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鳳凰在笯

不知不覺間,雲希已逛至萬福酒樓門前,夜色中街市上來往的行人很少,倒是與酒樓裏的燈火通明形成鮮明對比。

進至萬福樓,雲希往門口一立,只覺衆人齊齊地看向自己,頓時嘈雜的一樓變得鴉雀無聲,那老板也覺出反常,擡眼就看到門口白衣勝雪的女官,再一見那雙手袖口的天青色,忙堆了笑臉上前,“執青大人快往裏面請。”

雲希一見那女店主精明模樣,邊随着她往裏走,邊悄聲問夜奴,“我新上任,她怎麽知道我是執青?”

夜奴低聲道,“大人你雖面生,但這一身衣裳,王城誰人不知,咱們平圖府雖不參朝政,卻是天下獨一份的職位。”

女店主将二人引至店內,雲希上了二樓,撿了窗口落座,“店內可有什麽特別的客人?”

女店主一聽,只當雲希是來為平圖府尋人的,忙道,“未見什麽上佳之選,大人想尋什麽樣的?白日裏倒是有個年輕的公子樣貌絕倫,哦,他坐的就是您現在這個位置,只是不知道是誰家的,脾氣也甚大,曹參大人家的顏公子和禮正大人家的無雙公子只多看了他兩眼,就被他身邊的随從打傷……”

雲希閑閑地抿了口茶,“什麽人哪?多大年紀?”

“二十來歲的樣子,大夥還猜是不是平圖府的公子呢。”

“胡說!”夜奴立在一旁喝斥着,“平圖府的公子哪能随便出來閑逛。”

“誰說不是呢。”女店主精明的雙目一轉,邊給二人殷勤地斟茶邊道,“可是那人的樣貌與氣度一看就不是小戶人家養出來的,竟敢得罪曹參和禮正大人除了咱們府上的公子誰家也不敢啊。”

雲希不解地低問夜奴,“這曹參、禮正是幹什麽的?”

夜奴俯身道,“是祭司大人身邊的紅人,女王都要禮讓三分。”

“确是權貴。”雲希低語着,心中已有了清明。

說話間,只聽得那琴聲又起,雲希狐疑地擡頭看着三樓,“什麽人在彈琴?”

女店主一癟嘴,“不曉得,看上去是個有身份的女人,咱們烏魯公主本來就多,這公主生了女兒又封翁主就更多了。她自個要是不說,咱們也認不出來。”

雲希留了夜奴在旁擡步便上了三樓客房,輕叩了房門,那琴聲戛然而止,一個細弱的聲音響起,“是誰?”

Advertisement

雲希輕手推開門,只見一身着奧來尋常女子衣服的人背對着門坐在琴邊,雲希忙回手關了門,“如月?”

那女子輕笑着轉過身來,竟是琪心!

琪心微笑着起身而立,“姑娘,咱們又見面了。”

雲希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琪心,又看了看那琴,“你怎麽會在這?”

“自是憂心姑娘,我去見過孟裏王,一路上想了與姑娘日夜相處的種種,深覺愧對姑娘。這才向大王央着回來尋你。”

“可那琴……”

琪心撥弄了兩下琴弦,我以前陪在公主身邊,公主教過我,以方便她出宮之時,由我留在內宮撫琴,掩人耳目。

琪心會琴她竟毫不知曉,雲希瞥見琪心身上穿的衣裙雖是奧來女子的,卻并不是她們當初從宮中帶出來的。

“姑娘是不原諒我?”琪心見雲希不語,試探地上前溜着她的臉色。

雲希收回思緒,強扯一笑,“沒有。”

說罷喚了夜奴上來,幫琪心收拾了行李,一同回到平圖府。

“姑娘怎麽在烏魯做了官。”

雲希嘆了聲,“一言難盡,也許女王念舊情吧。”

琪心一聽,亮了雙目,“姑娘與烏魯女王是舊識?”

雲希點了點頭,“從小一起長大的。”

“姑娘命真好。難怪你一心要來烏魯。”

雲希假意滿面愁容,“如今她是女王,再熟也是舊日,不知今後會怎麽樣。”

琪心安慰着,“姑娘你就愛多想,你剛一到烏魯,女王就給了你這麽大的官,可見她是念舊情的。快別自尋煩惱了。”

雲希扯了嘴角一笑,拍了拍琪心的手,“你說的對,我後日還要進宮,是親是疏介時便知。”

“有個舊識在身邊說說話真好。”雲希起身,“你早點睡吧。”

琪心點了點頭,依依不舍地與雲希分別回了房間。

次日,琪心殷勤地起了個大早,輕叩了雲希的房門,卻不見裏面應答。

“執青大人出門了。”白秀清冷的聲音傳來,吓了琪心一跳。

“這麽早就出門了?”

