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狹路相逢
車隊已停下有半個時辰了,雲希在車中輾轉睡不下,左右等琪心也沒回來,風雪中起火做飯是一件很漫長的事,她掀了車簾的一角,只見外面天蒙蒙見亮,雪已小了很多。
雲希裹好衣服下了馬車,她的車子是在車隊靠後的位置,由于昨夜商隊的加入,車隊裏有很多陌生的面孔,熱鬧忙碌中顯得有些雜亂。許是沒有想到車中會下來一個這樣白衣勝雪,烏發如瀑的女子,商隊裏的男人禁不住都微微側目。雲希被他們看得有些不自在,便往車隊後人少之處踱去。
前路漫漫,潼關已是看不見,四周是蒼茫的雪山,左側的山坡上積着皚皚白雪,被車隊前方人群的喊叫聲震得簌簌下落。晨光漸漸露出,照在雪棱上,閃着晶瑩漫散的光,沉浸在兀自思緒裏的雲希被眼前刺目的一道光射得緊忙掩了雙眼。
“你去死吧!”伴随着一聲低咒,雲希已是被人撞倒在地,那人力氣很大,雲希用盡全力才将他從身上推開,卻被什麽釘住了一側衣領,轉臉一看,只見是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三寸多長的刀身已穿透她厚厚的狐裘衣領。
“救命!”雲希身子一寒,扔了狐裘大衣便起身要跑,那男人三十歲上下,身材消瘦,破敗的衣服和胡子碴上挂着霜雪,一臉猙獰的傷疤,他縱身便将雲希撲倒,雙手緊緊地扣在她的咽喉上。
“你,你是要銀子嗎?”雲希被摔得眼冒金星。
“我是要你的命!”那人沙啞着嗓子,憤恨地道。
“為什麽要我的命,誰派你來的?”
“來人哪!出事了。”
那男人見有人發現了他們,用盡全力地加重了雙手。
雲希只見雙眼發黑,整個頭脹得要炸裂一般,原本拍打的雙手也如灌鉛一般變得越來越沉重,迷離中只覺那男人悶哼一聲身子一沉,倒在了她的身側。
雲希一把被人拉坐起,大力的搖晃中只聽一個急促的男人叫她,“雲希姑娘,你沒事吧?”
身子如面條一般四下癱軟,她的雙眼如水霧一般,看不清來人。
“姑娘!!你這是怎麽了?”琪心的尖叫聲在耳邊響起,雲希想對她說自己沒事,但是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這是怎麽回事?!”蘇辰脫下自己的大衣蓋在雲希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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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希強撐着自己如同三天沒睡的眼皮,她将自己的雙手深深地探在身下的雪中,冰冷的寒氣順着雙手激醒了她的意識。
“姑娘你沒事吧?”問話的男人不到三十的樣子,皮膚黝黑。
“你是誰?”
“這是我們商隊的老大,黑格。是他救了你。”圍在一旁的商隊夥計解釋着。
蘇辰見雲希要起身,忙上前與琪心扶了她站起,“這是怎麽回事?”
琪心帶着哭腔地搖着頭,“我不知道,我去給姑娘備早飯去了。”
“有人要殺他。”黑格粗着聲道。
“人呢?”蘇辰立目質問。
“去,把人帶上來。”黑格對身邊的夥計道。
沒多一會,那人被押了上來,雲希一見,“這,你,你不是在潼關驿被打的那個人嗎?你為什麽要殺我,你我有什麽仇怨?”
蘇辰命人拉起那人的頭近前細看,“這不是董将軍嗎?”
“董将軍?哪個董将軍?”雲希雖覺此人面熟,但一時想不起這個董将軍是在哪裏與自己見過。
董西強被認出,自是難堪非常,說不出一字半語來。
蘇辰擰着眉,“我們自京中走得急,是聽到一二,可你是董老将軍之子,董老将軍戰死沙場後,先王對董家是不薄的。你,你這是犯了什麽罪?”
“原來是你。”雲希這才想起,這人便是那日阻攔如月回宮的守将。
黑格不解地上前,“姑娘你認識他?”
雲希點了點頭,“如果說董将軍單單出現在潼關我不知道是為什麽,但将軍既然追殺至此,我倒是能猜到将軍獲罪的一二了。”
董西強啐了一口,“我與大王素不謀面,若不是你在大王面前煽風點火,我怎麽會流放至此。”
“既是大王流放,你敢私逃。”蘇辰護在雲希身前喝斥。
董西強猩紅掙紮着,“逃與不逃皆是一死,我要拉上這個妖女。”
“閉嘴!”不待蘇辰說完,黑格已是一腳踢在董西強的嘴上。
“來人。”蘇辰招來了兩個護衛,“你們把他押回潼關。”說完還對其中一人耳語幾句,方命二人綁好董西強帶走。
黑格接過身邊夥計遞上來的雲希的大衣,雲希這才發現自己披的是蘇辰的,忙解了下來,“蘇大人,謝謝你。”
琪心替雲希接過大衣,“姑娘,這衣服被那惡人刺破了。”
“無妨。”雲希抱過大衣自己披在身上,又對黑格點了點頭,“謝謝。”
回到馬車上,雲希接過茶盞攏在手中取暖,目光空洞發直,“琪心,你從小伴在大王身邊,他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哪?”
