。”

正要走,一旁的王達豪方才挨了媽一巴掌,心裏可不正憋屈着,見我提着行李要走,也不顧及你我他了,大聲喊住我:“诶诶你站着!就這樣你就要走了。”

我愣了下,回頭看了下他,小張這會就怕他沖動亂言,本要阻止他,可還是被他攔在後面,就聽他哼哼了聲,像是生氣至極又似刻意壓制,聲音怪異道:“你在我這白吃白喝白住一個月我就不說了,可你這行李裏,裝的是我就不知道了,沒順手牽羊拿走我家裏什麽東西吧!”

他這是狗急了咬人不是?我眉頭一緊,卻又不想聲張,他不要臉我還要臉,更何況是在那個人面前,難道我就是要讓他看到,我離開後是如何落魄的嗎?當然不是,他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是在這個時候,我雖面無異樣,但此刻心裏卻已是一團亂麻。

就當做是王達豪氣急胡言也罷,我從口袋掏出本就剩不多的積蓄兩千來塊,連同零錢一齊擱在旁邊的桌上,淡淡然說了句“這就算您這個月的辛苦費,不用找了,多謝這個月的照顧。”

本想說完後,無論王達豪再多說什麽,我也不管不顧直接走人,誰知道他要上前攔我。我最煩就是這樣,往小了去免不了推搡,往大了去便是拳腳相加,正愁着如何妥善解決,劉胖子忽然上前,擋在了他半道。見狀,我心裏更堵,他添什麽亂,別真還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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