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深宮別院

自從離開故安,公孫遏便帶着輕騎先走了。雲希一直躲在馬車裏,任由馬車搖搖晃晃,她就如同蕩在海面的小船一樣。

“快到王城了。”靖瑤望着車外的景物歡喜着。

“王城?”雲希落寞了神情,心裏低嘆。

靖瑤終于舒展了一路的愁容,露出了笑臉,“福海,大王先到幾天了?”

車外福海道:“大王比咱們先走十天,他們馬快,怕是到了半月有餘呢。”

靖瑤一改往日冷漠樣子,催促道:“着人先去禀告大王咱們回來了。讓下面的人快一點,咱們争取今夜能到宮裏。”

“是!放心吧。”

趁着靖瑤高興,雲希清了清許久沒說過話的嗓子,“靖瑤,你……從小就在王宮裏生活嗎?”

靖瑤警覺地道:“為什麽這樣問?”

“哦,”雲希讪笑着,“看你很高興的樣子,像……像是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靖瑤松了口氣,“我确實不太喜歡在外面。這次出來接大王一轉眼已有半年了,上次出來這麽久都是五年前了。”

雲希落了眼角,她都不記得自己和阿音出來多久了,現在若不是天天摸着那個腰帶,她都要懷疑自己與阿音生活的那個世界是不是才是她的一場夢,而這裏才是夢醒時的真實世界。

靖瑤意外地輕輕拍了拍雲希的手,“你就安心留下來吧,外面世道那麽亂,你孤身一人多不安全。”

雲希苦笑着,“我也有家,我也想回家。”

她們是夜裏到達的,當馬車不再颠簸,馬蹄踏出清脆的響聲回蕩在夜空中,雲希就知道她們應該進了王城了。

靖瑤興奮地,“大王一定是知道我們回來,竟給我們留了宮門。”

Advertisement

福海在外面也附和着,“是啊,正常這時應該宵禁了。可見大王惦記着您吶。”

馬車進了宮門沒走多遠,福海便把二人請了下車,“姑娘咱們進了宮門了,下車吧,步辇已經備好了。”

即便在夜色中靖瑤也優雅地下了馬車,踏上步辇,也不與雲希多話,便匆匆地先走一步。

雲希下了馬車便與靖瑤分開也乘上了步辇,借着步辇前燈籠裏透出的微弱的光亮,她能看到兩人高的宮牆接連不斷,四下都是生硬、冰冷的宮石。

這個時辰宮中根本沒有人在行走,步辇走得很平穩,但是雲希卻非常不舒服。也許是坐不慣這種四下透風的東西,總有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大概走了半個時辰才來到一處院子。

院子門口有侍衛把守,送她來的人示意雲希自己進去,便擡着空空的步辇離開了,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像送監似的。

夜色如墨,雲希探着步子往裏走。院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到頭,四角的石柱宮燈燃着火光,隐約能看見牆邊擺放了些植物,在夜晚看來有些陰森,正房裏已經點燃了燭火,雲希輕聲敲了兩下門。

“進來。”

雲希推門入內,只見屋內竟是靖瑤。

靖瑤一見雲希推門進來,很是吃驚,雲希也是一怔。

只見福海匆匆着腳步進來,對二人施了禮道:“姑娘,大王睡下了,說今日不見了,一路舟車勞頓,讓你們早點歇息。”

“雲希,雲希也住這裏?”

