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送傘

“怎麽每次見到你,不是在偷看,”那聲音輕着,雨夜幽魂一樣,“就是在偷聽。”

呸,這人怎麽睜眼說瞎話——

瘋狂打鼓的心跳聲一下平緩了不少。

下一秒,司謠輕巧掙脫開這副人為的耳罩,很快和身後的簡言辭拉開了一大步距離,果斷扭頭看。

她本來是想悄悄摸摸地從這裏逃開。

被他這麽一說,司謠直接杵在了原地,默不作聲地直視着簡言辭。

梗着通紅的脖頸,面無表情地撸起袖子,伸起手——在自己的校服上蹭幹了水珠。

她不是偷聽,是光明正大地聽。

簡言辭可能是剛打球回來,額發半濕着,校服外套脫了随意勾在臂肘,單肩背着包,一副放學要走的樣子。

……他為什麽還不走?!

無聲對視片刻。

簡言辭非但沒走,還開口打破了這種詭異的平衡:“同學。”他笑,“你這麽晚了還不回家嗎?”

聲量是平時說話時的大小。

司謠渾身一滞,拖把間裏的兩人也同時一個激靈,窸窸窣窣的動靜瞬間停止了。

萬籁俱寂。

司謠硬着頭皮,也杵在原地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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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時候走,不就坐實了他的偷聽誣陷。

司謠反問:“那學學長你……你怎麽,在這?”

“出不去,所以随便走一走。”簡言辭仿佛沒接收到她的較勁,完全是平時好相處的學長模樣,語調耐心,“就看見你了。”

出不去?

“沒有傘,走不了了。”

她才發現簡言辭手裏拎着的校服外套正滴着水,可能是打球回來的時候擋過雨,整件都濕透了。

司謠想也不想:“可,可以找別人來,來接你。”

“沒有別人了。”簡言辭看了一眼外邊正下得瓢潑的雨,又按開手機時間,略一彎唇,“等一等雨停吧。”

“啊?”

“那個,打擾一下,外面的同學。”驀然,從拖把間裏傳出男生的一句。

司謠整個人一頓。

“兄弟,商量下,你們換個地方呗。”裏面兩個人被堵了半天門,繼續親也不是,出來也不是,其中的男生受不了了,“樓下也有位置,你們去那也行,怎麽樣?”

“……”

在這巨大的尴尬和詭異氣氛中。

簡言辭看向了司謠,目光澄澈,眼梢彎起一點兒。

司謠:“……”

“實在不行,我們讓一讓,你們進來,我們去——”

還沒等那男生把話說完。

再也忍不了的司謠原地轉了個彎,終于頭也不回地遁走了。

少女細白的脖頸紅了一大片,額發随着跑動被掀開,逃竄得像一陣風。

輸人輸陣還輸氣勢。

座位上,司謠羞憤理書包,臉通紅,已經在腦內滾出了五百萬字的彈幕。

媽媽:【謠謠,媽媽開完會了,你去樓下等我】

教室裏只剩下她一個人。

回完消息,司謠關燈,正準備鎖門。

“——等下!”有人喊她,也像陣風似的急忙跑過來,“我書包沒拿。”

女生摸黑溜進了教室,一陣桌椅的磕碰聲,她抱着書包又跑出來。

司謠和她在門口打了個照面,

陳靜靜。

“那個……你男朋友是高三的嗎?”陳靜靜聲音細如蚊吶,“今天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你放心。”

“那你也別說……行嗎?”

司謠一下反應過來,睜圓了眼。

她磕磕巴巴:“不,不不是——”

“那我先走了!拜拜!”

啊啊啊啊呸——

晚飯桌上,司謠就快要将整張臉埋進碗裏喝湯,忽然被司桂珍叫了一聲。

“謠謠,你怎麽了?”司桂珍看她憋悶的表情,擔憂伸手,“哪裏不舒服?”

司謠迅速切斷回憶,乖乖搖頭。

“是不是湯太鹹了?”對面的男人聞言立馬拿來菜單,笑容敦實,“就這麽幾個菜夠嗎?要不給謠謠再點一道菜,你不是說她愛吃甜的……服務員,再來一道這個吧。”

司桂珍攔不住他,嗔怪道:“夠了,我們才三個人吃。”

等那道糖醋裏脊端上來,司謠醞釀了半晌,才不自在地開口道謝:“謝、謝謝。”

“哎哎。”齊文徐忙不疊應,“不用跟叔叔客氣……”

放清明假的第一頓,司謠被司桂珍帶到離家近的商場,和面前這位叔叔一起吃了飯。

齊文徐就在司謠家附近開小賣鋪,和司桂珍相識也是機緣巧合。兩人處了大半年,這事司謠之前也知道,但一直沒見過面。

今天第一面,齊文徐給她帶了禮物,還從自己的小賣鋪提過來一整袋零食。

很久沒遇到過這種場合,司謠一時間不知道怎麽适應對方的熱情,只好全程悶頭吃東西。

齊文徐一轉頭,小孩臉頰嚼得一鼓一鼓,根本沒工夫接他的話。

只得讪讪和司桂珍聊天。

一頓飯吃到快結束,齊文徐原本還想提議三個人在商場裏逛一逛,司謠這次回得比任何一次都快:“我我不,不去了。”

