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催眠工具

算了算時間,她随口對司桂珍扯的那部電影已經開場半個多小時了。

《瘋狂動物城》裏的小兔子警官将信将疑地跟着狐貍,來到他的地盤查案子。

這是司謠第二次踏進簡言辭的……地盤。

也不知道算不算他的家。

司謠在玄關的地毯上來回踩了一圈,直到蹭幹淨鞋底的泥水,才一步一挪地跟了進去。

沒有別的人。

一樓客廳的餐桌上擺着做好的菜,炖到奶白的排骨湯上正浮着一層薄薄的油沫,可能放得太久,都冷了。

她學着簡言辭的樣子,将書包放進沙發,端端正正在餐桌邊上找了一個座位坐下。

看男生順手将濕透的校服外套扔進衣簍裏,又将幾個冷菜拿進廚房,開微波爐,熟練得像是重複了太多次。

他爸爸媽媽呢?

不是都放假了,家裏怎麽連一個人都沒有。

忽地落地窗外一道白光劈開夜色,雨裏響起一陣驚雷。

不不會真的是鬼屋吧——

簡言辭剛轉過來,就見餐桌邊的小同學渾身梗直了,滿眼緊繃地環顧了一圈。

他好笑問:“你吃過飯了嗎?”

司謠瞬間扭回頭:“吃,吃吃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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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喝的呢?”簡言辭打開冰箱,手指已經碰到眼前粉嫩嫩的包裝盒,偏了頭問,“還是上次的牛奶?”

“嗯,”司謠頓時點點頭,還不忘強調,“是奇,奇跡牌的。”

所有的緊張忐忑被這一口草莓牛奶給撫順了。

司謠團在座位上咬吸管,還沒忘記自己跟來的初衷,正在思考該怎麽提醒他開機的事。

“——還認奶。”

“什什麽?”

“我聽說過別人會認床,但還是第一次知道,”簡言辭頓了一頓,那雙桃花眼彎起點兒,看向她咬吸管的地方,“有人認奶。”

“……”

司謠感覺自己遭受到了人身攻擊。

這話說得好像,她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學生——不,嬰幼兒。

簡言辭給自己拿了一瓶礦泉水,拉開座椅,在她對面坐下,随意問:“好喝嗎?”

而且他居然從來沒!喝!過!

想起上次那個阿姨扔掉舊飲料的一幕,司謠臉上就貼着暴殄天物四個大字。

“也不,不是——”

斷斷續續到一半,她果斷摸出手機。

敲字如飛地往翻譯軟件裏打了一行字,中文轉成中文,再點擊語音播放。

下一刻,機械的女聲字正腔圓地響起。

司謠一邊迅速打字,一邊公放:

【是因為以前我玩游戲的時候】

【學長你知不知道那種游戲?五個玩家打五個玩家,拆掉對面的家就算贏……】

【我以為我們快要輸掉了】

……

總之是一段很熱血的過往。

司謠回憶得事無巨細,那是一個在網吧激烈游戲的下午,自家的水晶就要被拆掉,她已經喪氣地雙手離開鍵盤,想喝完最後一口飲料就結束上機。

結果剛咽下去,恰巧就在水晶被拆到只剩一絲絲血的時候,對面的小兵被打死,而她的英雄掐着點滿血複活。

最終那一局晉級賽,他們翻盤打贏了,她還拿下五殺的成就——那可是!五殺!

翻譯的機械聲音一句接着一句,在空曠的別墅內響起。

男生擱下喝了一半的瓶子,去拿熱完的幾個菜,回來的時候捎了一雙筷子。

他模樣散淡,一言不發地聽着。

很久沒有吃過這麽吵的一頓飯。

久到,不記得以前到底有沒有過。

【每次喝這個牌子的牛奶打游戲,運氣都比較好】

【所以我把它當成我的紅藥,可以補血】

【而且它長得也很像游戲裏的紅藥,粉紅色的】

【學長,你知道紅藥是什麽嗎……】

食不言寝不語。

等到機械的翻譯聲叭叭了足有十分鐘,司謠擡起腦袋,在腦內忽然蹦出了這句話。

簡言辭吃飯的樣子,很——

男生垂斂着眼,吃得很靜默,也不像別的男生那樣吃飯習慣佝着背脊,反而得體又自然。不是那種刻意裝出來的樣子。

感覺很有禮貌,很有……家教。

司謠想到這個詞,不自在地松開咬着的吸管。

習慣了和司桂珍在飯桌上聊天,她從來沒注意過有這個差別。

司謠悄悄暫停了翻譯軟件。

“小結巴同學。”

忽然,她被慢慢地叫了一聲。

“你的說話,”簡言辭問,“從以前就是這樣嗎?”

