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相對無言

雲希搖了搖麻木的腦袋,覺出自己雙手被綁在身後,好久沒有的驚慌感立馬激醒了她。

“醒啦。”面前的男人一身灰衣,二十出頭的樣子,雙目不穩,一臉乖張。又一見自己在一處柴房,四下裏除了這個男人就只剩下破敗的東西。

雲希向後縮了縮身子,“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劫我?”

那人一臉無畏地跷着二郎腿坐在柴堆上,“我大哥要見你。”

“你大哥是誰?”

“是我。”

雲希一見來人,二十七八的樣子,身材枯瘦,面上一道烏魯的刺青,竟然是個奴隸!

此人既然在烏魯為奴,定然不是烏魯人,到底是什麽人。

灰衣男子雖不是奴隸,但見他來,忙讓了他坐,“大哥你看可是她?那日我們去取藥,聽見她們說了,她是平圖府新任的執青。”那奴隸坦然坐在方才的位置上,任由雲希打量着他。

原來他們就是幫助平圖府那位生病的公子私逃之人,雲希雖覺得他有幾分眼熟,但實在想不起這人在哪處見過,她試探地,“你是……孟裏人?”

那奴隸也不隐瞞,“我是。”

雲希鎮定地,“我在孟裏并無仇人,這烏魯我也是剛來不久……”

來人沒有一絲奴隸的卑微,直視着雲希的雙眼,一字一頓地,“小人名叫秦隐。”

“秦隐?”雲希低吟了兩遍,她對這個名字一點印象都沒有,“我不認識你,你為什麽劫我?”

那人見雲希一直盯着他臉上的刺青,擡手撫了撫,雲希能感覺到他的克制,“你或許是記不得我了,劫你來也不是為了我自己。”

“那又是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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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是為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是誰?”

那人冷冷一笑,“姑娘好忘性。那年十五在故安,若不是我家公子遇到你應了劫,又怎會遭此不測。姑娘這就忘了?”

雲希一顆心緊緊地縮在一起,“你,你家公子是……”

“當初在望月樓老爺見到公子與姑娘在一起,還是小的前去引了你二人上前的。”

“原來是你!你是葉家的家臣。”雲希恍然大悟,确有此事,只是一面之緣,她對秦隐确實沒有印象。

“現在是個奴隸。”秦隐面皮抽動得像被人生生撕去傷疤一般。

秦隐咬牙切齒地上前,“城破家亡,我若怪你算我秦隐不分黑白。但若不是你,我家公子怎麽會落得如此下場。”

“大哥!少與她廢話,她是烏魯人,咱們國仇家恨跟她一起算。”灰衣男子一聽,上前就是一掌,掴得雲希眼冒金星,随之而來的便是暴風驟雨一般的拳腳,雲希從沒挨過如此重的手腳,每一下落在身上都能将原來已是痛到木然之處,激起更鑽心的疼痛。這個灰衣男子并不是習武之人,落拳也是雜亂無章,而元寶之前在姑鎮也同樣打過她,卻沒有這人一半的疼痛。如今想來,竟是手下留情的,雲希甚至從心底有些感激元寶。

秦隐在一旁冷眼看着卻也沒有一絲阻攔之意,至那灰衣男子打累了。

雲希趴在地上,目光平靜地沒有一絲恨意,“我在舊安聽人說,故安城破之時,葉大人被殺了。他……可好?”雲希不敢提葉容的名字,她知道不管她聽到什麽,都是難以承受的。

秦隐一聽并不知雲希心思的沉重,只當她知他們落魄欲撇清,“我家公子不好!你知道我從屍山血海中把公子拉出來時他不眠不食整整三天,你知道我們被抓到烏魯時像畜生一樣過着奴隸的日子……”

雲希哭着,自責地埋怨着自己,“為什麽我是他的劫數。”

秦隐哪裏知她心意,還以為她欲推脫,激動地上前,“我家公子見你是十五,巧了故安城破也在十五。那餘言曾告老爺,不許公子十五在故安城中。自從遇你那日起,便沒了安生。”

“我想見見他。”雲希的嘴裏汩汩地湧着血,每一個字都扯動着她的心脈,她哽咽地望着秦隐,莫說這人只見過一面,便是相見雲希也定然是不敢認的,他比她之前見時判若兩人,猶記得那時在葉容面前還是一副調皮模樣,今番相見已是滄桑難辨,她既害怕見葉容,又急切地想見他。

秦隐只盯着雲希的臉,看着她面上一絲絲地變幻,也不言語,便起了身離去。

雲希知道秦隐不相信自己,在秦隐眼裏,自己是與葉容命數相克之人,他抓自己應該就是為了對葉家盡忠。

“秦隐~”雲希哀求着,“求你讓我見見他。”

秦隐蹒跚着腳步離去,并沒回頭,那灰衣男子見他大哥離開,一把掐了雲希的脖子,看着她滿臉的淚水嘲諷着,“害怕是嗎?後悔是嗎?”

