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學校
我應聲回頭:“周警官。”
“你好。”中年男警察走到我面前,笑了笑,“我記得你,去年三月份津大樓頂不要命的老師。”
我尴尬地摸摸鼻子:“是的,我姓鄒,鄒瀾生。”
“鄒老師遇到什麽事了?”周江詠問。
“我那個學生,肖珂,這兩天開學他沒來報道。”我說,“而且我們聯系不到他。”
夏纖纖打開微信頁面遞給周江詠:“這是我和他的聊天記錄。”
周江詠随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端着手機認真看完,說,“你們知道他家的詳細住址嗎?”
“知道。”我說,“學生們放假前要填寫一張安全表格,表格都存放在教務處。”
“你們以學校的名義報失蹤,文件蓋公章,我試試能不能立案。”周江詠說,“鄒老師,你找學校開一張肖珂未報到的退學警告書,我和你一起去他家裏看看。”
“好。”我點頭,“謝謝周警官。”
“叫我老周就好了。”周江詠憨厚地笑,“周警官周警官,這叫法總讓我覺得活在警匪片裏。”
回到學校,我上報了肖珂沒來報道疑似失蹤的事情,學院非常重視,二話不說開了一張肖珂未報道的證明和一張退學警告書,兩份文件都蓋上了公章。
齊院長找到我:“小鄒啊,這位是肖珂同學的輔導員,你和她一起去,相互有個照應。”
“你好。”我看向齊院長身旁的年輕女性,她約有二十三四的歲數,一頭利落的短發,使我想起高中時候的秦萱。
“我姓賀,賀雪。”她自我介紹,“我知道你,鄒瀾生老師,對吧?”
我說:“是的。”
“我這兒有肖珂的詳細住址,我們什麽時候出發?”賀雪問。
我看向齊院長,齊院長說:“院裏給你們訂了明天上午十點的飛機,出現任何事情及時向學校彙報。”
我說:“好,多謝院長。”
齊院長擺手:“這是學校應該做的。”
“我也要去。”夏纖纖拉住我的胳膊,“鄒老師,我自己出錢買票,我和你們一起去。”
“這……”齊院長皺眉,“你一個學生跑去幹什麽?”
“肖珂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必須要去看看。”夏纖纖說,“我二十五歲,不是小孩子了。”
齊院長注視她半晌,無可奈何地說:“去就去吧,兩個女孩子搭個伴兒。”
夏纖纖連連道謝:“謝謝院長。”
第二天上午十點,我、周江詠、賀雪和夏纖纖一行四個人坐上去合肥的航班。
“寧泓!”王桐樞氣喘呼呼地跑到寧泓身旁,“你知道我剛剛看到誰了嗎?”
“誰?”寧泓象征性地應付一聲,眼皮都沒擡。
“你男朋友。”王桐樞說,“穿深灰色大衣,戴個金絲邊眼鏡,對吧?”
寧泓迅速坐起來:“然後呢?”
“我看到他們在候機大廳坐着。”王桐樞說,“那個登機口是去合肥的。”
合肥,難不成去出差?寧泓琢磨,鄒瀾生一個大學教授,出差也是去一線城市開研讨會,沒事兒往合肥跑什麽?
“你不跟上去啊?”王桐樞問。
“我跟上去幹嘛?”寧泓沒好氣地說,他追上去,再被鄒瀾生一通言語氣走?他可不想再聽一遍“你走吧”,這三個字戳得他肺管子疼。
王桐樞無語,他罵道:“你就拖吧,總有你哭的時候。”
從地鐵出站口走到候機大廳,一路上沒遇到寧泓,我有些失落,複又安慰自己,濱海機場地廣人多,碰不到寧泓也很正常,哪有次次那麽巧的。
落座經濟艙,周江詠坐在我身旁,我閉目養神直到落地合肥市。
走出機場,我們打了輛車直奔金橋縣。夏纖纖眼下青黑,眉頭緊鎖,吃飯沒胃口,賀雪比夏纖纖年紀小,輕聲細語地安撫她,倒像個大姐姐。
我們站在肖珂家門口,周江詠擡手敲門,“咣咣咣。”
“有人嗎,警察。”周江詠說。
巨大的敲門聲引起四周鄰居的注意,隔壁的老太太打開門,隔着防盜外門說:“他出去上班了,晚上六點多回來。”
“哦好,謝謝。”周江詠說。
“你們找他什麽事啊?”老太太問。
“這幾天開學,他兒子沒來報道。”我說。
“開學?他家那小子正月就被他送去上學了啊。”老太太驚奇道。
我愣住,看向周江詠,周江詠問:“正月?上的什麽學您知道嗎?”
