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青山灑亡魂
一路往回走,公孫遏對靖瑤是視而不見。雲希雖然兩頭都能說些話,但靖瑤與其疏遠之感日重。
“前面到姑鎮了,不如到那裏住一晚。明日再走。”安力将軍在車外對公孫遏道。
“嗯。”公孫遏一心只在元夜從京中送來加急的奏章上:烏魯一行已近炎山,動否?
依娜帶着烏魯女王一行從蕃餘回烏魯,必會經過孟裏的炎山,過了炎山再往前走就是故安,過了故安就是烏魯國境了。元夜送來的奏章是在他離京之前約定好的。以故安為屏障,在孟裏國境截殺二人。
“殺。”
公孫遏只在信中回了一字,便遞出了馬車。
安力一見是加急之信忙親自下去安排。
“這是到哪了?”公孫遏望着傍晚餘輝中的鎮子問道。
李開桂近前攙了他,“到姑鎮了。”
雲希見公孫遏下了車,也迫不急待地離開自己的馬車,望着冷清的小鎮,“姑鎮?”
公孫遏緊着眉問,“你知道這兒?”
雲希搖了搖頭,她哪知道這地方,何況來時她們并沒有在此落腳,只是這個名字聽上去總感覺不太舒服,也許是她想多了。
“我們就在這休息吧。”雲希捶了捶自己酸麻的腿道。
衆人來至鎮上最好的客棧,是一座三層朱漆飛檐樓,頂層的是一個嶄新的大匾——召安樓。
未至近前,召安樓的掌櫃率衆已得了信兒一路小跑着迎了上來跪倒在地,“恭迎大王!”
李開桂吓了一跳,上前喝斥,“你是從哪冒出來的,胡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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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連連叩頭,“召安樓掃塵以待,小的在此等候月餘了,只等大王一行。”
公孫遏擡步便往裏走,“你怎麽知道本王會來?”
李開桂忙喚,“大王!小心有詐!”
那掌櫃的起身抹了一把汗,“不敢有詐,不敢有詐,小的不敢以全家老小的性命開玩笑。大人請放心。是月餘前王後路過此地,為大王定下了回程的住處。”
公孫遏一聽,停了腳步,“無鹽?”
“正是。”掌櫃的朝公孫遏身後的随行人中翹首一望,只見兩個年輕的女眷卻不見王後的身影。
“大王裏面請,王後命我們每日為大王備好酒菜,小的不敢有絲毫怠慢。”
公孫遏并沒有絲毫異樣地往裏走,倒是雲希随在後面一聽是無鹽命人所備,腳步很是沉重。
進了大廳,只見一布衣長衫的男人被綁着押了上來,“怎麽回事?”李開桂警覺地。
那人匍匐在地,掌櫃的忙上前解釋,“這是王後扣下的人。”
公孫遏瞥着那男人,從他身邊走過,直坐在上座上,“你還沒死?”
那人随着公孫遏的方向調轉了自己的頭腳,“小人命裏多貴人,所以至今還活着。”
雲希覺得這人的聲音有些耳熟,便湊近一看,只見那人須發花白,側顏清瘦非常,“餘言?!”雲希驚呼道。
餘言擡起頭,看着雲希,“正是在下,姑娘咱們又見面了。”
這餘言是在故安給她和葉容算命的人,雖算不得什麽相交的熟人,但是見到他就讓雲希想到了葉容,捎帶也多了幾分好感。
哪知公孫遏似乎尤其不喜歡此人,“我知王後扣你在此的用意,只是你說的對,你命裏貴人是多,尚不到收你殘命之時,安康,把他帶出去。”
雲希望着安康推搡着餘言出召安樓,心裏有些惋惜,她本還想讓餘言為她算上一卦的。如今想到當時在故安,餘言曾送她的那兩句話是什麽來着,雲希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卻是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掌櫃安排好晚宴偏巧撞見安康轉回召安樓,眼尖地拉住安康,“大人,怎麽不見王後同行?”
安康沒好臉色地斥道,“王後豈是你說見就能見的。”
那掌櫃被斥,再不敢多言,轉回後廚對那庖人道,“二禾,米下鍋了沒有?”
那廚子捧了一個細布小米袋上前道,“大哥,這黧米還用嗎?”
那掌櫃的是個有心眼的,這黧米是王後喜歡并留下的,今日也不見王後同行,先不用了吧,吃食那麽多,大王也未見得會在意這一樣,何況這東西叫“離米”,萬一大王與王後有了間隙,此時見它倒顯礙眼,思罷便推了那巴掌大小的米袋道,“二禾,你把它收起來吧。”
吃過晚飯,衆人便到自己房中休息。雲希心裏惦念着餘言之事,輾轉反側便起身來至走廊,只見隔壁公孫遏的房間燭火仍未熄,雲希在想,公孫遏會不會躺在召安樓的榻上有些想念無鹽呢,畢竟這個女人曾經細心照顧過他如姊如母,正是想着那屋卻傳來公孫遏與安力歡飲的笑聲,雲希孤自翻了個白眼回去睡覺。
恍然間,雲希只覺有人喚她,無鹽披散着白發蹲在雲希身旁哭訴,“雲希替我報仇,若不是聽信了餘言的話,我是斷不敢前往禁林的,也不會送了性命。這餘言就是一個江湖騙子。害我甚深。我将他扣留在此,就是防他害我,有人可以為我報仇。”
雲希拉起無鹽,只見她又老了十分,瘦骨嶙峋,衣衫也是單薄非常,心酸不已,“無鹽,餘言說了什麽害了你?”