雲希說不出辯駁的話,滾燙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淌在那男子的手上,“害怕。後悔。”

雲希害怕,她怕自己腦海裏高潔清雅的人與如秦隐一般變成另一個人;雲希後悔,她後悔她應該早點想到葉容,如果早知他在烏魯,她定拼盡一切讓他少受一日苦。

那男人不屑地将軟面條一般地雲希扔至腳邊,啐了一口,“少耍花樣,別想着能逃出去。可我也不會讓你死得太痛快。”

雲希甩着淚簾搖着頭,不逃。葉容在這裏,她怎麽會逃。

雲希所困的地方是柴房,已是子夜,雜亂的腳步聲中,聞着有濃重的藥味傳來,秦隐焦急地催促着,“藥好了嗎?公子怎麽樣?”

“一直昏迷着,喂不進去。大哥快去看看他吧。”

聽着急促的腳步聲離去,雲希知道葉容的情況一定不好,迷朵說過葉容在平圖府時全靠金丹吊着,若不是情況不妙,秦隐他們也不會冒險前去迷朵那裏抓藥。

沒多一會,秦隐回來,催促着,“再盛一碗藥出來。”

雲希弓起身子,身上的筋肉扯得她一咧嘴,“秦隐。我有辦法救葉公子。”

秦隐一聽,開了柴門,“你有辦法?”

雲希顧不得傷痛,點了點頭,“葉公子在平圖府時一直服用金丹,你們這樣喂藥是沒有效的。”

“那金丹哪裏能尋?”秦隐兩步上前。

“金丹是金貴之物,女王點名賞了公子,府內應該還有。”

灰衣男子一聽,忙拉了秦隐,“大哥,別聽她的,她這是引着平圖府的人來抓公子呢。”

秦隐一聽也是滿眼不信,雲希急道,“我不會害葉公子的,放我回去取了金丹出來,定不暴露你們行蹤。秦隐,你讓我見見葉公子,他定然是相信我的。”

秦隐搖着頭,“公子昏迷不醒,你別枉費心機了。”

沒有葉容的命令秦隐他們不可能放自己去取藥,若是沒有金丹,葉容性命堪憂,雲希焦急地飛速想着,突然她叫道,“還有一個辦法可試。”

“別耍花樣。”那灰衣男子提醒着。

“臨天驿住着奧來的使臣蘇辰大人,我們同出奧來,我知他身上有金丹。”為免如月身份暴露,雲希只撿了蘇辰出來說。

“大哥,我們不認識奧來之人。”灰衣男子近身道。

一見秦隐犯了難,雲希又道,“不必認識,連我也不必出面便能引他出來,這樣你們也可放心,但是我需要一張琴,在奧來時我與他學過琴,聽到琴聲,他定知是我,又不會引了別人注意。”

秦隐與灰衣男子猶豫半晌,嘀咕半天,方才同意。由灰衣男子去尋琴,秦隐帶着雲希趁夜秘密前往臨天驿附近。

一路上二人小心潛行,夜路難走,雲希跌跌撞撞卻沒有半句怨言,不待半個時辰,灰衣男子也背了琴回來,雲希顧不得春寒料峭席地而坐,铮铮的琴聲響起,她希望如月能應聲而來。

春夜的寒風凍得雲希十指僵硬,她努力憶着往日如月教她的指法。

“怎麽是你?”一道清冷的聲音落下,如月詫異地看着異樣的雲希。

雲希站不起身子,只朝如月一笑,“讓你失望了,若非人命關天,也絕不敢用此手段引你出來。”

如月近前,見雲希左右兩人護在身邊,不解地,“什麽事?”

“我是來向公子讨要一枚金丹。”

“你受傷了?”如月剛要彎身近前,就被自己身邊随行之人拉住。

雲希淡然一笑,“不是我。卻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公孫遏?”如月鄙夷地道。

雲希噗嗤一笑,“公子真會開玩笑,大王身邊還缺藥?缺藥的只能是受苦之人。”

如月一聽,從腰中掏了一寶藍色小瓶出來,“只剩這兩枚了,你都拿去吧。”

雲希示意灰衣男子上前接了過來,“多謝公子。夜深寒重,公子快走吧,我好安心。”

如月總覺得雲希有些說不出來的古怪,但這裏是烏魯,她又身居要職,見她又能談笑風生也便先離去。

秦隐拉了雲希起身,只見她身子尤其沉重,回了住處,仍是交了灰衣男子将雲希先帶下去,他拿了金丹去了葉容房間。一進光亮處,剛要開金丹瓶,秦隐大驚,只見自己的雙手浸滿了血色。

灰衣男子關好雲希折了回來,秦隐已是安頓好葉容,二人悄聲退出,“給那姑娘吃飯了嗎?”