“和那家的娃兒,”老太太指指右手邊的另一戶人家,“上的同一個學校咧。學費可貴了,一年十幾萬,聽說啥都能治,能不讓小孩打游戲,還能管喜歡誰不喜歡誰。”
老人家說話帶着方言口音,聽起來頗為費勁,但反映的信息令人驚詫。
周江詠亮出證件:“阿姨,我姓周,是天津市南開區新民路派出所的警察,我的警號是xxxxxxx,您方便嗎?咱們進去說。”
“進來吧。”老太太打開外門,後退兩步讓我們四個人走進去,她轉身關好兩扇門,嘴裏不住地嘟囔,“這做爸媽的,就愛管閑事。孩子喜歡男的喜歡女的,他喜歡不就得了,你雖然生他養他,還能管他一輩子啊。”她步子緩慢地走到沙發旁坐下,“孩子高興就好,搞得雞飛狗跳的,一個家七零八落就舒服了?唉。”
這語氣聽上去意有所指,我想起和肖珂一同坐在樓頂時,他談起他鄰居的事情,于是問:“肖珂說他有個鄰居,現在還住這兒嗎?”
“不住啦。”老太太說,她捶捶膝蓋,“那孩子被他家裏送去上學,上了一學期,回來精神就不太正常了,見誰都沒有表情,不笑不樂,跟個木頭人似的。他爸媽賣掉房子帶他去大城市看病,不知道現在怎麽樣。”
“那個學校……”周江詠問,“您知道叫什麽嗎?”
“不知道。”老太太說,“我知道它在山東,好像是臨沂。”
我說:“肖珂和他爸爸吵過架嗎?”
“何止吵過,過年那陣子,他家就沒消停過。”老太太說,“天天叮呤咣啷噼裏啪啦,他爸打他下手可狠,有一次我看他坐在樓道裏,手臂全是傷。白白淨淨的小男孩,他爸咋下得去手咧。”
夏纖纖低頭抹眼淚,周江詠說:“您還記得任何關于那座學校的事情嗎?任何細節都可以。”
老太太心善,努力回憶了一會兒,說:“樓下有個婆子,消息特別靈通,我下樓幫你們問問。”
周江詠說:“您年紀大,行動不方便,您告訴我她長什麽樣,我去問。”
老太太瞪他一眼:“我身體好着呢,走路帶風,你瞎操什麽心。”她站起來,伸伸胳膊蹬蹬腿,證明她所言非虛,“我和她是熟人,問起來方便,你去的話,什麽都問不出來。”
所謂老小孩老小孩,周江詠沒辦法,只得說:“那就謝謝您了。”
老太太的老伴兒慢騰騰地走進客廳,拿着一個果盤:“吃點梨,洗好的。”
“謝謝您。”我說。
老太太下樓,大約半個小時,老太太回來了,她手裏拿着一張名片,豪氣地遞給周江詠:“給,就這個學校。”
周江詠掃了一眼,把名片遞給我,我低頭一看,山東臨沂清心修身學院。卡片背面寫着,治網瘾、同性戀、抑郁症、多動症,挽救您孩子的歧途人生。
“快到晚飯的點兒了。”周江詠說,“不耽誤你們休息,我們先走一步。”
“不耽擱。”老太太挽留道,“你們再多坐一會兒,隔壁快回來了。”
我捏着那張名片,心中的擔憂轉變成怒火,在我看到肖珂父親的時候燎原。