無鹽嗚咽地悲泣着,“若不是他說五系祭司盡聚禁林之時會打開通往異世之路,我又怎麽會違背聖意,前往禁林。”
五系祭司?餘言有先知之能,他知道雲希身上有金系之力也不足為奇,這點無鹽是不知道的,這是夢!雲希第一次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夢裏,可是如果這是夢那麽眼前的無鹽豈不就是鬼?!
雲希一驚便醒了過來,四下看看果然還在召安樓的客棧裏,推開窗戶借着守衛的火把,看見後院停放的無鹽的棺材,頓時只覺怨氣沖天,陰冷瘆人。
次日雲希未起,便聽得走廊人急行的腳步有些沉重,她披衣起身,貼在自己的房門,只聽李開桂喚公孫遏,“大王,靖瑤病了,挺嚴重的,您去看看嗎?”
“病了?”公孫遏冷冷的聲音從房裏傳來,“昨夜病的?”
“是!”
“你着人去瞧瞧得了,應該不是什麽大病。”
聽着李開桂往回走,雲希立馬開了房門攔了他,“李大人,帶我去看看吧。”
二人推門進去,只見靖瑤衣衫不整,披頭散發地縮在榻上,目光凝滞地喃喃,“不是我害的人,不要來找我,我沒有害你。”
雲希一見靖瑤從未有過的失态,可見吓得不輕,原本靖瑤身邊就沒有伺候的人,公孫遏不待見她,不知這一夜她是怎麽熬過來的。
“靖瑤,我是雲希。”雲希上前安撫地拍了拍靖瑤。
靖瑤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雙手抓過雲希的手,急切地解釋,“雲希,無鹽不是我殺的,雖然一直以來我是不喜歡她,可是,可是她向來深居淺出,我連她身邊都難靠近。怎麽她死後竟來尋我。我要出去,我要去找個人替我做祭。”說罷靖瑤掀了被子便欲往外走。
雲希一把拉了只着中衣的她回來,“靖瑤,只是個夢而已。你別想太多了。”
靖瑤雙手捂着頭,大力地搖晃着,“不是夢!不是夢!她知道我們住在別院時,我給你點過迷羅香!”
李開桂一聽,忙喝道,“靖瑤!閉上嘴!”
“我若不找着祭品,她一定會纏上我的。”靖瑤被李開桂大聲的喝斥吓得哭了起來,雲希不滿地瞪了李開桂一眼,阻在二人中間擋了他恐吓的目光,拉着靖瑤,“迷羅香怎麽了?”
李開桂一聽,忙轉身去向公孫遏禀報。
“迷羅香并不能使人安睡是催人入夢的,它會加重人的夢境,讓人産生夢呓,以此窺伺別人的夢境。”靖瑤拉着雲希的手,四下張望着,神密詭異地,“雲希,這事我從未對人講過,如今無鹽成了鬼,她也知道了。雲希,你要救我……”靖瑤悲泣地哭訴着。
呵呵,原來自己的夢境是這樣洩露出去的,難怪公孫遏對她的夢境知道得那麽細,迷羅香,不僅靖瑤點過,公孫遏也對自己用過。靖瑤利用迷羅香一定是來窺伺自己對公孫遏之情,那公孫遏對自己用迷羅香又是為了什麽?
“放手!”公孫遏一進門就看見靖瑤瘋癫的模樣拉着雲希的手不放。
“啊——!別過來,不是我殺的你。”靖瑤拉着被子蒙在自己的頭上。
“不知是什麽夢把她吓成了這樣。”李開桂指着靖瑤對公孫遏解釋着。
“大王要不要點一支迷羅香看看靖瑤到底夢到了什麽?”雲希寒的不僅是目光還有心,原來所謂的“關心”都是她一廂情願的幻覺。
公孫遏聽着雲希說的不中聽,只擰着眉,對李開桂道,“找人給她看看免她胡言亂語。”
“大王怎知靖瑤就是胡言亂語,我看倒是倒出了幾分真實呢。”雲希起身至公孫遏身邊。
公孫遏并不理會她,邊往外走邊對李開桂道,“去命人把無鹽葬了,免了路上再生羅亂。”
李開桂溜着公孫遏的眉色,“大王是說在這?”
無鹽來自異世界,在這裏一死,就離開了這層夢境,這個屍體也就是個軀殼而已。雲希雖然本意想帶她回孟裏厚葬,但是如果在這裏下葬能讓靖瑤安定下來,她也算能看得透。
李開桂開了房門,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店家,卻是無人上來應承。
沒多一會,只見安康呼哧帶喘地跑到樓上,“大人,撞了鬼了,這召安樓的人都住在一樓,這一夜醒來,沒尋見一個人,好像全都走空了。”
“走空了?死也不會死得這麽幹淨吧。”李開桂叫道,親自下了樓巡視果然不見一人,忙轉回身來回禀公孫遏。
“大王,要不要派人去把他們抓回來?”安力上前問道。
公孫遏凝眉擡手止了,“不必了。”
“事出蹊跷,我們不得不防。”安力擔憂地道。
“他們之前受無鹽之托,今或已知王後已故,我想他們應該是怕牽連逃命去了。”
雲希望着偌大的召安樓新近粉飾的內飾,“這麽大的家業都扔下了,可見他們是害怕的,大王由着他們去吧。”
“算他們跑得快。”公孫遏聲音清冷地,“我看這召安樓也不必留了。”
公孫遏并沒有同行,靖瑤有病在身也未出行,雲希帶着安康、福海等人将棺材運到了鎮外,因無鹽也曾為火系祭司,雲希并沒有選擇為她土葬,而是火葬,那個所謂的墓也不過是一個衣冠冢,塵歸塵,土歸土,無聲無息的來,灰飛煙滅的走,如果不是無鹽在孟裏國史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這世上又有誰知道這個生命曾經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