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皆是舊識
回到孟裏王城,初一見冰冷、高高的城門雲希仍有一種抗拒、壓迫的感覺。倒是進了王城,越往裏走,越有了鮮活的生命,也見到了熟悉的景物,沒有了高高城牆的矗立反倒忘記了身在甕中之感。
下了王車,衆人便忙碌着整理車隊行裝,雲希識相地坐上公孫遏旁邊的另一個辇車,進了王城,她無論如何是不敢與大王同乘的。眼看着自己的辇車一路跟在公孫遏後面,雲希心裏暗暗納悶,怎麽不是回別院的路呢。
待辇車一路行至大王的寝殿,李開桂忙上前攙了公孫遏下來,安力将軍此時迎了上來,“大王,您可回來了。”
公孫遏點了點頭,“你什麽時候從北營回來的?”
安力道:“前日才回來,是接了奧來國的七公主——東方如嫣一起回來的。”
公孫遏一臉平淡,“那個東方如玉也到沃澤了吧?浮屠密那邊可有信兒?”
安力望着雲希神情有些古怪地,“哦……奧來國的都城離沃澤很近,六公主應該早就到沃澤了。”
“宮中最近有什麽事嗎?”
安力道:“宮中安好,內宮說意園有些漏雨,是不是可以修繕一下?東祭司塔也建完了。”
“意園是先王後的園子,這麽多年未打理,是我疏忽了。告訴內宮,務必要盡心仔細。”
“是。王後把奧來公主安排在了如園。那裏差不多是內宮邊角,很是偏遠,離公主的院子比較近。”
公孫遏擺了擺手,“後宮的事,全憑無鹽安排。”
一行人進了大殿,公孫遏與安力直奔進書房,雲希進也不是,走也不是,呆呆是杵在書房門口,只見公孫遏撿了長案上面的堆積如山的公文逐一翻看起來。
安力将軍看見雲希遠遠地站着,只好撿了重要的話跟公孫遏說完,便匆匆地離開了。
大殿裏只有公孫遏不時翻動公文的聲音,餘時便安靜得有些吓人,雲希見公孫遏從進了大殿便站在案桌之後,連坐都沒顧上,又見他時而專心地看着,時而拿起筆來草草勾劃批注,忽然間她不禁懷疑過往車中見他總是假寐的樣子也許真的是過于勞心。
雲希不忍打擾他,朝後面挪了挪步子,想溜回去,誰知竟磕噠一聲碰到了殿門。
Advertisement
李開桂進來,“大王,奧來國公主東方如嫣求見。”
“讓她進來吧。”公孫遏埋首案中,并未擡頭。
東方如嫣,十五六歲上下,一身石榴色提花長裙,衣袖長及過指,雖是戴着沙色面巾,依稀可辨冷豔的面容,她蓮步輕移便朝公孫遏走去。
“如嫣見過孟裏王。”嬌媚的聲音讓雲希聽得一陣發麻。
大殿裏一片寂靜,似乎都能聽到公孫遏寫字時,衣袖摩挲案頭的“沙沙”聲。
片刻後公孫遏才停了筆,擡眼間見東方如嫣還在下面跪着,方緩緩起了身,“哦,你來啦,起來吧。”
東方如嫣應該是沒行過如此“大禮”,起身已顯吃力。
公孫遏打了衣擺随意地坐在下方的位上,上下打量着東方如嫣,“我與你幾位哥哥是見過的,皆是溫文爾雅、氣韻風流,只可惜天不假年。”
“若說樣貌出衆,各國之中誰不是觀止大王,何況的哥哥們并無建樹,大王可是雄霸一方天下,如此看來我的哥哥們實在不值一提吧。”
雲希突然覺得自己很多餘,這個東方如嫣比王後美豔,比她婉轉,比靖瑤知進退,應該更深得大王的心,似乎每個人都能認清自己存在的位置,唯有她不知如何自處。
“哈哈哈。”公孫遏起身,“你既來到孟裏,便把面紗摘了吧,我知道你們奧來的規矩,但在我這裏就不必了,看着也是別扭。”
如嫣一聽,先是一愣,慢慢喜了眉色,輕擡了玉手輕聲道:“是,大王。”
說罷便解了右耳畔的巾紗,只是那巾紗兩邊由一對黃金螺钿卡子倒插着固定在發際中,如嫣試探了一下,并不能不亂妝容地拔下來,不上不下的,一時有些尴尬。