“為官之人,比不得自在散漫的,大人不動,女王交待的事誰來辦?” 白秀進屋收了雲希換下來的衣裳。

“哦。”琪心見白秀說話有些嗆人,便立在門口不敢入內,見她出來才敢上前,“這個……我來洗吧。”琪心欲上前搶着。

白秀一個閃身,瞪了她一眼,“你快安心待着吧,我們平圖府粗使下人多的是,回頭若讓大人見了怪我招待不周,我可擔不起。”

說罷擺了身離去。

夜奴見琪心的臉被搶白的青一陣,紅一陣,上前道,“你別在意,烏魯的女人是這樣的。”

“夜奴大哥,我來幫你幹活吧,随便你來安排什麽。”

夜奴擡手止了她,“這還真不用,你快歇着吧,在奧來,女兒可比男人嬌貴多了。”

一連兩日琪心都沒有見到雲希,只聽着夜奴說,天沒亮,雲希就帶着平圖府的兩個公子進宮去了。

雲希靠在辇車裏,雖是起了個大早,但卻一點倦意都沒有,對于琪心的到來只有寒意。帶進宮的兩個人是她到府後刻意挑的,刻意在依着舊日對阿音的了解,挑着她并不喜歡的模樣。

進了王宮,她便換了在宮內行走的步辇,而那二人便被接走。雲希悠悠蕩蕩地來至大殿,只見阿音正在案上畫畫。

“阿音。”雲希輕聲喚着。

歐陽音一身蔥綠密織提花長裙,外套一件水粉霧紗長衣,她優雅地放了筆,擡頭一笑,朝她招了招手,“你來啦。有事嗎?”

雲希尴尬地,“內宮讓平圖府送人進來……”

歐陽音一聽面色平淡無趣地繼續畫畫,“由她們去吧,我是不會選的。”

雲希心中一顆大石這才落了地,“阿音,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歐陽音眸光一亮,停了筆,“誰呀?”

“奧來國使臣蘇辰,他回國了嗎?”

“他呀。”歐陽音失望地,“你問他做什麽?”

“我想向他打聽一位故人,不知他可還在烏魯?”

“還在。”歐陽音若有所思地,“依娜去神殿已近月餘,他一直在等祭司大人的聖印。他……應該住在臨天驿。”

雲希點了點頭,便告退欲往外走。

歐陽音一見,心急地脫口喚着,“雲希……”

雲希轉回身來,歐陽音卻又有些支支吾吾地,“沒事,你先去吧,回頭我有事找你。”

雲希點了頭,直奔臨天驿。

“見過執青大人。”

“奧來國的使臣,蘇辰,蘇大人在裏面嗎?”

“在,容我去先……”

“不用!”

雲希徑直便奔進驿館,她不需要蘇辰準備,“呼啦”一聲推了房門。

吓得蘇辰端起的茶杯灑了一手,“哎喲。”

蘇辰見是雲希先是一怔,後驚喜地起了身,“雲希姑娘?你怎麽在這?”

雲希打量着蘇辰矮幾上兩杯還冒着熱氣的茶盞,“蘇大人,唐突了。”

蘇辰呵笑着,“無妨,就是吓我一跳。瞧把我這手燙的。來來,快來坐。”

雲希并不上前,只張望着驿館,四下随意逛着,“我也是今日才知蘇大人還在烏魯,光顧着高興,就忘了手上的輕重。蘇大人,你在這……住得可還習慣?”說罷雲希便欲往內室走。

“出門在外,所求不高,還好,還好。”蘇辰忙上前攔了她,“內室淩亂,還是……”

雲希一彎身溜進了內室,卻是空無一人,“如此整潔還說淩亂。”

蘇辰尴尬一笑,向前讓着她,“雲希姑娘,咱們還是回前廳說話吧,看您樣子我得稱您一聲‘大人’。”

“哼。”雲希毫不掩飾不順心,“蘇大人與我如此見外,那我欲請大人喝酒……”

蘇辰幹笑着,“我是使臣,這是烏魯,哪敢再貪杯誤事,還是他日回了奧來,我請你。”

“哼。”雲希不悅地,“我猜大人也定是不肯去的。告辭!”

