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歸途
公孫遏從上位走了下來,虛扶了他,“西吉王,平身吧。”
西吉王畢竟是年過五十之人,且多年未行此大禮,身子虛晃兩下,竟沒站起來。
公孫遏睨着他,“我孟裏,先王子嗣單薄,只我與靖瑤二人,不如讓石壽跟我去孟裏待幾年吧。”
王後一聽只覺身子悠悠蕩蕩竟連坐都有些坐不穩,只撲簌簌地流着淚。西吉王自然也是舍不得送兒子去當質子的。畢竟是異國他鄉,身邊連個近人都沒有,而且他已這個年紀,便是思念兒子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再見。只是石壽犯下如此大罪,莫說太子之位,就連性命也是難保的,公孫遏若要把他帶走,倒也是留了他一命。
正是兩難之時,石壽再也忍不住,“父王,孩兒不去孟裏!孩兒這一去,在外是死是活又有誰知道。”
“壽兒,你閉嘴!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大王饒你一命,你既不感恩,還想違背聖意?”西吉王咬了咬牙,狠下心來,畢竟保住性命是要緊的。
哪知石壽可沒那婉轉心思,赤紅着雙眼,幾步上前,伸手便朝沒有防備的雲希抓來。
“石壽!你瘋啦!”王後尖聲叫道,渾身顫抖根本站不起身來。
公孫遏一把拉了雲希攬至懷中,石壽抓了個空憤恨非常,擡腿便朝二人踢來,公孫遏抱住雲希拉開衣擺,擡腿便墊在石壽的小腿處,石壽一雙錦靴哪裏抵得過公孫遏腳上穿得皮質護甲靴。
頓時被疼得滾至丈餘遠。
雲希被公孫遏抱懷中一個轉身,只覺天暈地眩,公孫遏沒想到她會站不穩身子,剛一放開手,雲希便一個不穩便朝地上撲去,公孫遏攬着她的腰将她抱回懷中。誰知雲希腰中白光一閃。啪嚓一聲,血目龍牌掉在大殿的青石上摔成了七八半。
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待西吉王阻攔住石壽、雲希站穩身子一看。那是一塊青玉龍牌,浮雕着一條龍,正是因為龍鱗雕得栩栩如生,才耐不得摔,那七八半皆從龍身各處斷裂。
西吉王後撿起龍頭哀嚎一聲,軟了身子便暈了過去。
石壽踉跄着身子上前,在地上胡亂地抓着碎片,瘋魔般地呓語道:“餘言斷言的牌子斷了。我命不久矣。”
西吉王并不知道餘言此人,只一巴掌甩在石壽臉上,“失了心智的逆子,你負我厚望。”
雲希一臉愧疚地望着石壽,那個牌子是她藏在腰帶裏偷出來的,若不是這下跌了出來,她都忘記了。又一聽是餘言斷言的關乎石壽性命的牌子,更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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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遏青着臉色,“如此肆意張狂,難堪重任。廢去石壽西吉太子一位,永不複用!”
西吉王先謝了恩,恭送了公孫遏和雲希離去。忙喊了殿外的人進來,擡了王後,拉了石壽離開大殿。
沒有來時的希冀,雲希覺得歸途的號角像低聲的嗚咽,她躺在公孫遏的馬車裏掩着雙腕的腫脹和淤青一路不語。
元夜以為雲希睡熟,不解地悄聲問道,“大王為何留那石壽性命?”
公孫遏瞥了眼雲希,知她沒有睡着也不顧忌地,“因為那通風報信之人。”
元夜不解,複又問道:“這是何意?”
“那報信之人與石壽不睦,殺石壽容易,可我不會為他人做嫁衣。我替他把石壽拉下了位,石壽失了勢,此人應該可與他相争一番,且讓他們鬥着吧。”
元夜道:“大王不怕那石壽是在裝瘋賣傻?若我們離了西吉,只要王後仍在位,她會眼看着石壽失寵嗎?”
公孫遏靠在馬車一邊倚在短幾上,“諸侯國的太子人選若沒上國批允,是立不成的。”
元夜恍然大悟,不再多說什麽,安心地出去駕車。
公孫遏命人放了車簾,頓時碩大的馬車裏也昏暗了下來。
雲希面朝着車壁瘦弱的身子縮在馬車的一邊,公孫遏撐在馬車的另一邊看着雲希的後背,既熟悉又陌生,馬車悠悠蕩蕩正在公孫遏有些昏昏欲睡之時,雲希喃喃地,“大王來西吉之時就已經布好了局是嗎?”
公孫遏輕合了雙眼,慵懶地嗯了一聲。
雲希道:“大王憑着我說的一個夢,就設下這個局?”
公孫遏道:“太公釣魚之事罷了。他入不入,局都在那裏。若非他錯走。不過是我多心罷了。”
雲希黯淡了心情,原來從一開始入西吉,她就是公孫遏眼中手中的一顆棋子,難怪她跟福海住的院子沒有什麽守衛。她在想如果那夜不是石嬌的哭聲将她引出了院子,而是石壽換了一種方法,或是闖進了院子将她劫走,她與福海的死傷是不是公孫遏都不在意。
西吉大殿之上公孫遏對石壽的話還言猶在耳:太子想知道什麽,為什麽不來問我?