“……”

僵滞好半晌,司謠才憋出一個鼻音:“嗯。”

“天生的?”

“……不不是。”她磕絆回,“因為發,發生了事。”

司謠十分、非常、極其地抗拒回憶那件事。

她緊張盯住簡言辭,男生收拾好了桌子,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徑直朝她走了過來。

司謠正團在座位上,剛想開口,就見簡言辭伸手向桌上的牛奶盒,禮貌詢問:“你喝完了嗎?”

“……喝,喝完了。”她放下戒備。

簡言辭将盒子扔進垃圾桶:“走吧。”

司謠茫茫然“哦”了一聲,站起來,聽話地想往門口走——

後領就被手指勾住了。

“去哪裏?”

司謠一回頭,就撞見了簡言辭的那個笑,說話時,露出的一小段齒列整齊而白。

像是什麽吃人的前奏,他的語氣哄人一樣,勾着點兒淺淡的懶:

“該上樓了。”

“……”

簡言辭他——

家裏的電腦,是真的很适合打游戲。

屏幕寬大,鍵盤也很新。最重要的是,沒有網吧的煙味,環境還格外安靜。

半個小時後,司謠結束一把游戲,心滿意足戳開第二盒奶,忍不住扭頭瞄了一眼。

她霸占着電腦桌,此刻簡言辭正橫靠着坐在不遠處的飄窗前,本子攤開擱在膝蓋,低頭拿了支筆,模樣閑淡。

可能是閑得只好寫作業。

“學,學長。”她頓時良心發現,“你你要不要,玩一下?”

“我不會打游戲。”

“啊、啊?”

司謠愣住,環顧搜尋了一圈,拿起桌上一盒沒開封的草莓牛奶,試圖借花獻佛:“那你,你喝嗎?”

誰料簡言辭接着說:“——也不喜歡喝甜的。”

這人怎麽,連一點面子都不給!!

“小同學,不是給我寫過信嗎?”簡言辭想起什麽,放下筆看向她,偏了頭笑,“你怎麽對我這麽不了解?”

“……”

足足懵了有五秒鐘,司謠這才反應過來。

“……不,不不是我!”

司謠瞬間把手裏的奶盒摁回桌上,燙到一樣,磕磕巴巴:“我我,之前給,給你的信——不,不是我!”

一急就開始更說不清話。

“是我,我幫別人給,給的。”司謠恨不能用上敲鍵盤噴人的速度,又強調一遍,“不不是,我寫的!”

“……是是我的,同桌,她她要給你!”

對視片晌。

簡言辭略一彎唇:“這樣。”

司謠羞憤欲死:“真,真的!”

她游戲也顧不上打,抓過手機一頓操作,最後音量加大再加大,公放。

房間裏,只聽見機械的翻譯聲緩慢響起,字正腔圓——

【不,是,我。】

司謠嫌語氣還不夠強烈,解釋得還不夠清楚。又敲一行。

于是那道機械音又不疾不徐地響起——

【感嘆號,感嘆號,感嘆號】

當初不是她要給他寫告白信!!

她也!一點都不!喜歡他!!!

“那是我理解錯了。”簡言辭并不是很驚訝,像個好相處的學長,語調耐心地接,“下次別再幫同學送信了,會容易讓人誤會。”

說着,司謠見他擱下寫完的卷子,從飄窗上起身,好像要往外走。

誤誤會什麽?!

她可能還沒解釋明白。

司謠想也沒想,在簡言辭經過自己面前的時候,伸手就拽住了對方的校褲邊沿:“真真的,不是我!”

四目相對。

簡言辭笑:“知道不是你。”

“不。”司謠不相信,“你你不知……”

“我記得,”他頓了一頓,“那封信上寫的,不是你的名字。”

司謠滿腦海激烈滾動的彈幕卡了殼。

“……”

那她剛才一直在解釋什麽?

不對,明明是這人一開始……

司謠一秒撤回了手。

半晌,她頂着通紅的臉頰,幹巴巴“哦”了一聲,尴尬找話題:“……學學長你,去哪,哪裏?”

“洗澡。”

“……”

這次沒她拽着,簡言辭反而不走了。

男生稍稍低了頭,笑容明淨,詢問道:“你也要去嗎?”

