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喜歡你

四月匆匆而過,轉眼到了月底,學生們日漸浮躁,一心讨論即将到來的五一假期。我雖為老師,同樣期待放假,可一想到我答應鄒海陽的回家事宜,期待的心情立刻低落,我還不如留在辦公室寫論文。

往年各類節假日,寧清常常約我出去,爬山或看海,他主意多,賓館酒店景點門票一手全包,保我們兩人玩得開開心心。

“小鄒,五一有計劃嗎?”康岩峰問。

“回家。”我說,“西安。”

“回去陪陪父母?挺好。”康岩峰說,“老畢呢?”

“我家那小兔崽子鬧着要去迪士尼。”畢緒桦說,“五一飛上海。”

“那你這老兔子必須跟着。”康岩峰笑着說。

“你呢?準備做什麽?”我問。

“和老畢差不多,不過不是迪士尼,去方特。”康岩峰說,“小家夥考了雙百分,嚷嚷着要獎勵。”

“呦雙百分?”畢緒桦說,“方特哪兒夠,去環球啊。”

“噓,小家夥就知道個方特。”康岩峰說,“他只要不提我就當沒有環球。”

“你好,我找鄒老師。”一個熟悉的男聲響起。

我看向門口,寧泓大喇喇地靠着門框,笑嘻嘻地朝我招手:“鄒老師。”

我坐在凳子上沒動彈,寧泓倒是不怕生,大方地走過來:“下午有空嗎?”

“看情況。”我說。

“我猜有空。”寧泓繞到桌子後,倚着桌沿站立,抱臂轉頭看我,彎彎眼睛,笑盈盈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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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我的态度不同尋常的冷淡,康岩峰和畢緒桦好奇地看過來,我不想讓同事圍觀私事,站起身:“出去說。”

“走啊。”寧泓親昵地湊近我,在我耳邊小聲說,“你同事不知道你喜歡男的?”

我斜睨他一眼,沒有說話,沉默着走出綜合辦公樓,找個僻靜的角落停下腳步,轉身一把将寧泓掼到牆上:“你不要逼我揍你。”

他下意識擋了一下,沒躲開我的手,他昂起頭,我的手攥住他的脖頸,指骨頂住他脆弱的喉結,他急促地吸氣,試圖穩住一瞬間驚惶的表情。

我比他高一點,約五公分,足以桎梏他的行動,我看進他漆黑的瞳仁,明亮的,倒映出我皺眉不耐煩的面容。

他已然鎮定,老實站好,麻溜道歉:“對不起。”

我松開手,後退一步:“找我什麽事?”

“我來看伊萬。”他說,表情可憐兮兮,“半個月沒見伊萬了,給你轉賬你也不搭理我。”

“我做了賬單,每一筆給伊萬的開銷都有記錄,你要看嗎?”我問。

“不用,我相信你。”他從善如流地回答。

我詫異地瞥他一眼,說:“還有一個小時午休,你覺得無聊可以出去溜達。”

“我看你寫論文。”他說。

“你看得懂嗎?”我反問,“別煩我。”

“你看不起誰。”他不服氣,“鄒教授,你怎麽沒有一點平等精神啊。”

怎麽看都像胡攪蠻纏,我走回辦公室,寧泓像條小尾巴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辦公室裏靜悄悄的,吳姐上課去了,康岩峰和畢緒桦沉浸于學術,我坐下,拾起筆,對寧泓小聲說:“你坐我對面。”

“哦。”他坐下,拿過三四本書摞成枕頭,趴在上面閉目養神。

我就知道他會這麽做,我随手拽過一張白紙演算,沙沙的寫字聲中,一個小時悄然滑過。午休的下課鈴響起,寧泓睜開眼睛,恍惚地看我半晌:“下課了。”

“嗯,走吧。”我合上筆帽,拿起手機站起身,和寧泓一起離開辦公樓。

走在路上,寧泓問:“這不是去你家的路,我們去哪?”

“食堂。”我說,“吃完飯再回去。”

他打個響指:“我們去吃火鍋吧?”

“不去。”我說,“趕緊吃完飯回去喂貓。”

“哦對。”寧泓連忙點頭附和,“差點忘了。”

我被他這句話氣得直笑:“你到底來看貓的還是來氣我的?”