他是明明知道石壽盤算着他的,一切都是布好的局,可惜不光石壽入了局,有那麽一刻她甚至都迷失在公孫遏的局中。
還有那夜,若不是她身子不适,遭到石壽厭惡得以保全,公孫遏是不是真的就舍了她的清白,他要的只是能抓住石壽和西吉王的把柄?
錦袖的絲滑摩挲在雲希受傷的雙腕上仍覺得粗粝,雲希默默地落着淚卻沒有一絲哽咽,那淚水似乎只是滿溢了出來,靜靜地流淌着睡去……
“姑娘,起來吧。”雲希被福海的輕聲喚醒。擡眼一見仍在公孫遏的王車中,王車已經停了下車,車簾掀開了一半,公孫遏不在車中。
“怎麽了?”雲希沙啞着嗓子問道。
福海俯在車邊輕聲道,“姑娘起來吃飯吧。”
雲希用酸軟的胳膊撐起身子,随福海下了馬車。迎着冷風,雲希面色一紅,吱唔着,“福海,我想先去……”
福海一怔,忙反應過來,高聲喚了不遠處一個女婢,“雁兒,你伺候姑娘一下。”
那個叫雁兒的姑娘十四五歲上下,忙歡着腿跑了過來,笑吟吟地攙了雲希去遠處。
片刻後,雲希和雁兒回到車邊,仍沒見公孫遏,雲希問福海,“是你安排雁兒過來的嗎?來時怎麽不見她?”
福海笑道:“雁兒是大王剛剛在路上買來的。”
“剛剛買的?為什麽?”
“你身子不舒服,有個女人伺候能方便些。”公孫遏巡視回來,毫不避諱地道。
雲希面色一紅,原來他竟知道這個,不禁心中低嘆着,她不知道她應該怪公孫遏過于自負兵行險着,算計着她,算計着石壽,還是應該哀嘆自己做一個過于清醒的棋子。
福海端來熱騰騰的米粥,雲希一見那粥上浮着十來顆長得很是可愛的東西,顆顆“V”字型,一個芽是金黃色,一個芽是紫黑色,驚奇地道,“這是什麽米?”
福海見雲希所指,道,“姑娘,這叫黧米,是咱們孟裏的特産,而且只有王城禦地才有,只是口感有些粗粝,一般只做個綴色用,即便這樣,可也只能大王與王後享有。”
“既是這樣,大王怎麽想起來吃這個?”雲希嘗了一口,那米粒很勁道有嚼勁,細品中帶有一絲焦香。
福海笑了笑,“每次離京,膳司都會備一些,只是這個又不當頓飯食,一時也想不起來用。今大王說吃素粥,這才翻騰出來。”
雁兒看也是歡喜地道,“看着是很喜人,真真是個沒見過的呢。”
雲希吃飽了坐回車上,心情明顯好了很多,她歪頭問公孫遏,“大王,大祭司真的不能大婚嗎?”
“嗯。”公孫遏點了點頭。
“可是……”
“大祭司必須保持純潔的身體才能得到神喻。”公孫遏扔了手中的奏章,“你是要問這個嗎?”
雲希暗暗吐了吐舌頭,果然人過于精明是很讓笨人尴尬的。
雲希明白了,大祭司在這裏應該是一個國家的精神領導而且是最高領導,并且大祭司掌管着軍隊,而國王只是個實權薄弱的實施者。
原本她還在疑惑為什麽大祭司手握軍權卻不将國王取而代之,原來是因為大祭司不能婚配,所以還要依靠國主來維持國家的延續。這應該就是為什麽公孫遏娶了無鹽王後,卻從不留宿王後宮中,這也應該是為什麽王後與靖瑤對她尤其放心的原因吧。
原來不是對她這個女人放心,在她們眼裏,她這個女人根本威脅不到“大祭司”這個神職。
參透了這個關節,雲希也對自己的安全放心了。她放松着心情想着公孫遏作為國主,理應開枝散葉,而作為祭司又不能結婚生子,這個雙重身份的倒黴勁,不禁讓她有些好笑。
公孫遏見雲希自己在一旁偷偷低笑,也知她知道了這個。
雲希又看了一眼公孫遏陰柔的臉,更是忍不住笑意。
公孫遏本想容她開心一會兒也就罷了,哪知她還越發有加重的意思,便将臉湊到雲希的面前。
雲希果然沒有一絲懼怕,直笑道:“大王怎麽了?”
公孫遏皮笑肉不笑地,“身份多了雖也麻煩,不過你說如果大王和大祭司同時想處死一個人,她能不能活?”
雲希立馬收了笑容蔫了身子倒在一旁睡覺休息。
公孫遏看着雲希的身影,卻是僵了臉上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