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漫長的冬日
看着東方微微泛白的天空,雲希走在回內宮的甬道上,突然想起了她跟葉容在故安找餘言算命時,餘言說,“這是一個無所依存的世界,‘東方薄血讴初陽,一生浮屠忘公孫’”。
雲希苦笑着,看來還真是“無所依存”。
不光是她,就連如月和索雅不也是,也許她真的應該忘了公孫遏。索雅面前的人是無盡,她拉着無盡的手自然沒有“蝕印”。可是之前呢?她在孟裏跟公孫遏的種種呢?真的沒有真心嗎?
如月在內宮早已梳洗完畢,正焦急着在上朝前能不能看到雲希回來,只見雲希晃蕩着身子,仍不緊不慢地溜達着。
如月忙上前兩步将她拉進內宮,“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竟敢私放天牢裏的人。”
所謂的自由永遠是相對的,她不知道當一個王是什麽感覺,只要不是王也許永遠沒有家的那份自由自在。
“大王已經知道啦,那索雅……”
“想都不要想。”如月理了理朝冠,“她是重犯,我不殺她,我要讓她用完送給本王的東西。”
雲希一陣惡寒,她不願相信這是從如月口中說出的話,“大王,就讓石壽身邊的那個人走吧。”
“為什麽?”
“石壽把我抓來的路上,虧得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算照拂,這份恩情我一直銘記在心。”雲希并不想欺騙如月,但是有些事情越解釋越亂,說得太細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如月所有的狐疑都寫在了臉上,但最後仍點了點頭,“可以。”
連雲希都不敢相信這聲應允與如月的面色實在相悖,“我雖起疑,但是罷了,你予我是有恩的。”
雲希頓時覺得跟如月變得非常疏離,索性鼓足勇氣一并将心裏話說出,“大王,請允許我離開奧來吧。”
如月止了腳步,凜冽地轉了身引得朝冠噼啪作響,他赤着眼睛,“你知道本王今天早上聽到的第一個消息是什麽嗎?”
……
Advertisement
“影子死了。”
雲希猛地看向如月,他明明眼裏含着淚光,卻一直在隐忍,自己真是挑了一個最不恰當的時機說出了這句話。
“現在連你也要走?”
“是的。”雲希咬了咬牙,這對如月來說或許有些殘忍。但長痛不如短痛,她早晚要走的,不是嗎。
如月深吸了一口氣,“雲希,你可以一直留在這,這內宮本王不是送給你了嗎……”
“大王還是讓我走吧。”
如月聲不可聞地,“我很快就會長大……”
雲希對如月的長大有些莫名的害怕。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還是在侍官等不及的催促下,如月低低地,“雲希,如果你覺得內宮不自在,或許下次禁林,你會成為我奧來的大祭司。”
雲希強扯出一笑,“大王不必這樣退讓,我知道大王并不喜歡大祭司,其實我一直相信沒有大祭司你一樣能掌管奧來。”
如月苦笑,“我很難想象說出最順我耳話的兩個人都是來自孟裏。石壽是出于忤逆,雲希你呢?”
“我不知道。我并不是寬慰大王,也許連我自己都不喜歡祭司。”
如月走了兩步,忽又想起什麽,“雲希,你該不會是說了這話得罪了公孫遏吧?”
“我一向不會說話,誰知道是哪句不得大王的心意呢。”
“即使這樣你還要回去?”
“我要去烏魯。”
如月聽罷也算釋然,卻不敢回頭,他背對着雲希點了點頭堅定大步地朝前走去。
雲希被如月安排在去往烏魯的出使商隊裏,臨行如月還給了雲希一道手谕,可保她出奧來一路暢通。
沃澤王浮屠密剛下了早朝就直奔東大殿,連門都來不及讓人通報直接就踢了門進去。
“我說孟裏王,你要在我這窩到什麽時候?”浮屠密不耐煩地打發了侍女,自己邊走邊進了內室。
公孫遏舒服地倚在窗口的長榻上,悠哉地吹着風。
“浮屠,沃澤已經讓你打理得這麽不景氣了嗎?我才來幾天你就受不住糧酒了?”