她找了個和同學看電影的理由,溜了出來。

假期的前一晚,街上雨勢綿密,但擋不住熙攘的客流。

司謠舉着傘,擠在人群裏漫無目的地跳了一段路,正低頭敏捷避開一個個小水坑。忽然被吸引住,往旁邊瞅了一眼。

正巧是飯點,路邊的餐館裏坐滿了客人。

親密的小情侶,出來吃飯的一家三口,剛下班的打工族。

不知道為什麽,她腦海裏頓時蹦出了不久前的那個畫面。

簡言辭要靠不靠地倚在走廊的牆邊,還挂着平時如沐春風的那種笑容,看手機的時候,過長的眼睫毛略微垂着。

笑得就像個……孤、魂、野、鬼。

——沒有地方可以去。

——沒有傘,也沒人接他。

司謠不小心踩進面前水坑的邊沿,立即縮回了腳,在原地停留了好一會兒。

頓了頓,轉身往反方向走。

雨幕漆黑,教學樓內的燈光一盞一盞熄滅。

對面高二樓裏最後的那一間教室,也随着女生的關燈離開,整棟樓暗進了夜色。

周常烨:【哥你明天回不回延清?】

周常烨:【我已經在機場了[圖]】

教室的燈沒開,男生随意靠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看完消息,回複了一句“不回去”。

四中的高二樓和高三樓之間種了一片芭蕉樹,下雨時,清脆的噼啪聲此起彼伏。

他不是很喜歡下雨天。

雨打芭蕉的噼啪聲很密集,愈來愈大。

甚至延伸到了這層樓——

男生察覺到了什麽,偏過頭。

匆忙的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過來,有人。

不是保安。

遠處,短發少女背着個書包,在雨裏的水坑間蹦了一路,原本被挽起的寬大校褲此時在地上快拖了個褲腳,手裏還抓着什麽東西。

随着靠近,走廊上的聲控燈一路跟着她亮起。直到照亮走廊邊上、掩在黑暗裏的男生。

“學、學、學學長……”

他居然真的一直沒走。

司謠一口氣爬上來,終于找到簡言辭的時候,扶着膝蓋喘了好半天的氣。

高三7班的教室在六樓,比他們班還要高一層。

她書包裏還颠着整個清明假期的作業,又重又沉。

每爬一層樓,司謠就在心裏後悔了八百遍。

她抓着書包帶擡頭看,見到男生那雙明淨的桃花眼裏,流露出了點兒訝異。

“怎麽回來了?”

“這,”司謠喘得臉頰緋紅,嗓子也生疼,塞似的把手裏的傘拿給對方,“這,這是你你的——”

片刻的寂靜。

簡言辭握着手裏的黑色折疊傘,頓了一頓:“你回來是給我送這個?”

司謠糾正:“是,是還給,給你。”

本來就是他的傘。

之前在小巷裏撞見簡言辭打人的那天,後來他放過她就走了,連雨傘也扔在那。最後是她看雨下得實在很大,就撐了回去。

直到今天下雨,司謠才想起這事,剛才轉道從商場偷摸溜回家,找出了傘。

“還,還有——”

她從肩上拉下書包,找出一張五十塊的紙幣,也遞過去:“這這個。”

司謠覺得自己不能太忘恩負義。

上次在派出所,簡言辭幫過她的忙。

這次送個傘也就扯平了。

雨幕黑沉,一走廊的燈安靜亮着。

要不是簡言辭還看着她,司謠現在簡直想直接坐在地上休息會兒。

“……學,學長。”她忍了又忍,忍不住提醒,“你你可以,回家了。”

簡言辭問:“你呢?”

司謠還沒忘記自己扯過和同學看電影的謊,哪有這麽快回去:“我,我想在這,待一會兒。”

“你還不想回去?”

等不到簡言辭離開了。

司謠背着好似重有千斤的書包,原地慢慢蹲下去,鼻音憋出一個字:“嗯。”

過了幾秒,面前有陰影罩落。

有人跟着她一起蹲了下來,膝蓋差一點就抵上她的。

司謠警覺地擡腦袋,猝不及防對上了面前人的臉。

近在咫尺,男生借着燈光和她對視,心情很好的樣子。

“謝謝你送的傘。”簡言辭笑,“那我是不是應該,對你報個恩?”

司謠懵:“啊、啊?”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眼睜睜地看着簡言辭湊近了點。離得更近了。

司謠驚得差一點就整個彈起,條件反射地往後仰腦袋——跌坐在地的前一秒,被他連手腕帶校服衣袖一起握住,拉回去了點。

簡言辭在笑。

走廊燈光映照下來,将男生的眼睫毛投影在清澈瞳眸,像映在湖面的一枝枝桃花,染着水汽。

随性的,散漫的,笑得像那種蠱惑人心的鬼魅。

“小同學。”這鬼收起那張五十塊錢,又伸手,将她快拖地的校褲腳随手挽上,悠悠地問,“去我那打游戲嗎?”

作者有話說:

簡言辭·問打游戲問成開房的語氣·第一人(……

媽媽好悲憤,某些同學只顧着自己學習成績好,就整天唆使別的小朋友打游戲

謝謝小天使們的雷和營養液,鞠躬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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