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穿雲裂霧(上)
如月的登基定在冬季,奧來的冬天似乎比孟裏冷上百倍,厚厚的積雪覆滿大地,到處都是白茫茫的。
自那日從宮外回來,如月就連連抱恙,藥罐子比定了時間的鬧鐘還準地往內宮中送。直把雲希熏的吃什麽都是藥味。影子雖不允許她出去,但如月身邊也離不開人,如此別說是見見夕忘了,就是連內宮門都沒出去過。
雲希覺得這個世界突然安靜得吓人,日子平靜得不能再平靜,她時常靠回憶以前的事來打發時間,似乎她之前所經歷的事和遇見的人就像一場夢一樣遙遠不真實。夕忘在哪兒?靖瑤會是什麽樣子?就連東方如嫣此時想來都倍感親切,還有……
“雲希,你來看影子這回帶來的玩意有趣!”如月興奮地叫道。
雲希收了心神,強打起精神上前,只見如月有模有樣地彎弓搭着一只金箭,“等我自由了,我就帶你們去狩獵如何?”
雲希本能地躲着那箭的方向,“狩獵我是不會的,殿下若是箭術好,打回野味我嘗嘗就好。”
如月一聽立馬如洩了氣的皮球,扔了金箭,一屁股坐在地上。
雲希含笑着為她撿起弓箭,如月懊惱地別開臉去,“我連靶場都沒去過。到時怕是獵物沒射到,再射到人身上。”
“啪嗒!”手裏的弓箭重重地掉在地上,雲希整個人呆愣愣地定在原地。
如月忙上前寶貝一般地撿起地上的金箭,瞄着雲希陰沉的臉道,“吓到你啦?我開玩笑的,再若不濟也不會射到人的。”
哪知雲希喃喃地自語,“殿下若是能射到人……箭術也是了得。”
如月見雲希背過身去,便放下了手中的玩意,上前哄着她,“我說了什麽惹你不開心嗎?影子經常不在,這內宮只剩下你我二人,若是你再不理我……不然還是我給你彈琴好不好?”
雲希強撐着臉面搖了搖頭,“殿下沒有惹我不開心,也許……也許是我太久沒有出去走動了,經常會想起以前的事。”
“哈哈,雲希放心,我們快自由了。”
影子推門進來見如月正歡快的圍着雲希轉,他清了清嗓子,如月趕忙正了神色随着他進了內室。
雲希對她二人的密語早習以為常,影子有時一走大半日,有時一走就是三四天,他與如月的密語時間倒與走的時間長短有些關系。雲希不好奇,也不想知道他們謀劃些什麽。她只盼着如月能早日登基,她也能早點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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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這一走就是兩日,他與如月在內室足足待了一個時辰,二人才說完話。
“記住了嗎?”影子邊開門邊道。
“記住了,記住了。”如月心急地抱着一套桃粉的長裙在雲希面前抖了抖:“你看。”
“這是什麽?”
如月将那長裙展開,在雲希身前比量着,“你快去試試,這是我登基時你要穿的。”
雲希接過那長裙翻看着:“怎麽還有面紗?”
