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宋相思

九月中旬, 姜文林的婚事就在這幾日。雖是三房娶親,但到底還是侯府的喜事。外界的聽了風聲,半個月前就開始給侯府送禮。

永昌侯府許久沒那麽熱鬧過。

沈清雲背着藥箱從錦畫堂的下房出來, 她這幾日每天都來一趟,給阿福施針。丘疹雖不嚴重,但阿福是個小孩,得了病又拖了太長時間。

每日針灸一次, 好的快些,關鍵是沒那麽痛苦。

前兩日施針時,阿福渾身上下密密麻麻的都是銅錢大小的丘疹。布滿整個身體,紅彤彤的帶有撓出來的血痕。

泡了藥浴,又吃了些藥,丘疹消下去不少, 撓破的地方也開始結痂。

但看着更吓人了。

這樣血淋漓的一幕,喜鵲之前從未瞧見過。她知道每日表少爺都會來,踩着步子跟在後面, 但阿福那模樣太吓人了, 她從不敢多看。

喜鵲坐在門口等着,瞧見前方沈清雲收了手,趕緊端着水盆過去。

沈清雲站在掉了漆的桌椅邊, 低下頭仔仔細細的淨着手。她施了半個小時的針, 眉眼間都透着一絲疲倦,卻半點兒都不掩她的精致。

渾身上下都比旁人生的好些, 連手都與旁人不同。

一雙手修長、勻稱, 像是一根根翠竹,白的仿若能透出光,指甲蓋上都帶着粉。

喜鵲瞧着, 只覺得心口亂跳,趕緊低下頭不敢再看。

見沈清雲洗好,趕緊将帕子遞過去:“表少爺……”

沈清雲擡起頭往她那兒看了眼,喜鵲看了看床榻上昏睡過去的阿福,紅着臉聲音放小了些:“是不是我膽子太小了,這樣您都不怕的嗎?”

她這幾日苦惱的很,想在表少爺面前好好表現一下,可阿福那樣子實在是過于的血腥,她着實是沒有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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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喜鵲還沒松口氣,就聽表少爺道:“看的多了,自然就不怕了。”

跟着表少爺出門,喜鵲都沒反應過來。阿福的渾身上下幾乎都要爛了,表少爺家世再落魄,可好歹也是官家少爺,這樣的場面在哪裏看的多的?

她有心再問,可擡起頭看着表少爺的臉,到底還是閉了嘴。

兩人一道走出錦畫堂,到了回廊上的時候卻是碰見一群人,三四個小厮手中捧着托盤跟在二少爺姜文林身後,迎面正朝着兩人走來。

喜鵲趕緊上前兩步,彎下膝蓋行禮:“奴婢叩見二少爺。”

姜文林朝前走的步子停了下來,他目光直直的落在沈清雲身上,一時都忘了收回來。

他許久沒見到她了。

自從上次表白失敗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沈清雲。他把自己關屋子裏,不讓自己出去,怕自己管不住去找她。

母親讓他娶妻,他想了很久,還是點了頭。

娶不到想娶的,其餘的人對他來說都一個樣。

“二少爺。”沈清雲看着來人,喊了一聲。

姜文林強迫自己收回眼神,低頭的時候才察覺自己眼底有些酸澀。他怕被她瞧出來,可說話的時候依舊溫柔:“你怎麽在這兒?”

“有點事。”沈清雲不願多說。

錦畫堂如今熱鬧的厲害,人來人往的都是人,四周全是眼睛。姜文林身後的小厮手中托盤上還放着喜服,沈清雲看了一眼又平靜的挪開了。

“若是無事,我就先回了。”

姜文林點了點頭,目視着沈清雲的背影,˙直到人走後,那目光還一直落在她身上。

“二少爺。”身側的小厮放低聲音,道:“世子爺還等着,跟您對來客名單呢。”

姜文林收回眼神,開口的聲音已經沙啞了:“走吧。”

去了一趟明月樓,等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姜文林前腳剛走,後腳姜玉堂就将手中的帖子放了下來。趙祿站在身邊,瞄了一眼,上面寫的是這次送禮的名單。

永昌侯府辦喜事,各個地方巴結的人不少。送的禮也是一個比一個貴重,其中,這次從南疆回京的劉大将軍劉滿送了一尊金佛。

劉滿唯一的兒子劉橫傷了子孫根之後,劉滿一直很少出府,這次是頭一次出現在大衆之中。

世子爺是怕劉滿找麻煩?趙祿挑了挑眉,還想再瞟一眼。

卻見世子爺手一翻,将帖子合了起來。

“宋行之。”

什麽?趙祿跪在地上:“世子,您說什麽?”