“大王說先讓雲希姑娘住在你這兒,過些日子園子拾掇完了,再讓她搬出去。”

雲希知道靖瑤是疏冷的性格,有些怯意地道:“送我的人把我放至院口便離開了。此處若不方便,那,那我随福海出去再問問吧。”

誰知靖瑤竟淡淡一笑上前拉住她,“我只是有些意外,既然大王安排你來了,就住我這吧。”

這些時日相處,雲希深知這位靖瑤姑娘性格極喜歡安靜——跟阿音正好相反。她一向話特別少。自己不問她什麽,她從來不主動說,一路同行這竟然是她難得主動盛情的樣子。

靖瑤姑娘比雲希大十來歲,個子與她相當,雖是夜色深沉,她卻已經另換了一身青碧色長裙,上着檀色小衫,頭上簪着素雅的珍珠首飾。

“那打擾你了。”

“我不知道你會來這裏,剛剛把東西放在了裏間,還好未安放。”靖瑤把裏間自己的包裹抱了出來,便把雲希往裏間讓。

雲希忙上前推讓,“不用了。我住外間好了。我來至你處,哪有自己住在裏間,讓你住在外間的道理。”

靖瑤非常大量地,“你去吧,裏間一應俱全,你初來,缺的東西定然多,取用也方便些。”

說罷她把抱出來的衣服放好,将雲希推進裏間,便重新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這是一進全木制結構的房子。一入門是客廳,進了裏間是一個套間,裏外皆可住人,裏間很寬敞,已經燃起了檀香。外間相比較小,但更加通透光亮些。

雲希的行李确實很少,只一個布包放在榻上便沒有了。她把自己的東西安放好,從包袱裏拿出之前靖瑤送給她的一套衣裙換好。

雲希轉回外間來幫忙,“靖瑤,我今後叫你姐姐行嗎?”

靖瑤點了點頭算是答應。

雲希近前幫她收拾行裝,溜着她的眉色道:“靖瑤姐姐,你到底是什麽人?”

靖瑤自顧自地整理自己的物品沒有回答她。她這性格雲希早就習慣了。一旦遇到她不想說的問題,她通常都是這樣閉口不語。

“靖瑤姐姐,你們越是這樣什麽都不說,我越是好奇想知道,為什麽不能告訴我。”

靖瑤嘆了口氣,“你想知道什麽?”

雲希一聽來了精神抓緊問着,“四星騰空是什麽意思?”

“這是很久以前的一個神喻了。據說‘四星騰空之後便是天下歸一之時’,也是近幾年才有大祭司找到四星所在的位置。”

“神喻從何而來,難道不會是有人捏造的嗎?”

靖瑤不可置信地瞪着雲希,“這怎麽可能,神喻……這個只有大祭司們才知道獲得神喻的方法。”

“大祭司?就是咱們在烏魯看到,穿得像‘聖誕樹’的那種人?”

靖瑤眼露責怪地,“大祭司就是能與神對話的人,你以後說話一定要恭敬。”

雲希暗暗吐了吐舌頭,她才不信這些巫術,但是在這一個所有人的相信的世界裏,她也不想與靖瑤争辯有沒有神存在的問題,便轉了話題問道:“那你們為什麽抓我?”

靖瑤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那是大王的事情。”

“那……靖瑤姐姐,你是大王什麽人?”

靖瑤面色古怪地,“這些問題,還是改日你親自去問大王吧。”

雲希不知道靖瑤為什麽那麽忌憚公孫遏的感覺,看她明明不似丫鬟模樣,單憑她能在宮中乘坐步辇就這一點就已說明她并不是宮女。可是若說是個妃子,卻也不像。這一路同行,她都是與自己同吃同住,若是妃子也太不得寵了些吧?可若不得寵又為什麽能随駕出行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靖瑤對此諱莫如深,哎……又是一個不能進行下去的話題。

雲希只好與她随便聊着天氣花草的話,靖瑤有一搭沒一搭的,二人收拾完榻上的衣物,雲希剛欲伸手去倒茶,靖瑤優雅地打了個哈欠,“我乏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雲希見她送客之意明顯,便道了晚安回到裏間。

過于長時間的路途颠簸後,這次雲希幾乎躺在床榻上就睡着了。

只是夢裏卻非常不安穩。她居然夢到了夕忘,夕忘衣衫褴褛,一支長劍從他的左胸口一直貫穿到背後,鮮血已經浸染了他背後的錦補,夕忘邊向前跑,邊聲嘶力竭地喊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雲希大聲地呼喊着他,可是夕忘卻陷在深深的自責中,根本聽不到她的聲音,雲希向前追去,卻被一道血色人影攔住。

安茜?!安茜胸前和臉被捶得千瘡百孔,血肉模糊的樣子向她走來,厲着聲音地質問她,“你為什麽要害我?為什麽要害我?”

