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良家少男
像一個被光影切割得剛剛好的畫面。
男生的手裏還扣着一支筆,就在剛才,随手撥動了下她的發梢。
指甲修剪得幹幹淨淨,陽光像跳動在他的指尖,顯得更亮。
盯住眼前的手,安靜幾秒。
司謠整個人倏然稍息立正,往後挪了挪,一時間居然有點無措:“……頭,頭頭發?”
——哦對,剪短發。
“你你怎麽,”她讷讷問,“知,知道我剪,短發?”
簡言辭旋開筆蓋,反問:“以前不是長發嗎?”
還處在犯懵的狀态,半晌,司謠才沒頭沒尾地“哦”了一聲。
“……對。”見他又看起了卷子,她重新挪過去,“很,很久以前是,長發。”
簡言辭原來在看她那張58分的數學月考卷。
卷子的最上方,工整而無情地印着——滿分150分。
“後後來因為,不,不喜歡,”司謠感覺有點口幹舌燥,不知道是緊張還是丢臉,說話也更磕磕絆絆,“就,剪短了。”
“為什麽不喜歡?”
“……”
這人的問題,怎麽能比她的數學卷子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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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學長。”
司謠不太想回憶剪短發的原因,試圖轉移話題:“你,你手上,有傷。”
剛才簡言辭伸手的時候,她注意到他手背上有一道極淡的疤,不長,痕跡間隔着,就像是……
“有人咬的。”
司謠茫茫然:“誰?”
簡言辭不看卷子了,她見那支黑色水筆慢慢地在男生手指間繞了一圈,連語調也是慢條斯理的。
“沒良心的小同學。”他笑,“不是你咬的嗎?”
“……”
寂靜好半天。
司謠的脖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了一片。
“……對,對對不起。”她醞釀出一句道歉,又忍不住說,“可可是都,很久了。”
忽然,在心裏湧上一點後悔。
自己當時應該沒有咬得特別狠……吧。
“你你擦過,藥嗎?”
“嗯。”
簡言辭站起,走到不遠處一張折疊圓桌前,剛單手擡起桌沿,轉身。
發現司謠已經無意識地跟了過來。
“要,要不然,”她盯住他的手背,表情猶豫,“我我幫你,再擦,擦一遍?”
忽然想到那天,不經意看到的那一幕。
簡言辭的身體上有道很明顯的疤,差不多是在胸口下面的位置。
也可能是很早之前就有的。不知道當初是多深的傷口,才會那麽明顯。
邊這麽想着,司謠的目光一邊出神往下挪。
“你想擦在哪裏?”
“啊、啊?”
簡言辭伸手勾到剛才被她盯着的那處衣角,随意往下扯了一扯,略一彎唇:“看哪裏呢。”
他的動作,就跟那種被窺探身體的良家少男一樣。
司謠瞬間回神,一秒磕巴:“我,我我沒,沒有……”
“小同學,專心一點。”簡言辭模樣就像個溫柔的學長,耐心問,“都還沒開始給你輔導,就已經這麽不專心了。那等下要怎麽辦?”
啊啊啊啊呸——
“我,我沒有。”司謠紅着耳根,忿忿炸毛,“又不,不好看!”
話音剛落。
房間內詭異地安靜了幾秒。
“這樣。”她見簡言辭頓了頓,笑容清澈,“——原來是已經看過了。”
“……”
很不對勁。
半小時後,司謠趴在小圓桌邊,捏着筆打草稿,字跡潦草得快要飛起來。
一定是因為簡言辭剛才的誣陷。
直到現在,她那種想要去跑圈發洩一下的燥熱感還沒消失。
算完一道題,司謠拿過手機,熟練敲下一行字。
下一刻,公放的機械聲徐徐響起:
【學長,我做完了】
此刻桌上堆滿了卷子和草稿紙,簡言辭就坐在對面,垂斂下眼,模樣閑淡,正檢查她的解題過程。
……他真的,在給她輔導作業。
等簡言辭講完一道錯題,司謠自己重新做一遍,就這樣,再繼續下一題。
不知不覺三個小時,終于訂正完數學卷的最後一道題目。
黃昏時分,夕陽透過飄窗,照在試卷的一角。
簡言辭剛擡眼,正好撞上司謠第不知道多少次瞄過來的目光,小同學抿了下唇,滿臉欲言又止的樣子。
“還有問題嗎?”
司謠搖了搖頭,又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講題的時候,發覺自己每次都跟不上他的思路,覺得丢臉。
又或者是,感受到了兩人之間的差距。
她埋頭敲字:
【其實以前我的成績也沒有這麽差】
【我一直是班裏前十】
手機裏,那翻譯腔發音極其标準——
【不是倒數的前十】
【不是倒數的前十】
【不是倒數的前十】
重複強調了三遍。
“……”
簡言辭好笑問:“是什麽時候?”
【初中】
司謠敲字的速度放慢了。
【初一,在四中的時候】
【後來我轉學了,還跳了一級,就跟不上了】
“初一。”簡言辭慢慢重複了遍,又問,“為什麽轉學了?”