“都有。”他說,表情突然正經,仔仔細細地打量我,從頭到腳,一臉嚴肅,“上周我飛了一趟新西蘭,本來想給你買個禮物,但你好像沒有穿戴飾品的習慣,于是我給伊萬買了禮物。”

“什麽?”我問。

“羊毛貓窩。”他說,“和一罐蜂蜜。”

“貓能吃蜂蜜?”我問。

“給你的。”他說,“放在車裏,車停在校區外面。”

“不用給我帶東西。”我說,後一句話我本想說你少來氣我就夠了,但寧泓專程給我帶了禮物,我三番兩次拿話噎他實在不合适,于是作罷。

“……你跟我哥可不是這麽說的。”他咕哝一句。

“什麽?”我沒聽清他的話,食堂就在不遠處,我一心想着中午吃什麽。

“沒有。”他說,“我想吃雞排飯。”

“好。”我應下,踏進食堂,我要了一碗麻醬拌面,給寧泓點了一盤雞排飯。

我們倆各自吃着自己的飯,寧泓問:“五一我訂了古北水鎮的票,我們去度假吧。”

“沒空,我得回西安。”我說,“看看父母。”況且我為什麽要和一個剛見面一兩次的人出去度假,這不符合常理,盡管寧泓是寧清的同胞弟弟,不代表我對待他就得像對待寧清那樣。

他看上去有些失望,用筷子戳炸雞塊,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我哥留的遺書提到你。”

“什麽?”我愣住,“提到我什麽?”

“不告訴你,除非你和我一起去古北。”他眨眨眼。

“你騙我。”我說,語氣冷淡,我煩透了他自作聰明的小把戲,有意無意地捅我一刀,輕描淡寫地道歉,像個不知輕重的孩子,仗着和寧清的血緣關系踩着我的底線蹦來跳去。

寧泓專注地盯着我,意識到我鐵了心拒絕和他度假,輕輕嘆氣:“就當我騙你吧。”

吃了午飯,我走出食堂,迎面碰見肖珂,白瘦的男孩熱情地朝我打招呼:“鄒老師!”

“哎。”我說,“怎麽這麽晚才來吃飯?”

“錯峰嘛,十二點人太多啦。”他比以前開朗活潑得多,眼睛亮亮的,“老師別走,我請你吃冰淇淋。”

“好啊。”我欣然答應。

“瀾生,你學生?”寧泓伸手攬住我的肩頭。

肖珂無措地站在原地:“是。”

我拍開寧泓的手,對肖珂說:“甭理他,我想吃巧克力冰淇淋。”

食堂門口兩側有冰櫃,我和肖珂拉開玻璃門,翻找半天,扒出來三個冰淇淋筒。肖珂刷學生卡付賬,我拿着兩個冰淇淋走到寧泓面前,塞給他一個:“拿着,草莓的。”

“我想吃香草的。”寧泓說。

“愛吃不吃,還我。”我伸手。

寧泓握緊冰淇淋筒:“不行,給我了就是我的。”

“老師,我去吃飯了。”肖珂說,聲音低弱,似乎又回到以前那個軟弱內向的殼子中。

“等等。”我叫住他,從冰櫃裏拿出一盒檸檬茶,“送給你的,天氣熱,消暑。”

“好。”他接過檸檬茶,重新笑起來,“老師再見!”

“再見。”我揮手。

寧泓開口:“他喜歡你。”

“我是他老師。”我說,“孩子過得不好,挺可憐的。”

“你是裝不懂還是真不懂?”他抓住我的手腕,氣沖沖地将我拖出食堂,“你只能喜歡我哥。”

“你有毛病吧?”我莫名其妙,“什麽亂七八糟的。”

寧泓繃着臉不說話,悶頭走路,一直走出校門,來到一輛白色途觀前停下:“上車。”

“這你的車?”我問。

“嗯。”他摁開車鑰匙,車燈亮了亮,“蜂蜜和貓窩在後備箱。”

我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系好安全帶:“走吧。”

“你下午沒課吧?”他問,表情如常,看樣子已經調整好情緒。

“沒有。”我說。

“你五一回家,誰照顧伊萬?”他擰動車鑰匙,發動汽車,打方向盤調頭。

“寄養到蔡醫生那。”我說。

“你把鑰匙給我,我照顧。”他說,“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你五一沒有出行計劃?”我問,“你說你訂了古北水鎮的票。”

“不去了,沒意思。”他說。

我沒搭腔,安靜下來,學校到小區只有一個路口的距離,開車實在奢侈。汽車停在樓下,後備箱打開,我拿起貓窩和蜂蜜上樓,打開房門,異瞳白貓端莊地坐在不遠處:“喵——”

“伊萬。”寧泓說,“來抱抱。”

白貓徑直向我走來,蹭蹭我的褲腿,四腳朝天躺在地上露出腹部撒嬌,像條小狗。

我把貓窩放在電視櫃旁,轉身,寧泓蹲下,兩只手揉白貓的耳朵:“耳根子軟說明怕老婆。”

白貓用爪墊推寧泓的手,寧泓不依不饒地揉它,我看不過眼,說:“伊萬脾氣好,你別把它惹毛了,它撓你我不管。”

寧泓聽罷,松開手,站起來朝我伸手:“你家鑰匙。”

我遞給他一把備用鑰匙:“別弄丢了。”

“丢不了。”他說,“等你走了,電視冰箱洗衣機我全拉走。”

“這屋子物業備過案的。”我說,“你敢拉走小區都走不出去。”

“開個玩笑嘛。”寧泓拖長腔調,“鄒老師,你真不禁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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