“哎……雲希,雲希……”

雲希不氣蘇辰說謊,對于蘇辰的倉皇她也不意外,蘇辰反常得明顯甚至對她的突然失蹤與出現都忘了問,她也不怨恨琪心,她是氣那個躲着她的人,不見,是生疏還是心虛?

她不計較這一路的遭遇與颠沛,她也寧願相信琪心的句句謊話,如果讓這些人知道,只要讓她順順利利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就會更快到達死亡,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對自己多此一舉的枉費心機感到後悔。

蘇辰重重地嘆了一聲,等着那人轉回來,未及片刻,一道衣袂之聲而入,蘇辰并不回頭,只嘆着,“宮,公子,你這樣,她會以為琪心是你派去的。”

如月一身墨綠銀絲如意紋長裙,翩翩落了座,繞着自己耳邊的細發,“我求也求了,讓也讓了,她都不肯留在奧來,如今要綁了她帶回去嗎?”

“我不是那意思。”蘇辰急道,“公子你不解釋,這誤會不是越來越深。”又見如月一身女裝實在別扭,朱唇粉腮,嬌美得不忍直視,蘇辰哀嘆地暗暗搖了搖頭。

如月并未覺出異樣,只沒有正形地仰在長椅上,無聊地望着天,“公孫遏都留不住她,你覺得我憑什麽能留住雲希?既然下定決心要讓她走,又解釋那些徒勞做什麽。”

蘇辰一聽急道,“公子……”又見如月的模樣感覺叫公子實在有些倒胃口,轉口道,“公主,你又怎麽知道公孫遏留不住她。公孫遏向來善布局,對雲希之事猶是,你看雲希每走的一步,哪裏沒有公孫遏的掌握。你覺得石壽身邊的那個親信會是西吉人?你覺得同往雍西的商隊真的只是結伴而行?”

“可那又怎麽樣呢?公孫遏在哪兒?雲希在哪兒?”

“公主,眼見未必為實。公孫遏如果盯上一個人,定然是不會輕易放手的。聽說在蕃餘,他可是從沃澤王眼皮底下生生把人帶走的。”蘇辰手指磕打着矮幾,“我雖不知道他為什麽縱着雲希,但是有一點,我敢說,一旦公孫遏要抓雲希之時,定是手到擒來的。”

如月無意識地撫着手上的戒指,“心若不在,近必多憂。”

蘇辰拆臺地,“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來烏魯。”

如月扯了臉皮假假一笑,“我來看看烏魯的風土人情,順便……來接你。”說罷他起了身剛走了兩步,卻又停下,“蘇辰,兩月前公孫遏送來信,如嫣在孟裏王城病故了。”

蘇辰一聽,失手打了茶盞,“你,你為什麽跟我說這個?”

如月轉身打量了他的失神樣子,勉力一笑,“沒什麽,只是說說而已。”

轉身回了宮,雲希見阿音仍在畫畫,她一見雲希來,忙招了她上前,“雲希你來。”

雲希點了點頭,近前一見,阿音畫的是一對鴛鴦,近前的一只赤紅着嘴,橙黃的腳在水下浮水,身上羽色華麗,頭具錦冠,狹長的眼後一道白色眉紋,翅上羽毛也是重色;而在它身後的那只,嘴卻黑黑的,眼角雖也有一道白色眉紋,卻灰頭土臉,低低的頭。

雲希故意上前指了指那畫逗她,“阿音,這兩只,哪個是雄,哪個是雌啊?”

阿音用手撫了撫近前的一只,“自然界中但凡雌雄,皆是雄的要比雌的好看。唯有這樣方能取悅配偶,繁衍子嗣。其實人也該如此。”

雲希一聽,噗嗤一笑,“阿音,若是世人聽了你的說法,怕有一半人要含恨而亡,一半要被氣死了。”

阿音一聽低愁了臉色,慘淡了心情,“是啊。世人多半也如你說一般的想法吧。”

阿音陷在自己的思緒中,偶一然間,才不自覺地露出一笑,“我初見他時,是在孟裏你的身邊,他高高在上,就覺他是聖潔模樣,高不可攀,匆匆一瞥,尚來不及說話。”阿音面色一紅,羞怯地道,“真要說話,我還真不知道如何開口。”

雲希臉上僵了笑容,“阿音,你,你是有喜歡的人了?”

“是啊。”阿音苦笑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