浮屠密氣得一把抓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我是在乎這芝麻點事的人嗎?只是你身為一國之主,還是大祭司,總在我這兒,我一人要處理兩國事務……而且我也危險呀,找你尋仇的一定不少吧?”浮屠密詭笑道。
公孫遏雙手枕在腦後,望着窗外樹枝上積壓的冰雪,“我不過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就不能讓你閑着。”浮屠密咕哝着推了推他,“奧來派使臣去烏魯了。”
“那又如何?”
“你不怕東方如月與依娜聯手?他們兩國可都在咱們兩國左右。”
公孫遏阖了雙眼,“東方如月剛剛逆勢登基,不會輕舉妄動的。”
“就憑那個毛頭小子?”
“浮屠,你可不能輕視他,他能對自己國的大祭司絕地反擊,這份隐忍就不是謀劃一日兩日的。”
“那是東方止為他謀劃的,他才生出來多少年。”
浮屠密見公孫遏仍舊一副慵懶模樣,不得不祭出殺手锏,“你知道誰随行在車隊裏嗎?”
“誰?”
“雲希。”
公孫遏狐疑地看着浮屠密,“雲希?”
公孫遏的本意自然是希望雲希離開奧來的,可他也知雲希是個膽小、畏懼的性格,如月剛剛登基她就離開奧來,實在有些突然,難道她跟如月之間出了什麽問題?
浮屠密不懷好意地笑,“公孫,你說這雲希是我沃澤的大祭司吧?眼下離開奧來她會不會來沃澤?”
公孫遏見浮屠密滿眼的笑意,坐起身子白了他一眼,“不會的。她應該是想去烏魯。”
“為什麽?!她如果不想回孟裏,又不願意留在奧來,可以來我沃澤啊。你們之間究竟是怎麽了?”浮屠密不解,公孫遏明明是在意雲希的,可是卻又不那麽堅決,這根本不是他的作風。
公孫遏有些煩亂,“浮屠,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也許我不應該去左右她。”
“公孫,在奧來我就發現你不對勁。”浮屠密睨着公孫遏小心地指了指他的手,“如果你真的在意你的‘新歡’,又為什麽會偷偷進入奧來。我和索雅都不知道你去,可見你的猶豫。”
公孫遏難得被人窺伺到自己的內心,也許真的是他想的時間過長了,明明腳步已經在前行,為什麽心卻仍滞留呢。
浮屠密見他不語,嬉笑着近了近,“你是想見她的吧?我現在倒是很可憐索雅,你不會像她一樣……”
公孫遏複又側卧着,“你一個國主閑操這份心做什麽。”
“哎,公孫。”浮屠密氣得牙癢癢,“我倒是不想亂想,可是我國的祭司大人呢?當初若不是你一直扣着她不放,又怎麽會這麽波折。”
公孫遏閉目輕揚了揚眉,含笑着,“所以我不是把自己賠給你了嗎。”
“我要你幹什麽?我都面對存晔那老頭多少年了。傳說女祭司更通神力,我要女祭司。”
公孫遏瞬間斂了笑意,如夢呓般地,“是啊,我應該是最後一個男祭司了。”
浮屠密自覺失言有些尴尬,“我開玩笑的。你們祭司的事,我又不懂。”
他瞄着公孫遏似乎沒有生氣,又不想他又睡着過去,一并便把心中的話吐出,“公孫,不如你早些把這勞什子交出去吧,好好做你的一國之主開枝散葉。”
公孫遏扔了他一個大白眼道,“開枝散葉也要到季節,現在是冬天!”
二人說話間,元夜在外叩門,“大王。”
“進來!”浮屠密沒好氣地叫道,一見來人是元夜知他是來找公孫遏的,這裏簡直成了孟裏的行宮了,“本王也在,你喚的是誰?”
元夜溜了眼浮屠密,公孫遏并不理會他,慵懶地道,“講。”
元夜近了近身,“大王,元寶來了。”
公孫遏唰地睜開眼睛,神情肅殺地,“讓他進來。”
浮屠密借了個由頭離開。
元寶恭敬地來到公孫遏身前請安,“大王,屬下回來了。”
“你怎麽出來的?”公孫遏坐起身子盯着他。
“是雲希姑娘放我出的天牢。”
“她放的你?”公孫遏低喃着,他并不是真的在問元寶。
“屬下也是不解。押去奧來的路上為免石壽起疑,屬下對……對雲希姑娘并未照拂,但是她似乎是知道了屬下是您的人,這才放了我。”
公孫遏心道,自己對她也并不好,即便知道元寶是他的人,如何就放了他呢,可是轉念一想,心慈手軟不正是雲希的毛病嗎。
“如月知道嗎?”