“我沒有,安茜,我只是想讓你活下來。”

“活下來?你明明是讓我受盡折磨之後再殺了我。”

“我沒有想到會這樣,我只是想讓你活着。”

“你撒謊,你居然派人來殺我。”安茜邊說着,邊從嘴裏流淌出止不住的血流。

雲希吓得捂着頭,“我沒有派人殺你。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以為只要你活着,有朝一日夕忘一定會找到你的。”

安茜晃到雲希頭頂,那血啪嗒啪嗒打在雲希的腦袋上道:“還說不是你?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安茜——!”

雲希驚醒已是一身冷汗,屋子裏殘留着檀香的味道,卻難以安她的神。她輕聲起身,摸到桌前倒了杯涼茶解渴。卻發現外間燃着燭火。

她明明記得靖瑤是熄了燭火睡下的,不禁非常好奇,她來到裏間與外間相接的門口,探了頭道:“靖瑤,你怎麽還不睡……”

微弱的燭火進來,二人皆吓了一跳。

靖瑤呆在原地,“雲希,你,你怎麽醒了?”

雲希顫着聲音,卻見靖瑤并沒有脫外衫,“我做了個噩夢,靖瑤,你,你怎麽還沒睡?”

“哦。我馬上就要睡了。”

雲希強裝鎮定地,“我沒事,你去睡吧。”

雲希不想讓靖瑤看見她哭,但是她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她感到特別孤單、害怕,也想念阿音。自從阿音走後,這一路來的委屈都借此發洩出來。

雲希再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等她躲懶夠了出來時,只見靖瑤已經梳洗完畢,正在給院中的花草澆水。

雲希帶着水腫的雙眼,坐在廳中的椅子上閑閑地望着。

草木尚知興榮,你予甘霖,它展芳容,而人呢?是福是禍,卻由不得自己。

靖瑤澆完花,走至近前,見雲希雙眼腫得厲害,沒梳洗打扮,樣子也蔫蔫的,“你昨夜睡得不安穩。”

“我夢到安茜了,她說是我殺了她。”雲希失魂一樣喃喃地道,“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你別胡思亂想了。”靖瑤安慰着她,并搬來了水盆,“快來梳洗,把辮子編上吧。”

“還是算了吧。我哪有你那份心情,而且我也不會。”

靖瑤上前拉着她的手,“日上三竿你還不梳洗,這成什麽樣子。”

雲希望着水盆心中哀嘆當個古代女子真的好麻煩,認命地,“你有鏡子嗎?”

“這裏沒有鏡子,你要照也映着水盆吧。”

靖瑤侍弄完一圈花草,見雲希仍舊望着水盆發愣。便将她按坐下來,開始給她梳發。雲希的頭發已是過腰長度,先前在車上也沒怎麽精心裝扮,只草草梳了個墜髻,今日得了空,靖瑤給雲希梳了個很是複雜的。

雲希看得眼花缭亂,嚷着抓着她的手,“這是什麽頭呀,回頭我都不會拆的。”

“圓滿髻。很好拆。”言罷她又回屋取出了些珠翠插在雲希的頭上。

雲希虛手輕托了一下學着她的文靜樣子,“我今天可算是知道你們為何有副端莊模樣。這番收拾下來,若再沒個安靜樣,怕是要将這些東西甩個滿地了。”

靖瑤聽了輕笑着,“本來女孩就應該有個女孩模樣。”

靖瑤笑起甚是好看,明淨的臉龐,遠黛粉腮,若不是她一向簡素,真應該是一個豔麗的女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