司謠本來就泛紅的脖頸,迅速紅了一整片。

啊啊啊狐!貍!精!

一連輸完三把,司謠忿忿退出了游戲界面。

輸到連奇跡牛奶都不管用了。

随着電腦關機,她從黑色的屏幕上看見自己的臉。

臉和脖子的顏色格外的深,紅的。

心跳也劇烈打着鼓,像是要從胸腔裏撞出來。

……一定是因為輸游戲氣的。

司謠看了眼時間,已經不知不覺玩到了很晚,于是起來,想跟害她輸游戲的罪魁禍首告個別。

應該已經洗完澡了吧——

剛轉過隔斷牆,司謠登時停在了原地。

裏間的卧室,只剩下床頭一盞昏黃的小燈還亮着。

床上的男生換了一套短袖長褲,彎起肘,小臂随意遮覆住眼,修長筆直的腿也随意伸着。

小腿邊,是早上疊起還沒拆的被子。

簡言辭洗完澡,就這麽在剛才噼裏啪啦的敲鍵盤背景音中……

睡着了。

清明假過去,第一節 早自習課上,司謠全程埋頭趴在課桌上,補覺。

假期這幾天裏,她幾乎是一有空就往新網吧跑。

——準确點說,是簡言辭家開的私人網吧。

打游戲度過了整整三天。

直到開學前一天,司謠才頓生危機感,挑燈熬夜不睡,堪堪補完了作業。

大難臨頭補作業的不止司謠一個人,早自習上來,各個教室內随處可見困趴了一片的學生。

肯定不包括簡言辭。

她在打游戲的大部分時間裏,對方都在睡覺。

像個永遠都睡不醒的睡神。

司謠緩了兩天才恢複過來,決心戒一陣子的游戲。

“司謠,給你看這個。”自習課,同桌陳靜靜湊過來,從桌肚低下悄悄遞過手機,輕聲說,“這個好好笑。”

自從上回的拖把間奇緣後,陳靜靜覺得司謠和她保守着同一個秘密,對着她的話也多了起來。

女生之間的友誼來得角度清奇,兩人的關系有了質的飛躍。

司謠拿過來看。

這是一條來自企鵝空間的動态,發了幾張聊天的截圖。

都是對方在發。

——牆牆,表白4月5號午休時間在閱覽室裏啃指甲的女生,我對她認真的模樣一見鐘情了。

——這是她呼吸過的空氣,麻煩認識的同學幫忙尋找一下[圖]

——大概畫了一下她的樣子[圖]

圖裏的女生畫像,只能說看出來是認真畫了,但畫技有如鬼畫符,讓人不敢恭維。

司謠茫然:“這,這這是,什麽?”

“我們學校的表白牆啊!”陳靜靜忍不住笑,“前面也有很多好笑的,你往前翻一翻。”

于是司謠依言想往前翻。

不小心手指往下滑了一道,刷新了動态,剛好又是一條。

——牆牆:表白某個暗戀了兩年的男生。

——那個常常在學校小四角打籃球的少年:嗨,你能看到嗎?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

——……喜歡你就像喝一口夏天的橘子汽水,所有的心動都在我胸口咕嚕咕嚕冒起了泡泡。

——還有兩個月你就要畢業了,好希望能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學。

“诶我看看,”看完一整篇的告白彩虹屁,陳靜靜小聲猜測,“我感覺,不是簡言辭就是周常烨……不對,周常烨成績是不是不好?那很有可能就是簡言辭了,吧。”

——打籃球的少年。

——喝水的喉結,汗濕的領口。橘子汽水。

司謠想象了下,瞬間止住腦補。

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

一定是連打三天游戲的後遺症來了,她總覺得心神不寧。

就連心跳也不受控制。

連着幾天放學,司謠都戒了游戲。

每天安安分分坐公交回家。

直到這天。

司謠坐過兩站公交,刷卡下車。她還要走一段十幾分鐘的路,才能到家。

黃昏時分,街上的路人熙熙攘攘。

那種忐忑不安的感覺又來了。

轉過街口,司謠抓着書包的帶子往前走,經過街口的水果店時,扭過頭看了一眼玻璃面的廣告牌。

司謠的腳步頓了頓。

她清晰地從反光裏,看見了身後不遠處那個戴帽子的男人。

……

她好像,被跟蹤了。

作者有話說:

有些人,把小朋友拐回家只是為了睡覺(?)

謝謝小天使們的雷和營養液,鞠躬麽麽噠。

這章都給你們發小紅包03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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