“大王?”琪心晃了晃腦袋,“姑娘不好奇那個惡人,為什麽問大王?”
雲希勉力一笑,“我與董将軍只有一面之緣,他對我有些誤會。”
“姑娘問大王指的是什麽?大王以前也常問我們,他的哥哥姐姐們是什麽樣的人,我們哪裏能知道呢。”
“他已經擁有了天下,為什麽還要殺那麽多人。”
“姑娘是指這個?”琪心倒沒有雲希這樣悵然,“這天下,本來就是大王的,這臣民也都是大王的,殺伐決斷自然大王說了算。”
雲希苦苦一笑,“是啊,天下都是他的。”
雲希不能理解如月,那是因為她沒有兄弟姐妹一個一個地從自己的生命中離去,而面對父王每每到來時的低泣與悲傷她更是無法體會,即使在如月很小的時候這種無力感就深埋在了他的心底,當有一天他最後一位親人,最後一個能為他遮風擋雨的男人也倒下時,心裏的隐忍與無助就化為了悲憤與力量。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如月從小生活在危機四伏的宮廷中,他過得膽戰心驚,如果說如月是柔弱的,可是還有一個殼在保護着他,但是公孫遏呢,雲希說不上他确切來到這裏的年紀,只知道是在很小的時候,他來時,一定比如月堅難百倍。雲希不斷地在內心告誡自己,她不能以自己的想法來衡量公孫遏,他與從小在這裏生長的人沒有什麽區別。
“大王,我們不能在沃澤逗留了,自從西吉王接到石壽的人頭,西吉便一直不□□分,咱們得回國。”安力将軍硬着頭皮提醒着。
“是啊,大王,咱們在雍西已經逛了五天了,這雍西大王不是劃給沃澤了嗎?如果大王不舍,跟沃澤王要回便是。”李開桂也摸不透公孫遏在想什麽。
只有元寶這些年在外養成了隐忍不多話的性格,公孫遏停了閑逛的腳步,“好吧,安力你跟李開桂先回驿館去收拾。馬上起程回國。”
“是。”
打發走了不讓人清靜的二人,公孫遏信步繼續走,“石壽死在哪?”
元寶低聲道,“沒出奧來就死了,屬下已命人摘了頭送回去。”
公孫遏點了點頭,“元夜到哪了?”
“已經到炎山了。”
與元夜的聒噪不同,元寶的性格極沉穩,“去前面喝一杯吧。”公孫遏引了他來至路邊的一個酒寮。
“您喝吧。我在外面等您。”公孫遏睨了他一眼,也不多話,獨自進了酒家。
琪心在車裏捧着銀狐大氅看着惋惜不止,“姑娘,這車上也沒個針線,這麽大個口子在領口可怎麽好?”
“無妨,不耽誤穿。”雲希絲毫沒有心情在意這些,随手抓了過去,“琪心,你說董将軍回到潼關……”
琪心知她未說之意,“姑娘,他早不是什麽将軍了,他就是潼關的一個流犯。”
“是啊。他私逃之時,應該就抱着必死的決心了吧。”雲希自責地閉了雙眼,“你說潼關會将此事上報給大王嗎?”
“姑娘,你說如果大王知道咱們遇刺,那董西強會怎麽樣?”
“是我害了他。”雲希喃喃地道。
琪心也不追問他們的因由,只寬慰着她,“姑娘別想那麽多了,前面進了城,我還是尋了針線給你把裘皮補上吧。”
“雲希姑娘,前面有個歇腳的地方,蘇大人說咱們在這吃午飯了。”車外黑格的粗聲傳來。
琪心撇了撇嘴,低嗔一聲,“吓我一跳,這人要跟咱們到哪裏啊。”
雲希睜開雙眼,讓琪心收拾了随身的行李,“聽蘇大人說他們到沃澤進了城就跟咱們散了。大家都是出門在外,相互也能有個照應。”
說話間,琪心扶了雲希下車,并為她把大衣披好,“姑娘還是将就着先披上吧,小心着涼。”
雲希看着自己領口那道破損,坦然地,“別在意,這已經很好了。”
說話間,二人便随着車隊的人往前走,踩着吱嘎的雪聲,雲希遠遠看見酒家門口站着一人,他一身玄色,負手而立,映着冰天雪地很是紮眼,“元寶?”雲希僵了腳步。
那元寶顯然也是看見了她的,只是他面色沒有一絲變化,對雲希也似不認得一般并不睬她。
“姑娘,怎麽了?”琪心見雲希停了下來,以為她身子不舒服關切地上前。
黑格原本走在前面兩三步的樣子,聽得琪心這一聲,轉回身來,“姑娘怎麽了?可是那日的傷還沒好?”
雲希不确定元寶為什麽會出現這裏,看他的樣子似在等人,雲希從未問過元寶的主子是誰,一來她并不是真的關心他為誰效忠,二來,她害怕,她害怕聽到那個人的名字。而且從她接觸過的人來看,能有這麽大操控布局能力的定不是等閑之輩。那眼下,元寶出現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