司謠不想繼續說了,于是收起手機。
“可,可能是,”她想起自己兩次轉學的事,有點恹恹的,“運運氣,不太好。”
補個課,還補出了煩悶感。
她果然這輩子都跟“好好學習”這一條有緣無分。
收拾完書包,司謠腦袋頂就貼着一個喪字,彈幕全寫在了臉上:“學,學學長。”
“今天謝,謝謝你。”她站起來,“那我,我先走了。”
簡言辭經過電腦桌旁,還剩下沒開封的一盒奇跡牛奶,他拿起問:“這個,不帶走了嗎?”
“……我,我喝過,兩盒了。”
司謠抱着書包,默了默。
喝兩盒還拿一盒……也沒有到這麽認奶的地步吧。
怎麽說得好像,她真是那種沒斷奶的,嬰!幼!兒!
“不是說喝這個運氣會變好?”
司謠一懵。
“什,什什麽?”
她愣愣地見簡言辭走過來,停在面前,淺色眼瞳被光照得像琉璃一樣,悠悠彎出點兒笑。
“開心一點,小同學。”
這人拉開她的書包拉鏈,将那盒奶放了進去,不經心地說:“奇跡和運氣,現在都給你裝好了。”
書桌前。
司謠盯着面前的草莓牛奶。
司謠全神貫注地盯着草莓牛奶。
本來是想拿出來喝掉,但不知道為什麽,遲遲沒能下手。
“謠謠,”正發着呆,司桂珍過來敲了敲門,“媽媽下午出去一趟。”
“好,好的。”
斟酌了會兒,司桂珍又開口:“你要不要跟媽媽一起去看下房子?你齊叔叔也在。”
司謠一頓:“我我不,不去了。”
“那行,冰箱裏有水果,自己記得吃。”司桂珍也不勉強,在門外問,“今天你還和同學出去玩嗎?”
“……還,還不知,知道。”
等司桂珍離開,家裏又陷入一片靜默。
司謠想了想,還是沒喝,拉開一個抽屜将牛奶塞進去。
今天還要不要去?
去……打游戲嗎?她現在好像也不是很想玩游戲。
他應該也不會再給她講題目了,吧。
——算了。
司謠從書包裏找出這次的物理月考卷,攤開草稿本,正打算自己算一算錯題。
驀然一頓,往前翻了幾頁。
草稿紙上,還留着昨天講題目的筆跡,寫了好幾頁紙。
男生的字很漂亮,走筆翩跹,一開始還寫得十分簡略。
後來可能是為了适應她的節奏,過程也開始詳細,幾乎沒跳過任何一道計算步驟。
默默看了半天。
鬼使神差地,司謠伸出手,輕輕摁住了草稿本的一邊。
小心翼翼将那幾張紙撕了下來。
周日的午後,樓下的街道人聲嘈雜,一陣灑水車的音樂唧唧嗚嗚從窗外傳進來。
下一刻,正埋頭寫作業的少女倏然整個趴倒,将筆拍在了卷子上。
寫!不!進!去!
司謠的腦袋埋在手臂肘裏,睡意逐漸開始朦胧。
迷迷糊糊間。
面前,出現了簡言辭把信還給她的那個場景,是如沐春風的學長。
——對不起,我暫時還沒有這個心思。
——同學,要好好學習。
緊接着在窗前。
那人沐浴着陽光,對她笑得像個……狐貍精。
——為什麽把頭發剪短了?
頭發忽然就被用力地扯了一下。
司謠一轉頭,面前的男生戴着眼鏡,身上還穿着橙白的育陽校服,笑嘻嘻地湊近。
她高一時的同桌就坐在旁邊,手從桌肚下伸過來,迅速摸上她的脊背,又從後面拽了一記她的馬尾。
——幹嘛不讓別人碰啊?
——全班就你這樣,無不無聊。
——別結巴啊,說話。
司謠睜大了眼。
這時,耳邊傳來淅淅瀝瀝的落雨聲。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下起了雨。
廢棄的樓層,下着雨的放學後。
男生拖拽着她的外套上樓,極為混亂的場面,司謠聽見自己哭咽般尖叫了一聲,而後猛地一推——
對方一個不慎,就這麽滾了下去。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緩了不知多久,她才拖着緊張到快要站不穩的腿,渾身緊繃地往下看了一眼。
男生倒在樓梯的最底,氣息奄奄,一小灘血染紅了身下的水泥地。
司謠全身正打着細顫,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淚眼模糊間,她遲鈍地發現就在男生躺着的不遠處,走出來另一名男生。
那男生穿着藍白色的校服。
只遠遠對視了一眼。
後面的事情,都混亂到記不太清了。
而夢裏。
司謠怔怔地看着那名走出來的男生。
這次無比清晰地,看清了。
男生穿着四中的校服,一雙桃花眼澄澈映着光,笑起來時,眼尾彎起點兒小弧度,小鈎子一樣。
過分令人熟悉。
仿佛下一秒,他就能慢慢地開口說一句:看什麽呢?小同學。
——簡言辭。
作者有話說:
是心動啊糟糕眼神躲不掉.m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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