影子解釋道,“新王登基是承天地之日,除了大祭司和大王的侍者,別人是不允許說話的,及笄的未婚女眷必須用面紗遮面,這是奧來國的規矩。”
“這樣也好。”雲希接過衣服,“我原來還在擔心看不到如月登基。有了這個,便可以随在如月身邊了。”
雲希換好衣服出來,如月踮起腳為她遮起面紗,“那日你只要把這面紗牢牢遮好,一定不會被人認出的。”
“是的。殿下。”雲希将面紗捂在臉上做着鬼臉逗如月。
如月與她笑夠一臉正色地,“你那日是不能說話的,千萬記得!否則會被大祭司處斬的。”
雲希苦笑,“這衣服遮得我只剩下兩只眼睛了,殿下到時別也認不出我才好。”
“我自有辦法。”如月笑着從懷中掏出一枚黃金戒指,“把這個戴上,尋常宮女難得有這等賞賜,你戴着它,我不會認錯人的。”
“殿下自己素日裏都不喜歡戴這瑣碎東西,這是哪來的?”雲希接過戒指,光潔的素圈上面嵌着朵朵祥雲,左右試了試,唯有左手的無名指将将算是正好。
“殿下專門為你做的。”
雲希打了個冷顫,尴尬地苦笑着,這好像是她收到第一份帶有特別意義的禮物,只是這份“特別”只有她自己懂。
“殿下千萬記得,登基之日,大祭司宣布禮成之前,您也是不能說話的。”影子提醒着。
聽如月說奧來國男尊女卑得嚴重,尤其未婚的女人,更加沒有地位。唯有出嫁之後,随着夫家的地位方才有些說話的權力。即便是公主在未出閣之前也是不能與兄長的妻妾置喙的。
影子指導如月反複練習大禮之細節,就連走路都要重頭學來。
至于雲希倒還好,這麽長時間以來她早已熟悉奧來宮中的禮儀,何況大典之日她也不是主角,只要混在宮女中不起眼就好。
如月見雲希無聊地透過戒指中的圓圈對着光亮處賞玩,也趴了過來,“這東西有什麽可看的?”
雲希不加多想地道,“在我家鄉,戒指是成對的,是夫妻成婚送與對方的定情信物……”
如月一聽抓過那戒指,“這樣啊,這個習俗有趣,我要在奧來推行。”
“你推行你的,快把戒指還給我。”
如月咕嚕着眼珠,嘻笑着,“不如我再讓他們照樣做了一只,你我一人一個可好?”
“不好。公主要戴,另尋別的樣子,這個先給我留做應急的,怎麽說也是塊金子。”
如月撇撇嘴丢給她道,“無妨,我有圖樣。”
奧來國的登基典禮雖然是在晚上,但白日裏要去告天祭祖也是要早起的。
天沒亮,雲希便在內室門口輕聲喚如月起來梳頭,哪知如月從裏間出來時已是換好了吉服。
“殿下,今天起的真早。”雲希打趣着。
“不是起得早,是沒睡着。”如月打了個哈欠。
雲希攙着如月來到梳妝臺前。
“不要梳得太繁瑣,只高高束個發髻就好。”如月止着雲希的手。
“這怎麽行,今天是你登基的大喜日子,不比咱們平日在內宮中自在散漫。”
如月抓着雲希的手,“我一會還要戴大冠,梳得太花戴不上的。你去把櫃中的錦箱抱來看看就知道了。”
雲希從櫃中抱出裝着金冠的大錦箱一看就傻了眼,整個金冠做的是一只振翅欲飛的鳳凰,不止鳳凰的羽毛纖毫畢現,就連尾巴上的翎毛也是栩栩如生。鳳凰口銜寶珠,卧于金冠之上,稍有恍動,翎羽震顫,那金鳳如在休息、飛動一般,金冠正面是足金的流蘇遮面。
這金冠比正常的要小,顯然是為如月的年齡定制的,但是雲希的雙手卻将将能托動,把這麽重的東西安在如月頭上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影子的擔心真是多餘,有這重物,殿下哪還能毛手毛腳。”雲希為如月将金冠的流蘇一一捋順,“殿下走路可要小心,這若掉了先別說什麽吉利不吉利的,我怕砸傷殿下的腳。”
如月也是一臉犯難的樣子,雙手虛托着那物,“早知道這麽重,我平日裏練練頂盆也好。”
“祭司大人明知殿下身體弱,怎麽也不命人減些份量。今日你也不能說話,真是有苦難言了。”