公孫遏見狀,也只得求助,“雲希——”
雲希朝他撇了撇嘴,“大王,我可幹不了這麽細致的活,若我上手,怕是得為王妃拆掉重梳了。”
如嫣一聽“王妃”那露出的半邊臉立馬飛霞,公孫遏見雲希當真沒有幫忙的意思,只好自己起身為如嫣拆了剩下一半與另一邊的金卡,如嫣羞怯地接過面紗并不敢擡眼看公孫遏便彎身欲謝恩,哪知剛蹲了一半便栽倒下去,公孫遏忙伸手拉她。
“啊!”不待如嫣出聲,倒是公孫遏一聲驚呼跌坐在地上。
一切發生的太快,李開桂進來時,只見奧來公主側倒在地上,大王跌坐一旁,而雲希左右正不知扶誰是好。
李開桂忙上前攙起了公孫遏,雲希便去扶東方如嫣。
公孫遏攤開右手,只見右掌赤紅,似抓過了朱砂一般,如嫣與雲希見狀也是大驚,東方如嫣吓得連連叩頭,“大王恕罪,大王恕罪。”
李開桂托起大王的手,直斥如嫣和雲希,“這是怎麽回事?”
雲希哪裏能說得清,公孫遏剛才的反應,像是挨了靜電一般,只是這解釋說來誰信,而且以公孫遏掌心的傷勢來看也并不像。
“大王恕罪,大王恕罪。”如嫣仍在一聲疊一聲地告罪,公孫遏痛苦地掩了手掌,“起來吧……”
李開桂擔心地,“大王,用不用請禦醫,會不會……會不會有毒?”
“不用!許是剛剛刺到卡子上了。”
公孫遏揮了揮手讓李開桂把東方如嫣帶出了大殿。
二人剛一出大殿,公孫遏如豹子一般騰地站起身來,竄到雲希面前,只手扣了她的咽喉面目有些猙獰地,“這樣你滿意了吧?”
雲希被他的舉動吓得渾身一震,直直地盯着他那此時看上去一點也不美麗的臉。被他鉗得有些呼吸困難,看東西也越來越模糊,直用雙手胡亂地拍着他鋼硬的胳膊,示意他放開。
公孫遏盯着她漲紅的臉,計算着她承受的極限,在最後才放開她的脖子,雲希跌坐在地上深深地吸着氣,“你這個瘋子。”
公孫遏也是氣惱非常,将案上的竹簡一把掃到了一旁,“嘩啦啦”的聲音,吓得雲希爬起便欲跌跌撞撞地朝殿門摸去。
公孫遏見她舍了自己只知道要逃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擡腳抵住殿門,狠厲的目光射向雲希,“上哪去?”
公孫遏左手緊緊地按在瑟縮的右手上,整個手掌還在痙攣地顫抖,雲希似要觸摸猛獸的幼崽一般緩緩地上前,輕輕地拉開他的左手并翻開他的右掌,只見整個右掌紫紅色,皮膚緊緊地皺在一起,凸起的皮膚泛着白褶,雲希輕輕地撫了撫,那掌心紅腫着,而且非常燙,褶皺起來的皮膚硬硬的,公孫遏起初有些本能的退縮,但雲希死死地拉着他的衣袖,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泛紅,“大王,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如早知,我定然親自去摘那卡子,也不會讓大王受傷。”
公孫遏哪裏肯信她,冷哧一聲,“要是早知道,你還能伸手?”
雲希自責地,“大王您是萬金之體,……何況上次在故安你也救過我,就算是報答,我也不會在明知有危險的情況下讓您以身犯險啊。”
公孫遏一聽,甩開她的手,扯回衣袖,“就是因為我救過你?”
“不然還能怎麽樣?大王不去追查兇手,何苦為難我。”
大殿只剩下二人,雲希才不相信那是卡子的刺傷,明明他整個手掌都是紅色的,她見公孫遏轉回案前,雙手執起竹簡時,右手還有些顫抖。
雲希知道東方如嫣新寵上位,何況還在計劃兩國聯姻,怕公孫遏多心,忙解釋,“大王,我并沒有暗指誰的意思,我只是單指讓大王受傷這事該查。”
公孫遏低頭批閱,冷冷地道,“不用了,這事我知道是誰?”