“我說……”姜玉堂擡起頭,眉目透着一股認真,說出的話卻是懶洋洋的,帶着三分嘲弄:“把宋行之送的賀禮給我扔出去。”

**

周氏最愛排場,姜文林結婚這日,搞得格外熱鬧。

沈清雲素來不喜歡那些場面,提早就跟姜老夫人請了假,說了不過去。姜老夫人喜歡她,關心了兩句便答應了。

開宴席的時候,阿貴還特意送來了菜。八菜一湯,還帶了三碟子糕點,沈清雲一樣嘗了一些。

席後,外面響起了敲鑼打鼓聲。沈清雲便摟着千金看熱鬧。

周氏請了個戲班子入府唱戲,戲臺子恰好就搭在墨荷園邊。爆竹聲後,便開始舞龍舞獅。

聲音有些大,千金剛開始還有些害怕,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跳到窗臺那兒去瞧。

沈清雲怕吓到它,便将美人榻搬到它身側,拿了本醫術解乏,邊看着它。

窗臺傳來聲響的時候,她還沒察覺,倒是千金叫了一聲,伸出爪子磨了磨窗戶。

沈清雲擡起頭,窗棂外,一只雄鷹盤桓在空中。

雄鷹足足有半丈高,兩只翅膀張開怕是比人還長。此時圍繞在她窗前不走,像是瞧見她看了過來,雄鷹翅膀一收,猛然往下一沖,比離弦的箭還要快。

是宋行之的鷹。

沈清雲打開窗,雄鷹一下子飛了進來,那麽大的一頭鷹猛然紮在她懷裏,像是在撒嬌。

沈清雲笑了拍了拍它的頭,高傲的雄鷹站在她對面,瞧見她伸出手立馬湊了過來:“你怎麽來了?”

這只鷹是宋行之的,跟沈少卿的追雲是同一窩。當時,沈少卿養了追雲後她羨慕極了,鬧着要。

沈少卿什麽不給她?她要星星都能給她摘下來。

勝戰之後,他脫了铠甲,第一件事就是帶她去選鷹。這只鷹是她親自挑的,但是她年紀小,心性不定,後來由着宋行之喂養,便成了他的。

千金也認出來了,剛它還被那敲鑼打鼓的聲音吓得尾巴都豎了起來。如今倒像是個山大王,爪子不要命的去勾鷹的羽毛。

雄鷹張開磁翅膀,輕輕地推開它。

它沖着沈清雲叫了兩聲,又從窗戶那兒飛了出去。盤旋在半空中,就這麽看着她。

是宋行之讓它過來叫她。

沈清雲嘆了口氣,她今日不出門,就是不想見到宋行之,可沒想到底還是躲不過去。

這只鷹太大了,再過一會兒只怕整個府裏都要知曉。而宋行之就是吃定了她不敢,明目張膽的逼她就範。

他一直都是這樣。

沈清雲關好窗棂,安撫了一下千金,便跟着鷹走了。今日是姜文林的喜事,她不想把事情鬧大。

再有一點,宋行之畢竟是她明面上的兄長。

鷹在頭頂帶路,一直帶到了假山後。這處兒離戲臺子那兒有些遠,尋常極少有人過來。今日喜宴,路上倒是人來人往。

沈清雲一直往裏走,直到走到錦鯉池邊,人還沒進去,一只手就從暗處伸了出來,将她用力拽了進去。

熟悉的氣息湧來,沈清雲閉上眼睛。

“兄長。”

宋行之抱住來人,摟在腰間的手漸漸收緊。聞到那絲淡淡的藥香,宋行之深吸一口氣,面上帶上了笑意:“你還知道我是誰。”

沈清雲一臉冷漠,面無表情的想将人推開。

手才剛伸出去,還沒用力,扣住她腰間的手便松開了。

宋行之主動往後退了一步,不再碰她,可低頭的時候,面上卻還是帶着笑的。

“我就知道你會來。”

“兄長不該把它帶來。”頭頂的雄鷹盤旋了幾圈,又飛走了。

宋行之看了一會兒,又道:“我不帶它過來,你還會見我?”

“不會。”沈清雲搖頭。

“我就知道。”宋行之輕笑了一下:“哪怕是知道答案,可當真聽見你從嘴裏說出來,還是會失落。”

他站在她面前,見穿着男裝,別又一番韻味。

目光落在她衣擺上,見那料子樸素,身段又清減了一些,有些心疼:“沈清雲這個身份不适合你,你從來沒吃過這麽多的苦。”

那目光帶着寵溺,猶如在看一個不乖巧聽話的孩子:“玩夠了,也該回去了,母親給你寫了信,讓你聽我的話。”

說到何氏,沈清雲的神色才動了。她擡起眼,直視着他,眼神裏帶着自己都察覺不到的諷刺。

“你稱呼她為母親,那她知道你對我存的那些心思嗎?”

沈少卿走後,何氏怕她傷心,日日都叫宋行之來勸她。

她的閨房,宋行之來去自如。

所以,那天晚上她被壓在書桌上後,何氏第一個不信。

宋行之跟她道歉,說自己是喝醉了酒。她哭着說不是,何氏在一邊卻道:“兄長也會犯錯,再說他只是喝醉了并不是真的欺負你,你該原諒他。”

她在那個家,是待不下去的。

他一切都算計好了,婚事也退了,哪怕他真欺負了她,甚至連母親都不會相信。

再住下去,她早晚會成為宋行之的掌中之物。

“她遲早會知道的。”宋行之依舊一臉的笑意,好像是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盤算之中:“我一切都會安排好的,你相信我。”

沈清雲忽而笑了,揚起眼看着他。

她面色清冷,但笑起來卻是極為好看。猶如姣姣明月,光芒四射。

“宋行之,我是別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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