那年輕男人啐道,“這種人還管飯?一刀殺了她都嫌太便宜。”

“你別亂來,這人的死活還得公子定。”

直到傍晚,秦隐等人都沒有來過,雲希猜測應該是葉容有了好轉,奧來與烏魯的金丹雖然不同,但畢竟都不是俗物,尤其奧來善制藥,如月的金丹應該比阿音的更有效。恍惚間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柴門“砰”地一聲被踹開,吓得渾渾噩噩中的雲希竟回了一魂,“雲希姑娘!你沒事吧。”元寶兩步上前擡手一拉她,竟沒拉起來。

雲希方才發現面前的人是元寶,抓着他的胳膊起身,喃喃地,“你怎麽來了?”

“盯着迷朵家的人來報的信。”元寶挾着她,“女王和烏魯祭司也來了!”

雲希一聽,立馬回了神,待她奔出柴房,只見小小的院中擠滿了烏魯的官兵,秦隐等人已被擒,依娜一見雲希冷冷一笑,“今夜真是熱鬧啊。”

雲希順着阿音的目光望去,只見官兵們從屋中拖出四肢虛軟,麻衣烏發,昏迷不醒的葉容。

“葉容!”雲希叫着。

歐陽音一驚,她沒想到雲希會露出如此心疼的神情。

“陛下,我說只要盯着這位執青大人,就能找到你想找的人吧。”

阿音一聽依娜如此說便更想先一步至葉容身前。

“別碰我家公子!”秦隐奮力掙脫,直朝歐陽音撲去。

“大哥,小心!”一将軍提着長刀緊随其後而來,秦隐雖見兩刀都傷在弟弟身上,卻沒停下腳步,直直奔到葉容身前,攔下歐陽音,一把将她推坐在地上。

“給我殺了他們!”歐陽音氣憤地叫道,秦隐雖一時護了葉容,卻又被抓到一旁。

雲希一聽阿音要殺葉容的家人,心急地奪了元寶手中的匕首,一把抓過歐陽音架至身前。

歐陽音一門心思只在葉容身上,并沒留意身邊的雲希,瞬間被擒驚叫着,“你要幹什麽?”

“放了秦隐他們。”

“你,你居然為了個奴隸要挾我?”歐陽音不可置信地斥着。

“阿音,讓他們放了葉容,我不會傷害你的。”雲希将匕首向阿音的脖子貼了貼,哪知依娜絲毫不受威脅,仍穩坐馬上冷眼看着雲希,沒有她的命令,烏魯士兵沒一人敢動。

歐陽音雙手抓着雲希握在手中的匕首順着她的手勁朝自己的頸上一劃,頓時鮮血直流,“不放!誰都別想帶他走。”

“阿音!”雲希驚呼着扔了匕首,她沒想到阿音寧死不放葉容,更用自殘的方式來擺脫自己,歐陽音毫不顧忌頸上的傷口,直直朝葉容撲去。

一見女王掙脫,護衛提了劍便直朝雲希而來。

“咻。”地一聲夜色中射來一道金光,那箭上帶着響哨,那将軍悶哼一聲,捂着胸口的箭連連退了兩步。

“公孫遏?”依娜見狀望着随聲而到的人倉皇地下了馬,一把拉了雲希擋在面前,哪知“咻”地一聲第二支金箭直奔依娜而來,公孫遏沒有絲毫猶豫,若不是依娜為自保歪了身子,連帶着雲希也躲過一劫,那一箭定然是穿透雲希而過。依娜一見雲希無用,一把推了礙事的她,抓過右手邊的歐陽音至身前,哪知公孫遏已是滿弓的箭遲遲未發。

依娜一見公孫遏顧忌着歐陽音,便躲在她的身後後退,陰冷地笑着,“公孫遏,我從來不知你這麽在意我們烏魯女王,看來我當初帶走她真是壞了你的好事呢。”

依娜有些倉皇地起了身,冷冷一笑,“把人都給我帶回去!”

阿音一把拉住依娜跪地哀求着,“祭司大人,讓我把葉公子帶進宮吧。”

“不行!”依娜反手甩了女王的手,“烏魯王宮,歷來不讓男寵入住。他只能去平圖府。”

雲希回首間只見公孫遏一身淄衣靜坐馬上竟若有所思地望着歐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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