如月跟個木偶一樣,脖子一絲不敢傾斜,整個身子轉動過來朝雲希呵笑,“這叫忍辱負重。”
影子進來請她們出去,雲希忙掩好自己的面紗,一出內宮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氣,終于出關了。
一路随着侍官的指引祭天、祭祖,輾轉了一天方才在祭司大殿的偏殿落座。
這一整天下來,如月和雲希當真是一個字都沒有說過,如月的嘴至少還張開用過膳,而雲希連口水都沒喝過。
偏殿位于正殿正後方,與前方正殿只隔着一層窗紗,雲希竟有一種垂簾聽政的感覺。明明是如月的登基大典,但前方百官朝拜的卻是大祭司索雅。
百官退去,夜幕落了下來,索雅高坐在正殿當中,“我奧來國向來沒有女王登基的先例。奈何先王諸子早逝,諸女己嫁,唯留了八公主在宮中,先王也曾留诏允八殿下繼位。我身為奧來國的大祭司,上請神詣,下授神意,敕封東方如月暫登主位,待我國男主到來再則封王。”
“原來是個空架子。”雲希也有些坐不住地望了望如月,倒是如月異常鎮定地端坐在紗簾後的椅子上。
影子從前方轉回來在身邊低低地,“殿下,烏魯國派了使臣前來,沃澤國的大王帶着七公主東方如玉來了,諸候國的國主也都來了。”
雲希的心跳在嗓子眼地盯着影子,如月示意影子睨了雲希一眼,影子會意地,“孟裏只有使臣前來。”
如月松了一口氣,雲希卻落寞着神情,也未聽清索雅在前面又說些什麽,半晌,只覺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
擡眼間,如月已起身着人理着長裙裙擺往前走,影子推了推雲希,“大祭司請新王進正殿,你還不快去!”
雲希忙緊走兩步,随在如月身後,如月一身翠綠金絲百褶朝鳳裙,雖未戴面紗,但足金大鳳冠滿是金穗子與流蘇,擋在她的臉前,雲希生怕她哪下沒留神,摔得出醜,忙小心地攙扶着。
這一攙不要緊,原來她長袖中的手顫抖得厲害。
畢竟是一個從未在衆人面前出現過的公主,她理解如月的緊張與不安,越發小心地伺候她。
如月安穩地落在索雅的正位旁,雲希方見下面沃澤國的浮屠密與東方如玉坐在右手一側,東方如玉見到如月出來滿臉難抑的驚喜與激動,倒是浮屠密一臉平靜,淡眉淺目的樣子。與他同側還有烏魯國的使臣。
左手一側孟裏使臣一位上竟是元夜!
索雅手持神杖盛裝起身,張開雙臂,身子閃耀着綠色的瑩光,仰空道,“我——奧來國的大祭司索雅,以大乂之名,賜東方如月為奧來國的新主。”
話間未落,只覺一陣勁風迎面撲來,卷得臺上環佩之聲叮當不絕,雲希覺得一股非常熟悉的力量在慢慢地向她接近。
索雅拉起如月,那綠光順着牽引的雙手流淌至她們的周身,如月本就穿着翠綠的禮裙,應着這玄色之光,猶如九天下凡的仙子一般光彩奪目。
“禮成!”索雅一掃下面各國衆人心滿意足地道,“我主登基,感謝各國國主和使臣前來。”
衆國道賀之聲此起彼伏。
衆人都是第一次看到祭司賜封,唯有浮屠密是經歷過的,怏怏地勉強看完方道,“聽聞奧來抓了一個祭司?”
浮屠密的聲音雖是不大,但這大殿頓時變得鴉雀無聲,索雅正是萬事順遂,春風得意,直直地盯着沃澤王,沒有絲毫掩飾之意,“正是!”
“祭司?”“哪國祭司?”
“祭司被抓,國主豈敢再輕舉妄動?”
東方如玉聽着衆人的閑言碎語,望着浮屠密陰沉的臉色如坐針氈,她自然是知道索雅所抓的祭司是誰,若不是為了雲希,浮屠密也不會親自前來,還帶着她。一邊是她的夫君,一邊是她的母國,祭司被抓是奇恥大辱,索雅如此明目張膽簡直不把沃澤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