“雲希姑娘應該是跟奧來王說過,屬下一路出奧來暢通無阻。”
公孫遏點了點頭,但這并不是一個好消息,這說明如月很在意雲希,“你走時奧來國內怎麽樣?”
“屬下在奧來刻意逗留了幾日。”元寶又近前了一步,“東方如月一直命人為石壽續命,要将他送回西吉。聽說大祭司索雅因為受不住酷刑交出了所有神力,東方如月将她困在宮中說不準她死。”
受不住酷刑而交出神力?那只有“蝕印”。
無盡擅幻術,索雅若遇“蝕印”那說明無盡出現過。如果雲希知道了“蝕印”那她一定又會胡思亂想,公孫遏是極通透的,如此這一樁樁一件件須臾間他便能理個清楚。
東方如月不想讓石壽死在奧來境內。為了一個小小的石壽,惹上孟裏當然不劃算,公孫遏又豈能讓他摘得這麽幹淨,他招了元寶上前,耳語着,“盯着石壽,一定要讓他死在奧來境內,但是要讓他的頭回到西吉。”
元寶點了點頭,領命,剛要離去又想起一事,“大王,雲希姑娘似乎曾暗示屬下請示大王能不能讓索雅去……”這事雖然過于天真,但既然是雲希與大王之間的事,他不轉達又不盡職。
元寶溜着公孫遏的臉色愣是沒敢把那兩個字說出口,倒是元夜在禦前混得久了,有些皮緊地,“來孟裏?”
元寶無奈地點了點頭。
“噗——!哈哈哈!”
即便再迎着公孫遏肅殺的眼神,元夜仍是忍不住笑意把這兩個字說了出來,如果不說出來看見大王犯綠的臉色,估計他會憋出內傷的。
元寶被元夜沒心沒肺的笑聲激起一身雞皮疙瘩,無奈地白了他一眼,話已轉達,他不關心結果,忙告退離去,免得一會殃及池魚。
“大王……”元夜還沒收盡臉上的笑意就朝公孫遏貼了過去。
“元夜。你去炎山守着,盯着奧來的車隊。”
“大王。”
“去!”
“大王怎麽不派元寶去,他常年在外,皮糙肉厚的。”
“你比他小,身強體健。”
元夜苦着一張臉從東大殿退了出來,迎面遇到浮屠密連請安的聲音都有氣無力的。
“這是怎麽了,元夜。”
“大王命我去守炎山。”
浮屠密吟吟地笑道,“去吧,去吧,這是大事。”
只要情絲未斷,大佛也有坐不住的一天。他終于要清靜清靜了。要說這孟裏的瑣碎事也真是多,什麽修防護岸,四方錢糧,潮水一般的奏章成批地經他這送進來。
“哎?公孫,你怎麽起來了?”浮屠密故意打趣他道。
公孫遏理了理衣袍,“浮屠你來得正好,我正要約你去騎馬。”
“騎馬?”浮屠密苦着臉,“我更喜歡文雅自在着。”
“走,走!”
“公孫,有句話許是不該我說,不過我是真心想勸你,孟裏連年征戰,是不是應該休養生息,充沛錢糧了?”
公孫遏詫異地笑看浮屠密,“浮屠,你自打娶了王後之後越發會過日子了。”
“我是怕有朝一日,你來我沃澤直接搬糧庫。”
公孫遏哈哈笑了起來,“也未可知。”
浮屠密詭目一動,“公孫,我聽說依娜要給烏魯女王招夫,烏魯國向來是以女為尊,若是女王生了男孩向來是不要的,随便男方帶走。”
公孫遏挑了挑眉,也不言語,知道他下面還有不中聽的話尚未說出。
浮屠密也不抻着,“你看你這臉面,也是上上之選,若是得了一兒半女,你倆也好分配,沒有分争。各取所需嘛。”
“我與烏魯聯姻?”
浮屠密呵笑着,“聯姻談不上。女王夫家多,也不守着你這一家。”
公孫遏一聽果然沒什麽好話,狠狠抽了他的馬一鞭,“這等劃算的買賣,我看你去才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