“大王知道是誰?”
“嗯。”
“那大王……”
公孫遏指了指桌邊藍布蒙的一座“小山”,“你在那堆的信箋裏給我找到關于東方止的記述。”
“東方止?”
“嗯,就是奧來國的大王。”
雲希點了點頭,彎身掀開蒙塵,只見裏面是一冊冊的竹箋,她翻看了幾冊發現,這并不是大臣的奏章,而是類似于史記的冊子。
起初她并看不懂這散碎的記述,待翻看多了,她方在腦中串起了那些歷史。
原來這位奧來國的大王是個極為好戰的,大約三十年前,孟裏的老國主還在世,與這位奧來國便就兩國邊境進行着曠日持久的吞噬戰。
東方止有四位王子戰死在沙場之上,後來孟裏國的國主纏綿病榻,孟裏國也因此幾乎失掉了北邊的半壁江山,國都也由北地遷至現在的南郡,在公孫遏十歲那年,東方止的另外三位王子因各種意外相繼離世,至此東方止身邊只剩下七位公主,他是悲痛欲絕,自己的身體也是每況愈下,孟裏國才由此收複失地,而後東方止雖是流連後宮,卻只在晚年又得一女,也是個孱弱之體。
雲希其間還翻看到諸如孟裏國和沃澤國的姻親關系,公孫遏的父親娶得是沃澤國國主的女兒,也就是說公孫遏與現在的沃澤國國主浮屠密是表兄弟。
雲希邊看得出神,邊将翻到關于奧來國史的冊子按順序逐一碼放在一旁。
李開桂再次進來時見雲希在禦案後忙碌先是一愣,又見大王在另一側案頭小憩,輕聲喚道,“大王,靖瑤公主來了。”
公孫遏連眼皮都沒擡,“不……”
“靖瑤來了?”雲希歡快地道,“快讓她進來呀。”
李開桂為難地看着公孫遏,“這……”
公孫遏緩緩地睜開雙眼,警告地瞪了雲希一眼才道,“讓她進來吧。”
李開桂這才轉身出了大殿。
靖瑤彎身進來直奔案中,“靖瑤給大王請安。”
“起來吧。”公孫遏的聲音從另一側響起。
靖瑤一臉錯愕看了看正坐當中笑吟吟的雲希又看了看一臉悠閑的公孫遏,忙壓了心思含笑,“大王,王後宮中備好了晚宴。等您過去呢。”
公孫遏點了點頭對雲希道,“你随靖瑤先去吧,別讓王後久等了。我稍後便去。”
“好。”雲希一聽扔了竹簡爽快地應着。
出了大殿,雲希還陷在方才的國史中,不覺拉慢了步子,“靖瑤,大王又不能成親,你說奧來國主将公主嫁來孟裏是為的什麽呢?”
靖瑤滿臉驚訝地,“你怎麽知道大祭司不能成親?”
雲希對着靖瑤莫名地不敢如實說是公孫遏告訴她的,只得避重就輕地,“我,我在西吉的時候聽說的。”
靖瑤三分輕賤七分低嘆地,“公主怎麽了,誰跟你說公主就一定能嫁給個大王。”
雲希自從知道靖瑤是個不得志的公主後,便從不敢在這個字眼兒上與她深談,忙轉了話鋒,“靖瑤,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一定是想我了吧。”
哪知靖瑤仍是舊時脾氣,早扔了她的手自顧自地朝前走,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公孫遏出了大殿,遠遠見雲希駐足望着靖瑤的身影,便止了身邊随行之人,獨自上前,輕聲道,“你是在等我嗎?”
雲希吓了一跳,轉身道:“我會等着與大王結伴而行去見王後?”
公孫遏挑了挑眉,一臉那又怎樣的表情。
雲希白了他一眼,滿臉寫着那我一定是瘋了。
“那好吧,我先走了,希望你能找對路。”
雲希立馬垮了一臉的“正直”甚沒骨氣地追上他,“我,我還是跟你同行吧。”
作者有話要說: 碼字很辛苦,打滾求收藏~>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